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继续上涨,已经到胸了,看来还要涨,而此时他们已走完大半行程,与其后退不如前行,他们迎着风浪艰难前行。
水上不时飘来各种杂物,木头,树枝,柴禾,粪便,天色暗淡下来,远处的事物已经看不清,只觉得周围就是一片汪洋,大家的惊恐感越来越强了,刘书记仍然在鼓励大家,大家在喊着口号前行。
“加油,不要停,加油,不要停。”
大家手挽着手,高喊口号往前走着,但其实他们已经不能前进了,水大浪急,他们不被大水冲散就不错了。
一个大浪劈来,像有雷霆万钧之力砸向已经精疲力竭的人们,当浪峰过后,重新再钻出水面的没有一半人了,他们被大水冲散了,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包括市委书记刘宝钢,县委书记的秘书王永和,还有电台的记者宋晶晶。
黑夜完全笼罩了水面,即便是还露着头的人员也只能自己顾自己了,谁都没有能力接近另一个人,几分钟之后就谁也看不到谁了,各自听天由命。
其实荒山村的老百姓早已经上山了,一个伤亡都没有,而铁道南的人们仍然过着太平的生活,丝毫没有受到发水的影响。
但市委书记一行人的遭遇立刻被传到上级,省武警总队调来了冲锋舟,寻找被大水冲走的人员。
当东方已经发白,新的一天慢慢开启的时候,洪水已基本退去了,田地里已经露出了挂满黄泥的庄家,只是在很多坑洼处还有积水,有的也达一尺多深,武警战士陆续找到了几位幸存者,有的是抱着树枝,有的是抱着电线杆,有的是趴在居民的房顶上,但市委书记刘宝奇,县委书记邓宝钢的秘书王永和,还有电台的女记者谈晶晶还没有找到。
活着的人都被送到了医院,他们都已经精疲力竭,生命奄奄一息,没有找到的人继续寻找,早晨七点半,县委大院刚刚上班,人们就从收发室门前看到了一块醒目的牌子:“各单位除一人留守,其余立刻到火车爬道口集合,有重要任务。”
落款是县委办。
县委办从来没发过这样的通知,看来一定是和昨天铁北发水有关。
八点,章楚涵上班了,看到了这个牌子,问值班员老马:“马叔,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和发水有关。”
老马说。
章楚涵仔细阅读通知,各单位除一人留守,但文明办已经不是单位了,还用不用留守,但你说不是单位,办公室还在,电话还在,问题是有了问题向谁请示呢,由谁请示呢?由主任请示?两位主任都不上班了,田川也没上班,由她请示好像也不太相当,她算什么呀,并且现在上哪去找领导啊,都不在办公室啊。并且各单位还要有一个留守人员,文明办就剩她一个人了,也就她能留守了,毕竟还有两个办公室,还有一部电话,看来也是需要留守的,那自己就留守吧。
章楚涵上楼。
她到政法委,看看有没有人,政法委没人,她到机关工委,机关工委也没有人,这是文明办的两个邻居,也许他们还没有来,也许他们到爬道集合了,整个四楼就她一个人,看来她是应该留守了。
中央和省里都来人了,全县城的机关干部都到铁北找人去了,田地里还有很多积水,那一片民居被洪水掠过一遍,留下厚厚的淤泥,足有一尺多深。如果人被埋在淤泥下,是很难发现的,而清理淤泥更需格外小心,所以搜救工作十分缓慢。
很多机关干部的腿脚都被折断的蒿草、庄家扎伤了,胳膊也是一道一道的伤痕,连续地搜救使很多人都精疲力尽,但大家仍然连续奋战,因为毕竟还有三个人没有找到。
中央、省、市很多新闻单位都来了记者,一时间邑水成了全国的新闻中心。
这一天,田川正在洛阳市推销药品,晚上在宾馆看电视,看到了一条新闻:滨江省邑州市发生特大洪水,邑州市委书记刘宝奇,邑水县委秘书王永和、邑州人民广播电台记者谈晶晶,在视察灾情时被洪水冲走,现仍下落不明,搜救工作已持续两天两夜。
市委书记被洪水冲走了,这是多大的水呀,他的家里怎么样,章楚涵的家里怎么样?他赶紧奔火车站,恨不一下子飞到家里。
时间很紧,来不及买票了,他直奔检票口,检票员把他挡住了。
“我是滨江邑州的,家里发大水了,市委书记都被洪水冲走了——”
还没等他说完,检票员就抬起手来,说:“赶紧过,赶紧过。”
早晨七点,他在邑州下了火车,坐汽车回邑水。
到了家里,他赶紧问爸妈,发了多大的水,爸妈说,你问王影吧,我说不好,王影说,其实就是铁道北发水了,铁道南和平时一样,他问,那为什么把市委书记冲走了呢?王影说,市委书记是去视察灾情,车在水里灭火了,这时水就涨起来了,他就没跑出来。
吃完饭,他来到单位,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章楚涵也来了。
“你可真有主意,市委书记都冲走了,你都不来上班。”她说。她没问这些日子他都干什么了,好象也没必要问。他不是说过吗,没什么事,就是不愿意上班,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正好昨天有点事,所以今天才来,怎么,有咱们什么事吗?”
他还是没有说他卖药的事。
“各个部门都去找人去了,但没人给咱下通知。”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几天你都在吗?”
他又问。
“都在,我每天都坚持来一会,至少坚持少半天。”
“难为你了,如果你不来,我就得来几天,不然有什么事我们连个通知都接不到。”
他歉疚地说。
“还是我来吧,我连看看书。”
她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那也好,不过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找人啊。”
他征询的目光。
“也没人通知咱啊,咱跟谁去呀。”
她双手往两边散着。
“也是。也不能咱俩一组啊。”
他一边从地中央踱步一边说。
“这县委也是的,都这么长时间了,对咱也没个说法。”
她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但焦虑的心情也不次于他。
“这一发水就更没说法了,人还没找到,哪有时间考虑咱的事呀,一个市委书记得顶多少个咱俩呀?况且还牺牲了,县里还有心思管咱吗?我们一开始都想天真了,以为十天八天就能给咱安排呢,从现在的情况看一年半年都是它呀?”
他心情平淡地说。
“我还无所谓,这样会把你耽误的。”
她心疼地说。
“那也没办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