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广元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嘈杂的世界。
“老爷、”
抱着季煊脑袋的林芷莹见到他像见到了救星。
林芷莹的声音骤然拔高,将吴氏,二姨娘和三姨娘几个都盖了去过,只留一道尖利到悲凉的叫喊,听得人耳膜发颤。
“爹呀!您可回来了!苍天开眼呀!您快找个大夫来救救夫君!救命啊!”
季广元面色不虞的盯着躺在她怀中一动不动的身影,眉目间露出不悦的神色来,“行了!都给我闭嘴!”
屋子里瞬间寂静一片,只有林芷莹恍若未闻还在呜呜哭啼。
季广元穿着绿色朝服走到吴氏身旁的位置坐下,“三平,你去请府医来!老大媳妇你也别嚎了,他这是老毛病,死不了!”
“都坐!”季广元一声令下,一屋子女眷这才敢虚虚坐下。
不一会儿,季广元身边的三平就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蹲下身给季煊把脉之后连连摇头,“侯爷,世子这是惊吓引起的晕厥,我扎一针就能醒!但他经不住这么吓!”
季广元端起茶杯饮一口润喉,毫不在意道“那就扎醒!”
林芷莹心里难受极了,她上辈子只知道季煊不得季广元喜欢,却不知这人,竟是连长子的死活都毫不在意!
她难以抑制的想起了端儿,那个孩子也是因堂上坐的这两人死掉的,她垂眼吸了吸鼻子对那大夫说道“您轻点儿!”
听了个全程的季煊,却因为这四个字,心头一颤。
‘病了’这么多年,早就没人在乎他这个‘病人’的感受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大夫下手轻些。
被人护着,是这样的感觉么?
“是!您放心!”医者答完就在季煊脖颈处扎了两针。
季煊缓缓睁开眼,虚弱的叫了一声,“娘、娘子?咳咳咳!”
林芷莹的眼泪这次是真的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心口发酸。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季广元见季煊醒来,也不叫人将他扶起,开口就问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
吴氏终于找到能给她做主的人,当即帕子往脸上一捂呜呜哭起来。
“老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今儿一早,众位妹妹带着孩子们到我这儿来等着看新媳妇,结果这两人!”
吴氏指着把季煊扶起来的林芷莹叫道“这两人叫我们这么多人一顿好等,您回来前半盏茶的功夫才刚进门!我不过是说说,要罚世子,他就对着我又喊又叫直接往地上躺啊!”
林芷莹像是没听到吴氏混淆视听的话,连拖带拽的把季煊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声问他“你有没有哪里疼?”
季煊只握着她柔软的手摇头,却一个字都不说。
吴氏告完状,还不忘拉上在场所有姨娘作证,“不信您问几位妹妹,看我可有一个字胡说!”
季广元依旧是一脸没表情的扫了一眼姨娘和姑娘们坐的方向,二姨娘便立即起身答话,“夫人说的都是实话!”
然而不等季广元问责,林芷莹便一转身朝着季广元跪了下去!
“爹!今日晚来这事,都是、都是儿媳的不是,还请您不要生夫君的气!”说着,林芷莹便抽抽噎噎朝吴氏磕起头来,“母亲在上,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万不敢对您有一分不敬,只是......”
说到此处,林芷莹又扭捏起来。
季广元也想起刚进门时这姑娘就是跪在地上的,便对她的印象又好上一分,便问道“只是什么?说!”
吴氏不知为什么,看到林芷莹这一幅不哭不闹的样子,没来由的心肝发颤,“老爷!”
季广元却是看都不看她,只盯着林芷莹“说!”
“只是,儿媳初、来府上,实、实在是对府上的地方不熟,服侍世子更衣就...很费了些时辰,”
林芷莹脸颊通红话也说的结结巴巴,把一个心虚表现的淋漓尽致,然后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季广元听到这里,本没觉得有什么。
有时他宿在姨娘处,姨娘也会伺候他更衣,新婚小夫妻感情正浓无可厚非,但......
“这就是你二人让一大家子等你们的理由?”季广元的脸色瞬间更黑。
“不、不全是!”林芷莹抬眼看到季广元一张国字脸上凶相毕露立即磕磕绊绊道“那个,厨下的柴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水也不知从何处打,然后,好、好像还、还绕了远路......”
林芷莹说完好像已经没脸抬头,脑袋垂的低低的,露出一截儿雪白的后脖颈,看起来像只待宰羔羊。
季煊眨眨眼,所以这小娘子方才才要走一步打三个哈欠,还非要烧水泡茶,清茶漱口,来的路上指着芳姨娘那一片花圃欣赏了半日,都是在等现在啊!
嘴角不着痕迹上扬,季煊盯着林芷莹衣领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内心发痒原以为是个憨的,却不想是装憨?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不知吴氏现在可后悔为自己娶了她?
吴氏此时已经察觉不对,她毕竟与季广元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深知此人脾性,今日三句话里有两句在发火,这要不是因为朝上不顺自己又恰好撞上,才是出了鬼。
然而吴氏却将这一切都记在了林芷莹这个村妇头上!
要不是她多做了那些事耽误时间,要是他们准时前来给她算计,今日这迁怒岂会轮到她!
不管吴氏心中如何百转千回,季广元听到这些都忍不住联想朝上有人又提议,与前朝就已失去联系的今川府取得联系。
今川府领兵将领乃是季煊亲舅......
这个节骨眼儿上,吴氏却又虐待季煊!
季广元犀利的眉眼几乎要凝实成刀扎死吴氏小门小户的东西,惯会给老子找麻烦!
吴氏吓得直接跌坐在椅子里,都忘了哭!
姑娘们扎堆儿的地儿突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而后一个六七岁穿着玫红百花裙的娇俏小姑娘开口说了话,“大嫂,烧水、打水这些活儿都是下人干的,您干嘛抢他们活儿呀?”
稚嫩的童声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显得那么突兀。
二姨娘听完眼睛都直了,她伸手想要捂女儿的嘴却为时已晚,连忙起身朝侯爷赔罪,“侯爷恕罪,七小姐年幼口无遮拦,并无他意,妾身替她向世子夫人告罪了!”
林芷莹跪在地上,懵懂着一张脸眨眨眼,好像在说告罪?她得罪我了吗?
“哼!童言无忌说的话才是真话!吴氏,你告诉我,世子院子的下人呢?!”季广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茶碗都蹦跶起来,吴氏更是吓得缩着脖子。
季广元盯着从始至终没有辩解过一句的儿子,内心复杂。
他是不喜欢季煊,可他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他自认做不出那虐待亲生子的操蛋事儿,可吴氏......
“老大媳妇你起来,三平,找个滑竿送世子回他们自己院子去,都散了!”季广元打发走了小夫妻俩和姨娘小姐们,直勾勾盯着吴氏,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啪!”
等众人一走,季广元一个巴掌就打在吴氏脸上“我说过,他是老子儿子,老子是不喜欢他,可从没想过苛待他!你当老子的话是耳旁风啊!啊?!”
力道之大,扇的吴氏眼前一黑。
“这个家你既当不好,那就别当了!”季广元整理自己的官服,朝三平吩咐道“夫人病了,不能管家,让二姨娘三姨娘两人一道管理内宅!”
“老爷?!”吴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广元。
事到如今,吴氏已经明白,今日这个锅,自己背定了!
吴氏此时无比后悔,当时只想着给季煊这个病秧子添堵,居然忘了找人算一算这小贱人的八字,她克不克季煊尚未可知,可她一定克自己!
吩咐完这句,季广元又叮嘱道“世子院里的奴才尽数发卖,找牙人领人来,让他们小夫妻俩自己选!以后他们院子让老大媳妇儿自己管!”
“是!”三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季广元再吩咐,这才小跑着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