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致看一眼拿反了的书，很贴心地没有说话。
桌上手机适时振动几下，他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未知：【你在宿舍吗？】
未知：【我来找你】
一看就知道是裴潭。
岑致删掉消息，顺便拉黑了号码。
手机放下没多久，有人敲门。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犹豫几秒，还是去开了门。
沈郁亭把书往下移了下，视线下移，发现自己拿反了。
“……”，他若无其事地把书倒回来，看向门边。
这一看不得了。
门口那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沿下那张脸可不就是裴潭。
岑致沉默着抓住门把手就要关门，被裴潭一手抵住。
“先别关门”，裴潭脸色不太好，像是熬过夜，声音都哑了许多，他看一眼岑致的脸，喉结微动，“你拉黑我了。”
岑致坦然道，“是。”
裴潭呆住了。
岑致性子温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从不起冲突，就算是吵架，也是对方先忍让。
那时他以为是岑致性格使然，但到了今天，看见岑致没有表情的脸，他才开始思考，当初岑致让着他不是因为脾气好，不是因为喜欢。
或许只是对他没有投入过任何感情。
裴潭喉头干涩，来时想好的所有说辞这一刻都难以出口。
他舔舔干涩的唇，用力推着门，挤进去一只脚抵着，“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沈郁亭嗤笑一声，慢慢走到门边，眼尾微挑着的眼，连带着凛冽的眉骨，有强大的压迫感，“谈你睡了多少人？”
沈郁亭？裴潭一怔，拳头下意识收紧，咬牙质问岑致，“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岑致默然看裴潭一眼，“这和你没有关系。”
裴潭心头一慌，咬咬牙喊，“那这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住这儿”，沈郁亭抱着手臂冷冷看他，“你吵到我，这事就和我有关系。”
“你！”，裴潭恨恨地看着他，脸色阴沉，他看一眼一言不发的岑致，突然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沈郁亭在他伸手的瞬间握住裴潭手腕，流畅的肌肉线条微微发力。
岑致一怔，下意识看向他。
裴潭痛哼一声，手扭动几下没挣开，狠声道，“放开！”
“行”，沈郁亭往前一步，用力一甩，把裴潭推出去，啪嗒一声关上门，指头灵巧地一挑顺便上了锁。
“艹！”，裴潭用力拍门，哐当的声音震天响。
岑致站在门口，听他扯着嗓子在楼道里喊，忍不住想开门去制止。
楼里住着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站着”，沈郁亭看他一眼，转身去桌前拉开抽屉，掏出一包湿巾。
岑致伸出的手一顿，顺着声音转过头。
沈郁亭用两指夹了一张，低头仔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慢条斯理，“一会儿就走了。”
他伸展手掌，骨节分明、指端修长，手指与掌心连接处微有一点薄茧，刚才碰到裴潭的地方，全都被他一点点的仔细擦过。
啪嗒一声，湿巾被丢进垃圾桶。
门外裴潭的声音也停下来了。
岑致收回视线，听着外头确实再没有动静，松一口气，“刚才谢谢你。”
“是他太吵了”，沈郁亭瞥他一眼，背对着他坐下来，重新拿起方才那本书。
言外之意，不是在帮你。
“…还是谢谢”，今天要是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裴潭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不过算上今天，他欠了沈郁亭两个人情了。
人情是要还的，但沈郁亭好像不太想要。
——而且情书的误会现在还没解开。
想到这里，岑致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犹豫着看了眼低头看书的沈郁亭，上前一步，低头看一眼厚厚的书，斟酌着开口，“你看的是什么书？”
柑橘气味离得更近，缠在空气里教层层包围过来。
沈郁亭翻页的动作一顿，指尖刮过页角，他抬头看一眼岑致，微一抿唇，啪的一声合上书，露出封面几个大字，一个小众的小说名字。
岑致眼睛亮起来，“你也喜欢看这个？”
他刚才洗过澡，柔软的发干了一半，又黑又软搭在额前，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激动，清澈明亮
沈郁亭一顿，移开视线，手指摩挲着书页，“你看过这个？”
岑致点点头，“我很喜欢”，很少有人看过这本小说，他兴致起来了，转身从自己书桌里找出一本一样的，“你看”。
沈郁亭瞥去一眼，心间一动，却很快移开视线，“哦。”
岑致心里燃起来的一点小火苗刚升起就灭了，偏偏浇灭火苗的某人平静地很，还能冷静下来继续看手里的书。
刚才还想着若是能聊聊这本书，说不定‘以书会友’关系能更进一步，到时候顺势就把情书的误会解除了。
现在倒好，计划直接被沈郁亭扼杀在摇篮里。
岑致在心底叹口气，转身坐回电脑前。
敲击键盘声啪嗒啪嗒响起来，沈郁亭翻了一页书，内容变化，却是一点没看进眼里。
岑致的沐浴露香气淡，不多时就消散地差不多了，可他总觉得这香气似有若无地飘在他周围，乱心乱思，扰地人心烦。
沈郁亭闭了闭眼，合上书。
得考虑一下再搬回家里。
早晨七点半，太阳冒出一半来，日光金灿灿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地，画出一片光影斑驳。
门卫大爷制服穿的板正，锤着腰在门口四处走动，看见有学生来，乐呵笑着摆手，“起得真早。”
岑致笑着朝他点点头，抬脚进了楼。
今天上课的教室楼层高，岑致脚不停地一连爬到五楼，站在门口的时候呼吸都有些不畅。
教室里空旷，这个时间只有两三个人坐在里面，偶尔有笔落纸上的沙沙声响起。
岑致找了个位置放下包，要坐下时瞥见最后排坐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卫衣的帽子勾起来戴在头上，对方低着头，只露出半张脸，他却觉得熟悉。
似有所感似的，一直低着头的人突然抬起头，一张脸完整地露出来，见他望过来，对方坏脾气地皱了眉，点了墨般漆黑浓重的眼直直望过来，一个字没说，脸上略不耐的神色却明显。
沈郁亭这么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吗？岑致无奈叹气。
教室外忽然一阵人声喧闹，三五个人大大咧咧走进来，最前面的人脸色很差，是自从那天被沈郁亭赶走就没再见过的裴潭。
裴潭没有这堂课。
岑致默默低下头，轻声合上了书。
旁边座位吱呀一响，裴潭伸手掏出一盒牛奶放在他桌上，语气时和脸色不符的柔和，“你喜欢喝这个吧？特意给你买的。”
跟着他进来的朋友附和道，“是啊，裴哥找了很久的，可用心了。”
用心？
岑致温润的眉眼冷淡下来，把书从牛奶盒子下抽出来，一言不发地低头装进书包。
牛奶孤零零摆在桌上，裴潭看了一眼，手上青筋冒起。
他压着要爆发的情绪，哄道，“是不喜欢了吗？没事，你喜欢什么我再去买。”
“这些事情你做不来”，岑致拿了书包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前做不来，现在也做不来，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裴潭的火气猛地涨起，看见岑致没什么表情的脸时又突然哑了火，伸了伸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
身边的几个朋友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刚刚脸上还都带着些轻佻的笑，这时候就都低下头摆弄手机。
陆陆续续有更多人进来，岑致四下里看看，打算找个角落一点的坐下，这一转头，恰好好和沈郁亭对上视线，这次对方倒是没有移开，手指轻敲了下旁边的位置。
岑致一顿，这是要他过去坐？
他转头看一眼还在教室里的裴潭，望见对方黑着一张脸正往这里看过来，目光落在沈郁亭身上，仿佛要盯出一个洞。
沈郁亭手指再次动了动，神色已经开始有不耐的苗头，岑致没再犹豫，抓起书包两三步跨上台阶，在他身边坐下来。
坐下后才发现，这个位置和他刚才坐的地方刚好正对着，而此刻，裴潭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扭过半身，不死心地向这边望过来，对上岑致的眼睛时一愣，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啪嗒——”，一支笔滚落在桌面上，岑致下意识低头去看，看见白色的笔杆上印着一行金色英文小字。
“抱歉”，修长的手指轻巧一夹，笔被从桌上捡起来，夹在两指之间，沈郁亭看着岑致，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笔盖，“刚刚不小心滚下来了。”
“…是吗”，岑致汗颜，觉得这笔可能不是不小心滚下来的。
周围陆续坐满了人，裴潭咬牙看着后排坐在一起的两人，阴沉着脸离开。
看着人终于离开，岑致松口气，把出门带的小面包掏出一个放在沈郁亭桌上，周围人声嘈杂，他凑近了一点儿，黄色包装的小面包被推着抵在沈郁亭手边，“刚才谢谢你了。”
小面包是最普通的那种，谈不上好吃，优点是一口下去松软如云，沈郁亭不喜欢这些，尝过一次后就再没有吃过。
面包抵在他手边显得更小了，隔着小面包，是岑致戳着面包包装袋的手指，指尖葱白，能想见握着笔是会何等漂亮。
微抬头就望进岑致的眼，稍稍垂下一些的眼尾拢着中间饱满的弧度，睫毛虚虚罩着深褐将近琥珀色的眼瞳，看着他的时候，里面仿佛蕴藏着十二万分的认真。
鬼使神差地，沈郁亭没拒绝，轻轻抬手，把面包放在掌心，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用谢。”
谢礼握在手心，他避开岑致的眼睛，想到昨夜的柑橘，突然很想吃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