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观等十二人在茅草棚子下吃喝,这小破店虽然偏僻老旧,但收拾出来的东西倒还着实不错。
包子的面虽然发黄,但他们也没指望在这里吃到上等白面。何况这馅儿确实挺香,野兔子和野鸡也炒制得油光焦香,分外诱人。
价格也不贵,估计平时猎户们和烧炭工都有可能偶尔打打牙祭。
他们吃到一半,天边已经传来闷雷声,四周原本人头攒动围观他们的樵夫和烧炭工已经全部散了,要是被淋湿,对他们而言可就亏大了。
这时,店家领着几个人来到棚子里,对杨文观和胡林道:“两位大人,你们要我找的人,给你们找来了。现在小镇上还去过天目山更西边的猎户不多了,就他们几个。平时,他们也有送野味到我这里,我那虎骨酒,就是这他们几个猎到的。”
杨文观一看,好家伙,这店家呼啦一下带来的人也不少。足足有五个人。
最年轻的是一对兄妹,兄长叫邱明,妹妹叫邱叶子。其次是一对夫妻,夫妻俩居然都是猎户,男的叫高岚,女的叫王河,夫妻俩都是身形精瘦,臂膀发达,目光锐利之辈,一看就是射猎的好手。
最后一个,居然是个大夫,样貌倒还算文质彬彬,只是肤色和手上的老茧是藏不住的。
此人叫邵家安,他既在镇上行医,还到山中采药,顺便打猎。为了药材,他敢走的很远,连玉山到武夷山一带也去过。
杨文观对他们道:“诸位,我们是应天府来的官差,这次进天目山到玉山一带的老林子,是要搜捕几个南直隶巨盗。据说他们就躲在这一片老林子里某个贼窝中。明天咱们进山,想烦请几位在前面开路引路。”
邱明是个高大英挺的年轻人,他犹豫道:“这是官府差派吗?我妹妹不是家里男丁,不用出丁役的。”
高岚王河两夫妻也问道:“我们要是不去,是不是还要给官府银子买役啊,我们可没钱哦。”
杨文观用微笑让他们放下戒备心,他道:“诸位好手请放心,这不是官府差派徭役,去留但凭自愿。愿意去的,每日一两银子,找到我们想找的贼窝,重赏每人三十两!”
那叫邵家安的大夫兼采药人兼猎手心算了一下,他道:“从西山往西南到玉山和衢州一带,山高林密的,我们这十几个人要去找几个盗匪,犹如大海捞针啊。找上几个月不是问题,你们真能给我们这么大一笔银子吗?”
邱明也道:“是啊,还有一事,这一大片山林里,有很多畲族与蛮僚后裔,对人对事和汉人可大不相同。几十年前还跟官兵打过仗......”
杨文观使了个眼色,胡林站出来,直接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三十两银子。
杨文观道:“只要你们签字画押,说清住址,我让人把文书送到里正那儿,这钱你们可以立刻拿走,就当是定金。我们要找的东西也没那么难找,他们的贼窝,很特别,说不定你们在深山里早就见过了。只要能找到他们那个贼窝,每人四十两。”
胡林也在旁边帮忙打边鼓道:“你们也可以找相熟的山民或猎户,甚至找畲人帮忙也可以。只要找到,一律有赏。”
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这钱放在军镇上,都可以养一个精锐家丁了,当然马料银子得另算。
一直没说话的少女,叫邱叶子的,暗中拉了拉她哥哥的衣袖,低声道:“哥,去吧,这银子可真不少了。算上上次猎大虫挣的钱,走完这次,我们就可以买水田了。”
这五个人,人人的身形都很精悍,手上老茧突出,即使是年纪最小的邱叶子,虽然细看之下长相也算秀美,但肤若古铜,四肢修长但很结实,有一种野性。
杨文观和胡林知道他们几个肯定相对熟悉这一片深山莽林,故而十分大方,甚至准备再次加价。
此时看到几人已经动摇,一旁胡林突然问道:“杨公子,你说的很熟悉这片畲乡的范师傅和白师傅什么时候能来?”
杨文观道:“两位老师一年前远在洛阳查探古迹,要想找到他们可不容易。不过,如果他们找到了大开门的好东西,往往会到淮安,宿迁一带通过运河往江南的会馆,牙行去寄卖或存储。我们已经让书院的人到他们平时常去会馆留书信了。如果他们看到我的书信,会快马加鞭赶来的,现在只能我们自己进去。”
最终,五名猎手都同意为杨文观和胡林效力,签过投名状,画过押。店家陪同一名缇骑校尉把文书送去里正处。五名猎手三十两纹银就此到手,让店家和他儿子看得是分外眼馋。
这时,雷声已经更为明显,带着水汽的大风吹拂而来,两个草棚子都被吹得摇晃起来。
胡林道:“马上要下大雨了。收拾东西,到西山书院住一晚。”
采药兼打猎的大夫邵家安一听这话,突然道:“那书院有古怪,各位大人还是就近住到各家民房吧。”
邱明这小伙子也道:“官爷们,书院在小镇西边还有一段路,虽说风雨从东边过来,但是半路也可能赶上你们。我家也能住几个人。而且,这书院,确实有古怪。”
杨文观奇道:“怎么了,你们也和店家那个老头一样觉得这书院闹鬼吗?”
邱明道:“以前这书院刚荒废的时候倒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闹鬼不闹鬼的。自从荒废了之后,就一直没人管。流浪汉也不敢住,因为偶尔有熊罴,豹子,甚至大虫出没。但是几年前,这老书院就变得,变得有点怪了,我笨嘴拙舌的,说不好。”
邱叶子似乎很高兴能和杨文观多说几句话,她也凑上来道:“杨,杨,公,子?”
一身很野性干练的女子,此时说话却有点怯生生的。
杨文观虽然年轻英俊,但其实是个久经风月场的老色痞,马上和颜悦色的对着这女孩问道:“叶子姑娘请但说无妨。”
邱叶子羞红了脸,不过在古铜色的皮肤下倒也不显眼,因为她双颊平时也总被晒得红彤彤的。
她鼓起勇气道:“杨公子,那个书院真的有古怪。我们山里人,不会说话,但是我可以跟你说,前段时间,我们几个在那边发现了一件怪事,从来没见过的怪事!
有只母大虫,就是母老虎,前段时间总在书院外徘徊。日夜都在。书院旁边学田的佃户都吓坏了,耕牛也不敢靠近。但是那老虎,它很怪。它一直对着书院叫,转圈。但是,它叫的很悲伤,我听了都有点难过,它在叫它的孩子。”
杨文观问道:“叫它的孩子?”
邱叶子继续道:“是的,母虎有了孩子之后,叫声是不一样的。我们这种山里的猎户都知道。它觉得它的孩子在那个书院里,一直对着书院叫。后来我们几个合伙把这母虎给猎杀了。它是一头很健壮的母虎,我们几乎从没见过这么健壮的母虎。如果不是它两只前腿有很多伤,我们也没办法猎到它。”
邱明也接过妹妹的话道:“是啊,那母虎两条前腿和脸上都有不少伤痕,还很新。它壮得很!如果没有这些伤,它随便拖走一头大水牛都不是问题。”
邱叶子道:“但是它很怕那个书院!它那样叫,肯定是觉得它孩子在里面,但是它也不敢进去。”
胡林过来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进去看一看?”
邵家安道:“我们不敢进去。那书院自从荒废,渐渐的流浪汉也跑光了,倒有野兽喜欢出没。我们猎户也想去猎那些野兽,尤其是熊罴,猎到一只,够我们换半年的花销了。但是最近几年,有些猎户就发现这书院有古怪。邱明他们两兄妹还小,我们年纪稍大的,后来就都不敢去那个书院里面了。都说那里面有怪东西。
看到那老虎都不敢进去,我们怎么敢进去。”
风声和雷声此时越来越大,杨文观和胡林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喜意。
原本以为这老西山书院被官府和锦衣卫搜查过数次了,早就没有任何价值了。真正的西山书院,恐怕在天目山的深深莽林中。
没想到最近这老西山书院也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
岂有不详加调查的道理呢?
胡林大喊道:“整理东西,全体向西,到西山书院过夜!”
杨文观则对猎户们道:“没事的,鬼怕官差,要是真有鬼,我们就把他们和那些江洋大盗抓到一起,关在木笼子里带回应天府给各位大人们看看。”
杨文观等一行人也都是很干练的,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完毕,骑上高大的河曲马,就要往西而去。
在风中,杨文观冲着草棚子里的几个猎户喊道:“明日卯时,西山书院大门外汇合,你们回去准备罢!”
在草棚中,高岚王河夫妇,邵家安便立刻回家准备进山要带的弓箭,柴刀和干粮,药物,绳索,勾爪等一系列东西了。
而邱明却奇怪的没有立刻动身离开,反而直勾勾的看着杨文观等人策马离去的背影。
他妹妹很奇怪,就过来拉他问道:“哥,你怎么了?”
邱明压低声音道:“叶子,他们今晚,可能要死了!我进过那个书院,里面有脏东西!”
邱叶子闻言大惊:“什么!”
她哥哥邱明立刻捂住她嘴,把她拉离了这个包子铺,到了无人处,邱明才放开她道:“你小声点!我们猎到那头母虎之后,我进去过那个书院。那里面和以前不一样了。可能是一年前,或许是近两年,那里面有一间大屋子里破了个大洞,洞里面有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