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想进去打个招呼的约什,看到黛西女士的反应,一时愣在原地。
她果然认识我!
我和她之前难道有什么仇怨吗?
不应该啊!
如果有恩怨的话,她应该瞪着我,或者指责我,或者直接冲上来揍我的,但她的表现更像是逃跑啊!
我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会让她做出这种反应?
约什懵了一会,才对里面床上躺着的爱德华道:“爱德华先生,我想黛西女士大概和我有什么误会。”
瘦得如同一把干柴的爱德华喘着粗气,他缓缓偏过头,看都没看约什一眼,“或许你曾经当过他的客人。”
“爱德华,你不应该这么说一个帮助了你、拯救了你的生命的人,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女友。”约什面色一沉,他觉得这个爱德华实在有些不像话,太不识好歹了!
他怎么一点都不懂感恩?!
爱德华的反应比他更加愤怒,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怒吼道:“我不需要她救!我宁愿去死!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人死了没什么,可是不应该那样活着,那......”
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了面前这人的脸。
爱德华话音一顿,怔了一怔,道:“我认得你,你是......格里克先生?英雄好汉格里克?”
“额,我本人并不是很喜欢这個称号。”约什闻言,变得有些尴尬,他觉得这个名头太大了,自己是当不起的,“爱德华,我想告诉你的是,别这样自暴自弃,我之前也面对过很大的困境,但是只要活着,总会看见转机的。”
“转机?”爱德华苦笑了一下,接着便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咳嗽声很嘶哑,好像胸膛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空腔。
他用昏黄的眼珠在约什的脸上照了照,摇了摇头,“我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我的工厂倒闭了,我的肺已经完蛋了,哪怕想赚钱,我也没有机会,呵呵,我甚至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
他只是这么说了几句话,便虚弱到支撑不起自己那点仅剩的体重的地步了,整个人像滩泥似的委顿了下去,蜷在病床上,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约什看着他,想起了自己那段困顿的岁月,他柔声开解道:“别这么悲观,我前几年也和你一样,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你比我幸运多了,你有饭吃、有地方住,还有一个那么美丽的姑娘爱着伱,她不是一直在尝试救你吗?
“我记得前几年,我只能在一家很差劲的印刷厂里打工,那里的工人甚至语言都不太通,大家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那里的工资低到,我需要每天干十四个小时的活儿,才能在挣够填饱肚子的钱,我......”
约什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一段时间的事情,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抬起手,捏着自己的眉心,怎么努力回忆,也觉得自己的记忆少了一段。
那段时间难道我没有去看球?
我很久没去过老孔雀酒吧了吗?
不可能啊!我明明记得,我一直很喜欢足球,我甚至还记得我第一次去埃兰路球场看球的场景。
可是,那几年,足球怎么好像在我的记忆里消失了一样?
爱德华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你现在站在干岸上!会游泳的人当然可以给溺水的人讲大道理,可是我已经没机会学游泳了!约什,我看过你的纪录片,我认得你,我也知道你的本意或许不是嘲笑我。
但是,请你别再说了,别再让一个马上要死的人,向往他永远得不到的美好人生了!至于你说那个女人,呵,她......”
爱德华沉默半晌,才又一次开口。
“她对我很好,我知道,但我宁愿她不要这样,她明明可以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的。如果那样的话,我也可以选择有尊严的去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钱活下去,也没法死掉,只能像条没了牙的老狗一样,趴在路边喘着粗气,祈祷上帝排一个人来救我。呵,我宁愿永远没有那个人。”
“尊严?”约什问了一句,但爱德华显然已经没有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
他将身体转了过去,把杯子拉了上来,遮住了自己的脸,再也没有开口说一个词。
被护士推回自己病房的路上,约什的情绪有点低落。
他一直在回忆爱德华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尊严的话题。
他觉得对方是个可怜人,自己哪怕在人生中最低落的日子里,也有足球、有利兹联作为一个精神的支柱。
而爱德华已经失去了这份支持他活下去的力量。
这个男人渴望尊严,渴望靠自己养活自己,但他的病让他做不到这件事情。
他的女友,那位黛西女士,她在很努力的尝试挽救自己爱人的生命,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爱德华对她的行为非常反感。
但发生在爱德华身上的这种悲剧,本来是不需要发生的。
根据他从护士口中了解到的情况,这位爱德华先生之前是个工作很努力的人。
在因工作患病之后,他服务的那家公司也在前些年为他提供了不错的治疗和抚慰,只是随着那家公司的破产,他失去了所有的福利和保障,很快治疗费就跟不上了。
爱德华的病情因此被拖延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长期缺乏治疗让他的身体情况进一步恶化,终于到了需要长期住院才能维持生命的地步了。
而当时的他没有收入,她女友的收入也很微薄,就在大家都以为爱德华先生要因为缺少医疗费而死去的时候,黛西小姐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笔钱,让爱德华的治疗继续了下去。
但那笔钱并不足以根治爱德华的疾病,他还是需要长期呆在医院,经常使用呼吸机。
随后,他与黛西女士的关系,也日趋恶化,在护士们的印象里,前几年,黛西女士是经常来到医院陪床的,她会给爱德华先生读读书,俩人会依偎着入睡。
从大约两年前开始,情况便发生了变化,有一天,黛西女士和爱德华先生大吵了一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爱德华先生非常激烈地辱骂了黛西女士。
自此以后,黛西女士虽然还会每周送来一笔维持治疗的费用,但却再也没有和爱德华先生有过什么友好的交流了。
她每次来,都会被爱德华先生骂走。
“所以,情况的恶化是从两年前开始的?”约什问道,这个时间点,差不多也就是自己过得最惨的那段日子的开始。
小护士点了点头。
约什又问道:“爱德华先生的治疗费用大概需要多少钱?”
小护士闻言,眼光一亮,“约什先生,您想帮他吗?或许您真的有这个能力!爱德华先生,他的病,他需要手术。手术并不困难,只是贵,这种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大概得有二十多万镑......”
二十万镑?约什眼皮一跳。
这不算一笔小钱,以自己现在的收入水平,可能需要两三年才能赚得到。
但是......
一个人,因为这样一笔钱,就要失去生命,或者失去生命的尊严吗?
约什沉默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今天看到的,是一个没有等到救主的自己——如果自己在几个月前,没能碰到肖恩,或许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会和爱德华差不多吧?
他想了想,道:“我想,我是一个被拯救了的人,有可能的情况下,我想试试能不能拯救别的受苦的人。”
说罢,他便拨通了马蒂亚斯的电话。
两人聊了几分钟,马蒂亚斯就给了他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