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自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
在座的各位都是经历过科举厮杀的,对这句话倒也不陌生。
李青云:“既然圣旨要查贪墨一案,贪墨之人就都不能放过,必须抓紧审讯郑泌昌何茂才,从他们的嘴里得知,贪墨一事到底有多少官员参与。”
赵贞吉:“依你所见,查到什么地方可以到此为止?现在胡部堂在外面抗倭打仗,要是牵扯的人太多,引起了动荡,朝廷问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海瑞:“先审问郑何两人,可以从改稻为桑一事入手,还有就是沈一石家产一事,必须问清楚这份家产的去向。”
赵贞吉盯着海瑞:“此事怕是会牵扯到织造局,许多地方都要问织造局才知道。”
海瑞坦然:“那就问,一个个先问。不瞒赵中丞,昨天我在审问郑泌昌的时候,就碰到了杨公公。”
“杨公公说,为大局着想,要和赵中丞商议,分清楚轻重缓急,海某在这里就确认一下,什么是轻重缓急。”
赵贞吉眼光一闪,呵呵笑道:“你我都是按照圣旨办事,无非主次之间的关系,你眼中的轻重缓急自然与我不一样,又何必在意我的想法。”
“中丞的意思,我明白了。”说完之后,海瑞陷入了沉默。
海瑞不说他明白了什么,赵贞吉也没有再问。
也许是觉得海瑞的话有点过于危险,与之对比起来,李青云方才的提议更顺耳不少。
于是赵贞吉又转头面向李青云:“李知县所言也是不错的建议,如今浙江库房亏空,已经拿不出供前方打仗的军需了,沈一石家产查清之后也必须尽快处理。”
“眼下,尽快给郑泌昌何茂才定罪,抄了两人的家产,送上军需,后续如果还是不够,再抓几个主要官员,也能顶上一时了。”
说到这里,赵贞吉有些唏嘘:“若是如此,已经勉强至极,真不知那五十万匹丝绸订单,该如何完成。”
李青云看着赵贞吉,心中冷笑。
海瑞的话涉及到织造局了,这个赵贞吉就立马撇清,什么轻重缓急,什么做法全是你海瑞想做的,与他赵贞吉无关。
自己查抄官员家产一事,又咬着字眼,落定了这是你李青云的建议。
两个人,两個做法。
做成了,供给上军需,他也有功;做不成,引起动荡,他也无过。
与当初郑泌昌何茂才两人对付马宁远的手段相比,虽然狠辣方面稍有不如,但究其本质,还是没什么不同。
三人用完早饭,海瑞便立马告退,一刻不停的打算再审一次郑泌昌何茂才。
李青云跟着海瑞一起去审。
因为赵贞吉话说的漂亮,肯定他说法里的可取之处,但没有做任何安排。
查其他官员?可以,你去查,但是兵我暂时不会给你。
李青云是个识趣的,不会多此一举找赵贞吉借人借命令,因为赵贞吉也会含糊其辞糊弄过去。
案件一开始,他还不想这么雷厉风行的去做。
凡事先试探,知道各方的意思了,谨慎去办。
李青云在巡抚衙门,一个七品官,总不能单枪匹马地去找那些三四品大员的晦气。
所以李青云暂时也只能跟着海瑞。
“我昨晚看了案卷,在我们来之前,沈一石的家产就已经被转卖出去了,巡抚衙门盖的印。”海瑞闷头走路,突然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
海瑞没接话:“赵中丞明明奉有圣旨但是却不争辩,不但不争,还在约书上签字盖印。”
“他缺钱,胡部堂前方打仗缺钱,这些银子都用作军需被送到前线了。”
“所以我们半句话都说不得,连提都不能提。”
李青云:“卖于徽商本就与圣旨相悖,他手上肯定也没有密旨,他在等我们的态度,等我们提出异议,他料定我们会提出异议。”
海瑞面沉似水:“他让我们去提审,用意就是试探宫里的反应。皇上护短织造局,罪责是我们的,恶名是皇上的。皇上追查织造局,他既不得罪宫里,又可邀得清名。”
“刚峰兄还要查下去吗?”
海瑞回答的斩钉截铁:“查,为什么不查,就算没办法查清,我也要将这件事捅破,公诸于天下,让朝野去定论。”
他犹豫一二:“这件事,玄卿你就不要参与了。”
李青云笑道:“这话你说了不止一遍了,刚峰兄,我心里有数。”
海瑞:“先说好,待会儿审讯,无论审出什么供词,上面盖我的印就好了,你千万不能参与。”
李青云一时间有些愧疚,呆在原地。
正如两人之前在淳安县所言,思维上的差异决定了两人做事的态度。
海瑞想肃清风气,将事情公诸于天下,还一个朗朗乾坤。
李青云想借势攀上织造局,趁着浙江官场混乱,为自家的生意铺好路,同时也为后续的税制改革做好准备。
两人来到臬司衙门,一个脸干净像剥了壳的鸡蛋的人,瞧着他们之后,鬼鬼祟祟地离开。
海瑞又坐到提审房的案前,他的身旁多了一个李青云。
那个记录的书吏坐在案侧,眼神满是绝望。
又碰到这个不要命的主,让他记录一些不要命的东西。
自己这几十年官家饭不会是要吃到头了吧。
另一边,织造局里。
杨金水端详着眼前几个小玩意,这些都是从淳安县制作售卖到东南数省的东西。
也是李青云账册里记录的几个重要的利润来源。
杨金水拿起一块肥皂:“这东西,卖了这么久,咱家怎么没见过。”
杨金水的二儿子是个胖太监,他看着那肥皂笑道:“这玩意和胰子差不太多,价格又卖得轻贱,入不得干爹您的法眼。”
“法眼,”杨金水冷笑,“不知道的以为你也修道,修出个法眼来,真以为谁都有万岁爷那玄修的资质。”
“整天抬着头,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没根的人,看什么都轻贱起来。”
胖太监一脸委屈,干爹就像吃了火药一般,自己也没说错啥,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臭骂。
一个随从太监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干爹,那海瑞又去臬司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