脚边的碎石隐隐颤动，沉闷而遥远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
苏觅长身玉立，压紧眉宇看向远方，远处深墨色的远山被大片的云雾隐在身后，朦朦胧胧的像是掩了一层纱，看不出什么异样。
百丈之外的林中树影摇曳，呼啸而过的风声犹如一支破空的箭矢，凄厉而尖锐。
“怎么回事？”苏觅问煤球。
煤球努力蹦了两下，一同看向远处。
【好像有大批不明生物聚集在一处往这边来，建议主人避免与其正面交锋，我的能力也不足以帮您抵挡住】
苏觅回头看了眼万俟玥，后者似乎还沉浸在自己是朵花的世界里没有清醒过来。
若真是遇到危险，恐怕自己还得分神护住这个模样的她。
苏觅略作停顿后快步回到万俟玥身边，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苏觅此刻也顾不得脏不脏的问题了，一把拉过她的手举起示意道：“接下来不可以松开，也不可以离开我的身边，记住了吗？”
万俟玥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回应苏觅的是她手上有力的回握。
无论什么模样的万俟玥，总是愿意听大师姐话的。
苏觅带着万俟玥绕过一片半人高的灌木，想丛往高处而去，以便能更好观察四周的情况。
越往上走，周边的植被越是稀疏，眼前的视野也一并开阔起来。
途中的苏觅仰头望着天际。
此刻天际的云层开始聚集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漩涡雏形，缓缓旋转着，就好似当初将她们吸入进来的那面石镜一般。
耳边的轰隆声不绝于耳，甚至有隐隐趋近的架势。
站上高处的苏觅被微风掠过脸颊，她微眯起眼，隐隐能看见一片暗色起伏的身影与溪流背道而驰。
那是一片乌泱泱的异兽群，它们争先恐后往前奔跑着，后方的那一片天地像是褪了色一般甚至还在渐渐往前蔓延，就像一只在吞噬生机的巨兽，所过之处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灰白。
有一些落后的异兽被抛在了后边，被那灰白之色攀上之后便失去了行动能力，直至整个身躯化为了灰白色，与后方寂白的万物融为一体。
在此期间不断还有弱小的异兽被健壮的同类前扑撕咬，发出的吼叫却被兽蹄踏在碎石上发出的轰隆声而掩盖。
那些杀死同类的异兽喉间溢出低声的嘶鸣，血红色的眼眸像是宝石般烨烨生辉，他们的身躯好似变得更为壮硕了些，也让它们能奔跑得更为迅猛。
苏觅看着这一幕沉下了脸色，她蓦然扭头看向溪流逆流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被掩盖在白雾之中的山峰颜色好似比先前变淡了些。
万俟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有些愣神，虽然被那花雾影响了心智，但她的神志不至于完全丧失，而且此刻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
“大师姐，我们要离开这里才行。”
“嗯。”苏觅面色沉重。
她们先前就讨论过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双面幻境，而要想建设这样首尾相衔的闭合幻境是需要链接的，就好比一根完整的绳索要想将其形成闭合需要打个绳结点。
活结亦或是死结，这取决于布局者的能力强弱。
链接处或许就是幻境最为薄弱的地方，既是弱点，那布局者越是会仔细保护。
她仔细掂量了下自己现在的情况，灵力虽还剩下四成左右，不知到时候单靠她可不可行。
若是万俟玥能早些恢复正常，她们的胜算也能大些。
现在最为重要的便是找到突破口。
她回想起万俟玥先前说的关于石镜面上那些纹路走向，再看这溪流的异常，或许那片墨色山峰有很大的悬疑，得去看看才行。
在苏觅思考时，那异兽群又前进了不少，脚下的震动又明显了些。
而下一瞬奇异的一幕却发生了，那原先正在吞噬生命的灰白界线突然停下，奔逃的异兽们一开始没有发觉，但一些落单的异兽感受到了，发出不一样的嘶吼声，前边的异兽听到后也渐渐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奔袭之后的异兽显露出几分疲态，就地分散开，半趴在地上休憩，远远看着就像一块又一块漆黑的矿石。
幻境好似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留下了那一道泾渭分明的灰白分界线。
苏觅眼神一凝，她好似在异兽群的尾端看见一抹金色的身影，但只有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以至于她无法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
紧随着暮色笼罩大地，周边的一切变得昏暗不明。
苏觅就算再想离开此处，也不会贸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去探查。
因为担忧那道分界线会再次前移，二人并未离开这个适合观察的位置，只等天色一亮便前行。
万俟玥的情况也好得多了，至少天色黑了之后没有喊着要继续挖坑，但变得有些嗜睡，天色一暗便挨着苏觅说困，还说背后有些疼。
苏觅心想可能是需要加固一下伤口上的灵力，于是让她脱衣服给自己看看。
万俟玥嘴上好端端应答着，但衣服脱到一半却停住了动作。
苏觅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便转过身去，却看见万俟玥突然后仰着倒了下来。
她连忙身子前倾过去接住了人，心口一阵狂跳。
“小师妹？”
没有应答。
万俟玥头靠在苏觅的肩颈处，大概是不舒服，自己重新找了位置靠好。
好像真的只是因为困而睡过去了。
又怕水，晚上还要睡觉，这怕不是株娇气的君子兰。
苏觅看她腰间的衣带已然解开，衣物也变得松散，抱着人的手突然有些僵硬，不过既然解都解开了——
她将倚着自己的万俟玥转换了个方向，变成面对自己再抱着。
苏觅将人按在自己肩上，一手环过肩侧，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腰间的衣带，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轻轻将最后一点抽离。
紧接着万俟玥衣领处的素色衣扣也被手指摸黑解开，虽然有些不熟练，但好在灵活。
苏觅抱着人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好似只是在做着一件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
清晰的眉宇间带着抹不动声色的淡然，只有她端坐时绷紧的背脊彰显出几分她的不适应。
苏觅的动作轻巧，尽量不碰到失去衣物遮挡的皮肤，甚至脱下最后一件衣物都是捏着外边的衣物半脱下的。
她垂眸看向万俟玥背后的伤，这个抱着人的姿势看伤口不够全面，但也能看见个大概，她留下的灵力确实有减弱的趋势，得重新补一些才行。
怎料她的指尖刚放上去，靠在她肩上的万俟玥突然哼了一声。
“大师姐......”
苏觅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被万俟玥的体温灼伤了一般，那热意沿着指尖散入四肢百骸。
“嗯？”苏觅以为是她醒来了，便停下动作，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帮你看一下伤口。”
苏觅等了好一会儿，但万俟玥只说了这一句便没了下文，于是她又重新继续加固灵力。
这时倚在肩上的万俟玥突然再次出声：“大师姐......你别死......”
声音里带着慌乱和不舍让苏觅手下的动作一顿。
这一刻她好像觉得万俟玥于自己不仅仅只是一个任务对象，而是一个鲜活的存在。
从来到这里开始，万俟玥就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产生心绪变化。
相同的，她也正在被不断影响着。
“如果我死在这里会如何？”苏觅突然问道。
【那您的任务会视为失败，系统在重新评判这个世界的回溯价值后，会决定是否需要再派工作人员前来补救】
每一次回溯世界都是对这个世界资源的一次消耗，而不是每个世界都经得起多次的回溯消耗，所以系统只会优先挽救那些更值得的。
【主人，其实管理局内部还有一个不成文的小技巧，世界的核心人物非主角造成的因果律无法抹杀，所以只要您待在女主身边，就有高达89%的生存率】
煤球的话没有说得太过直白，其实就是危险来袭时让苏觅把万俟玥当挡箭牌，毕竟世界的气运是会向主角倾斜的。
这也是一些管理局员工为了提高任务率而钻的小空子，只要不损害到主角的利益，系统对此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觅没有接煤球的话，收尾之后的她并未将手放下，而是移到后肩处，修长的食指按在上方，许久后才轻轻滑动，将丝丝缕缕的灵力逐渐隐没入皮肤之中。
睡梦中的万俟玥眼前闪过无数不连贯的碎片，其中血色占了大半，她想伸手去捞那身在其中的人，却只是一场镜中水月。
在她失落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之际，后背好似有冰冰凉凉的东西在游走，带着难以忍受的酥痒，她想躲开，但又无法挣开。
耳边似乎还听到了大师姐熟悉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内容。
——没有人会死。
......
这一个“黑夜”里苏觅不曾休憩，她帮万俟玥加固完灵力穿好衣物后一直警惕着周边的情况，怕有异常。
果然本该有一个时辰的黑夜也缩短成了半个时辰，当暗沉的天色吐露处一丝白光，万俟玥也悠悠转醒。
她醒来时眼神还有些呆滞，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
“你现在是什么？”苏觅问她。
万俟玥压抑住想要叫嚣的心情，颤着摆了摆手：“大师姐，我......”
苏觅看着她那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脸色，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不是小花了。”
“......”万俟玥想死。
而在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腰间的衣带的时候，露出一丝疑惑，“诶，我衣带怎么绑错了？”
苏觅不动声色拂了下衣摆，正色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