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的时候突然下了雨,雨势很大,厚厚的雨幕遮挡视线,窗玻璃蒙上一层厚厚水雾。
茶几上摆着两个点心礼盒,岑致坐在沙发上,等他妈化妆。
刚回来没有半个小时,他妈——顾木青顾女士,就和他说要去看一个很久没见过的朋友,说是他们家以前的邻居。
可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他妈又觉得妆容不够完美,进去对着镜子补妆。
百无聊赖地等了快十五分钟,岑致掏出手机刷了刷。
微信的图标右上角缀着一个小红点。
他这才记起,今天一整天除去在坐上车后和他妈妈发过消息,之后就没再打开过微信。
点开后聊天界面有好几条消息,大多数是班长发来的,他点开看了眼,还是围绕着上次晚会的事情,说他帮了大忙,说什么也要请他喝奶茶。
岑致无奈叹气,发了句【不用】过去,又说能帮到他自己也很高兴,不用买什么来感谢。
回完消息,他看见底下第三个图标有两个小红点,点进去看了一眼,朋友圈靠近头像哪里有一条黑色的消息通知栏,上面写着:一条新消息。
黑石白雪,是沈郁亭的头像。
岑致觉得惊讶,打算点开看看,刚点进去里面,发现那颗红心不见了。
“……”,这是什么操作?他点开自己头像翻了翻朋友圈,确确实实没再找到对方点赞的痕迹,觉得奇怪。
“也许是微信出bug了吧”,犹豫着关了手机,妈妈出来了。
岑致的长相很大部分随了爸爸,气质也像,书卷气浓重,很清雅的感觉,可仔细看眉眼,又能看出几分他妈的样貌来。
顾木青肤色很白,眉眼清丽,是淡颜系的美人,化妆也是很浅淡的一挂,她穿了件浅粉的风衣,黑长的直发披在脑后,温婉柔和。
“快走快走,儿子”,她急匆匆地提起礼盒,一开口刚才的温婉形象如雾散去,一点不留,“不能迟到的,你阿姨还等着呢!”
岑致刚才的滤镜碎了一地,把礼盒全部接来自己手里,叹口气道,“我以为时间还早,妈你才进去慢慢补妆的。”
顾木青挽着他手臂,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带着儿子出了门。
*
外头雨声很大,白色轿车在门口停下时,车身上已经全是水珠。
顾木青下车时撑开一把蓝色的伞,绕过车头去在左侧车门口岑致出来,车熄了火,岑致下车时脚踩在水坑里,不巧今天穿的是一双低帮的帆布,水一下子氤了一层,湿湿的水汽浸入脚心,他赶紧绕开,直起身时接过伞柄,“妈,我来吧。”
顾木青笑眯眯地仰头看自己儿子一眼,心里美滋滋地,晚上他手臂,两人走到大门前时,她指指门后的小别墅,道,“就是这里,你看看还有印象吗?”
岑致多看几眼,脑海里的记忆全都挖了个遍都没找到与这个地方有关的,摇头说没有。
说话间,大门后雨幕里快步走来两个人,撑着两把黑伞,径直朝他们来。
快要靠近的时候,大门打开了,越过重重的雨帘,两个人终于站在面前的时候,岑致才看清来人的长相。
为首的衣着妥帖,贴身马甲让他显得精干有绅士,看头发中掺杂的银丝,能看出上了年纪,身后跟着一个低眉垂目的中年人,一身黑西装。
“小王啊,去帮他们把车开进来”,俞伯轻抬手,身后的小王就上前一步,站在岑致面前,岑致一顿,把钥匙交给他,轻声说了谢谢。
小王点点头,恭敬地去移车了。
“顾女士、岑先生”,银白头发的人微微躬身,朝二人躬身,“夫人已在里面等候,请二位跟我来。”
这样的姿势和说话方式,配着背后的花园和别墅,让岑致一瞬间仿佛穿越到了十九世纪的欧洲,想书中所写的英国管家,是不是就像眼前这样。
——还有,他忍不住透过雨幕看一眼在雨中更显得郁郁的林木,他小时候真的在这里的隔壁住过?
带着二人到了屋内,管家就离开了。
客厅很大,装饰地内敛奢华,中央的米色织布沙发上坐着一位穿长裙的长卷发女人,见到他们来了赶紧起身迎接,眉眼浓重,眼睛那里尤其深邃,眼中满是笑意。
岑致退后一步,捏紧礼盒的绳带,看着女人和他妈妈热情相拥,有点不知所措。
女人搭过来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颜色古沉,光润有泽,除此以外,她身上的手势就只有耳环,项链也没有戴。
“阿青你终于来了!”。
岑致被这一声称呼给喊得回过神来,一时有些惊讶。
她们两个这样亲密的吗?
不等他多想,就听见他妈出声了。
“好久不见了”,顾木青笑着松手,上下打量她几眼,牵住她的手,“程清,你越来越漂亮了。”
程清捂着嘴笑,“哪有,你才是越来越漂亮——哎,光顾着和你叙旧,把小帅哥落在一边儿了。”,她轻轻松开顾木青的手,走到岑致身前来,眼中不乏惊艳满意,“这么久不见,都长得这么大了,瞧瞧这眉眼”,她回头冲顾木青笑,赞道,“和你真像,真好看。”
岑致平时很少与人社交,女孩子就更少了,平时交流最多的女性就是顾木青,被这么一夸,脸霎时就红了,只得低着头,轻声地说,“阿姨您也好看。”
程清扑哧一声笑了,对岑致越看越喜欢,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了好些问题。
方才离得远没注意,这时面对面坐着,直面着这张脸,岑致才在对方眉眼间窥出几分熟悉感来,可不过几分,也叫他想不起来什么,程清又问问题问地频繁,他转头就忘了。
有人端上茶来,是白瓷的壶,茶壶盖子和壶嘴都镶着细细一条金边,在头顶水晶吊灯下更显漂亮华贵。
程清停下话来,视线往茶杯上一瞥,“来,阿致也喝点茶吧”,她转头亲自把茶杯递到顾木青手里,“你也喝。”
这一口茶喝下去,程清的注意力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和顾木青开始聊起这些年的生活,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岑致松了口气,身体轻轻挪动一下,他脚刚才在外面浸湿,换上拖鞋依旧不舒服。
程清细心地看出他的不舒服,“阿致去洗个澡吧,我让人带你去浴室。”
要拒绝时已经有下人到他身边,准备给他带路,岑致只好对程清道了谢,跟着带路人去洗澡。
程清很周到,岑致收拾好浴室里面出来时,大理石台子上已经放好了一套干净衣服,他感激地穿好,发觉手边就是吹风机,于是感激地吹了头发,吹到半干的时候把吹风机放置好才出去。
先前带他来的下人就在外面等他,见他来了,微一躬身,转身继续给他带路。
岑致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路上一连说了好几次麻烦了和谢谢,到了最后连一直不说话的下人都忍不住笑了才停下。
路过走廊的窗户时,他发现外面雨幕稀薄了些,声音也变小了。
到客厅时,程清和顾木青在拍照。
两人的手机换来换去,一连拍了好多张,岑致站在沙发背后几米处,有些无所适从。
他今天好像有点多余了。
顾木青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程清也舍不得让她离开,两个人拍完照继续聊天,好像要将这么多年没见过的时光补齐,气氛和乐融融,岑致看着她们开心,也忍不住笑了,寻了沙发一角坐下,掏出手机找出本电子书看。
*
晚上九点,雨彻底停了,阴云散去后,夜空变得格外澄明。
沈郁亭刚洗完澡,带了一身水汽出来,手机放在书桌上,振动了好几声。
他低头点开,头发上水珠滴下几颗在桌上。
是他妈发来的消息,连着好几条,大致内容是今天见到了一个老朋友,相谈甚欢。
沈郁亭对这位老朋友她口中这个老朋友没有什么印象,刚要回复,看见他妈发来一条消息,叫他去给自己朋友圈点赞。
点赞?
他现在对点赞这两个字有点敏感了,一提到就会想起自己那一天的迷惑行为。
迟疑了不过一分钟,沈夫人发来消息催促,语音放出来,是非要他看不可的语气。
他无奈地点开朋友圈,思来想去没想起他妈以前有这个习惯,照片发了九宫格,文案却不是一贯的仪式感满满,语句虽短,但字字都亲昵:和阿青的下午茶。
因为家世的关系,和他妈交好的人很多,她虽也很亲切地对待,但到底是疏离的,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这样一个朋友,让他妈一贯保持的边界感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郁亭拉开椅子坐下,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放大,一连看了八张,都没认出照片里的女人是谁。
完全没有记忆,难道这朋友是他没出生前的?
他犹疑着点开最后一张,盯着那张陌生的脸看了许久,依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视线稍抬,忽然在他家沙发后头看见一个熟悉侧影。
那是个男生微微侧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脖颈,头发柔软着遮住前额,眉眼模糊。
可哪怕如此,他也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谁了。
所以,这个老朋友,可能是岑致的母亲?
还没搞清楚状况,手机又响了。
王曰之行:【我去,快去看表白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