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致握紧的手掌松了松,他松口气,跟着这个人抬头去看裴潭,果然看见对方慌乱的神色。
眉宇间的疑虑也消失不见。
裴潭的视线在岑致和沈郁亭身上转了来回,不甘心地咬了咬牙,皱眉对沈郁亭道,“没事”,顿了顿,他看了岑致一眼,“你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谈。”
岑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裴潭走了,才松口气,扭头对沈郁亭道,“谢谢你了。”
他从卡座里起身,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人懒懒开口,“一起吃过饭?”
“……”,这当然是假的,只是之前在洗手间前遇到,这个人好像是认识自己的,正好裴潭看着很怕他的样子——
照他来说,是顺势而为。
吃饭的事情自然是假的,岑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再说一次,“今天谢谢你了”,他一点不想在酒吧多待,实在是想快点离开,可这一次道谢,对方依旧不作回答。
思去想来,他踌躇着开口,“我请你吃饭吧?”
沈郁亭靠在卡座李仰头看他,闻言摇了摇头,故意道,“我们不是一起吃过饭?”,看见岑致窘迫的样子,他笑笑,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唇动了动,问他,“你不记得我?”
岑致一愣,他们真的认识?
沈郁亭叩叩桌面,提醒他,“模型。”
“什么模型?”岑致下意识脱口问他,刚一问出,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件事来。
他曾经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当时那人手里就是提着一个装着模型的箱子。
这样说,他那次撞到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
岑致不觉吸了口气,原来他得罪过人家,难怪在洗手间碰到时是那个语气。
他捏了捏手指,斟酌着开口,“模型的事情,实在抱歉”,他看一眼沈郁亭的脸色,想了想,还是给自己多解释了一句,“我当时是要赔偿的,但你没理我……”
“所以怪我?”,沈郁亭皱眉看他。
“………”
见岑致不作声,沈郁亭看他一会儿,忽然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裴潭。
岑致也没打算要隐瞒些什么,淡淡道,“前男友。”
“哦。”
……明明先问的人是他来着,怎么这个反应。
岑致看他一眼,犹豫一会儿掏出手机来,“抱歉,上次模型的赔偿我现在给你”,他低着头打开手机,指尖滑动几下,用询问的眼神看他,“或者我可以帮你重新拼一个。”
沈郁亭微眯着眼,眉头蹙起,“不用了。”
“……”,岑致噎住了,片刻后重新提了最初的方案给他,“那我还是请你吃饭吧?”
沈郁亭手指点着空杯的杯沿,脸上有点烦躁的样子,“我帮你只是兴起,不用你做什么。”
这是不耐烦的意思了。
岑致点点头,转身要走前脚尖一顿,重又说了一遍,“今天谢谢你。”
沈郁亭瞥来一眼,看他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酒吧这时候换来一首舒缓的曲子,挤在一起的人散开来些。
陆珩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他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模样,打了火,点一支烟,手搭在沈郁亭肩膀上,话里带着笑音,“看什么这么入神?”
沈郁亭出奇地没打开他的手,沉默着收回视线,低头看剔透的酒杯,嘴唇微动,低声吐出一个字,“烦。”
音乐间奏的间隙,他抬头看了陆珩一眼,“下次再叫我来这种地方,你就死定了。”
“……”,妈的,陆珩抽了口烟,老父亲般叹气,心想他多余问这一句。
回去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着几盏,将高大树木上的叶子照的发黄。
这个时间点食堂还开着,岑致先去简单吃了点饭,到寝室门前时裴潭打来了电话,铃声响起的第一瞬他就挂掉了,随后把所有对方的联系方式给拉黑。
寝室上挂着锁,其他人还没有回来,他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啪嗒一声把灯摁开。
s大的住宿条件很好,白炽灯是新换的,光线明亮,中央一个,就已经亮如白昼。
今天通知要重修数院的宿舍楼,四人的房间,现在只剩下岑致的桌子上还有几本书没有带走。
空空荡荡,生活过的痕迹已经不剩多少。
为了确保学生有足够时间收拾东西,通知很早就下了,岑致早上收拾了床铺,黑色行李箱整理好放在书桌旁。
地上有些碎纸片,走几步便随着脚步飘起来,他取了笤帚简单扫过一遍,把桌上几本书装进包里,提着行李箱出门。
s大有三个校区,东西北三区,西校最大,数学系就在西校,要去的是在紫荆路往西些的d栋。
d栋离得不算远,岑致拖着行李箱进去时,楼道里零零散散放着几个不同色的行李箱和纸箱。
他绕着走过去,在202寝前站定。
这门上仔仔细细地被贴了一层粗面的枯叶色纸,在一众深色木门里显得十分突出。
岑致确认了下分配的寝室号,曲指敲了敲门。
一个卷发的男生开的门,看见岑致的时候犹豫几秒,“啊,你是数院的?”
岑致点点头,他脸上绽开笑容,伸手把行李箱接过来,“快进来快进来。”
进门后有淡淡的叶香,床铺、书桌整理地干干净净,地上一尘不染,亮如明镜。
和上个寝室全然不同。
岑致不好意思让人家一直推着他的行李箱,加快脚步过去提上行李箱的把手,温声道,“谢谢。”
“害,以后就是室友了,谢什么”,男生摆摆手,弯着眼睛笑,“我叫向胥”,报完名字,他朝岑致伸手,“你呢?”
岑致握住他的手,微一点头,“岑致。”
向胥握住他的手使劲晃晃,转头拇指朝着坐在桌前对着电脑的寸头男生介绍道,“程青照。”
程青照摘下耳机,转过来冲他点点头,算作招呼,随后指指收拾的干净的桌面,“这是你的位置。”
岑致笑着说谢谢,先去把书包放下来,一转身向胥就站在他后头,指指他的行李箱,“我帮你收拾?”
程青照虽然没说话,但也看着他,意思明显:只要需要,他就来帮忙。
岑致笑着摆摆手,“没事,我东西不多,很快就好,谢谢你们。”
把最后一本书摆在书柜上后,岑致松一口气,拧开水杯喝了口水。
向胥递给他一块儿干净的毛巾,“擦擦桌子”,等岑致接过去了,他靠在椅边上看岑致擦了两遍桌子,开口道,“差点忘了和你说,咱寝室还有一个人没来。”
岑致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四人间空了一个床铺。
这个时候搬进来,可能和他一样,都是数院的。
他折了折沾了层灰的毛巾,问,“他也是数院的吗?”。
“不是”,向胥揉揉卷毛,笑眯眯道,“他和我们一个院儿,就是之前一直在外头住,这两天好像是要回来了。”
和他们一个院,那就是建筑系的了。
岑致点点头,看他一眼,刚打算问问是叫什么名字,就听向胥一脸神秘道,“他可不是一般人。”
“……怎么说?”
“咳咳”,见他问,向胥握拳抵在唇边,老神在在道,“家世显赫!听说过吧,医学院最近新盖一栋实验楼,那就是他爸投的资,还有什么器材啊材料啊都是他爸爸提供的,好像是特别希望他学医。”
岑致一怔,“所以他学了建筑?”
向胥痛心疾首道,“是啊,一身反骨,一身反骨!”,他捂着心口,夸张道,“在两个都会秃头的专业里,我宁愿选学医!”
程青照冷冷看他一眼,“聒噪。”
“…啧”,向胥白他一眼,“少管我”,他搭着岑致的肩膀,哼哼唧唧道,“他老挤兑我。”
这两人一看就关系很好,岑致不知道怎么回他这句,只得转了话头,问他,“为什么想学医?”。
向胥一下子被他拽回来,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要是秃头了,说不定学的东西还能自救呢。”
“……”
这倒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不说这个了”,向胥指指那个空床铺,哀痛道,“没到的这位,是个洁癖恶魔。”
岑致看过去,发现洁癖恶魔和他对床。
“……”
看岑致不说话了,向胥忙道,“不过你别误会啊,他是个好人。”
岑致哑然失笑,“嗯,谢谢你告诉我。”
程青照摘了耳机,“行了,话怎么这么多”,他看了眼岑致,淡声道,“没这么严重,他夸张的。”
向胥撇撇嘴,把他拽起来,“就知道拆我台是吧?走,今天请爷吃饭去!”
程青照皱着眉,却没有拒绝,轻轻嗯了一句,转头看岑致一眼,“去吗?”
岑致摆摆手,笑道,“没事,你们吃就好,我吃过了。”
向胥笑嘻嘻比了个ok的手势,拉着程青照走了。
*
门咔哒一声关上,寝室再次安静下来,他站起身把书架又整理了一下,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
有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隔着扇门传进来,在门前停下,下一刻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岑致以为他们是忘了带什么,转头看向门口,目光落定格在门口站着的人身上,一下子愣住了。
那人眉眼深深,漆黑的眼睛和岑致对上。
正是昨天晚上帮了他的沈郁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