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鬼郎君x双生子
陌生的快感支配,舌尖被进一步勾缠。
海藻般的黑色长发纠缠在一起,森森鬼气致使周身无风衣袂也微动,像是水里漂浮的伸触角的不可名状生物,又像是迅速洇湿蔓延的浓墨。
蔺绥微怔,他原以为会被推拒,但他却忘了,这不是以往的燕秦。
恶面是被剥离的人欲,爱恨贪痴嗔没了理性的克制,会被无限放大,无节制的欲望会膨胀,本能地追逐快感。
漂亮的鬼郎君本欲抽离,却被反客为主的按在了软榻上,青丝随着动作微晃,半边宽大衣袖垂落在地面,松松散散在拉扯间露出半边无暇肌肤。
压在他身上的恶鬼贪婪无度,冰冷的舌尖搅动一池春水,仿佛要朝着内里不断蔓延,给人以冰冷的粘腻和恐惧与快感并存的颤栗。
蔺绥气笑了,这小子居然在吸他的鬼气。
他的黑眸里幽光一闪,伏在他身上少年模样的厉鬼立刻表情狰狞地抓向自己的脖颈,明明已经死亡却仍然感受着窒息的痛苦,不得已地狼狈跌坐在一旁,喘着气盯着斜倚的美人。
“想吃了我?就凭你?”
蔺绥舔去唇角的涎液,殷红的舌尖仿佛蛇的信子,薄唇染上一层水光。
他不紧不慢地拢好了衣衫,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小鬼。
慵懒的鬼郎君一派靡丽风流之姿,不像是杀欲过重的厉鬼,倒像是喜欢勾着人上床榻吸人精气的艳鬼。
燕秦眼里血色森森,喉结上下滑动吞咽进口水,比起饥饿的食欲和想要变强的念头,还掺杂着些别的东西,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不过他发现这鬼王确实不同于别的鬼,那股暖香味似乎是从他的骨肉里透出来,不然他尝起来怎么会是甜的,和其他鬼并不同,那他的心一定比其他鬼更好吃。
蔺绥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并不在意他的杀意。
他的五指收拢,将燕秦藏进了身体里。
这是原主的术法之一,原主既没有破开空间的能力,也没有须弥芥子这等物品,并以身躯为容器,将鬼怪化为鬼气,携带在身上。
不过蔺绥将这术法做了改进,将燕秦藏在了心脏的位置,让他可以感知外界。
蔺绥出了石像,看着眼前的一众小鬼,问了县里最近的怪事。
比起不知道多少情况的病痨鬼,这些鬼知道的多一些。
“我在妙音坊里什么也没感觉到,发现有人回去就不对劲了。”
“我曾听县里的鬼说起过,那东西哪怕是白天也能带人的魂魄。”
在这群小鬼心里,能在白天伤人的,必然实力不俗。
“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年轻的老的都有,倒是没有小孩。”
蔺绥听他们说完,身影消散在了夜色中,打算去被提及不少次的妙乐坊看看。
先前病痨鬼说这里被查封过,蔺绥来时,这儿又开始营业了。
听曲儿的勾栏瓦舍其实都差不多,现在才刚入夜,这里已经比较热闹了。
青石巷内有几个男人结伴而行,脚步急促。
“再快些去晚了,又抢不着好座位了,妙音姑娘一日只弹奏一个时辰,若是有那财大气粗的公子点了她,咱们又得再明日来碰碰运气了。”
“只恨囊中羞涩,点不起妙音姑娘一曲。”
“也不知我们几人凑一凑点一曲可不可行。”
“王兄,乐坊的妈妈可不许耍这种滑头,让她听见了是要甩帕子笑话你的。”
他们争先恐后地走进了楼里,浑然不觉身边跟着个鬼郎君,只觉得又冷了些,不过此时已是深秋,寒意重重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蔺绥踏入了一片脂粉香里,他早将妙乐坊打量了个遍,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这里往来的都是活生生的人,连那位他们谈论的妙音姑娘也是人,身上没有鬼气也没有妖气。
整栋楼吵吵闹闹,就像一锅烧开的沸水,但是当有人拉了铃铛后,这乐坊里的所有人就安静了下来,目光都放在了台子中央带着面纱的粉衣女人身上。
蔺绥早在那几个男人的对话中,就知道这个乐师必当技艺超凡,事实的确如此。
她的琵琶声刚响起,众人便陷入了陶醉之中。
蔺绥紧盯着她,直到一曲过半,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不过他直觉地认为这一定有古怪,他在来的路上途经了那些丢了魂魄的人的家,看见了那些痴痴傻傻的人。
与其说是被吸了魂魄,倒不如说是沉溺进了某种幻境里,对于外界的感知近乎于无,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这一曲如泣如诉,让人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位女子站在湖边徘徊,即将要坠于冰冷的湖中。
这是名曲《痴女怨》,讲的就是女子为情所伤,投湖自尽的故事。
乐师垂眸,在在一曲终了后,又换了曲子。
这回倒是轻快无比,词曲乃是几十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探花郎所做,表达的就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气风发。
那打马而过的探花郎被长街两旁的姑娘丢绢子鲜花的场景在人面前浮现,让人忍不住沉溺于那种快乐中。
蔺绥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宾客,斜倚栏杆上,笑问燕秦好不好听。
燕秦十分不耐烦:“渣渣呜呜的,吵死了。”
妙音姑娘只演奏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结束后,她便回了自己的小楼。
蔺绥进了她的房间,看着她摘面纱梳妆,手指放在了那把琵琶上。
琵琶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仿佛某种尖锐的示警,妙音把它抱在了怀里,眼里透露出疑虑。
蔺绥的手指收紧,它明明抓住着琴弦,却未让琴弦变形,似乎要从里拽出什么。
琵琶刺耳声响更大,像是某种不甘心地哀嚎。
“我当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不过是个还没成器的灵。”
蔺绥从琵琶里扯出一团灰粉色的光团,那琵琶忽地断裂,琴声毫无光泽。
妙音怔怔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乐器,面色苍白。
她看不见就在不远处的鬼,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她周围,否则她的琵琶弦不会忽然断了。
蔺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个人的确是没有奇怪能力的人,这个琵琶原本也只是普通琵琶,只是妙音技艺高超,奏出的乐曲能演绎人的悲喜,这琵琶也因此产生了灵识。
有些人听进去了妙音的曲子,沉溺在了那个世界里,琵琶便从中吸取他们的情绪,吸纳他们的七情六欲,被吸走情绪的那些人自然成了沉浸在虚幻世界里的傻子。
虽然这个器灵现在还不成器,但假以时日,如此放纵下去,估计也能成长为厉害的灵物,可扰人心神,制造幻境。
蔺绥看着手里的灰粉光团,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一个普通的人或者鬼上,会让他们又喜又悲又怒又恨癫狂数日,不知道放进燕秦的善面的身体里会怎么样。
这么想着,他在妙音面前现了身形。
面前忽然出现如同鬼魅般容貌昳丽的青年,妙音看见他没有影子,面色越发僵硬。
“我弄坏了你的琵琶,为表歉意,我会还给你一把,那把琵琶将用人的七情而制成,寻常人驾驭不了,你可敢奏?”
妙音闻言思索片刻,问道:“若是能奏,我的技艺能否能上一层?”
能制造出灵的岂会是一般人,蔺绥毫不意外她的反应,颔首:“自然,当你大成时,你让它是萧,它便是萧,你让它是琴,它便是琴,能引共鸣、乱人心、致幻象。”
能拥有一把如此特殊的乐器,能进入更加精妙的乐艺世界,妙音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可想好了,七情至极伤生气,你控制不了它,你便是生祭,你若是控制的了,必当短命。”
“如若是后者,我便会助你化厉鬼,成为本君麾下之魂。”
女子盈盈一拜:“妙音愿意,还未请问郎君姓名?”
“妙山鬼王,蔺绥。”
红衣鬼君声音淡淡,气势极盛。
“第三日黄昏后,妙山山神庙。”
蔺绥说完便离开了此处,去寻觅做七情琴的原材料了。
人的七情,分别是喜、怒、哀、惧、爱、恶、欲,蔺绥需要找到因这七种情绪到极致而死亡的怨魂,用他们的皮骨魂来做这把琴。
他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让妙音三日后来。
蔺绥放出了燕秦,叫他帮忙寻。
燕秦并不乐意:“我为什么要帮你?”
蔺绥抬眼看他,少年厉鬼的苍白脖颈见环绕着黑色雾气,不断收紧。
燕秦咬牙切齿:“我帮!”
燕秦由人欲而成,自然对各种情绪感知格外明显,拿他来做追踪器最适合不过。
蔺绥得以轻松的找到那些鬼,如果是没有害过人的,他就用愿望来叫他们自愿献出魂骨,如果是那些恶人,他便直接强行收用。
有了燕秦的帮忙,不消三日,七情琴便成了。
它依旧是琵琶的外形,蔺绥将那团灰粉色的灵放进了琵琶里,将琴化为鬼气收入到袖中。
器灵非常喜欢这个寄宿体,对蔺绥散发了讨好的气息。
燕秦对这把琴灵的姿态表示鄙夷,十分不屑。
“这两日辛苦你了,给你些鬼气如何?”
蔺绥坐在软榻上,手指抚摸着燕秦的下巴。
“你想吃我哪里?”
他朝着榻上一靠,大有任君享用的意思。
燕秦毫不犹豫,奔着蔺绥的唇而去。
他的动作太急躁,还引得鬼君几声轻笑。
只是那笑意越发含糊,被吞进细微水声里。
被推开时,燕秦不满足地舔唇问:“你要那女人弹琴干什么,对你似乎也没什么帮助?”
“用处大了,”蔺绥懒洋洋地说,“我要用它来乱一个人的心。”
“什么人?”
“一个没有欲望的人。”
燕秦忍不住嗤笑,笃定道:“世间绝不会有这样的人。”
第182章 鬼郎君x双生子
蔺绥笑而不语的看着燕秦,撑着下巴把玩他的长发。
燕秦没有理会他的动作,专心致志地修炼。
蔺绥继续用鬼力练习咒法,尝试改进和创新。
天黑之前,他拿出了那把七情琴,随意拨动着琴弦。
他不会弹琵琶,但因为这把琴的特殊,乱调未成曲但已有情。
一会儿是笑声,一会儿是怒喝,让人忍不住心浮气乱。
蔺绥功力和精神力都非凡,这点情绪对他根本不造成影响,燕秦就更不用说,这些情绪根本入不得他的眼,更别说让他心神大乱。
只是苦了外面的小鬼,一个个捂着耳朵抱着脑袋,感觉魔音穿耳。
虽然没被影响情绪,但这略有嘈杂的声音还是让燕秦停止修炼,望向了蔺绥。
幽蓝色鬼火浮在青年身旁,像一朵朵蓝莲。
长袍衣摆坠地,手臂曲着拨动琵琶,广袖顺着肌肤下滑,露出一截细白手腕,与琵琶的颜色合宜。
轻拢慢捻抹复挑,燕秦被他手指的动作吸引,竟也觉得这破碎曲调带着几分意境的动听。
蔺绥自己倒是不这么觉得,试过了效果后就将琵琶放在了一旁,闭目假寐,等着太阳下山。
右手食指忽然传来冰冷濡湿之感,蔺绥抬眼,自上而下睨着咬住他指尖的少年。
燕秦见他没抽手便也不松口,犬齿磨着他的指腹,只要森白的牙齿上下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咬断。
但燕秦没打算咬,比起手指上的肉,还是这人的口舌更美味。
这么想着他又饥饿起来,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随着他的动作,贴在指节上的舌也随之而动。
少年厉鬼乌发星眸,他的视线配上他的动作,竟透露些荒诞诡异又纯粹直接的欲。
蔺绥眼眸微动,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慢悠悠地搅动一番抽回了手指。
燕秦不通人事,没人教他这些,他被管束到十六岁,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他还是少年,就有人想取他的性命。
他现在根本都分不清情欲和食欲,但他又不是一张白纸,恰恰相反,他是一张汇集了所有颜色层层叠叠到发黑的纸。
蔺绥舔去了手上的湿润,青丝垂落在他的身前,苍白的肌肤暗红的舌尖,交织出浓艳画面。
强烈的心悸和巨大的冲击力席卷了燕秦,他感觉到无比饥饿,想吃掉眼前鬼君的疯狂前所未有,但又不是想挖出他的心肝冷眼看他魂飞魄散,而是……而是……燕秦说不清。
灰粉色的长线从琵琶里蜿蜒而出,器灵讨好地想要凑到蔺绥手边,被燕秦扯住了。
“谁许你乱动?”
器灵被他吓到,“咻”一下缩回了琴里。
燕秦冷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还能扰乱一个人的心,能被这种东西扰乱的,也不知有多不入流。
破败的山神庙外,身着玄衣的女子缓步而来。
妙音本不叫妙音,她出生于书香门第。
父亲是天下闻名的大家,母亲箜篌乃是大楚一绝,她从小立志要同父母那般曲艺双绝,还不会走路时就会玩竹笛,三岁学笙,五岁学琴,七岁谱曲。
人人对她赞不绝口,但她仍觉不够,她的感受还不够多,她的技艺还不够好,父母说她太过匠气,有形无魂。
三年前,她母亲被一名权贵看上强抢入府,她父亲四处奔波求人去救,可只等到妻子被丢出来的尸体,大受打击,吐血而亡。
她替父母葬好尸身,失魂落魄地弹琴,将她的恨与哀尽书其中,被人唤醒时才发觉她竟不眠不休弹了三日,手指早已血肉模糊可见白骨,院落内停满鸟雀,狸犬悲泣,途径者无不落泪。
她的曲已有魂,可双亲却看不见听不见了。
权贵在家乡一手遮天,闻此异象要来将她抓走,在父母友人的安排下她逃离家乡,只是她不愿多受人情。
父亲说过,见人生百态,方心中有情,让人闻意。
她便收拾细软,辗转各地,每到一处就去此处最大的乐坊弹琴,没有乐感时便启程去下一个地方。
时逢乱世,她一直雇几位武师一同前行,不过三日前她见了那位鬼君后,就请几位武师归乡了。
处理好妙乐坊那边,妙音便来了妙山山神庙。
看着碎裂的石像和布满灰尘的桌案,妙音掐紧掌心软肉,将贡品香烛摆在了桌案上,在地上跪拜行礼。
“三日已到,妙音前来拜见鬼君大人。”
生人的气味对于鬼来说太过明显,在妙音踏上这座山时,蔺绥便知道她来了。
夜里阴风阵阵,蔺绥看着底下微微发抖的女人,让琵琶浮在她身前。
妙音看见那把琵琶后便移不开眼,她被蛊惑一般地起身,伸出了手。
当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人生的大悲大喜大怒大哀在她脑海里一同炸开,她的五官扭曲,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时而凶恶时而迷幻,时而狂怒时而哀怨,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淌下,诡异异常。
清秀佳人狰狞如鬼,她用力地将琵琶抱在了怀里,手颤抖地拨弦。
妙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控制它。
庙内的小鬼们被琴声折磨的翻滚哀嚎,山脚下的村民们听见越发尖锐的风声以及风声里隐隐传来的鬼哭,一个个盖紧了被子。
好一副地狱景象,琴声混乱嘈杂,如此过了半夜,刺耳声渐成曲调。
那曲调又怒又哀,似乎能勾出人心底的伤心事,让人哀恸不已。
那些小鬼纷纷流出血泪,仿佛沉寂在了难以抽离的情绪里。
浮着的软榻上,美人斜倚,如闻仙乐般地欣赏。
燕秦有些不喜地揉了揉耳朵,看着蔺绥问:“还没你刚刚随便拨的两下好听。”
蔺绥含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尖:“牛嚼牡丹。”
燕秦看他开合的唇,心想什么时候得再吸点阴气才行。
他还是得好好修炼,待他功力超过蔺绥,什么时候吸鬼气,想吸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蔺绥看着妙音,轻轻拂袖道:“此后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谢鬼君。”
妙音心绪未定,轻柔抚着七情琴,冥冥中她已经和这把琴有了感应,无需鬼君多教导,她就明白该如何使用。
“此后你便是我的使女,你可愿意?”
妙音大拜:“愿为鬼君效犬马之劳,生时代行人间之事,死后亦相随。”
听到她的话,蔺绥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天亮后,让人来推了这座庙,以此为点往西十里再建一座。”
蔺绥抬手,妙音便发现掌心里多了一锭金子。
妙音行礼:“是。”
蔺绥转身看着那座开裂的石像,这个地方始终是山神庙,就算原主强占也终归是孤魂野鬼。
往西十里地是这座山的阴脉所在,用来建鬼祠最适合不过。
蔺绥在这里圈地并不是只想有个居所,而是要在这里存一些东西,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名声。
燕秦的善面若一道士,此时已经奉师命下山除妖。
了尘要他捉九十九只大凶之物封在血葫芦中,因此他行踪不定。
蔺绥想与其他去找他,不如让人自己送上门来。
天很快亮了,妙音下了山。
不管是什么时候,有钱都好办事。
不过半个时辰,原本的山神庙就被推成了废墟。
与此同时,向西十里地的地方已经十几个汉子一同打好了地基。
有人不断地往山上挑着上好的石料,本来没多少人的庙山,今日却来了不少人。
其中不少人不是来干活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要咱说也是该修了,之前的可太破了。”
“听说是好心人捐建的,回头建成了可以来拜拜。”
“这额匾上写的是什么字?我瞧着似乎不像山神庙?”
一旁站着的一身玄色襦裙的女子开口道:“妙山祠。”
“噢噢,供的是谁?是他们说的什么三清祖师爷还是山神老爷?”
“妙山祠,供的自然是妙山君。”
戴着面纱的女子满眼尊崇,她朝前走去,走动间衣摆飞扬,颜色红黑如血。
问话的村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小声嘀咕:“怎么感觉怎么冷。”
旁边人笑说:“山里,可不就冷么。”
秋日里太阳高高照着,却没有丝毫暖意。
云梁县往西行五百余里,有一个叫阳津的县城,这是宁陵州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
云来客栈前,打着哈欠的小二准备关门,却发现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妙龄女子。
明明是深秋,她穿得却不多,一身玄色袄裙,脸戴面纱。
她手里拿着一把黑伞,绸面应当是极好的布料。
店小二心里有些嘀咕,这天气不下雨不下雪的,拿着把伞做什么,更何况就这绸面,下雨了也挡不住,下雪了估计一会儿就得湿掉,怕是只能用来遮阳,但这十月天,白日都冻得人一哆嗦,哪来的大太阳?
更何况这种世道,一个女子独身行走在外,多少带点怪异。
他仔细地瞧了瞧发现女子有影子,心里暗舒一口气,见人走近连忙堆起笑问:“客官可要住店?”
“一间上房。”
“好嘞,您里边请。”
客人要了上房,而且随手给了赏银,这种慷慨大方,让小二立刻就忘记了之前的想法,在客人打听事的时候,倒豆子似的说出自己知道的话。
“您问这事儿,您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呀正好知道一桩怪事,那事儿就发生在离我们这儿不远的梁府上。”
“那梁府公子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风流纨绔,人家说他一个月一半日子在青楼花船里,一半日子在暗娼家里,府里养了十几个小妾,天天待在女人肚皮上,可见他好色成性。”
“不过您猜最近怎么着,他将府里所有的小妾都遣散了,连听曲儿都不去了。”
“听人说,他先前是被好色鬼上身了,最近有个大师去他们府上,把鬼给收了。”
第183章 鬼郎君x双生子
妙音听见这个心里皱眉,鬼君要的是厉鬼,血气越重功力越高,这已经被收服的好色鬼没什么价值。
她本欲再问,却见一旁的主人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立刻改了到嘴边的话。
“这听起来还真有些意思,不知这梁府该怎么走,明日我好去瞧瞧热闹。”
小二给她指方向:“您只要出了这条街往南走,过了两条街再往东行,约莫百十来步就能瞧见梁府的牌子了。”
妙音道谢,进了厢房,将手上的黑绸伞放在了桌上。
“你在此候着,我去瞧瞧。”
蔺绥吩咐道,妙音虽然能见鬼能控鬼琴,但终归还是人,没有穿墙遁地之能。
蔺绥对那只好色鬼没什么兴趣,引起他注意力的是小二口中的大师。
他不知那是不是燕秦的善面,不管是不是,去看看总归没错。
此时已是戌时,家家户户都熄了烛火,梁府却有个小院灯还亮着。
贴满符纸的厢房外,一身凌罗绸缎的妇人手里绞着帕子朝里屋望着,显然是急躁异常。
外边的流言倒没传错,但也并不尽然。
前些天府上来了个道士,说她家中妖气冲天,梁夫人不信这些,以为是这人看着家中老爷出门去,特地上门来讹人的,正准备差人将人请出去时,从外吃花酒的儿子正好回来了。
只见那道士将什么弹到了她儿身上,她就看见她儿身上露出了骇人的怪物鳞片。
她倒是希望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大师将她儿身上的东西给收服了,可事实是大师已经在房里和那怪物对峙了四五日,如今还没结果。
她望眼欲穿,浑然不觉红衣青年从她身旁悠然而过。
幽微烛火摇曳,那些符咒对蔺绥来说算不得什么,从紧闭的木门穿了过去。
“臭道士,四天了,你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吧,等你死了,小爷一定要把你吃了。”
口吐人言的是一只盘踞在床上的赤蛇,它通体暗红,约莫四指粗,长约十米,还是条小蛇。
“贫道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让你胡作非为!”
“谁!”
一阵阴风而来,道士立刻转头,见是一只厉鬼,脸色越发难看。
蔺绥看见门口贴的那些符纸时就知道里面的道士不是若一,若一还没这么弱。
这是个有些潦草的看起来约莫五十岁的老道,打扮不怎么讲究,灰蒙蒙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那双眼睛浑浊却有神。
他大概是和这只蛇妖耗了太长时间,精力已经快耗尽了。
床上的赤蛇吐信,对着蔺绥扭了扭:“哪里来的美人,小爷在这地儿竟从未见过,等小爷解决了这个臭道士,可否有幸邀你共赴极乐?”
蔺绥还未开口,心口处飞射出一道阴冷鬼气,朝着赤蛇的七寸而去,吓得赤蛇扭动身体躲过,但还是被削去了一块鳞片,伤痕见骨。
老道见状大喜,口中念咒,赤蛇边躲边大叫:“你我虽非同宗,妖鬼殊途,但在道士面前应当同心协力才对!”
蔺绥感觉到了心口的躁动,抬手将燕秦放了出来。
在将燕秦放出来那一刻,他用一丝鬼气蒙了道士的眼。
虽然不知道这个道士和拂云派有没有关系,但谨慎为上,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遭到了尘的追杀。
燕秦出现,抬手又是一道鬼气朝着赤蛇命脉而去。
赤蛇在两方夹击下狼狈逃窜,气得破口大骂:“你这鬼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打我干什么?”
这次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另一只鬼,虽然长的也好看,但那双红通通的眼珠子看着就吓人,看着就怨气深重,下手也专挑他的死穴。
燕秦厌烦地说:“杀你就杀你,何须理由,真是聒噪。”
他看这妖就觉得不舒服,面对碍眼的东西,当然要出手抹除。
蔺绥感知到了何为恶面,先前都是鬼吃鬼倒也不觉得如何,现在倒是知道了恶面的行事风格。
他高兴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不高兴,别人也别想高兴。
没有道德和良知的约束,他是膨胀的欲望。
蔺绥握住了燕秦施术的那只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燕秦不高兴地说:“干什么?”
“不要妄结因果。”
蔺绥其实想说,杀了这条蛇对他们也没好处,妖鬼殊途,就算他们拿了这条蛇的内丹也炼化不了,吃了也没用。
但他不想他这么说以至于燕秦以后都见利行事,本来可以做的事却因为没有好处而不做。
他何曾是这样一个有道德有底线的人,还不是因为有人影响了他。
蔺绥笑吟吟地看着燕秦,这真是奇妙的因果循环。
燕秦本来心里满腔烦躁,对上蔺绥的笑眼,那腔无名火忽然就消失了。
旁边的老道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蔺绥一眼,心想这话从一只厉鬼嘴里说出来可真是稀奇。
虽然他道行不深,但也看得出这只鬼满身血气,这样一只鬼说这种话,别提多奇怪了。
情况本应是道士耗不过蛇妖,但燕秦的出手改变了战局,道士隐隐占上风了。
“你这孽畜还不束手就擒,食人罪不容诛。”
赤蛇嚎叫:“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没吃他!他自己死了!懂不懂!干巴巴的人肉有什么好吃的!”
老道:“那你还说要吃了我。”
赤蛇:“你长这么大没吓过人是不是?”
老道士不信,就算这只蛇妖没有杀过人,但终究是个隐患。
赤蛇见状也开始发狂,朝着老道飞扑而去。
双方都是奔着要对方命而去的,蔺绥本来谁也不打算帮,双方都有自己的道,但听见了老道念咒时提及了“拂云”二字,抬手阻止战局。
赤蛇和老道都被鬼气禁锢,谁都没办法再前进一步。
“你是拂云派的人?”
老道心想不妙,恐怕今日要丧命于此。
他昂首说:“是。”
蔺绥想幸好他蒙了老道的眼,没让他发现燕秦的真正模样,毕竟身为一体之魂,相貌自然相同。
“那你认识若一么?”
“若一师叔乃我拂云派之大幸,门派上下,谁人不知?”
老道说起来,还有些与有荣焉。
若一师叔修行十六载,可惜为拂云派牺牲,好在师祖寻得他的转世,抱回了拂云派。
若一师叔重新归来,修行速度比从前更快,众弟子难以望其项背。
“你是他师侄?”
见蔺绥只是好奇却没恶意,老道有些心虚地说:“虽然我不是师父亲传,但我师父确实是若一师叔的师兄。”
“既然沾亲带故,那我今日也不能看你命丧于此,”蔺绥轻啧,“一只未曾见过血的小蛇为让你对付的这么费劲?”
这只小赤蛇顶多是好色了一些,蛇性本淫倒也可以理解,因为是雄蛇,倒也没有吸人的阳气。
如果是一只吃过人或者性凶的妖,哪里会在这里和道士生生耗着。
道士羞愧:“是我学艺不精。”
然后他觉得不对,这种好像是被长辈教训的心虚是为什么?
奄奄一息的赤蛇强撑着说:“我不小,美人你等我恢复了可以试试……啊!”
忽然对上一双红眼,赤蛇吓得吱哇乱叫。
燕秦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落在蔺绥面上。
那个若一是谁,和这人相熟吗,厉鬼救道士,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你若是真的没见过血,那这原本的梁府公子呢?”
道士想到蔺绥的话,盘问蛇妖。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了,我没吃他,他掉到湖里去了,淹死了,至于尸体是不是还在那里我也不知道,看他死了,我就冒充他吃喝玩乐呗。”
道士打听了那个湖的名字,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蔺绥。
他不知道蛇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想就这么把妖怪放走,但他现在又没有能力擒住,只能看蔺绥是什么意思。
“你去寻那公子的尸身,招魂问清楚便是,如果确实与这蛇有关,我会把它给你,若是无关,就让他自行离去。”
老道点头,踏出了厢房。
他心里也清楚,他原本是不敌这只妖的。
情况果真如那蛇所说,梁公子是自己喝多了失足落水。
梁夫人哭成了泪人,她以为蛇妖已经被大师收了,即使悲痛万分也没忘备金银酬谢,一想到同处一室几个月的儿子竟然是一只蛇妖她就不寒而栗。
道士在夜色中离开了梁府,也没找客栈,随便寻了个地方休息,感受着自己的伤势,长吁短叹。
“不是赚了钱吗,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忽然来的询问,差点把道士的魂吓飞,他看着旁边站在的鬼郎君,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问:“贫道松青,还未请教?”
“妙山君。”
松青没听过这鬼,但是觉得可能是自己孤陋寡闻,能知道若一师叔的应该是些老鬼了吧?
“若一现在位于何处?”
“我前些日子才回了一趟观里,若一师叔已经下山去了,不知去向。”
在蔺绥和松青说话时,另一处被燕秦看管的赤蛇也试图攀谈。
“小哥,那美人姓甚名谁,鬼龄几许,家中可有妻妾,喜好什么?”
赤蛇一想到鬼美人的那张脸就心里荡漾,眼前这只鬼倒也好看,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燕秦眼神阴郁:“再多废话我就杀了你。”
赤蛇小声:“你这鬼真是难沟通。”
一鬼一妖,相对无话。
燕秦忽地问:“你知道那若一是个什么东西吗?”
赤蛇:“道士吧?”
燕秦看白痴似的看着他:“不然呢,问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
赤蛇又被白了一眼,心里委屈巴巴,这鬼真的好难说话啊!
他心里想着美人,身体慢慢放柔。
燕秦不喜地问:“你在想什么?”
他感知到了极其浓烈的欲,让他很不舒服。
“当然是在想人间极乐之事,比如亲美人的唇……啊,放手放手!救命啊!杀蛇啦!”
燕秦神色冷酷,这人也想吸蔺绥的鬼气?想都别想!
燕秦眼里红光闪烁,杀意大盛。
还是蔺绥回来,才救下了快被弄死的赤蛇。
燕秦把这条蛇丢给了妙音,握着蔺绥的手靠近了他的脸。
蔺绥抬手下了禁制,让鬼气缭绕他们周身。
“这只蛇也想吸你鬼气,干什么要救他?”
蔺绥挑眉:“他是妖,怎么能吸鬼气?”
燕秦不假思索:“他也想吃你的嘴。”
“谁说这样就是为了吸鬼气,人也如此,他们何来鬼气?”
蔺绥忍俊不禁,越发贴近燕秦的脸。
他诱哄道:“张嘴。”
燕秦下意识地听从蔺绥的命令,一眨不眨地看着蔺绥。
红软的舌灵巧地划过上颚,燕秦觉得浑身泛痒,那痒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缠住了蔺绥不让他逃出,可唇舌作用有限,他握紧了手中的纤腰,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呼吸不自觉的加重,蔺绥已经离开了,燕秦还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看见蔺绥面上飞红,那股躁动更甚,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燕秦声音低哑地问:“这便是他说的人间极乐事吗?”
蔺绥懒洋洋地拂去乱发:“约莫是吧。”
燕秦蛮横道:“那你不许旁人吃你的嘴。”
蔺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可做不了我的主。”
燕秦气闷,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也要变强,迟早有一天可以把蔺绥关在自己身体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他早就在心里改了吃法了,挖他的心有什么好的,就要吃他的嘴,甜丝丝的。
蔺绥在他身上下了咒术,能感觉到他的位置,并没有去寻他。
蔺绥解了禁制,看见了一人一蛇对峙的场面。
赤蛇明明受了重伤,刚刚都快死了,现在还在调戏妙音。
妙音抱着七情琴很想给他来一曲,但她现在还不能控制琴声的范围,如果弹奏了,可能整个客栈都要噩梦连连。
看见主人现身,妙音松了口气。
“美人,谢谢你救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只有以身相许……”
赤蛇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阵凉意。
这次却不是因为那只红眼睛的鬼,美人还是那个美人,只是那双眼冷如寒星,让他忍不住心里发凉。
识时务者为俊杰,赤蛇无缝接上:“许你奇珍异宝,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都在我家里。”
“你家在哪?”
蔺绥早就看出他不是一只普通修炼成精的妖,更像是妖族子弟,虽然看不出他是条什么蛇,但绝对不是一般的蛇。
赤蛇扬起尾巴:“洞南山。”
蔺绥眼里极快地闪过幽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能,继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丹殊。”
在原著里,若一结识过一条蛇妖。
那蛇妖乃是洞南山含丹蟒一族的蛇王,就叫丹殊。
含丹蟒族是为数不多的天生妖族,数量极少,有自己的独特天赋,他们的少年期漫长,修大成时由蛇化蟒。
蔺绥上下打量着这条四指宽的蛇,心想含丹族的蛇估计是真的很少,这种也能被推出来当王。
丹殊尾巴画圈圈:“不过我家有点远。”
洞南山位于大楚东边,离此地约莫有千里。
蔺绥此行看起来没有目的,是为了变强朝着一个方向走,但其实他的目的地是燕秦的家——西关州梧城。
燕秦的尸骨在那里,蔺绥要把它拿回来。
洞南山的位置在梧城还往东,少不了一番辗转。
“那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边走边玩,一不留神就到这了。”
“你自离去,有缘再见时再酬谢我也不迟。”
蔺绥没打算带他回家,按照这个时间点,丹殊也不认识若一,还不如让丹殊自己走。
丹殊十分柔弱道:“我现在身受重伤,能否和你们同行,等我伤好了,我就回家去,到时候我们约定好一个地方,我一定带着东西来见你。”
蔺绥允了,丹殊瞬间钻进了那把黑伞里。
妙音打开了伞,里面没有蛇,她定睛一看,伞的内面边缘多了一道红色蛇纹,缀着伞边,在烛火下似乎有流光,略显妖异。
“君上,可有寻到那些东西,需要我明日去打听打听吗?”
“不必,已有眉目,你明日专心练琴。”
松青这个师侄也不算完全不中用,说了点消息。
县里起码有三处以上的难处理的阴宅,有些地方更是怨气冲天。
妙音点头:“是。”
蔺绥趁夜离了客栈,去寻阴宅找鬼去了。
天色微明时,满身阴气的燕秦飘了回来。
阳津县富庶,人口众多,鬼怪也多。
同蔺绥一样,燕秦只吃有血气的鬼,无论是生前作恶多端,还是死后害过人,这种鬼比一般的鬼要死气要重。
燕秦进了黑伞里,本以为蔺绥会在里面,结果撞见一条蛇。
这伞是特制的写有咒语,内里是一个两丈宽的院落。
那蛇就趴在院落中央,显眼得很。
燕秦面露不快:“你怎么在这?”
丹殊:“美人允许我在这疗伤。”
“你别这么叫他,他有名字。”
“那他叫什么名字?”
燕秦刚想说,但对上那双充满好奇的蛇瞳,又不乐意说了。
“你叫他鬼君就行。”
“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叫美人耶……”
某条蛇被掐着七寸举了起来,丹殊在风里流泪:“行行行!”
丹殊被丢在了地上,心里咬着手帕,蛇落平阳被鬼欺,不说了,想家了。
他正准备休眠疗伤,又见那黑衣恶鬼又走了回来。
“你说的人生极乐事,除了亲嘴,还有什么?”
燕秦蹲在了蛇面前,想起了他之前没说完的话。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丹殊精神奕奕,他是谁,他可是有天赋的蛇,更别说他在人间风月场里待了那么久。
不过他也没说的太直白,毕竟是人都应该会懂,虽然没有和男子分桃过,不过应该都差不多。
燕秦被塞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又一个黑夜降临,他还不见蔺绥回来,便出门寻他去了。
阴宅里,蔺绥正在将负隅顽抗的恶鬼吞吃。
周围的鬼仆通通被阴风搅为粉末,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他去往了第二座阴宅,恰好和来寻他的燕秦遇上。
这座宅子的主人是一个吊死的怨鬼,每住进新的人,他便会用同样的方式吊死他们,在此盘踞了数十年,阴气已经浓郁到住在附近的邻里都会倒霉横死,因此这附近一片都荒败了。
吊死鬼的能力不容小觑,但在蔺绥和燕秦的双重打击下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看着吊死鬼胸前的黑色爪印,蔺绥轻啧了一声:“略显粗暴。”
鬼的战斗方式简单粗暴,除了头发舌头之外,便是一双鬼手,不管是掏心还是挖肝都很便捷。
燕秦想了想,比起蔺绥他的确太不美观,脑子里忽然浮出一把武器的模样,燕秦从没见过,但是觉得很漂亮,干脆用鬼气凝了个形出来。
“你觉得这把剑怎么样?”
蔺绥看着熟悉的属于燕秦的本命剑,唇角上扬。
晨霜原本通体雪白内嵌金丝,那因为是鬼气凝成的,所以通体漆乌黑,如同玄铁,金丝也变成了血红色。
“好看。”
燕秦满意地点头:“那就它了。”
他们分食了鬼气,分别炼化吸收。
这间宅子阴气极重,门前和庭院里还栽种了槐树,又是背阳处,非常适合修炼。
蔺绥忽觉脚心有些冰凉,看见了握着他脚腕的燕秦。
鬼穿衣蔽体,鞋倒是次要。
蔺绥穿着长袍向来可以遮住脚,故而不穿鞋,横竖也不用挨着地面走路。
燕秦由下自上地望着蔺绥,盯着他的唇,又想起那条蛇说的别的地方来。
他手里凝出了那把剑的缩小版,划开了鬼君的衣袍,瞧见了一双霜雪凝就纤秾合度的腿。
“怎么和他说的不一样……”
蔺绥撑着头看着他:“哦?什么不一样?”
“那条蛇说这儿有,那才是人间最极乐。”
少年星眸薄唇,眼里是纯然的困惑,以及发现事情并不如意料之中那般的烦躁。
“你想看?”
燕秦看见蔺绥笑了,那端坐的青年抬起足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古怪的目眩神迷里,他说:“想。”
圆润的脚趾微抬,踩在了他的下颌,嬉戏一般地触碰着他的唇。
燕秦并不忍耐,眼直勾勾地瞧着蔺绥,握着他的脚腕轻吻。
第184章 鬼郎君x双生子
淡淡的雾气遮蔽天空的明月,在枯树与暗色调的瓦廊檐的衬托下,透着些诡异的蓝。
幽蓝婉转,照映深红色的木柱。
阴气久久不散的宅邸,成了鬼的欢乐所。
衣带无风自雾,飘在半空中,若隐若现的白如红梅夹映间的雪。
布料厮磨擦过的声音如同若有似无的低笑,呵出荒诞诡艳的狎昵颜色。
散乱的黑发如泼洒的墨,柔软布料徐徐下落至肩至小臂,微微痒意致使曲起的腿如精美瓷器,透着易碎的美感。
“唔……好像到底了。”
魂魄不拘束于肉身,因此不必踩踏攀附什么也可浮起。
蔺绥绞着燕秦,青蝶胎记蹭着他的面颊,双眼微眯着。
燕秦没法回答,他这会儿可说不出话。
舌尖被温暖挟裹,唇瓣触着他想看的事物。
燕秦不知这是不是恍惚之间萌生的错觉,鬼的身体应当是冰冷的,在死去之后,他们便不知温暖是何物,只有在阳光下在术法中,才知灼烫的痛意。
眼下却不同,那细细嫩嫩又温温热热的,还带有蔺绥骨血特有的甜。
“怎么又和他说的不一样,他明明说又许多,可我才尝到一点点。”
好一会儿燕秦才抬起头,唇色的红越发衬得他英气逼人。
他透着无知坦然的不满,又觉得是那蛇在骗他,殊不知丹殊又没和男人厮混过,并不知道男女的差异。
蔺绥伸手拨掉粘附在他面颊上的一缕黑发,悠然地说:“大抵是你不够卖力。”
“这世间事大多如此,你做几分便得几分。”
见燕秦露出毫不怀疑的神色,蔺绥畅快笑出声。
真有意思。
燕秦不知道蔺绥在逗他,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事情的确如此。
要变强才能摆脱束缚,才能不任人宰割,才能应对各种危机,而变强的方式就是不断修炼不断扩张不断吞噬,自然是做几分就得几分。
痴缠到后边,蔺绥都有些受不住了,去了两次后,踩着燕秦的肩膀让他消停。
燕秦不满:“还没喝完呢。”
蔺绥吸了口气踩在他的脸上,冷笑道:“滚去喝水,嫌喝不够一头扎进湖里,保准管够。”
燕秦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他的身影消散的突然,蔺绥这次是真的冷下了脸。
行,燕秦,真有你的,还真敢走。
这大概是燕秦头一次在他面前离开的如此果断,破碎的衣衫被鬼气重新凝成,蔺绥感受着禁制,发现燕秦所去的地方……是一片湖。
蔺绥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按了按太阳穴。
燕秦满身煞气地杀到了池里,倒不是真来喝湖水的,而是想起了这些地方,应该有不少水鬼。
水鬼在鬼类中但是比较特殊的一种,他们只能被困囿于死时之地,怨气十足,但在岸上鬼力会被削减,如果在水里,便鲜少有敌手,一般不会有鬼特地到水里去和水鬼纠缠,燕秦却是特例。
他心想着等他强过蔺绥,便能压着他想吃多久吃多久了。
蔺绥收敛好情绪,没有去寻燕秦,没有回客栈,而是朝着城外的方向去。
城里的鬼,尤其是恶鬼,始终有限,虽然这世道乱,但妖魔鬼怪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人间界作乱,毕竟捉妖师还不少,保不准哪一天就被收了,再加上城里有城隍护佑还有国之正气以及旺盛的阳气,大多数鬼怪还是会在山野里居住。
蔺绥在山头游荡了几日,等到把能看得上的厉鬼都吃掉后才返回。
他回到客栈时,没有感觉到燕秦的气息。
黑伞里只有休眠的丹殊,蔺绥给他画了个阵法,把他放在了里面。
“他回来过吗?”
妙音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答:“燕鬼君昨日前回来过,见您未归,又离开了。”
蔺绥感受着自己的禁制,发现燕秦还在这城里便没有去管,消化自己所得的力量。
这掠夺而来的鬼气可没那么好吸收,就像吃进口的食物转化为养分也需要一定时间,吃的厉鬼越强,他的怨念便越深,甚至会反噬,给予主体折磨。
当体内的力量完全消化吸收时,蔺绥睁眼看见了眼前的燕秦。
燕秦和之前有了些许变化,他看起来强大了不少,依旧是少年身形,但魂魄力量却凝实许多,那双血红的眼眸转为更加深沉的暗红。
这便是天生恶子的好处,他根本无需消化,只要被他吞掉,就会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蔺绥现在也不确定他能不能打过燕秦,不过暂时有咒法的压制,不过再多些时日,他就不能确定了。
燕秦忽然伸出手,蔺绥忽地被抱了起来,眼前空间忽然转化,不再是那个小院落,而是一处楼阁。
凉风阵阵,不远处有着咿咿呀呀的喧闹,灯火通明,显然此处是人间而不是幻术营造的世界。
蔺绥还未开口询问他在做什么,就被燕秦抱在了腿上。
“原来那日他只告诉我一半,现在我晓得另一半了。”
燕秦手指忽生利爪,将蔺绥身上的衣物划破,又化为寻常手指模样,伸进去抚着蔺绥光滑的脊背。
恶鬼的世界里没有为他人着想这一选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过眨眼几瞬间,他就打算进去了。
蔺绥伏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颈,眼里毫无温度:“你想强上?”
燕秦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你不愿意么?”
他忽地想到什么,说:“我给你鬼气。”
蔺绥看着燕秦的表情,忽然彻底明白了他对于这个世界法则的认知。
就像他要对丹殊下手时,便觉得他想杀就杀,不需要理由,同样的如果别人要杀他,他也不需要知道理由,只需要知道结果。
结果无非是两种,他赢了或者他输了。
他根本不好奇为什么十六岁那年有一个陌生道士出现在院子里要杀他,也不觉得自己化成鬼有什么。
人总是要死的,有人老死有人病死,他不过是被杀死。
至于欲这方面,燕秦所认知的是由他一手制定的规则,他亲燕秦时,给了燕秦鬼气,后面没有给。
所以燕秦就觉得可以直接来,但被他拒绝了,就以为他是想要鬼气。
蔺绥歪了歪头,忽地弯唇:“我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蔺绥放弃了用燕秦那样的言传身教,他根本不会,也没有那个耐心,还是用他自己的办法。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到这一步的,因为善恶面还没有合体,不过都已经到这儿了,干脆顺水推舟。
燕秦没犹豫:“随便你要多少。”
蔺绥尾音上扬:“啊……我们小燕郎君这么慷慨啊?”
燕秦在被他这么称呼时,脖子有些不自觉的泛热。
这调调,还怪好听的。
“不怕我把你吸干?”
“你吃不下,”燕秦把玩着蔺绥的长发,语气笃定,颇有些气定神闲,“你吃不了我。”
“是么?”
蔺绥的手指放松,改掐为抚,指痕淤红,在燕秦修长的脖颈上像是玫色印章。
调笑声散落在万家灯火里,无人的亭台楼阁上,欲鬼睥睨众生。
“你从哪学来的?”
细白的胳膊无力地垂在一侧,上面星星点点的缀着如同花瓣般痕迹。
明明是深秋,满地桃花去,恍若春分。
“吃了两只风流鬼。”
燕秦本打算再问问那条蛇,谁知回去的时候那条蛇已经睡死了,根本就叫不醒,他干脆自己出门寻找答案。
越是繁华的地方,充斥的欲就越多,各种各样的声音吵得他头疼,却也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才发觉泉眼另有他用。
旭日初升,天光破晓。
蔺绥和燕秦如今的功力已经不怕被阳光灼伤,但要在阳光下长时间的活动也略损精气,燕秦抱着蔺绥去了避光处。
燕秦说得一点不错,蔺绥吃不了他。
别说是吃掉他一整只鬼,那只是一部分,他给的鬼气都足够蔺绥吸收好一会儿。
“可……可以了。”
蔺绥蹙眉,倚在栏杆上喘息。
燕秦诧异:“这才半只水鬼的阴气。”
他在那边湖里吃了三只水鬼,有两只弱一些,有一只特别厉害,特别厉害的那个的确凶猛,在水里也的确难缠,不过要不了他的命,就只能被他吞掉。
这才不过渡了半只水鬼的鬼力,蔺绥怎么就不行了。
看来以后他得多喂一些,这样蔺绥就厉害些,能吃的自然也就多一些。
蔺绥心想,水鬼一定不知道,自己死了那么多年,死第二次的时候还能成为计量单位。
“你一直堵着,我要怎么炼化。”
蔺绥按了按腹部,鬼气四溢。
燕秦被他斜了一眼,又蠢蠢欲动了。
“再看你就休想出来了。”
蔺绥话音落下时,燕秦脖子上的黑色咒文飞快移动。
燕秦不想被他关起来,只好收了手。
云来客栈里,妙音停止奏琴。
底下有客人恋恋不舍地问:“妙音姑娘,明日还抚琴么?”
妙音淡然道:“或许,等到该离开时,我自然就会离开。”
妙音回到房里,将七情琴收了起来。
鬼君让她练琴,练得不是技艺,而是如何控人心。
她弹喜曲,哪怕满腹哀愁的人也跟着喜,她弹悲曲,哪怕无忧无虑的人也跟着悲。
这些控心之术她已初有成效,她还发现,她这个不仅仅对人鬼有用,对妖也有效。
看了一眼快黑下来的天,妙音开始用热水浸泡自己的手。
因为一直接触七情琴,她的手早就冰冷的和死人没什么区别,甚至皮肤都是青白色,灰粉色的线顺着她的掌心向上蔓延,如今已经到了小臂的臂中。
鬼君说,当这根线蔓延到她的眉心时,便是她的死期。
这样算算,她或许只有不到一年可活了。
这已经是意外之喜,她原以为不过几月就会丧命。
感觉到手心的温度有些回暖后,妙音弯了弯唇。
爹,娘,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用你们教给我的东西,亲手杀了那些人,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感受到鬼君的鬼气时,妙音有些惊喜地转身。
她不知两位鬼君是何时离开的,还是那条蛇醒过来告诉她里面没有人,主人不知去向,她难免担忧。
“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还是向西走吗?”
“不,往东南走。”
“是。”
蔺绥进了黑伞内,发现里面的丹殊并不在休眠,他化为人形,正一脸安详地打坐。
说实话,这个表情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略显诡异。
妙音的声音从伞外传来,带着一点忐忑:“鬼君,我给他弹奏了清心曲。”
蔺绥有些讶异:“只弹了一曲便有这种效果?”
妙音:“昨晚弹了一夜。”
“……辛苦了。”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便驶出了阳津县,朝东南而行。
和他们的方向相反,几日前匆遽离开的松青道士一路向北。
被一只厉鬼从一只蛇妖手里救下这件事情让松青异常羞愧,他决心再回到观里好好养伤,再好好修习。
拂云派的总观在千里之外的拂云山,他自然是不好回去,不过拂云派身为如今道门之首,自然会许多分观。
他要来的便是离阳津县最近的一座专供门内弟子修行所用的道观,并非是平常供香客们上香参拜的那类,因此步行了四五日才抵达。
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拜祖师爷,在大殿里上完香之后,他才准备去侧边沐浴更衣。
见小道士们各个喜形于色,忍不住拉住其中一个问什么情况,只听小道士说:“若一师爷来了,大家想听他讲经。”
松青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和脏污,匆匆吃了两颗丹药,也跟着小道士们往前走。
竹林里,白衣道士席地而坐,等着诸位听经弟子齐聚。
他衣着素朴,木簪绾发,一派平易不争之气,让人见之心净。
他的人若美玉,眼似琉璃,从中望去,只能窥见一片虚无。
让人觉得他心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松青想,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境界了。
听若一师叔讲完经后,松青想起了自己之前遇见的事,立刻走了过去。
“妙山君?”若一细细思索,而后摇头,“未曾听闻。”
“可能是他曾经听过师叔的名声吧,他是看在师叔的份上,才救了我的。”
若一垂眸,带着几分状似天生的悲悯:“倒也心善,不似厉鬼。”
“确实很奇怪,虽然师侄道行浅薄,但的的确确从那只鬼身上感受到了大凶的血气,但他却不似一般怨物,神志清明,肖似活人。”
有时候越是戾气缠身的鬼,就越容易失控,有些鬼最开始只是为了报仇,但一旦开了先河就会控制不住去害人,最后发展为凶物,血气越重,越是狂躁。
“他身旁那只黑衣鬼实乃狠厉,行事做派随心所欲。”
松青补充道,只是她看不清那只鬼的样子,否则还能多提供点线索,让人提防提防。
若一的手指触碰着手腕上挂着的血葫芦,这里面已经炼化了二十三只大凶之物,他正欲去寻新的,听松青所言,他掐算了一番,望向东南。
燕秦并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喜欢上了渡阴气这项活动,乐此不疲。
一到晚上他就去吃鬼,白天回到伞内就喂给蔺绥。
蔺绥自己吃的都消化不过来,被他揠苗助长式的喂养弄得更是烦不胜烦。
“那我再吸回来一些就好了。”
燕秦觉得这有什么,捧着蔺绥的脸吻上他的唇。
蔺绥难得有些苦恼,不知道说他是有自己主见的边牧好,还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哈士奇好。
小院里,丹殊抱着腿看着有限的空间和眼前的黑色鬼气,心里无限伤感。
怪不得他当初挨打,原来美人早已名花有主,那个黑衣鬼还装纯,现在简直没眼看,他终于知道别人看他是什么感觉了,原来他在别人眼中是如此的龌龊和下流。
丹殊很想出去,但是一出去外面的那个小美人就要给他弹琴,也不知道那个琴声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他萎掉,搞得他也不敢出去了。
丹殊又是一声长叹,干脆重新化为原型开始休眠疗伤,等他好透了他就离开。
从阳津县往东南至梧城,最快的路,中间也要途经至少十几个城镇。
妙音随着主人的步伐走走停停,这次的目的地是前方的城镇宏兴县。
车马从官道上走过,途径一个村庄。
燕秦忽有所觉,朝着村庄的方向看去。
“好像有东西。”
蔺绥出伞,朝着他的方向看去,阳光下,这个村落男耕女织,好似没什么异样。
蔺绥吩咐:“在这里停。”
妙音立刻让车夫停:“不必进城了,我记得我好像有一个亲戚在这里住着,想先去探望一下。”
车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听见东家的话点了点头。
“你家在好梦村有亲戚呀。”
妙音看着村牌:“好梦村?这不是叫王家村么?”
车夫笑呵呵:“好梦村是我们给它起的俗名,这地儿风水特别好,来这住的人都会做美梦,可神奇了,以前有进京赶考的学子在这住过,到京城去后当了大官,还写过这的诗嘞。”
事出反常必有妖,无需蔺绥开口,妙音便问:“真有这么神奇啊,那是我许久不来往不知情了,以前模模糊糊听说过这儿发生过怪事。”
“怪事?”车夫边赶车边想,“这世道好像哪都有点怪事,好梦村做好梦也算奇事儿,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了吧?”
见问不出什么,妙音付了钱下车。
到村子里妙音自然是另一种说法,在村子里一个妇人家暂住下了。
好梦村里的村民不多,但各个看着很和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看见生人顶多是有些好奇,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对外人热情的村庄。
问及美梦这个话题,他们颇有些自豪。
“大概是山神保佑吧,不过也不是日日做美梦的,有时候我两三个月才能做一次那样的美梦,这个也是要看缘分的吧。”
留妙音在家住的大姐笑得爽朗,山神像就摆在房屋正中央的桌案上,是个木头雕的和善的老人。
那木头打了蜡,看起来光滑无比,不见尘埃,想来是主人家非常爱惜,日日擦拭。
蔺绥在靠近时,心里有些抗拒,说明这是个正神而非邪门歪道。
入了夜,蔺绥和燕秦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
燕秦拧眉:“难道是我感觉错了,应该不会。”
蔺绥环顾四周:“这里太干净了,干净的有点反常。”
这村里一只孤魂野鬼也没有,甚至连一点阴气都没有,按理来说这是好事,可在一片尘埃中,有一个地方格外干净,反而异常。
“可能他们供奉的那个山神做的,你感觉的东西是他吗?”
“不是,白天我感觉到了他的神力,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感知的那个东西应该很好吃。”
对于恶种来说的美味,应该是极其邪性的存在,毕竟越是良善的人的心肝就越是没滋味,越是贪婪越是邪恶越是被欲望浸泡,就越甘甜。
蔺绥进行感知,依旧一无所获。
要么那个东西极其善于隐藏,要么功力在他们之上。
好梦村不大,也就二十几户人家,蔺绥和燕秦挨家挨户看了看,就是寻常百姓家。
只不过他们家家户户都供奉山神,条件好的供的是玉雕,条件差一点的供的就是木雕,上边的老头慈眉善目,淡淡祥瑞笼罩着这座山村。
蔺绥和燕秦离开了好梦村的范围,沿路零星多了几只鬼,不过都是些重复生前行为的弱鬼,连自我意识都没有。
没什么收获后,他们返回了黑伞中。
妙音已经睡下了,丹殊盘着身体也在休眠。
蔺绥被燕秦拉着喂了点鬼气,在炼化中,不知不觉眼前一片迷蒙。
有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在耳边逐渐清晰。
“阿绥,今日雀翎秘境开放,该起身了。”
蔺绥有些茫然地坐了起来,底下是白玉床,床边是眉眼温和的青年剑修。
晨霜剑在他左右,折射明亮天光。
第185章 鬼郎君x双生子
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瞬,又清晰起来,蔺绥似乎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用了除尘诀,将自己打理干净,随着青年朝外走。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脑海里似乎被塞入了一团棉花,他觉得有些异样,却又无法去深究,听见前方的呼唤,加快了步伐,看见洞府外的阳光眯了眯眼。
晨霜剑剑身变大,载着人朝着目的地而去。
雀翎秘境在雀翎山,山上云雾缭绕,有青鸟盘旋其中,于云彩中透出些瑰丽的青。
蔺绥按住自己的心口,眼神越发空茫。
身旁投来关切的目光,蔺绥摇了摇头。
胸腔内里酸涩异常,让他觉得欣悦又恍惚,怎会如此?
飞剑如流星,至雀翎秘境前停下。
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在法器上或坐或站。
蔺绥看着为首的人,觉得隐约有些眼熟,甚至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剑尊,雀翎秘境非金丹以修士不得入,这规矩你可不能坏了。”
旁人附和:“就是,怎么这种地方也带着他道侣来。”
有人讥笑:“区区炉鼎,不能修炼的废物,也敢进雀翎境,不过是傍着有个好男人罢了。”
“怕不是为了他进去寻洗髓的天材地宝,可天生炉鼎就是炉鼎,何苦来哉。”
蔺绥看向身旁人,心里若有所觉。
凌厉剑气自说话的人头顶而下,逼得那些人手忙脚乱地防御,有些人防御不及时,身上的法衣都被剑气穿透,甚至受了伤。
晨霜剑透着凛凛寒气,擦着为首修士的脖颈而过,削去他额间碎发,直直地钉在了雀翎秘境门前,留下一道锋利剑意。
黑衣剑修薄唇微启,不容众人置喙道:“打开。”
蔺绥垂眸,眼神渐渐清明。
这是他的回忆。
燕秦总是这样,他并不太喜欢说话,也从不喜欢和人争辩什么,更喜欢这样直接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就像这次要违背约定俗成的规矩带他进入雀翎秘境。
他不听那些人的规矩,他只要到他的目的,那就是带他进去。
他像墨石,像乌玉,心思密不透风,内敛持节,用自己的行事准则走每一步,从不会宣扬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好事,于他而言,一切从心从善,无需广而宣之。
他像一把藏在不起眼的剑鞘中的宝剑,光华乍泄,也只一瞬,却叫人见之不忘。
蔺绥似乎有些贪婪和留恋地看着他,看着这道自己记忆里的影子。
他知道眼前的情况不对劲,身为鬼怪他不需要睡眠,不可能做梦陷入这种许久之前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回忆中,但他不在意。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遗忘的桥段,居然被大脑记得清清楚楚,在梦境里被翻出。
燕秦为他做过的事,又何止这一桩。
眼前的场景和声音都渐渐模糊了,蔺绥有些慌张,他拼命地想回忆起这一幕,可就像每次梦醒时的回忆那般,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让人怎么看都看不清。
明明心知留不住,依旧想拼命抓住。
另一处,燕秦也如同蔺绥那般,不知不觉入了梦。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又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又要发生什么事,只记得心里快活的很。
眼前是喧闹景象,到处都是灼人的红,旁边的宾客纷纷对他送上祝福。
“恭喜鬼君了,今日洞房花烛,实乃乐事。”
燕秦恍惚间点了点头,对,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良人和自己缔结良缘。
他心里模模糊糊有个人名浮现,面上的笑意遮掩不住,上扬的唇角就没下来过。
他迈着大步进了新房,层层叠叠的纱帐间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
燕秦的心越跳越快,掀开了那恼人的纱帐,看见了那张脸。
浓淡相宜的眉,多情眼,红艳的唇,一副似笑非笑风流相,一身玉骨美人皮。
果然是他的妙山君,是蔺绥。
燕秦瞧见他便心痒的很,成亲了似乎就要一生一世的在一起,他们早已成了鬼,自然不受人世间的寿命拘束,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可以想怎么抱他就怎么抱他,毕竟他们成亲了。
燕秦伸手去碰他,美人没动,只是含笑看着他。
燕秦握住了他的手,莫名心下空落落。
他自小就能感知各种情绪和欲望,自然发现了眼前人不过有皮无骨,乃是幻象。
幻像破了,梦自然就醒了。
燕秦颇觉有趣的望着周围,不知道是不是他觉得很好吃的那个东西做得怪,那东西竟然有这种本事。
他去看蔺绥,却见蔺绥面上无笑,眉宇间心事重重。
怎会如此,不是说是好梦么?
蔺绥猛地睁开眼,眼前哪里还有修真界的景象,还是那个小院,眼前站着个对他满脸好奇的燕秦。
是他,却又不是他。
蔺绥知道自己不应该分的那么清的,因为眼前人就是燕秦的碎片,可是他真的很想见到完整的他。
那之后呢,蔺绥不知道。
他依旧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去解决心理的障碍,他无法开口乞求原谅,也甚至不必开口,他知道燕秦会原谅他。
可他无法对自己释怀,这样的他只会不断地折磨着自己又折磨着燕秦。
而且燕秦的魂魄归位后,他就会被天道彻底杀死,就此魂飞魄散吧,甚至都不必去面对燕秦。
如果能毁了天道就好了,蔺绥不想死,他做这一切就是不想死,怎么可能会为了想要逃避燕秦而去死呢。
他灵台里的蓝色珠子光芒暴涨,系统感觉到了他的杀意,近乎俯视地说:【你杀不了我。】
【你要知道,我随时可以让你死掉,要不是气运之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
细小的闪电自魂魄里散开,系统只是为了小惩大诫,冷哼了一声就停止了电刑。
燕秦在蔺绥出神看着他时便觉不满,这人分明在看他,又好似在透着他瞧着谁。
那眼里的恍然不似欢喜,又远胜欢喜,让他心口一痛。
后来燕秦才知道,那种情绪名叫“思念”。
他还没来得及问蔺绥梦见了什么,就见蔺绥脸上浮现痛色,软倒在榻上。
“怎么,是那个东西动手了吗?”
燕秦扶住他的肩膀,眼神透过院子的天空,鬼气朝着外界四溢。
“和他没关系,不过这村子确实有些古怪。”
蔺绥缓了一会儿坐了起来,脸色依旧白惨惨,衬着他乌黑的眼眸,给人的感觉格外沉郁。
能让人做好梦就算了,竟然能让鬼也陷入安眠。
蔺绥这努力思索着原来的剧情里有没有这种东西,忽然听到跟前的燕秦说了什么。
他有些惊诧的抬头,不知道他玩的是哪一出。
燕秦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们成亲吧。”
“你梦到这个了?”
蔺绥知道燕秦必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件事情,他连情爱是什么都不懂,怎么会忽然想到成亲,那必然是有什么让他有了这种印象,不必多说,一定是梦境。
燕秦没有掩饰地点头,紧盯着蔺绥说:“我们成亲,我可以天天分给你鬼气,我也不会把你吃了。”
他的逻辑很简单,他已经给出了身为鬼的两大诺言,一,给鬼气,二,绝不会吃他,认为蔺绥应该会放心地和他成亲。
却见蔺绥笑了,不是浅浅地笑,而是听闻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好一会儿。
燕秦被他笑得不高兴了,闷声问:“你不愿意吗?”
“小燕郎君啊,可没人会像你这样求亲。”
蔺绥挑起燕秦的一缕青丝,指尖打着转,煞是轻佻。
“那我该怎么求亲?”
“这你便要自己琢磨了。”
蔺绥懒洋洋地放下他的头发,转身出了黑伞。
他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上一世的燕秦求婚他尚且没有答应,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笨头笨脑毫无技巧看起来都没什么感情的求亲,这个燕秦就差说是明抢了。
燕秦不理解,想了好一会儿也不明白,转眼看见了在院子角落里待着的赤蛇,走过去把它拎了起来。
“醒醒。”
丹殊正在一片温柔乡里乐开怀,结果转瞬眼前的美人都成空,只留下一张让他做噩梦的厉鬼的脸。
他瞬间清醒,整条蛇弹了出去,落地化为了人形,一脸惊恐。
“我的美人呢?我那么多的美人呢?”
“那些梦一会儿再做,我有事要问你。”
打不过的丹殊敢怒不敢言,只好说:“你想问什么?”
“怎么和人求亲?”
丹殊有些犯难地啧声:“你要是问我怎么和人欢好,我能答上百八十条,可怎么和人求亲,我还真不知道。”
“毕竟成亲又不似平常男欢女爱,虽然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但又完全不同。”
燕秦:“不是男欢女爱,是男欢男爱。”
丹殊:“……就你这样,我建议你还是别求亲了,妙山君怎么没把你打死啊。”
燕秦认真说:“他弄不死我。”
丹殊:“……你是我带过最差劲的学生。”
燕秦鄙夷:“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还好意思自诩我的老师?”
丹殊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为他这个木头脑袋而气愤。
欺蛇太甚!欺蛇太甚!
丹殊:“你根本不懂情,为何想和他成亲?”
燕秦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懂了才能和他成亲,我就是想,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说我不懂情,我想和他在一起,这为什么不叫情?”
这话有点绕,但丹殊听懂了。
他反而被问住了,站立在原地兀自思索。
对啊,这算不算情?
第186章 鬼郎君x双生子
天将明未明。
妙音手里抱着七情琴,神色仍然恍惚。
“鬼君,我做了一个美梦,是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那种美梦,但被它唤醒了,记不太清梦中是什么情况了。”
妙音只记得自己梦到了父母,和父母过着比从前还好的生活,父母很开心她越发精进的曲艺,一家人和和美美。
忽然间鬼琴嘈杂乱奏,让她从梦中世界清醒,让她有些怅惘。
即使知道那是梦,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停留。
她呢喃:“这好梦村当真能让人做好梦。”
蔺绥并不接话,如果说是普通的祥瑞之地,能让人做美梦倒是没什么,但是这地方竟然也能够将鬼魂拉入梦境,可见不寻常。
倘若这里是什么古刹道观,还能说道说道,可这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即使有人着墨为之增添一两桩让人津津乐道的奇闻异事,但终究没什么特别打眼的地方。
要不是燕秦感觉到了什么,蔺绥都不会在这里多给一个眼神,不会多停留就会离开。
别说是他,想必寻常捉妖师也是如此。
“发现了什么吗?”
燕秦迤迤然从黑伞里走出,自若地走到了蔺绥身旁,一点儿也没有求亲被拒绝后的尴尬与窘迫。
蔺绥想,他大抵是不会把那种情绪放在心上,又或者说根本不会产生那种情绪。
蔺绥自然比他还从容,他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出来了。
“先打听这个山神是什么来路,我们要找的东西和这梦境不知有没有干系,但既然是在这个地界,自然要先把这山神找出来询问一番。”
虽然询问的过程不会很友好,毕竟不那么正派的山神都不会欢迎有厉鬼来到自己的地界,更何况是正儿八经的守护神。
蔺绥估计这的山神不是没露面,一定是在暗中观察他们,毕竟像这种小山神,一般实力都不会太强,供奉的越少,神力就越微弱,如若无人记得,便要彻底消散于这人世间。
他们与话本里的“天庭上的神”并不相同,原书也并没有提到这种传统神仙。
这些山神是由信仰而生,由信仰而散而亡。
妙山上的那个山神就是无人供奉,弱到被原主这只鬼给霸占了山祠,不得已消亡了。
能把这个村庄弄得这么干净,虽然不知道这奇怪的做梦是不是和那山神有关,说明这山神实力尚可。
对于山神的谨慎窥探,蔺绥也觉得意料之中。
毕竟他和燕秦都不是之前从妙山上出来的两只普通鬼魂了,燕秦不必说,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他本身就是鬼王,虽然原主称王有些狂傲,但也小有实力,他这一路吞吃炼化不少厉鬼,咒法越发得心应手,也不可同日而语。
鸡鸣三声,村子里有人开始起身了。
妙音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留宿在这里的住客并不止她一个人。
好梦村在去往宏兴县的必经之路上,离官道较近,时常会有人因为太阳落山前来不及进城里,就在这里投宿一晚。
村子里人家虽不多,但房子却没住满,有些村民会专门拾掇出房间来给这些住客留宿,收几个房钱。
村民说,一般住的多的还是学子,进城考学的时候,在他们这里住的人会比较多。
“你们应当也知道,曾经有举人老爷曾在我们这住过,还写诗夸过我们好梦村。”
大娘一边喂鸡,一边与有荣焉地说。
“我也觉得我们村子里的风水顶顶好,虽然人不多,但都是本家,乡里乡亲间都沾亲带故,虽然这世道不太平,但我们过得很知足。”
“还得多谢山神老爷眷顾。”
听大娘感叹似的一句,妙音立刻好奇询问。
妙音早就把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她平时看着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打听消息和人闲话家常时却显得很有几分娴静美感,一个面容姣好的柔弱女子,大家还挺乐意和她说话。
“前些年我们都不住这,是后来搬下来的,之前我们都住在后边的山上,就那半山腰的位置。”
“有一日,村子里的人忽然都做了梦,山神老爷叫我们赶紧带着东西下山,从前听老人们说山神老爷爷显灵过,咱们也不敢马虎,听二爷爷的吩咐,全村人都带了东西,匆匆下山,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地龙翻身,要不是我们走的快,都得埋里边。”
大娘说起这些还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双手合十朝着堂屋的方向又拜了拜,神色虔诚。
妙音附和:“多亏山神老爷显灵了。”
打听的差不多了,妙音回了房间,将自己知道的事说给鬼君听。
“他们供奉这个山神约莫也有数百年了,之前住的山叫白鹿山,这山神叫白鹿神。”
蔺绥现已无惧阳光,更何况深秋太阳并不毒辣,在午时过后,蔺绥去看了那座山。
那山上还有着地震山崩后的损毁裂缝,估摸朝廷是没心思派人来处理善后,那十几户村民就算要愚公移山的收拾好,也得花费许多时间,所以上边还有不少大块落石,将山路半道堵着了。
人上不去,不代表鬼不行,蔺绥和燕秦畅通无阻,到了山上原本的山神庙。
可以看出这座庙宇修的比较用心,虽然在地震中显得有些破败,又因为许久无人上山,所以到处都是灰尘蛛网。
上方被供着的老头慈眉善目,就像人间普通和蔼的老头。
蔺绥想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渊源的,否则神像不会雕的如此具体,一般人供奉山神逃脱不了人形但终究会带上一些幻象色彩,多的是模模糊糊不具体的长相。
“你说我们要是在这儿渡鬼气,他会不会气的当场出来?”
燕秦大刺刺地站在殿内,认真地向蔺绥提出这个建议。
蔺绥没觉得他在说笑,要是他点头了,估计就要被抱着开搞了。
燕秦这个善恶面分离后,简直比他还放浪形骸,恶面越是这样,估计善面越无欲无求。
不过蔺绥倒不太担心,他这底气都是燕秦给的。
蔺绥挑眉:“你是想让他出来,还是想渡鬼气?”
燕秦理直气壮:“都想,不过能渡鬼气自然最好,你上次都应该已经炼化完了。”
燕秦不遮掩自己的蠢蠢欲动,红眸里满是对蔺绥的直接欲念。
他的渴望异常直接,比起缠人粘腻的情意,更像是熊熊烈焰,就差没把“想干”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蔺绥看多了内敛的他,这样的他倒是别有风味。
最终蔺绥还是没答应糟践人家的地盘,倒不是多有良心,而是他不习惯被窥视,没有被人看现场的爱好。
深山多密林,树叶挨着树叶,层层叠叠的阴。
鬼气如同黑色的雾气遮蔽着所有窥视的视线,在天光透不进的地方,那青蝶在恶鬼的贪婪里簌簌颤抖。
夜色再度降临,蔺绥按着微鼓的腹部,颇有些烦扰地先行下山。
明明是厉鬼,比风流鬼还要来的不知节制。
蔺绥去看了那些桌案上供奉的山神像,落在后边的燕秦被丹殊拉住了。
丹殊消失了一整个白天,他是妖族,白天黑夜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兴冲冲地在燕秦身边小声说了一番,还拍了拍胸脯。
燕秦:“真的?”
丹殊:“当然,我可是花了一天时间去城里给你打听的,这还能有假,你且信我。”
丹殊昨晚就那么思索了一整夜,他自以为对人间情爱了若指掌,现在想来却只懂皮毛,因此特地再入人间,连自己最喜欢的风流享乐地都没去,去找人问答案去了。
问完好些个人,他便匆匆赶回来告诉燕秦。
燕秦不犹豫地点头,寻蔺绥去了。
“要把这打碎逼他出来吗?”
燕秦见蔺绥看着神像,有此一问。
“他要是不愿出来,打碎所有也没用,自然有人为他重建,心疼的只是那些村民,有更直接的办法。”
蔺绥唇角含笑,呼啸的阴风朝着床上熟睡的人影而去。
看见燕秦居然和他同时动作,蔺绥微微挑眉。
鬼气还未袭击到人身上前,就位置刁钻的拐了个弯消散了,蔺绥和燕秦都是在用诈。
与此同时,一道淡色的光芒覆盖在村民身上,神像上慈眉善目的老头此刻却是怒目而视。
“谁准你们在这里生事!”
白鹿山山神脸色极为难看,对待闯入自己地界的两位厉鬼满是戒备。
燕秦神色一亮:“是他。”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蔺绥轻啧,本来他们是想叫出这个山神问问,没想到这个一身正神之气的山神,居然就是燕秦口中的美味。
“他的身上有很深的执念的味道,是近乎疯狂的欲望。”
燕秦忍不住嗅闻,就像是看见了美食的老饕。
燕秦一点不废话,直接动手了,他不关心这其中有什么前因后果,也不想去追寻这其中的怪异端倪,食物就在眼前,不可能不吃。
“我会为你抓来,当做求亲的聘礼。”
刚施了一半咒就被这话打断的蔺绥:………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燕秦记着丹殊对他说的,人世间求亲都要三书六聘,聘礼越贵重,被求娶的越有面子越开心。
燕秦觉得这山神还不够,起码得再来十只八只水鬼。
白鹿山神怒极,本就对怨气缠身的厉鬼不满,他们竟然还袭击村民,这也就罢了,一言不合的开打,还妄言要拿他当聘礼,岂有此理!
一神一鬼瞬间就打出了村子里,朝着山里去。
蔺绥跟上,去之前让妙音寻地夜间抚琴,这村子里一定有什么玄机,为了避免他们大半夜祷告增加信仰之力,就让他们今晚无心做事。
燕秦本是人间大凶之物,不过那山神和他缠斗的相当,但在蔺绥介入战斗后,山神便落了下乘。
只见他瞬间分化成两个光团,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奔逃。
蔺绥和燕秦不知道哪一个是他的本体,哪一个是他的幻象,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蔺绥追着左边而去,那光团逃窜的速度极快,蔺绥以鬼气缠绕,束缚住时,身体不自觉凝滞。
他朝着暗处看去,只见溪水山石里,走出一个白衣道士。
木簪绾发,身后负剑,出尘脱俗,眉间好似镌刻三重雪,清冷却有大慈悲,恰似佛面玉心的瓷人。
“因果缠身堕道神。”
他抬手,那块想要奋力逃脱的光团,朝着他的手心而去。
他对蔺绥见礼:“在下拂云派若一。”
蔺绥眼眸幽深地看着他,上扬眼尾不笑也有三分情。
“久仰大名了,小道君。”
第187章 鬼郎君x双生子
若一闻言,视线停驻在眼前鬼气森森的青年的面上。
他并没有见过这只鬼,但对方好似对他很熟悉。
若一想起了先前来时师侄对他谈及的人物,又想了想师侄描述,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而是淡声道:“他需赎业果,我不会把他交给你。”
若一并没有抢了他人猎物的羞愧,眼前二者皆为害果,按理来说他应当一同处理了。
只不过就像松青师侄所言,眼前的厉鬼有些特殊。
和所有修为不低的鬼怪一样,青年给人的感觉不好相与,十分危险,但和那些混乱狂躁相反,他显得十分清明冷静。
理应为大凶之物,若一却没有生出将他收到血葫芦中炼化的念想,从瞧见的第一眼就不想。
“你若是喜欢,那就送给你。”
蔺绥不甚在意,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遇见若一,当即打算引着若一朝着好梦村的方向走,让燕秦的善恶面相遇。
都不需要他多费口舌解释什么,这两个人相貌一致,同魂分离,相见之后他们自然会有感应。
蔺绥想促进两个残魂融合,自然需要他们见过面之后再了解事情经过,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也就是他没有先告诉恶面详情的理由,按照恶面的性子,信不信是一回事,觉得无所谓又是另一回事。
若一是个没有情绪的人,他不会哭也不会笑,不会开心也不会难过,不会愤怒也不会嫉妒,但并不代表他感知不到旁人的情绪。
相反,因为心无杂念,他倒是能更好地看穿其他人在想什么。
若一想难道自己和这只鬼是旧相识,毕竟他的态度友好又熟稔。
若一知道自己先前就死过,是师父利用秘法保住了他的魂魄,让他再投胎,只不过关于前世十六载的记忆,他没有印象。
既然对方没有争夺的意思,若一自然开口道谢。
被道士用符文困住的光团却不甘心以此结局,伴随它的挣扎,周围的气流变动,甚至地动山摇。
一阵刺眼白光,蔺绥感觉到了熟悉的迷蒙,下一瞬眼前事物便改换了。
被白鹿山神拉进回忆的梦中时,也是这种感觉。
不过那次一开始还无所觉,这次蔺绥的记忆倒是没有被遮蔽。
眼前是个结构简单的木屋,往上看能看到房梁上方的厚厚的茅草,这间屋子不大,除了床和一个柜子,还有桌椅之外,几乎没什么东西。
桌上摆着红烛,柜子床上也贴着没被揭下来的喜字。
蔺绥透过水盆的倒影看着自己的脸,确定这是他的身体,这个地方却不是他的记忆。
蔺绥推开门走了出去,小道士就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
他跟着抬头,看见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杂乱缠绕在一起的光线。
“这些都是他窃取的机缘,也都是他的因果,这里应当是他造出来的幻境。”
若一开口,他看起来既不好奇也不慌乱,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
蔺绥颔首,只是静静瞧着若一,并不答话。
门忽然被人急促地拍响,门没栓上,外边的人用力就把门推开了。
那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脸上焦急地喊着:“叔叔婶婶,二娘让我来报信,说村子里进了好几只大虫,让我们都赶快躲起来,千万别出去。”
他边说边往里走,把门给关上了。
不过他年纪小,个子不大,够不着门闩。
蔺绥和若一听见了他的称呼,默默看了一眼对方。
蔺绥虽然脸长的好看,但面相并不阴柔女气,应该不至于会被认成女人,若一就更不用说。
若一向来静观其变,抬手帮小男孩拉上了门闩。
小孩这才松了口气,但又爬上院墙边的柴垛,够着墙探着脑袋去看外边,看了几眼后又立刻跳了下来。
“要是只有一只长虫,大家也不怕,但好几只可吓人了。”
“叔婶,咱们进屋吧,你们刚成亲,屋子里也没什么鱼啊肉的不用担心,长虫会循着味儿过来,俺娘刚刚还在家里说现在天气好,婶子你要是这会儿怀孕就可以赶在冬天坐月子了,那可舒服了。”
小孩自顾自地说,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了蔺绥的肚子,仿佛里面已经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蔺绥被他看的眉峰高挑:“我可怀不了孕。”
别说,燕秦硬喂给他的那些鬼气还有些没消化完。
要是他有这种功能,按照燕秦的能力……啧,还好他不能。
“为什么啊?”小男孩一脸费解,然后恍然大悟地看向若一,小小年纪嫩嫩的脸庞上写满复杂,“叔,是不是你不行?”
“俺娘说村口马媳妇儿生不了娃娃,就是因为老王叔被伤了根,叔,你也被伤了?”
若一并不在意这个小男孩说的任何话,耳朵却听见了一旁传来的闷笑。
他忍不住转头,看见了一双笑眼,鬼魂苍白的面上带着薄红,那双眼眸染上潋滟水色。
这个场景对于蔺绥来说实在是太好笑了,他没想过有一天燕秦也会被小孩子一脸纯洁无邪地说不行。
“夫君,你被伤了?”
蔺绥的那声称呼带上刻意的拉长的软调,透着戏谑。
若一不知人间情爱,但并非对这些事也一窍不通,他手里斩过的狐妖艳鬼不少,那些红粉骷髅个个露骨,连带着他也知道不少事。
不过他自然是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不觉羞耻,也不觉有什么意思。
哪怕被这么打趣调侃,他依旧神色淡漠,棕色眼眸如同无垢琉璃,他未回应这说笑,白玉雕似的无暇面容带着冷硬的无动于衷。
蔺绥明知善面无尘欲,还是忍不住微微失望。
其实善面有些像原本的燕秦,在某些时候,那种光风霁月不染凡俗的感觉一模一样,可终究不同。
燕秦不会毫无反应,初相识时若是如此他便会有些内敛的害羞,相熟了再听到这种逗弄的话,当时不表,事后也必定会弄得凶狠几分。
“小道君,你可真无趣。”
蔺绥懒懒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面上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若一不置可否,移开了视线。
在刚刚看见蔺绥失望的眼神时,他心里忽然有了种莫名滋味,转瞬即逝,好似他才刚刚察觉便没了踪迹。
若一没去想,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拍门声。
“叔,婶,快出来吧!长虫咬人,通叔救下了三嫂他们,招呼大家打死了长虫,人也撑不住了!”
那声音很熟悉,分明就是刚刚进来的小男孩的声音。
蔺绥朝旁看去,那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院子里。
那声音飘远,仿佛朝着下一家去了。
若一打开了门,蔺绥早就已经穿墙离开。
街边传来隐隐的哭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不是一个人在哭,而是一群人在哭嚎。
蔺绥往外走,记忆中或者说梦境中许多事情都是含含糊糊的,那些看不清脸的男男女女在村口哭喊,旁边是几只老虎的尸体。
“村长为了我们辛苦了大半生,如今还为我们……”
“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山神,若是有,先前大旱如今大虫,怎么就没显灵,只有通叔为我们劳劳碌碌,如今还……”
他们都是在为同一个人哭丧,蔺绥和燕秦看着他们雕像立碑。
人没有妖鬼之能,信仰却能造神,因此前有妖物讨封后有山神显现,皆因人之念。
蔺绥了然,白鹿山神大抵就是这么诞生的。
眼前场景变了又变,约莫就是小村中人如何安居乐业。
一道人影浮现,有别于雕像上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和先前路面的形象,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干瘦的男人,面容平和,眼眸深邃。
“这里是我的家乡,乡亲们把我当守护神,让我死后成山神,几代如此,如今世道大乱,妖鬼横行,我怎能不护着他们。”
“小神从未害过人性命,还请道长手下留情。”
男人背脊佝偻,朝着若一行礼。
蔺绥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见打不过所以打感情牌了。
“一缕福运,有时和性命也无甚区别。”
蔺绥看着乱线缠绕筑就的天空,轻啧出声。
怪不得恶面说他好吃,这山神已经不择手段了。
人这一生会有各种各样的机缘和福运,除了倒霉透顶的,各人总会有自己的缘法。
这山神能偷人的运势来增加自己的实力也算是另类的邪门歪道,蔺绥虽不清楚其中内情,但是也能大概猜出白鹿山神大概是用梦境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一直没有被发现,大概是他的偏执欲望是守护那个村庄,而非谋财害命,所以他依旧是正神依旧有祥瑞。
白鹿山神面色阴沉地盯着开口说话的蔺绥,要不是这两只厉鬼要吃他,他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现在还多出来一个道士。
他倒是发现了这个道士和那个扬言要拿它当聘礼的厉鬼长得一模一样,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干系,他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命。
“做错事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对不对,小道君?”
若一觉得他这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却又不太明白。
他顺着这话点头:“以梦为饵,窃运夺缘,邪门歪道,既已堕道,必偿因果。”
若一背后的长剑自动出鞘,朝着白鹿山神而去。
山神面色骤变,因为一分为二他本就实力弱了不少,如今除了奔逃,别无他法。
整个空间又是一片动荡,刚刚那些哭嚎的村民们得了指令,朝着一人一鬼飞扑而来。
天上那些乱线般的缘法,也化为流星,朝着蔺绥和燕秦砸来。
蔺绥凝出鬼气,清扫眼前的障碍。
若一指尖划出一片清气,无需符纸凭空画咒。
等到白鹿山神抵抗不住消散在人间时,蔺绥他们也从他的一方空间里离开,但眼前早就不是追逐所至的那片溪谷,而是一片开阔平原。
蔺绥立刻去感知自己在恶面身上的禁制,发出的感应信号却如同泥牛入海,未收到回馈。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在另一片不同的空间,二是距离太远,禁制不起作用。
“看来他用了空间之法。”
若一心下思索,小小山神,竟然知道这么多。
蔺绥神色沉冷:“我们离宏兴县多远?”
若一掐算:“四五千里。”
蔺绥面色不虞,本来解决了这个小山神,就可以让燕秦的善恶面两个相见,届时就能一并前往梧城,结果转眼到了几千里外。
他感应不到恶面,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联络他。
蔺绥很讨厌这种糟糕的失控的感觉,讨厌所有计划之外的事情。
然而几千里外,有鬼比他还暴躁。
“蔺绥呢?”
燕秦手里抓着半个光团,满脸戾气地看着妙音。
他已经在这等了许久了,把这个玩意儿抓回来之后,他又向左走了许久,根本没寻到蔺绥的踪迹。
妙音摇头:“不知。”
“你是他的使女,没办法联系到他吗?”
妙音继续摇头:“我如何成为使女燕鬼君也知晓,我也不知该如何联系君上。”
“可能鬼君是去寻其他猎物了。”
燕秦气闷,恨不得把手里的光团给抓碎。
这虽然不是幻象,但也不是那山神的主要部分,只是它的一部分力量,那连问都没法问。
燕秦周身的气压很低,丹殊不敢触霉头,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就这样一连等了四五日,燕秦的耐心已然告罄。
他已经搜索完了附近方圆百里,那些鬼都说没有看见过蔺绥。
怎么,他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燕秦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蔺绥走了,一走了之的那种走了。
他不信蔺绥出事了,他身上仍然有蔺绥的禁制,说明蔺绥还活的好好的。
这算什么?
燕秦怒极,一双眼眸红的仿佛要滴血,捏碎了自己所谓的“聘礼”,力量在体内运转,周围鬼魂们跑的跑逃的逃,晚一步便被吸入到黑色漩涡中。
丹殊见状,立刻跑路回家。
反正他同行也是为了养伤,现在他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燕秦这样子摆明了就是被始乱终弃,被美人一脚踢了,他可不敢留在这做出气包,还是回家安全。
燕秦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去留,白日阴风,他回了妙山。
妙山君祠早已建好,虽然参拜的人不多,但也有几柱香在。
鬼像上的美人端坐,那双似笑非笑含情演格外传神。
鬼祠里布有阵法,小鬼们守门,不过瞧见燕秦,大气也不敢出,缩在墙砖里。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你这儿给砸了。”
燕秦的鬼剑浮在妙山君鬼像上,大有要砍下去的意思。
且说蔺绥这边,行走了四五日,才来到了一座大楚闻名的城市,泽平州水芜城。
此处临海,州内多水,虽然地形被河流湖泊弄得较为破碎,但依旧是繁华富庶之地,多的是全国各地的行商来此做生意。
鬼祠是蔺绥的根,他在这个地方埋了原主一部分尸骨,因此燕秦的话,他听到了。
虽是听到了,可也无法回应。
威胁他?
蔺绥唇边浮起冷笑,燕秦有本事真把他的鬼祠给砸了,看他日后怎么算账。
燕秦那一剑终究是没挥下去,看到依旧空荡荡的大殿,握紧了拳头。
他抬腿走出了鬼祠,没再回头看一眼。
他的黑衣在空中飘扬,充满暴虐肃杀之气。
燕秦想,只要他足够强,终有一日能抓到他。
听那只蛇说,世间有几座鬼城,鬼城里住着鬼王,统领万鬼。
只要吃了他们……燕秦红眸里凶煞之意闪烁,望向远方。
蔺绥,你给我等着。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即使有不少奇怪打扮的人,身处其中的白衣道士依旧万分显眼。
不仅仅是他一尘不染的衣裳和背后的那把剑,他的容貌及气质,也让人见之不忘。
他流畅的步伐忽地停顿,朝着右后方微微偏头。
蔺绥站在那里,没有继续前行。
这几日同行,更让他感觉到了这只鬼的奇特。
他们这四五日来也不是没碰到过恶鬼,只是那些鬼还算不上大凶,若一不必出手,蔺绥都能把他们解决了。
蔺绥只吃有血气的鬼,却不吃人,有鬼连忙用活人供奉,一般来说鬼几乎抵挡不住活人的诱惑,但那些人心在蔺绥看来好似是什么看不上眼的食物,并不进口。
“可需我为你撑伞?”
清冷的声音拉回了蔺绥的注意力,他刚刚感知到了恶面离开,虽然看不见是什么情况,但他已经想象出了他脸上阴云密布的神情。
蔺绥轻笑,趴在了道士肩上,懒散地说:“小道君竟也会心疼我,我还以为道君眼里没有我呢。”
一起来这里的第一天,蔺绥就问他,他们一个是厉鬼一个是道士,若一怎么没杀他。
若一说:你若作乱,我自除之。
之后便把他当做空气,无所谓他同行,面对他的调笑撩拨,也都淡然处之。
他心里什么也没有,无情无欲。
蔺绥每烦闷一分,对了尘的杀意就重一分。
要不是这个老东西搞鬼,把徒弟转世就转世,却又因为一己私欲让他魂魄分离。
他本来就想早日收集燕秦的魂魄碎片,这里还套娃玩碎中碎。
随着蔺绥的靠近,若一闻见他身上的血气,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那并非是为了遮掩血肉腐烂发出的恶心甜腻的味道,也不似人间的脂粉香和道观里的熏香,带着淡淡的甜,让若一有瞬间的恍惚。
不过这些情绪都是转瞬便消失,他看着蔺绥,等着一个“需要”或者“不需要”的答案。
蔺绥看着小道士的眼睛,拍了拍衣上不存在的灰尘,悠悠然地往前走。
“我闻到那个大凶之物的味道了,走吧。”
蔺绥试过带若一回妙山,但若一有自己的任务在身。
如果说恶面是一只随时会失控的犬,那么善面就是一只智能玩具犬。
他只会按照他既定的程序和命令来做事,不会被外界的意见所干扰。
蔺绥想修改它的程序,必然要先潜入他的程序。
干脆和他同行,等到若一会和他走时,他自然可以带若一去和恶面相见。
若一推算到的大凶之物就在这水芜城的城主府里,若一登门,说明来意。
门房直接把他赶了出去,说他胡说八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若一淡定答:“进去。”
怎么进?反正不是从正门进。
蔺绥看着他闲庭漫步般地走进城主府,径直朝着凶物的方位走去。
沿路的婢女侍卫皆昏睡,他静静地从他们之中走过,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在若一看来,他是一名除妖师,所以除妖才是他的首要任务,俗世的规矩,人情世故跟他都没有关系。
蔺绥觉得不通人情也有不通人情的可爱了,毕竟若一不是燕赤霞也不是法海,双方自愿,他便转身就走,不劝人回头。
蔺绥看见有个侍卫睡得不安稳,抬手给他补了一下。
若一见状,心情越发平静。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院前,拱形的门内是亭台楼阁,底下蓄着水池。
蔺绥刚要走近,一道金光飞射而来。
蔺绥侧身险险躲过,看见了门旁一串黄花里,不起眼的圆形舍利。
“佛门之物?你在门外等我。”
若一抬腿走近门内,还未完全跨进,便听见了梵音吟诵。
佛道之术最是克制鬼怪,蔺绥被念的头晕脑胀,打算先行离开。
金色的光网铺天盖地而来,落在蔺绥身上便是灼烫,让他浑身一颤。
若一见状将蔺绥护进怀里,掐诀离开了院落。
若一随意寻了一户无人居住的院落暂歇,将蔺绥放在了避光阴凉处。
他抬手想为他治伤,顿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他学的术法只有灭鬼之术,却没有为鬼疗伤的法子。
“你还好吗?”
蔺绥其实并没有大碍,那光网烦人但离开的及时,也不过是被烫伤,魂魄略有缺损。
不过他垂眸,撩开了衣服下摆,鬼气化作的衣裳自然是被他悄然消散。
“疼。”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出现在若一眼中,淡红色伤痕纵横其中,平添几分艳气。
“小道君,你吹吹,说不定就不疼了。”
蔺绥撑着脑袋,抬眼望着满身出尘之气的白衣道长。
第188章 鬼郎君x双生子
若一看出了蔺绥的作弄,眼神从那些痕迹上一扫而过,便移开了视线。
“你在此养伤,我去去便回。”
道士负剑而出,只留给蔺绥一个背影。
蔺绥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鬼气重新笼罩双腿。
系统忍不住嘲笑:【哈哈哈哈吃瘪了吧,你也有今天。】
系统忍不住对气运之子助威打气,没错,就应该保持这样的风格,就应该对他不动心,对他的诱惑不动摇。
这才是一个没有感情线的气运之子应该有的样子!
蔺绥本有些不虞,听见系统的声音之后,心情又平静了下来。
相比较之前,他的确急躁了不少。
要知道他最开始算计燕秦时,也不是勾勾手就成功的,他花了许多时间,制造了许多“巧合”,才让燕秦把他从路人变成朋友,再变成情人。
那时候就算燕秦没有回应,他都不会失落或者气恼,大抵是被燕秦娇惯久了,如今明知道他被剥离了人欲,被漠视时还有些烦心。
不过他也不会平白让系统嘲笑,慵懒回应:【你忘了,他还有另一半。】
恶面倒真是勾勾手就来了,他都无需做什么都能被他弄得下不来床,还没怎么接触过深就已经负距离,甚至还要娶他。
系统:【………】
差点忘了这回事。
系统有些怒其不争,如果说以往的碎片也是这种善恶融合的话,那为什么以往都是恶面占上风。
系统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世界善恶面共合成一个魂魄一个整体的时候,是善面更占优势。
蔺绥见它哑口无言,也没再继续气它。
说起来,他对这个系统的观感倒是比之前平和了许多,倒不是不厌恶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蛮想把它杀死,但如果不行,他也没什么所谓。
蔺绥依旧厌恶它“唯气运之子”的作派,但一想到被它守护的是燕秦,就诡异的心平气和下来。
既然他窃取不了燕秦的道骨,在要成功时会魂飞魄散,那么别人也不行,即使燕秦身怀无上道骨,也不会有人能成功谋害他。
这么想想,倒还有些奇怪的放心。
蔺绥有些讥诮地扬唇,他真的有些变了,如果让从前的他看见这样的自己,定然会有些不齿。
毕竟曾经的他认为,牵挂别人,这是一种不需要存在的软弱的表现。
约莫一刻钟左右,白衣道长去而复返。
看见丢在自己面前的鬼魂,蔺绥有些意外。
若一言简意赅地说:“吃了,疗伤。”
他虽然没有修习这种术法,想来世界上也没有为鬼疗伤的术法,但他也知道妖鬼之流是如何养伤的,进补足矣。
这水芜城大,死伤人数多,鬼魂更是不计其数,他抓来的这只算不上厉鬼,但死后害过人,倒也有些鬼力,足以让蔺绥疗伤。
“多谢道长挂念,那我就不客气了。”
蔺绥抬手,那只被符箓困住的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成了一阵鬼气,被蔺绥吸进了身体里。
蔺绥悠悠然对系统说:【你似乎放心的太早了。】
道士给厉鬼抓鬼疗伤,这事说出去估计没有人会信,更别说这道士还是若一。
蔺绥想,善面也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他的方式与恶面不同。
蔺绥低笑,他就知道,这是燕秦,这是燕秦的一部分,他怎么会对他毫无感觉,即使失去记忆。
若一对上了蔺绥的眼神,脑海里有一瞬恍惚。
那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一种情绪,并非之前的调笑戏谑,也并非是欣悦感激。
而是一种极为笃定让人觉得开心和移不开眼的情绪,让若一怔忡。
那种又急又快的感觉来的突然走的也仓促,若一垂眸思索,随后又放下了。
“城主府有异,我独自前往即可。”
若一不清楚木佛门手段是为了防大凶之物出逃,还是有人进去,无论如何,他定要前去一探。
“你且去吧,我帮你打听打听消息。”
蔺绥没有执意要一同前往,他习惯谋而后动,打算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再出手。
若一离开后,蔺绥也离开了此处。
打听消息不好问活人,问鬼倒是轻而易举,毕竟有些鬼死了有些年头了,他们藏在暗处,对很多事情都了若指掌。
蔺绥逼问的手段也很简单粗暴,不愿意说那就再死一次,鬼也是有眼力见的,不知道的也努力地找出自己觉得知道的鬼,这么七扯八扯,蔺绥还真找到了一只老鬼。
“城主是十年前上任的,上任城主尸位素餐,他亲自监斩,不少人叫好,当时一同监斩的还有我大孙子,我老董家祖坟冒青烟,世代穷苦人出了个官儿。”
老鬼敲着烟枪,颇为自豪地说。
“我挂念大孙子,时常去看他,不过城主府有官员清气,我进不去,晚上就等在门口等我孙子离府,我在后面护着他,有一会儿瞧见一箱子抬进城主府里,你我都是鬼,对活人血肉心肝自然敏锐,”老鬼叹气,“那是一箱子人心。”
“谁吃,我也不知道,也不敢进去,我就担心我大孙子会被影响,跟着送东西的人背后走。”
“这世道乱,时不时会死些人,那些乞丐难民的死活,根本就不会有人关心,开始还是那些牢里的死刑犯的心肝,之后就是那些乞丐穷苦人家的心肝,上头是给了钱来买,那些人哪舍得把钱分出去,人吃人可比鬼吃人厉害多了,还有人去报案呢,他们哪知道……后来越发过分,不如他们意的,有仇的人家,啧啧。”
老鬼咧嘴笑,青白肿胀的脸里一口烂牙,透着几许阴森的嘲笑。
“不过这事儿也是有人管的,我大孙子的同僚,那是个好后生,可惜……好在我大孙子不知道这些,前年也从这调走了,我可是担惊受怕好几年,生怕他也被人抹了脖子挖了心。”
“城主府里那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一月十颗心,至少三年有余,两年前里边进去了不少和尚和道士,之后我就没再去过了,也不知现如今是什么样子。”
蔺绥点头,分了他一缕鬼气,当做报酬。
那老鬼有些讶然,想了想又追上了蔺绥。
“郎君厚道,我做鬼这么些年还没见过你这种做派的,那我便再多说一句吧,那里边的东西和海里边有关,我生前是渔夫,打鱼卖鱼过了大半辈子,在那城主身上我远远闻到了海腥味,我绝不会闻错。”
一月十颗人心,一年就是一百二十颗,三年三百六十颗,近两年如果还在继续的话,那就不止这个数目,吃了这么多人心,难怪是大凶之物。
蔺绥心里有了思量,城主府里的那些布置必然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豢养一只凶物,不知是为了改命还是求财。
他又探听了些许消息,直到天亮才回到暂且歇脚的那处无人院落。
若一已经回来了,他的脸色还是一贯的漠然清冷,但蔺绥感觉到他的情绪不算好。
蔺绥先问:“如何?”
“两名居士,一名禅师,不杀且纵之,有违我道。”
“那凶物已成气候,一旦放出,何止一城不得安宁?”
若一哪怕是训斥和疑问的姿态,声音也毫无起伏,好似叙述。
蔺绥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告知于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水芜城城主饲养凶物,凶物以人心为食,大概是两年前控制不住了所以请了道士和和尚压制,但并不想让那个凶物死。
蔺绥:“你打算怎么做?”
若一毫不犹豫:“凶物必除。”
蔺绥:“你若是信我,就过两日再动手,这城主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这几日必将是严防死守甚至随意给你扣个罪名,且等几日,先调虎离山。”
若一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人间自然有人间的规矩。”
蔺绥眼眸里暗芒流转,这也是他一早的打算,想要世间海清河晏,就算捉妖师倾巢而出也没办法让天下太平,非得自上而下才行。
玩政治和商业,他可是个中好手。
水芜城属泽平州,州府召见,身为下属,水芜城城主岂有不去之礼?
若一的视线在他面上多停驻了几分,不知为何,这种天下之事尽在他胸壑之中气度,倒与他相配。
和蔺绥预料的一样,水芜城第二天就张贴了告示,上面是若一的画像,说这是一名妖道,悬赏数额不低。
不过若一的术法岂是平常百姓可勘破的,他略施障眼法,拿着画像的官兵站在他面前都直接走了过去。
蔺绥则是去了泽平州府运作,虽然有时候身为鬼,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不过有时候却很好行事。
可以看见许多秘密,也可以知道许多把柄,托梦故作玄虚以及让鬼恐吓更是信手拈来。
水芜城。
城主站在小院的水池旁,表情痴迷地看着池子里吞吃人心的鲛人,看着他若隐若现的蓝色尾巴,伸手摸了摸。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这个地方我都看腻了。”
鲛人尾巴不耐烦地拍了拍岸边,面上若有若无的鳞片在食人心后隐退了下去。
“大概明年开春,我的调令就能下来了,到时候带你去更大的地方。”
“可是我想回海里。”
“你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么?”
城主眼神阴冷下来,但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
鲛人皱了皱眉,也没再继续开口。
城主满意地摸了摸他尖尖的耳朵,询问:“还要多久你才能变成人呢?”
鲛人想了想说:“不知道,但还需要很多很多颗人心。”
城主呢喃:“会有的。”
小意温存了一番,城主才离开院落。
下属前来通报,说州府大人召他明日前去汇报商船税收与贩盐之事。
“折子上写的还不清楚吗?”
“来通报的人说是州府大人要您亲自前去。”
“就说我病了,不便前去。”
下属小心翼翼地说:“来通报的人还说,若是大人身体不适,州府大人便亲自来探望。”
坐在首座上的男人闻言拍了拍案桌,茶盏因为他的动作滚落在地上摔碎,禀报的人吓得立刻跪地。
“明日启程,”男人脸色阴沉,“之前那个妖道抓到没有?”
“没有,有人瞧见,说是几日前就已经出城去了。”
男人脸色稍缓,心里冷冷地想等他抓到了那个擅闯他城主府意图抓走小鲛的男人,定当将他千刀万剐。
“给几位居士再送一箱黄金,其他人招募的如何了?”
“上次那和尚不愿来,不知踪迹了。”
“再找。”
“是。”
蔺绥坐在屋檐上,将他们的模样尽收眼底。
等到城主离开水芜城,蔺绥便和若一一同动手了。
若一的道术远在那三个人之上,但他们三个人一同出手,再加上院落里的布置,对蔺绥稍有克制,因此打的十分并不容易。
为了避免城主府的那些护卫前来干扰,若一早就在蔺绥的建议下在此处布了禁制,让外界察觉不到这个小院的动静。
多亏有蔺绥这一番准备,小院里各种术法动响极大,外界也根本毫不知情。
鲛人的凶性不可小觑,二对四的情况下,蔺绥和若一逐渐陷入劣势。
不过和若一那种光明磊落的打法不同,蔺绥当然是怎么省时省力怎么来。
他故意吃了一个道士的剑招,桃木克阴魂,他忍着痛意将道士引到了鲛人旁,将他推到了鲛人手中。
以人心喂养的凶物本就狂躁不已,一旦有血气便容易发狂,蔺绥将那道士身上划得处处是血痕,鲛人见他飞来,直接把他的心口洞穿。
他的爪子上都是碎肉,姣好的脸庞凶性毕露,满嘴尖齿獠牙,无差别攻击院落里所有人。
若一的剑影直逼鲛人,看向两位居士:“以凶物为伍,叛道之人的下场,你们还不知悔改?”
“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和厉鬼同行。”
道士冷笑,手里的拂尘朝着蔺绥勾去。
蔺绥手里鬼气大盛,缠绕住那名修士,将他反困在阵法里。
若一淡声道:“他自然不同。”
他口中念咒,指尖抹过手里的剑,脸色骤然苍白不少,那剑强光大盛,朝着鲛人而去。
蔺绥见另一个和尚要阻拦,鬼气化作的飞扇打偏他的锡杖,同他缠斗。
若一和鲛人苦斗,只听见蔺绥一声“小心”,转头便见蔺绥替他挡住袭击,锡杖洞穿蔺绥的左心。
若一淡色的眼眸在瞬间隐隐透着红,他什么也没说,并不伤人的剑却割下了和尚的头颅。
从天黑到天亮,直至血葫芦里传来不甘地尖啸,这一战才算结束。
若一收起剑,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道士,将蔺绥抱在怀中,以免他被太阳灼烫。
即使一夜苦斗,他的衣衫破烂,但依旧是芝兰玉树,不染凡尘的模样。
“此等劣拙凶物,不可与他相提并论。”
哪怕是说教,他神色依旧淡然。
他自离去,出了城主府,步伐微微踉跄,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在光下近乎透明。
他寻了处阴凉宅子,将蔺绥放下。
欲转身离开时,被拉住了衣袖。
“小道君不好好休息养伤,又要出门去?”
蔺绥本就透着死气的面庞更加惨白,唇色泛紫。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左胸处更严重。
“我去去便回。”
若一看着那处伤口,不自觉地拧起眉心。
“你也是强弩之末,何必急着替我出门寻鬼。”
蔺绥挣扎起身,若一下意识地扶住他。
若一抿唇:“我并无大碍。”
一阵拉力,他便跌坐在了床榻上。
蔺绥伏在他身上,调笑道:“如若还有力气,便不至于被我压着了。”
“这种情况,不要胡闹。”
若一看他魂魄不稳,还仍然这番作态,眉心褶皱更深。
“若是想给我疗伤,还有一种更快的办法,我听说男子元阳便是大补,道长的自然更是上品。”
蔺绥微微抬眼,瞧起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墨发散落在若一身上,蔺绥感觉到了他的体温。
恶面是鬼,善面是人。
人的温度对于鬼来说,自然是极其温暖。
憔悴和疲惫遮不住上好的皮相,反而因为身上的伤痕和病弱的姿态更叫人怜惜。
那是从皮骨之下透露出的风情,藏匿于眉眼手足间,馥郁暖香透着让人灵魂为之战栗的甜意,于诡艳中涌出粘腻的靡丽。
若一不自觉地扣住蔺绥的腰,怀中的鬼魂实在是太孱弱了,仿佛下一刻便会消散在他身上。
“你并非艳鬼。”
若一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鬼魂和什么样的妖物可以通过吸取人的阳气转为自己的力量,蔺绥是怨气化鬼,食人血肉才可获得力量。
“试试不就知道了。”
怀中鬼郎君低笑,吹拂一口气在他面庞之上,冰冷的指尖勾着他的衣衫。
这姿态,这模样,比若一见过的所有艳鬼都要叫人目眩神迷。
可即使心里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清冷的道长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
蔺绥闭上眼,越发倦怠。
他并不是真的要和若一在这种情况下睡觉,他现在的魂魄状态可经不起折腾,别说吸阳气让自己疗伤了,不被撞的魂飞魄散就不错了。
他只是不想若一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去寻鬼,白天鬼都藏着,他只能去找那种大鬼,这样只会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若一知道他的情况不好,准备起身,却听见蔺绥微弱的声音。
“小道君,我心口疼。”
若一便不敢动了,蔺绥的左心被锡杖洞穿一个口子,怎么能不疼呢。
不知为何,他也觉得他的心尖跟着一阵一阵的发疼。
若一浑然不觉自己这种情绪叫怜惜和心疼,只是僵着身体。
“抱歉,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如此。”
“你若是真觉歉疚,就哪也别去,就在这陪着我。”
蔺绥的声音越来越弱,闭着眼睡去。
若一看着他的眉眼,手腕微抬,拿出了血葫芦状的法器,放在了蔺绥身上。
浓重的凶气覆盖在和蔺绥身上,让他身上的伤痕快速消失。
若一不知此举是否正确,血葫芦里炼化的都是他所捉住的大凶之物,因此内里蔓延出的怨气与凶气会干扰神志,他不受其扰,却怕蔺绥迷失,但他不能看着蔺绥这样虚弱下去。
若一在蔺绥左心上的洞口被修复好后,立刻将血葫芦拿了回来。
远在几千里外的鬼城中,燕秦正在和鬼王厮杀。
脖子上的禁制有一瞬间闪烁,仿佛是消亡前的前奏,让燕秦分心以至于被鬼王伤到,但他却根本不顾忌。
直到禁制又重新稳固,他才有心思继续战斗。
他身上的怨气深重,蔺绥丢下他不知去哪就算了,还差点把彻底消散。
他若是消散了,他就再也寻不到他了,他得快点变强。
燕秦看着眼前的鬼王,眼里红光大盛。
鬼王大惊,这鬼的鬼气怎么不降反增!
……
蔺绥觉得很吵。
脑海里充斥着许多声音,像是几十张嘴一起在说着怨念,其中不乏恶毒的诅咒和痛苦的哀嚎。
不过这种程度的嘈杂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曾经承受过比这更深厚的怨念与痛苦,为了改变他的炉鼎体质,他几乎奔走了大陆上的所有地方。
没法成功,没法成功。
好像再怎么样他都无法摆脱他的宿命,他的怨气与恨意比这些声音更深。
他恨不得剥天道骨肉,让它支离破碎。
灵台里蓝光大盛,系统幽幽的声音在这些声音里格外引人注意。
【这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蔺绥瞬间清明,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依旧维持那个姿势的道士,外边已是黑夜。
若一闭着眼,唇上因为干涸起皮,面色依旧苍白,但看起来却比之前好了一些。
蔺绥靠近,他睁开了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蔺绥,宛若琉璃的浅棕色眼眸倒映着他的面容。
若一:“现在感觉如何?”
“好些了,你把血葫芦里的凶气分给我了吗,小道君真是慷慨。”
蔺绥自然知道这血葫芦炼化之后的清气对修行之人有益,所以有此一言。
“无碍。”
“投桃报李,小道君看起来渴了,可需喝些水?”
鬼郎君意有所指,唇瓣开合,齿间红舌若隐若现。
第189章 鬼郎君x双生子
若一以为蔺绥是真的打算给他倒水喝,摇了摇头。
“我稍加调息便可,无需费心。”
他见蔺绥按在他肩膀上好似准备起身,便等着蔺绥下去再打坐,却见蔺绥身体微抬,却是朝上移了一些,和他只有咫尺之距。
“推辞别人的回报,可不是好习惯。”
蔺绥低头,略略俯视着在他之下的玉面道君。
微凉的鬼气如细细的小蛇,舔舐着唇瓣上的纹路。
因为干燥而生出的痕迹触感粗粝,厮磨间横生粘腻又暧昧的狎昵。
恶鬼垂首,黑长的青丝与洁白衣裳互相辉映,在入窗的阴风里,截然对立的二者却好似亲密无间的情人。
今晚的月光极冷,并非如梦似幻,清清冷冷落了一地,照得夜如白昼。
若一想他应该推开的,他也可以推开的。
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明明没有多大力气,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掀落在一旁。
可身体好似生了根,僵硬的如同木头,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丝丝缕缕的阴气从齿关而入,让若一迷蒙。
他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也不知自己为何不推辞。
那缕甜意从舌尖绽放,蔓延至心口。
陌生的情绪在本来空无一物的心台中蔓延生长,若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比艳鬼还要招摇还要显得更会吸人精气的鬼魂,喉结滑动。
“小道君,还口渴么?”
蔺绥坐直了身体,当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梳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唇瓣色彩殷红,宛若艳到极致的红枫。
他直勾勾地盯着若一瞧,却见若一依旧不动如松,只是垂着眉眼对他道了声谢,面上神色与窗外月光一般冷淡。
若不是淡红的唇昭示着刚刚确实发生了什么,否则从他脸上还真看不出端倪。
没有羞涩,没有澎湃,如同平静幽深的湖水。
蔺绥见他这般模样心情倒也不错,随意将长发束起,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
在蔺绥的身影消失之前,若一终究是忍不住开口。
蔺绥没有多言,只是说:“有些事情需要善后。”
水芜城城主回来之后依然会发现自己豢养的凶物已经死了,为了避免那张对若一的通缉令流到更大的范围,这种人的乌纱帽还是早日摘了好。
蔺绥虽然是可以简单粗暴地杀了他,但这并不能以绝后患,反而会让自己缠绕不必要的因果和浪费更多时间,人世间的事,自然要让人去解决。
就是水芜城从不是某些人的一言堂,有人在这势力盘根错节,也有人对这虎视眈眈。
蔺绥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有些人不是好东西,但却是颗好棋子。
若一在宅子里养伤,见蔺绥晚出早归,给他带来食物清水,抚着血葫芦不言。
他下山时,师父对他说,妖鬼之流霍乱人间,拂云弟子除妖救世义不容辞,见之必斩。
他应了,行走于人间,剑符诛妖邪,如今却遇见了一只不想炼化的鬼。
若一没有深究所想,不愿便是不愿。
水芜城城主在州府停留了三日,正准备请辞时,却被扣住了。
水芜城这几天格外热闹,告示处总是挤着一堆人。
“居然暗中害了这么多人,真是狗官!”
“呸,丧尽天良!要让他再呆在咱们这儿,不知道还得害多少人呢!”
城主勾结商人私自贩盐,草芥人命残暴不仁,按大楚律法,当抄家问斩。
不过风波随着新城主的就位,一切又恢复了井井有条,那些权力更迭的暗流涌动,也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进行。
若一的那张通缉令自然是被撤掉了,他离开了水芜城,没有官兵阻拦。
“你很厉害,若是……”
若是还为人躯,定能搅动一番风云。
若一又停住了没再继续往下说,毕竟这种话没有意义。
蔺绥不在意道:“这可未必,行人事可没有行鬼事方便。”
蔺绥能够快速的办成这么多事情,就是行了身为鬼的方便,这让他能知道许多秘密,也能更清楚的知道局势。
从政可不比从商,后者需要机遇和资本,前者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无论是人脉还是其他,就算再有才华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蔺绥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他们在水芜城停留了半月有余,如今事情已了,便继续朝着下一个地方进行。
若一并非漫无目的的乱走,他已经算到了最近的大凶之物的位置,朝着那个方位而去。
蔺绥与之同行,反正这个方向还在去梧城的范围里,等到离梧城更近时,再转向也不迟。
从水芜城走水路,船夫卖力撑船,若一站在船尾,看着江天一色。
江上可见几只精美的画舫,丝竹之声悠悠飘来,因为有些距离,倒听得不太真切。
“看来这次是销金窟温柔乡,你这样平白杀上门去,怕是多的是人想怜香惜玉。”
那几只画舫到没什么特别,若一的罗盘却是直指远处隐约可见一点轮廓的巨大楼船。
蔺绥想起了那条赤蛇,丹殊肯定很喜欢这地方。
“待真身显露,多的是避之不及。”
若一看惯了这些场面,人露出狰狞面目,人尚且躲闪,又何况被揭露的是妖鬼。
“也是。”
蔺绥想起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不也觉得燕秦喜欢的只是他的表面,只是他伪装出来的模样,因此刻意将自己的面目撕开给燕秦看。
等着燕秦生厌,等着他避之不及,但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事实里,知道了真相与燕秦对他的情意。
巨大的游船飘荡着脂粉香,虽在船上,但建筑的精美程度不亚于陆地上的任何一处房屋,娇美女子来往言笑晏晏,更有纤细男子被男人搂在怀中肆意胡来。
这浓重的欲望之气扑面而来,若一神色平静,既无厌恶也无欢喜,如同浊水中不会相容的清露。
蔺绥没察觉到其中的妖气,这才最是问题。
若一的掐算不会出错,罗盘也直指此处。
外溢的凶气有时不可怕,越是隐藏的不见异象,才越有问题。
“好俊俏的道长,出家人都不能免俗,别害臊,进来坐呀。”
有姑娘甩着手帕走了过来,望着若一吃吃地笑。
“花娘,看来你们画舫名气越来越大了,连道士都能勾来了。”
有男人哄笑,眼神上下打量着一身素白衣裳的道士,吃了酒红光满面。
若一对这些不闻不问,足尖一跃,上了画舫二楼。
站在门口的女子跺脚:“进去可是要给银两的!”
不过她又一甩帕:“不过看在他相貌堂堂的份上,哪怕是不给钱,姐几个也愿意陪着。”
挤挨的几位女子嬉笑起来,觉得此言甚是。
没钱被赶出来的嫖客见她们两幅面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只是忽觉一阵凉气,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唔唔地捂着喉咙惊慌起来。
旁人只觉得他喝多了酒撒疯,没人在意。
蔺绥收回手,穿过人群,飘然而上。
现在才入夜,正是花船画舫里热闹的时候。
最大的游船等级分明,越往上需要花费的银两越高,越能见到好的姑娘。
画舫总共四层,最顶上住的是花魁。
若娘正在梳妆,游船上花魁三月一评,她费尽心思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眼角余光出现一抹白,让她微惊。
夜明珠的照亮下,陌生男子的容颜让她微微失神,而后便是警惕,她正准备喊人,却发现动弹不得,神色惊恐。
若一看见了角落里供奉的狐像,并不意外。
像这种烟花之地,是狐蛇二族最喜爱的地方。
黄符朝着狐像而去,还未靠近便燃烧起来,一缕红粉之气四散,还没吹到若一面前便被拂开了。
“有客自远方来,不从正门而入,可不是什么君子作风。”
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貌美女子。
现如今是深秋,她穿的却单薄,白细胳膊挽着薄纱,满头朱翠,莲步轻移间璎珞微动,容色极盛。
“把她带出去。”
女子给了若娘一个安抚的眼神,吩咐着身后两位同行的婢女。
婢女们容貌亦不俗,快速地将若娘带走。
若一并没有和她寒暄废话,身后剑出,朝着狐狸心口而去。
黄符成阵,浮在半空中。
女子没想到他如此不留情,出手便是朝着将她毙命而去,转身就要逃,她早就听过拂云派若一的名声,根本没打算硬碰硬。
她已经派人通知了官兵,不一会儿就能将这道士带走。
两名狐婢朝着若一扑去让女子先走,狐女推开门,屋外却不是熟悉的长廊,而是一片幽黑,仿若幽冥鬼府。
她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地退回屋内,迎面而来的剑影逼得她露出了狐狸尾巴。
若一的伤早在半个月的休息中养好了,因此哪怕是一对三也毫不费力。
那两个狐婢法力低微,狐女凶相毕露,也只是勉强抵挡。
“是否在好奇为何你等的人还没来,别等了,他们早就走了。”
慵懒嗓音在屋里回响,玄衣鬼君现身,衣袂飘飘。
蔺绥对他们这一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自然不会让人来干扰。
若一静默看向蔺绥,眼底微微有光。
狐女脸色微微灰败,她忽地朝着蔺绥望去,颇有些谦卑的姿态:“妙山君,你若助我出逃,我定当重谢。”
蔺绥面上浮现些趣味:“你居然知道我?”
“妙山君的大名,早已远扬。”
狐女心里咬牙切齿,她早收到风声说若一道士身旁跟着只厉鬼,她还以为是寻常役鬼,没想到居然是妙山君。
这只鬼在鬼界乃至妖界名声都不好,那些鬼谈之色变,谁让这祖宗专挑厉鬼吃,走到哪儿吃到哪儿,鬼力深不可测。
这种鬼,若一居然不收了他,二人还同行,必定是妙山君被掣肘,狐女想今天就算逃不了,也要离间他们。
“你身上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蔺绥察觉出些不对味来,以往的凶物,比如那只鲛人,都比这狐女能打多了,这只狐女真的是凶物么?
若一也发现了她其实在拖延时间,以咒术缠缚,狐女见计谋败露,也不再示弱,化为原型扑向若一。
若一抬手,蔺绥看见手里的罗盘,明白他的意思,离开了游船,朝着罗盘指示的方向而去。
真正的凶物根本就不是这只狐女,蔺绥看着在移动的罗盘,快速追了上去。
一台小红轿在夜色中如同鬼魅般疾行,若是有人撞到了定会吓破胆,因为抬轿子的不是人,而是八只直立行走的狐狸。
阴气悄然弥漫,狐狸们却不断向前奔跑,却发现周围的景色有些眼熟。
轿子里传来人声:“怎么停下来了?”
“圣子,好像刚刚这地儿咱们跑过了,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已经到洞穴了。”
“再往前走吧,也不知长老姑姑还好吗。”
那声音带着担忧,格外娇软,听着雌雄莫辨,酥媚入骨。
几只狐狸又跑了起来,跑了几圈后再傻也发现不对劲了。
“圣子……好像有古怪……是不是那道士追上来了?”
“姑姑说道士都是直来直往的,哪里会弄这种东西。”
轿中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娇憨纯真又暗含媚态的美人脸。
“你姑姑说的对。”
一道鬼气随着声音落下,狐子闪避,那抬轿子被生生劈成两半。
狐子眼里隐隐有水光,道:“鬼哥哥,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来杀我。”
他的眼眸在月色下,闪烁着迷人的光。
这种层次的魅惑对于蔺绥来说,实在太低端了些,鬼气凝成风刃,吓得狐子中断了控魂术。
蔺绥逗了好一会儿便明白为什么游船中那只狐女让这狐狸跑了,虽为凶物,但这狐子擅长魅惑控心,不擅伤人术法。
这边,狐子已经打算攻心为上,一副乖巧模样。
“哥哥只要不杀我,我愿长伴哥哥左右,为哥哥暖床铺被,任哥哥吩咐。”
狐子倒是看的开,反正姑姑是让他习魅惑之术,然后送他去人间官员旁,说不定还能到天子身边效仿妲己老祖,但那不是还久远着,眼前的鬼郎君容貌乃上乘,若是鬼都能成为他入幕之宾,又何谈那些凡人呢?
蔺绥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他这杀意应当是十分明显,但这小狐狸好像还真打算来给他暖床,他被他这一口一个“哥哥”弄得有些头疼。
他还未出手,一柄寒霜剑刺破阴气而来,直奔狐子而去,狐子闪避不及,脸上被擦出一道口子,捂着脸万分委屈。
“哥哥,你就应了我吧,我怕。”
狐子哆哆嗦嗦,朝着蔺绥而来。
蔺绥寻思这真是嫌死的不够快,按照燕秦那个醋劲,听见有人向他自荐枕席,挥剑劈断一座山都不能消气。
阴气散开,冷若冰霜的白衣道长信步走近,看见那只狐狸,剑尖寒芒乍起。
若一对心底涌起的陌生情绪置若罔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他挥剑的动作毫不犹豫,哪怕眼前是惹人怜惜的娇人,剑锋平和,却满是杀机,恰似无情无欲的冰雪铸就的玉人。
凶物终究是凶物,哪怕他再不擅长斗法,也不是寻常的杂毛狐狸。
蔺绥没插手,逮住了其中一只抬轿狐狸,盘问他一些事情。
等到他问完,若一那边战斗也结束了。
几只不成气候的狐狸四处逃窜,蔺绥和若一都没拦,又返回了游船,解决其他妖物。
不是说妖物必死,但如果妖抱着祸乱人间的想法,又借着方便让族人安家落户,吸人精气又食人,那便要除了。
勾栏瓦舍这种地方向来是消息流通的重要地方之一,此时这里仍然歌舞升平,只有少数人在慌乱的寻求对策,毕竟当家的不见了。
蔺绥暗中观察了一会儿,结合自己知道的情报,挑选了其中他认为最有野心的人,将实情告知些许,又以言语诱惑一番。
反正那狐女已经死了,她护着的圣子也进了血葫芦里,怎么说也得挑选个继承人出来。
做完这些后,蔺绥去寻若一。
船舫内,那些狐妖已经死了,但若一却不知所踪。
蔺绥知道若一不可能会就这样离开,在一堆活人的气息里寻找着若一,最后在一间空着的厢房里找到了正在打坐运气的小道君。
若一的面庞上染着潮意,淡淡的红气在他的面庞上运转,显然是陷入某种窘境。
发觉是蔺绥前来,若一睁开眼,还没等他开口便交代了情况。
“被先前那只狐子咬伤了,他的毒有些强劲,但运功一日便可排出。”
若一的裤腿可见两个孔洞,是狐狸的咬痕。
蔺绥捏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道士清心寡欲要做圣人,他可不做。
“运功一日,那也太长了些,我知道个法子,不消半个时辰便好,小道长可要试试啊?”
蔺绥尾音上扬,眉目如灿星,却满是不怀好意。
若一摇头:“不必。”
他还是那副清冷皎洁的模样,光风霁月,不染凡尘。
蔺绥悠悠道:“放心,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可没夺你这身子的癖好,我又不是艳鬼,要你的元阳又有何用。”
蔺绥那不是因为被拒绝才这样说,他本就没打算献身,虽然在他看来这是某种最快的拉近关系的方式,但他从不会被拒绝了还上赶着。
若一默然不语,明明先前他重伤的时候,还依偎在他怀中玩笑地说要他元阳治伤,如今却又好似弃之如履,不值一提了。
虽然他也没给,让人感觉有淡淡郁气汇结在心。
是接二连三的陌生情绪让若一出神,不过他向来是个淡然处之的人,接受了自己的异样。
他的心思很快就被别的事物吸引了,鬼君的双足未着鞋袜,淡青色纹路蔓延向上,脚腕纤细,好似随意地搁置着,给予他凉意。
鬼气如刃,将道君身上穿着的布料围绕着中央切开,没了布料干扰,冰火便彻底相贴。
蔺绥轻笑,仿佛在为自己这有些恶作剧般的行为而得意。
道长上面越淡然越圣洁,就越反差。
若一低头看了一眼,便如同被灼烫般避开了视线,低声念着冰心诀。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注】
他的声音清朗动听,声声吟诵,清风徐来。
蔺绥撑着头漫不经心地踩踏赏玩,还戏谑道:“小道君,怎么停了,继续念啊。”
孤月照大江,清波微荡。
“戒点养气,无私无为。上下相顾,神色相依。蓄意玄关,降伏思虑。内外无物,若浊冰清。尘垢不沾,俗相不染……”【注】
这一声又一声,重复的一遍又一遍。
只是静不了人心,反倒越发急躁。
波光粼粼,风掀起一层又一层。
“虚空甯宓,浑然无物……”
浑然无物,真能浑然无物么?
若一明明闭着眼,脑海里却依旧是眼前鬼君笑吟吟的模样。
魂魄不似人,他的唇是冷的,足尖也是冷的。
明明有一身道术,却纵容厉鬼胡作非为。
蔺绥开始挺开心,后边倒有些敷衍了,虽然他是个持之以恒的人,但在某些方面在重复地做机械性行为里,还是难免觉得枯燥。
弄弄停停,然后看看小道君努力镇静的模样解乏。
若一自然也感觉到了那力道越来越轻,口中吟诵的冰心诀与静心诀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近乎于呢喃。
他终究是睁开了眼,不过没往下看,只是看着蔺绥。
鬼君的身体浮在半空中,脚自然地垂落在他身上,不必费力地曲起。
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里藏着幽深,他明明一言不发,蔺绥却被他看的有些脊背发烫。
恶面有恶面的乐处,善面自然也有善面的趣味。
“小道君,继续念,这清心诀我还没听够。”
若一凝望着他,继续念着经文。
直至某一瞬,骤然停止。
蔺绥重复念着:“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霜白月光涌动,于足底漫出一片绵长之景。
“这样多,想必是心口不一。”
玉面佛心的道长阖眸,耳旁缀着红意,默认不语。
第190章 鬼郎君x双生子
“只是可惜了。”
蔺绥晃了晃自己的脚,说什么可惜不言而喻。
若一的脸上覆了一层浅浅的红,用帕子将他脚上的脏污擦拭干净。
这藏着秘密和心事的帕子,在重重云雾遮笼的微末月光下,沉进了江水里,再无人知晓。
天渐渐深了,游船画舫里寻欢作乐的客人在天光大亮前都悄然离去,浓厚的脂粉香仍然久久不散,遮掩着冷日之下的龌龊事。
若一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自从奉师命下山之后,他便一直在路上,灭除了一个妖物后,就朝着下一个凶物的地点而去,如今倒是走走停停,因为身旁鬼君有人间事要办。
蔺绥看着这船舫的事情,交接的差不多之后才离开,那暗处的弯弯绕绕,他没必要指点太多,只需要知道个大概。
处理好后,他们再度启程。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
在南边时还是深秋,往北边走的初冬就已经隐隐下了雪沫子。
若一也不是只见凶物才出手,这一路走过去,遇见妖物作乱之事,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和从前也有些不同,以往这些妖鬼他都是通通灭除,如今碰见是鬼魂作乱,便将它们留着给蔺绥进补,偶尔还会和蔺绥一同去寻怨鬼,将他们带到蔺绥面前。
在蔺绥和若一经历了第一场雪时,一名身着玄衣袄裙的女子站在了玄渊鬼城前。
玄渊鬼城是一座只在夜晚出现的城池,存在于结界之内,内有无数鬼魂来往交易,有时与人间也无异。
不过,这座鬼城在两月前经历了一场风波,鬼王易主了。
鬼城门开,内里鬼影重重。
什么样的死法都有,这飘的多是孤魂野鬼,讲究些的将自己收拾的体面一点,也有那不讲究的肠子舌头全都露在外边,手里捧着脑袋,又或者断了上半身在爬,若是人看见了怕是能三魂丢了七魄。
玄衣女子走入其中,她虽然有影子,但大家却下意识忽略了。
她满身死气,手隐隐可见白骨,鬼味儿浓厚,没人能嗅见她身上活人的味道。
妙音行走在长街中,淡定地绕开地上长发鬼的头发,如果是几个月前,她看见这些景象,也定然会被吓得魂不附体,但是现在早就练出来了。
那根原本在她小臂上的灰粉色的线,现在已经到她面中了。
妙音知道,之所以会这么快,是因为她杀了人。
那日燕鬼君愤而离开后,他在原地等了四五日,也回了妙山,在鬼君座下请示告知,她要回家乡一趟。
报仇不是那么轻易的事,而且她也不是想只杀权贵那一个人,牵涉在其中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
所以她等待了近乎两月,看着权贵家破人亡,惊恐死去后,给父母上了香,再和从前照顾过她的长辈道别,离开了家乡。
她本是回了妙山,可是鬼君迟迟不归。
按照这根死线蔓延的速度,她怕等不到鬼君回来,她就先死了。
她还记得和鬼君的约定,哪怕死后也是鬼君的使女,她担心自己就这么死了会被带去投胎,有或者变成没有记忆的孤魂野鬼,所以打听了燕鬼君的行踪后,便来了此处。
鬼王居住的宫殿又层层把守,可不是什么小鬼都能见到,妙音见门口的鬼不耐烦地驱赶她,只说:“我是妙山君的使女。”
门口守卫的鬼立刻脸色大变,赶忙带着笑请人进去了。
整个玄渊鬼城哪只鬼不知道鬼王在找一个叫“妙山君”的鬼,每次听不到回应,那森森鬼气仿佛要把整座城的鬼都给吃了,鬼都胆战心惊。
妙音立于殿中,看见了坐在上方的男人。
和两个月前相比,燕鬼君又吓人了许多。
颀长的身躯随意的靠在玉椅上,冷厉的面庞和血红的眼,戾气十足,周身之气暴虐,仿佛都看上一眼都会被他杀死。
“他没来?”
燕秦眼里不自觉带上些失望,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又重新跌回谷底,又看谁都不顺眼起来。
“君上还未归来。”
妙音知道鬼王派人在妙山上把守着,但却没有多此一言。
燕秦不耐烦道:“那你来干什么?”
他还以为那个没良心的始乱终弃的鬼派人来跟他说些什么,但既然不是这样,他就没什么耐心了。
妙音将自己的来意如实告知,斟酌道:“并非是想来打扰鬼王殿下,只是君上归来,定然是会来寻鬼王殿下的。”
燕秦本来是懒得管这件事的,但听到她这句话,不自觉直起了身子,又冷笑道:“他会来找我?”
“鬼王殿下于君上而言自然不同,一定会的。”
妙音十分肯定地说,她这么说倒不是只为了留在这里,也有几分把握和依据,她擅情善曲,更善观情。
她能感觉到燕鬼君对君上来说不同,虽然她不知君上为何一去不归,但她觉得君上应当不会轻易放下才对。
燕秦的心情因为她这句话回温,点头说:“你这件事不过是小事,等着就是了,你要是想让死期提前,我也不介意现在就动手。”
妙音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我不着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条蛇说燕鬼君不会说人话了,这说话的方式确实是比较独特。
燕秦忽然看见了妙音不离手的那把琵琶,又想到了什么,把她叫住了。
“你这把琴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妙音回答很谨慎:“不说纯火炉青,也有十之七八。”
“那能乱人心么,就是……乱一个无心无欲的人的心。”
燕秦想起了蔺绥最开始做这把琴的目的,忍不住问。
“应该可以。”
妙音没有打包票,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也不能笃定一定可以影响到这样一个人。
燕秦衣袖轻拂:“别和我说应该,就说不可以。”
妙音被她这话弄得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满眼写着困惑。
“回头他回来了,问你你就告诉他不可以。”
燕秦懒得解释那么多,眉宇间阴霾更深。
妙音不解其意,只好点头称是。
反正到时候君上回来了,要让她去做,她自然全力以赴。
燕秦把妙音安排好后,去了一趟鬼牢。
这里边关押的都是恶鬼,其实这么说有些宽泛,因为这鬼城里能混到上层的自然没什么好鬼。
这些个都是跟着前任鬼王,对他心思不老实的,他自然是可以把这些玩意给吞了,不过他偏要留着。
这些可都是他的聘礼,他就是要让蔺绥知道,他要多少鬼气他都可以为他奉上。
为什么要走呢?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有什么不好?
燕秦不明白。
如果说是他渡鬼气渡的太频繁,他也不是不可以少弄一点,不弄是不可能的,他看见蔺绥就想弄他,看他吃到吃不下的样子。
他喜欢,他就去做,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燕秦心想,这么多鬼气,应该足够留下蔺绥吧,要是不够,他就再去抢,反正这世间又不止这一座鬼城。
西关州。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蔺绥看着天边散落仿佛无休无止的鹅羽,和若一停留在了客栈里。
如果赶路,倒不会这么慢,但因为他要干涉人间之事,所以这一路走走停停,过了两三个多月才走到西关的地界。
燕秦的家梧城,就在西关州的最西边。
只是不知道燕秦现在在哪,横竖是在禁制的感受范围之内,蔺绥打算带若一先到梧城,再去找恶面,让他们相聚。
“雪停了再走吧,反正那玩意儿就在那里,也跑不了。”
蔺绥靠在窗边,欣赏着外面的雪景。
这已经不是他们遇见的第一场雪了,遇见的第一场雪在半月前,他们没耽搁地继续往前走,灭了两个凶物后,又遇见了这场大雪。
若一将来不为严寒酷暑而停留脚步,但如今听蔺绥这么说,便也决定歇脚。
他看着窗外的霜白,偶尔会回想到之前的那一夜。
那种情况只有一次,在之后只有蔺绥偶尔会逗逗他,却没再做过什么。
如同一场飘渺不真切的梦,但若一记性太好,一桩桩一件件都记着。
他不知如何诉求,也不知自己想诉求什么,便也只是默默地与蔺绥同行,默默地做着一些事。
庭院飞雪如乱花,蔺绥抬手抓了几片,他的手很冰,比雪的温度还低,因此落在他掌心的雪花并未融化。
他将雪花贴在若一额头,眯眼笑说:“借花献佛。”
若一刚想回应,就见他脸色骤变。
极度阴沉又极度慌乱,仿佛遭遇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十分重要的事。
“小道君,我有急事,梧城见。”
说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屋内,融入的茫茫雪色中,再也看不见。
若一刚刚扬起的唇角定格,默然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里一片沉寂。
北风吹进,满地寒冰。
言笑晏晏犹在耳,不过转瞬,便成空。
若一忽地发现,他好像没有问过他叫什么姓名。
他知道他是妙山君,却不知道他本名叫什么。
他的话语极少,因此谈话之间也从不会用其他话来代称,只是同他有话直说。
他未曾问过,鬼郎君也从未主动说起过。
额间的雪花化为水滴,从他眉骨落下,从眼角处坠落。
他依旧是那副无心无欲的模样,只是心绪落在了雪中,久久不动。
蔺绥此时并没有暇心去想被他留在那里的人会是什么想法,感应着禁制全力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他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也知道事事不能尽如人意,所以总是先做打算,但以前的情况却不在他计划之中。
在恶面身上的禁制反馈,他现在很痛苦,痛苦的快要消散了。
这和遇见强有力的对手而导致的身负重伤截然不同,蔺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定不是好事,但是他拿到的原书剧情大纲里没有写这一段。
再往前风雪渐小,蔺绥发现恶面所在的地方赫然就是梧城。
梧城城南的府邸里,宅院大门紧闭,空旷的小院里摆放着写满符咒的黑色棺材,九颗长长的魂钉钉在上方,周围还有数十个道士盘腿念经。
一男子与一美妇瑟缩在廊檐下,看着半空中不断翻滚的黑色身影,默默祈祷着道长们快快降伏。
九月初一时,他们在老道长的吩咐下进了院子,看见了那个被他们关在这里的孩子的尸骨,在老道长的吩咐下,将尸骨封进棺材里。
老道长掐算了时日,在众位道长念经超度后,由他们亲手将九枚魂钉钉进棺材里。
他们才钉下七颗,这鬼影便忽地出现,掐住了他们的脖子,好在众位道长解围。
他们看见那张痛苦的脸,只觉得惊惧,在厉鬼的恐吓下,更加坚定要把魂钉封进去的决心。
老道长说的对,这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借他们肚子出生的恶鬼怪物,活着只会祸害人间,死了也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必须要除掉!
怨气十足的鬼魂哀嚎,引得尖锐的寒风都漫上重重鬼气。
十几位道士加快了吟诵的声音以此对抗,在冬日额间溢出汗珠证明他们十分吃力。
燕秦痛的神志溃散,仿佛被扎漏的筛子,鬼气来不及聚集就通通四散。
来自身生父母的锁骨钉几乎奔着将他打散而去,他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被锁十六年,死了还不被放过。
血泪将他惨白的面庞染的更加狰狞骇人,他浑浑噩噩,艰难地伸出手去拔棺材上的锁魂钉。
他不想消失,他还没把蔺绥抓回来,还没给他那些准备好的聘礼,还没……
刺痛让他完全无法保持清明,他发了狂,那些念经的声音让他更加狂躁。
闭嘴!闭嘴!
浓厚的血气让俊秀的五官扭曲,只要他们死了,这一切就可以停止了。
那就都去死吧!
滔天的阴气宛若巨浪,将整个院子裹的密不透风。
十几名道士齐齐吐血,脸色皆变,几名道士结阵镇压,其余人继续念咒。
蔺绥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他的指尖不自觉颤抖,因为愤怒到了极点。
他一眼便看出了棺材上的九枚魂钉是关键,并不废话,鬼袖一甩,将站得远远的两个人带到了跟前。
两个人立刻尖叫,有道士对闯入的不速之客准备出手,被蔺绥直接扭断了脖子。
其他道士惊怒交加,恨恨地看着蔺绥,一部分继续镇压燕秦,另一部分出手阻止蔺绥。
蔺绥用术法挡住后边的人,将两个人丢在了棺材旁,道:“拔了!”
道士齐喝:“不能拔!拔了恶鬼功力大涨,天下人都要遭殃!”
“你们要是不拔,现在就可以去死。”
蔺绥的手伸进了男人的心口,洞穿了他的血肉。
男人痛的大叫,惊恐道:“我拔!我拔!别杀我别杀我!”
蔺绥抽出了满是血的手,冷冷地瞧着女人,那个女人也被吓得浑身发抖,流着眼泪也去拔魂钉。
魂钉每拔一颗,燕秦的鬼气就多凶厉一分。
“恶子出世,天下必大乱!你们这些只会祸害人间的孽障!”
道士结印,看着师兄弟一个个倒下,悲泣长鸣。
“你以为自己做的又是什么好事,不过为虎作伥,了尘那个该死的东西自己种的因,又何必在这冠冕堂皇。”
蔺绥冷笑,沾了血的面庞鬼气森森:“我可不在乎什么天下人。”
他是反派,又不是主角。
他不在乎天下人,他只在乎燕秦。
十几名道士皆死于燕秦之手,而那对夫妇,被蔺绥亲手所杀。
蔺绥这下明白为什么原书里恶面会成为危害一方的大凶鬼王,他杀了亲生父母,他的鬼力会大涨,同时也会更难以控制,嗜杀成性。
这是燕秦,蔺绥不想看见他这样,所以这件事他来做。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死光了,但燕秦的鬼气依旧躁动澎湃,疯狂扩张,攻击性十足的伤害者触碰到的所有生灵。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那双血色的眼睛已经变为暗红甚至发黑,像是粘稠涌动的血液。
蔺绥被他的鬼气围裹,那里藏着近乎要将他撕裂吞噬的暴虐,蔺绥却没有挣扎反抗,被他抓在了手里。
燕秦感受着手中纤细的脖颈,脑海里的声音不停地叫嚣着吞吃眼前的食物。
杀了他!吃了他!
那声音吵得很,让燕秦烦闷不已,恨不得撕扯自己的头发,甚至拧断自己的头颅。
在红唇落在他唇瓣上时,脑海里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还痛不痛?”
那声音几乎是气音,磨着唇瓣,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燕秦的心一下就安定了,拥着蔺绥的腰肢呢喃:“不痛。”
他哪儿还顾着刚刚痛不痛,贪婪地吸吮着蔺绥的唇瓣,像是要以另一种方式把他吞进肚子里。
燕秦不问蔺绥去哪儿了,也不问他怎么回来了,更不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急躁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哪管此处遍地残肢,在这浓重的血气里,他的凶性越发外溢。
棺材下是他的尸骨,棺材上是他迫不及待要食肉吞骨的鬼君。
耳鬓厮磨,雪白的腿与厚重的棺木形成反差。
吊诡的无双艳色,震荡中青蝶展翅欲飞。
蔺绥根本来不及说话但也无需说话,手指曲起在棺木上留下几乎看不见的痕迹,要不是被燕秦按着能被撞飞出去。
这是被剥离的天生恶子,是死亡后越发暴戾的恶鬼,是膨胀又疯狂的欲念。
清绝梅雪声声寒,于鬼而言,那又何妨。
眼前的大雪未停,若一离开了客栈。
他嫌少动用缩地成寸的术法,因为耗费精力,如今也无所谓了。
他自顾自往前走,感觉到一阵妖气。
不过这妖气却偏善,他便没有抬头。
酒壶从树枝上落下,他恰好接住。
“唉唉唉对不住,没拿稳,掉下去了。”
上边树枝上倒吊下个青年,像是吃醉了酒,有些迷蒙。
他看见若一,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说鬼怎么又能变成人。”
那青年笑嘻嘻地从树上跳下来,接过了若一手上的酒壶。
“我遇见过一只鬼,和你长的一模一样,那只鬼可有意思了,不过也教会了我一些东西,我要是还能再遇见他,又能再告诉他那个问题的新的答案了。”
青年继续把酒往嘴里倒,却发现喝完了,有些失魂落魄地把酒壶收了起来。
青年正是赤蛇丹殊,或者说,赤蟒更为合适。
他已经由蛇化蟒,眉宇却愁苦了几分。
若一对他说的话并不感兴趣,继续朝前走。
丹殊像是烦心了许久,想找人说话,也不管若一不理他,用妖法跟在他旁边絮叨。
“我找到了我的缘法,在人世间历了情劫,我早知是有情劫的,所以我才天天泡在风流场所里,自以为已经明白了情爱,但是那鬼问我的时候,我又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我打算回家,回家路上却遇见了她,她不是我这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女子,但在我眼中,却没人能比得过她。”
“她不喜欢我,尽管我容貌出色百般讨好,但她还是不喜欢我,因为她有心上人了。”
“我当初想男男女女不就是那么回事,情情爱爱不就是那么回事,但后来才知道,人家心里藏着人,怎么也挤不进去的。那些笑忠诚可笑的,才最可笑。”
“我眼睁睁看她嫁作他人妇,我想开那日,化蛇为蟒,可我还是想做那只小蛇,我不想懂这些。”
“不懂情爱才最快活呢。”
若一朝着前方而行,对身边嘈杂的声音置若罔闻,直至他听见了这蛇妖的一句呢喃。
“也不知那鬼找到妙山君没有,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娶不到妙山君也正常,但……”
若一停下脚步:“但什么?”
丹殊一脸痴呆:“啊?你有在听我说话啊?”
看见若一清清冷冷的眼神,丹殊接着自己刚刚的话说:“但看妙山君也是情愿的。”
若一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好像那一层层的雪下在了他的心里,冻得他没有知觉。
他和别人也心甘情愿么?
第191章 鬼郎君x双生子
抵达梧城时,若一便看见了某一处的冲天鬼气。
那一片的鬼气,实在是太过深厚,近乎遮云蔽日。
寻常人感觉不出来什么,顶多觉得那边又冷又阴。
若一径直朝那边而去,他不知道妙山君在不在那里,但直觉告诉他就是那个方向。
丹殊被那鬼气熏的喝醉的脑子都清醒了一半,连忙跟了上去。
庭院深深,高门紧闭。
若一跃进墙中,看见了黑棺之上的阴森鬼气,还有若有若无的白。
他眼也不眨,一手掐咒一手抽出背后的剑。
剑朝着黑棺而去,行至半途便寸步难进,凝滞在半空。
另一边刚翻上墙头一道咒术就迎面而来,直接把他打到了地上,道家清气形成禁制,他一靠近就闪烁着危险的光。
丹殊嘀咕:“还不让人凑热闹。”
不过里面想来也很危险,丹殊便寻了最近的树,往上一挂,继续喝酒。
燕秦感觉到了讨人厌的道士的气息,将蔺绥护在怀里遮好,一双血红的眼戾气十足地朝外望去。
鬼气散开,两张一模一样感觉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容相对。
双方皆是一怔,心中都若有所感。
他们明明不认识对方,却知道对方和自己一定有渊源和牵连。
“你是为他们报仇而来?”
燕秦看着满地的尸体,颇有些张狂不屑。
管这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敢碍事敢寻仇就得死。
若一这才发现满地师侄还有师兄弟们的尸体,比起哀伤与悲愤,他更多的是疑惑。
疑惑这背后的真相,无论是散落在地上的几颗魂钉,还是这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厉鬼,他觉得这背后藏着他不知道的事。
这满地残肢他只扫了一眼,又落回那鬼身上,或者说是落在那鬼怀中美人身上。
蔺绥姿态懒散,一看便知刚刚发生了什么,露在外边的肩颈处带着红痕。
分明是这种模样,却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好似和分开时将手贴在他额心处,一般无二。
可明明,他现在是在别人的怀里。
“小道君,竟然来的这样快。”
蔺绥可没一点不自在,欲往前,却被人又带回怀里。
燕秦环住蔺绥腰肢的手收紧,问他:“这是谁?”
燕秦在派鬼出去打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蔺绥和一个道士在一起的消息,所以才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谁知还未走到蔺绥跟前,就出现了变故,只得先来解决这个麻烦。
燕秦也知道这个道士名叫若一,毕竟他在此之前也从蔺绥口中知道了若一的名字。
当时又怒又气,心里想着等抓到蔺绥时,一定将那道士杀了,但没有人告诉他,这道士竟然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真是讨厌。
若一声音冷冷:“拂云派若一。”
“问你了吗,本王可没兴趣听什么阿猫阿狗在这里自报家门。”
燕秦望着若一,眼里杀意毕现。
他看着蔺绥:“我要问的是,这人在你这算什么东西?”
若一也看着蔺绥,等着他的回答。
被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盯着,蔺绥却丝毫不见慌乱。
蔺绥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在安排他们俩见面的时候,他就想过会是这种场景,虽然这种见面情况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也相差不多。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燕秦到底是个怎样的醋坛子,在星际那个世界,燕秦明知道自己就是自己,还是会因为身份的不同而吃自己的醋。
如今这被一分为二,善恶面之间彼此陌生,不争锋相对才奇怪。
不过都是燕秦,他自然就可以把控的了,不怕玩脱,也不可能玩脱。
“小道君,你生气了?”
蔺绥缓步而出,他身上的衣衫虽然披着,但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下滑,青丝垂在胸前,若隐若现的遮着一点。
他的指尖搭上了那柄晨霜剑,剑尖分明锋利至极,但对他却没什么损害。
他的唇齿咬上细长利剑的尖端,霜白的剑身反射着他的多情眼,满是艳丽刺人又柔媚难言的风情。
若一的手一软,明明没有碰到他,他却快要握不住这把剑。
生气?若一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算不算生气,默然无言,却暗暗期盼着蔺绥走到自己面前。
在那只鬼的问话下,他却朝着自己而来,是否是有几分偏向?
燕秦快气疯了,明明是他问的问题,蔺绥却推开了他走向了那个道士!
“你这意思是要和他走?分明是我先同你有了肌肤之亲,也是我先向你求亲,你竟敢跟他走?”
那双血色的眸里流淌出黏稠到实质的恶意与凶狠,暴虐肃杀。
什么爱是克制,爱是放手,在恶面这里通通不可能,对他而言喜欢的就要占有就要得到就要不放手,爱是掠夺是侵占哪怕玉石俱焚,也绝不叫别人沾染半分。
良善与他无关。
燕秦凝出鬼剑,阴冷地看着那道士,打算先杀了他,再带蔺绥走。
就在那滔天阴气即将呼啸而下时,他却看见蔺绥回头,挑着眉问:“谁说我要和他走?”
凝聚起的鬼气顿时四散,燕秦紧盯着蔺绥说:“那你什么意思?”
若一的眼里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失望,他抿唇握紧了蔺绥的手,说:“别担心。”
哪怕是大凶厉鬼,败在他手上的也不知凡几,他自是可以从这只厉鬼手上将蔺绥带走。
“松开你的手,谁准你碰他?”
燕秦抬手攻击,若一提剑格挡。
燕秦见这道士还手,不管不顾地下了杀招,他本来就想他死。
若一也同样不相让,降妖清秽本就是他的责任。
一鬼一道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黑白交错,手下皆是杀招。
蔺绥翘腿坐在老攻的棺材上,观赏似的看着老攻的分裂体互斗。
他可没打算拦着,要打就打吧,反正两个人魂魄一体,虽然别人伤害他们伤口不会同步,但他们对彼此出手,自己也会受到同等伤。
这样也好,叫他们俩看得明白一些,让他们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简直比浪费口舌要来的简单迅速得多,而且把这两个人耗一耗,一会儿他想对他们使用两个**都不用太费劲。
一黑一白两把长剑在空中炸出光晕,动静大到整个梧城都知道有人在斗法。
丹殊酒都不喝了,伸长脑袋往里看,试图看到一点内情。
这鬼气好像有些莫名的熟悉……难道说……丹殊惆怅地抱着树望洋兴叹,这种事情他真的好想看现场啊,也不知道哪个能更胜一筹!
蔺绥姿态悠闲,就差拿把瓜子磕了。
系统倒是焦急的不行:【你怎么还不拦着一点!等会他们俩都伤的很重,你就开心了吗!】
【你到底是不是他老婆!快阻止他们啊!】
蔺绥惊讶:【看来你已经承认我的身份了,真是让我感动。】
系统:【我才没有!】
蔺绥:【你要我怎么拦着?叫他们不要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吗?】
上网冲过浪,知道这个梗的系统:【………】
真是狠心的狐狸精,气运之子你怎么就看上了他!
系统再次怒其不争,不过它也没办法从蔺绥脑子里钻出来阻止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交锋之中,若一已经从攻击转向了防守,他知道这场斗争不会有结果了。
燕秦依旧气不畅,宁可自己身上多一道伤,也不让若一好过。
“打够了吗?”
蔺绥抬手,一缕鬼气一分为二,分别缠在了燕秦和若一的手上。
“现在不必我多说,你们都应该知道彼此的身份了。”
燕秦冷哼:“我才不想承认,也根本无所谓,反正一直都这么过来了,以后也这样,又有什么。”
若一虽然缄默不语,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是秉持着同样的态度。
“当初有人花了大力气把你们分魂,合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
蔺绥面色微冷,在原书里,燕秦的善面和恶面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融合,尽管发挥了很大的威力,但是由于魂魄是强行融合,没有任何媒介干扰,之后燕秦时常会魂魄不稳,性格交替,异常痛苦。
书里后面提到了一样东西,叫做“定魂玉”,燕秦就是寻到了这样东西,才让自己魂魄安定下来。
蔺绥当然不会贸然就让他们两个现在融合,虽然他有办法叫他们强行融合,但他们现在终究不乐意。
蔺绥早就打算好了怎么叫他们心甘情愿,那需要时间,也需要磨合。
“我先告知你们前因后果,让你们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人我一定会杀。”
蔺绥望向若一,最后一句话浸透寒冰。
这事的前因后果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单,由了尘而起,一己私欲将徒弟的魂魄善恶分离,将他们变成两个个体。
蔺绥原以为恶面和善面会就了尘展开几句讨论,毕竟了尘是抚养善面长大,教他一切的师父,但在恶面开口后,他发现他们俩的关注点根本就歪了。
“我本来还想问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我,总觉得不清不楚的,现在不用问了,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前世那个死人,对不对?”
恶面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并不藏着掖着。
蔺绥被他问得有瞬间的脑袋空白,那是被直接拆穿后的空茫,但他很快又调整过来。
他无比坦然地看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孔:“你的推测没错,但是有一点你说反了,我喜欢那个人,所以既喜欢你,又喜欢他。”
蔺绥可没觉得自己的心一分为二,如果说这算一分为二的话,那么燕秦这么多灵魂碎片,他的心岂不是要分成很多瓣?
他喜欢燕秦,所以喜欢各种各样的他,这些性格各异,但又有某些共同特征的灵魂碎片,都是燕秦的组成部分。
他不敢说每一个灵魂碎片的性格他都深爱,但他爱他们融合之后的结果,爱燕秦的放肆和克制,爱他的羞涩与坦然,所以有时甘愿做他笼中鸟,因为他知道燕秦不会忍心也不会舍得真的将他囚困一生。
他能不能离开那个笼子是他自己的本事,但燕秦舍不舍得,是燕秦的心。
这些性格的融合,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燕秦,但正因为是燕秦,所以他愿意给所有碎片全然的耐心。
他是个自私又自我的人,能容纳燕秦在他身边已经是绝对的慷慨,心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他。”
蔺绥的手勾起那一缕鬼气,手指打着转缠了两圈,被鬼气缠绕住的善面和恶面,同时感觉到了手腕被微微牵引。
燕秦不大开心,耿耿于怀地看着若一。
他前世是个道士,这么说的话,蔺绥应该也更喜欢道士喽?
那他多吃亏,他早就是厉鬼了。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开始说自己的优势:“我比他有用,我可以给你渡鬼气,还给你准备了好多聘礼。”
若一本是在想其他事,他不知前世的自己如何,从师门里其他人口中可得知应当和自己也无甚差别。
本是有些窃喜,但又有种难言的酸涩。
大抵是因为自身是破碎的一半,又觉得自己没有前世那些和蔺绥相处的记忆,觉得这感情名不正言不顺。
从前他不会想这些,但如今这些想法就是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不过这些想法都被燕秦的话给打乱了,他微微蹙眉,淡声道:“修鬼道,贫道亦可相助。”
不过是寻鬼给蔺绥罢了,谁又不可?
“你可以?我的方式你可不行。”
燕秦双手搭在了蔺绥的肩上,舌尖舔舐着蔺绥的侧颈,挑衅地看着若一。
若一面色霜寒,袖剑如影,割断了燕秦鬓边一缕发丝。
燕秦眼眸阴沉:“找死。”
眼看两个人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蔺绥懒散地打个呵欠:“行啊,你们俩死了,我正好找新欢去。”
燕秦和若一不约而同的收起了武器,燕秦的鬼剑消失,若一放下了结印到一半的道术。
无法无天的恶鬼蛮横地很,道:“你找谁当新欢,我就去把谁杀了。”
若一垂眸,他从不滥杀生,但要乱运势破缘法,也不是不可。
“把这里收拾了。”
蔺绥可不想一会儿官府登门,看着这场景,太麻烦。
燕秦可不耐烦收拾这些东西,对于这些要将他置之于死地的道士,他恨不得把他们的尸首丢去喂鬼。
最后是若一替他们收敛了尸身,让他们体面下葬,又给他们念了一段经。
燕秦轻嗤了一声虚伪,没再管。
若一念经时,蔺绥被燕秦拉到了堂屋里,被他抱在怀里亲。
“我要疗伤,你分我点鬼气。”
燕秦抬着蔺绥下巴,熟练的开始索取阴气。
燕秦其实伤的很重,先是被魂钉弄得快要溃散,又和十几个道士斗法,之后更是不管不顾,抱着哪怕自己受伤也不要若一好过的念头让自己的情况雪上加霜。
从蔺绥这里吸来的鬼气远远不够他疗伤,而且他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动作,只不过是当做情趣,吸阴气是假,亲吻才是真。
他的行事风格和他的脾气一样直接无所顾忌,明明是厉鬼,却好似饿鬼,缠着没完没了。
“适可而止。”
蔺绥的手握住燕秦的脖颈,指尖轻轻游弋。
“好好疗伤。”
“那你再把我装进你的心里,就像从前那样。”
燕秦担心自己一旦闭关疗伤,睁开眼蔺绥又跟着那道士跑了。
他的担忧和打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让蔺绥失笑。
“你的鬼力太盛,早已不是从前那只小鬼,装不进去。”
燕秦有些失望,然后又兴致勃勃起来:“那你把那个术法交给我,我试试我能不能把你装进去。”
燕秦还真的很想学会,蔺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正打算调侃两句时,眼前的黑影覆落,后颈被燕秦按住。
燕秦没吻他,咬住了他的颈侧,自上而下亲吻,他被迫仰头,脖间一片麻痒。
红与黑交错,在宽大的木椅上交叠仿佛不可分离。
有限的天光照在堂前,致使光影分界。
那朦朦胧胧模模糊糊明明是在白日,却在恰似灯火如豆的黑天,鬼怪痴缠。
蔺绥若有所感的偏头,视角向下看见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顺着向上看去,素衣道长面色如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静静地站着,遗世独立,和光同尘。
但若是真的如此淡然,垂在袖中的那只手又何必握紧,又何必不转身而是这么看着。
若一想要索性迈进去,又或者彻底离开,意志却摇摆不定,脚却如同生根。
可却在此时,他看见那倚在恶鬼身上的美人定定地看向他,对他露出了笑容。
那笑既轻佻又诱惑,像是缠绕在神像上的蛇,向上游动。
舌尖殷红,于水润唇齿间隐现。
他因为旁人的亲吻而轻吟,眼里丝丝缕缕地溢出的情丝却将他缠绕黏连。
若一看见了他按在恶鬼身上的手指微动,在他的眼神里,恍惚间好似那双柔荑是按在自己身上。
世间其他情景,若一已恍然不觉。
蔺绥被亲吻着锁骨,手指穿插进燕秦浓密的发间,胸膛起伏。
燕秦喉结微动,略略餍足,挑衅地看着门口的道士。
若一不言,与他相对,心里行生出些隐秘的欢愉与讥讽。
他在你的怀里对我笑,你并不知情。
同属于一个魂魄的分割体互不相让,各怀心思。
燕秦将棺木里自己的尸骨收敛好,于鬼而言,这是重要的掣肘之物。
“和我回玄渊鬼城吧,我现在是鬼王,你那个使女也在那里,你去那儿什么都有。”
燕秦不打算和若一融合,自然打算回自己的地盘,他的鬼牢里还关着他的一堆聘礼。
听见燕秦提及妙音,蔺绥才想起来自己曾经收了个琵琶器灵。
本是打算对若一用的,不过现在想来不必了。
若一没说话,等着蔺绥开口。
他可以一起去鬼城,但必然不会永远停留鬼城。
收集凶物虽然是师父的命令,但同样是他要做的事情,虽然他现在心知师父已经走错了路,但这和他行走人间捉妖平怨并不冲突。
而且有些事情他心如明镜,比如蔺绥一定会让他们融合,恶面随心所欲,他却思量良多。
对于融合这件事情,他并不积极却也不排斥,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可他清楚无论是他还是恶面,都不可能完全独占蔺绥,他们无法单独拥有他。
所以他什么都不必说,等着蔺绥决断即可。
“世间有一块定魂玉,我要找到。”
原书里燕秦是在一只梦鬼手里拿到的定魂玉,但蔺绥早就派人去找过,并没有找到,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点上,那块定魂玉还没到梦鬼手上,不知道在哪里。
若一神色不变,果然如此。
燕秦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微不快。
“一定要融合吗,这样不也挺好。”
燕秦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着他可以霸占的紧一点,就算看那个道士不顺眼,也能强行忍一忍。
蔺绥:“分魂长期如此,弊端不可估量。”
因为两个人都是残魂,恶面会越发**膨胀,最后失控,而善面也会成为心如冷石无知无感的人。
所以原书里了尘才想把恶面给彻底消除,然后找机会补全若一的魂魄,只是后面了尘的心思越来越偏,为了自己功力大涨,不惜对若一也下杀手。
在此时,沉默许久的若一开口:“我可以演算定魂玉的位置。”
燕秦看他开口献殷勤,立刻说:“那我也可以让那些小鬼去查。”
此刻倒是没人说不融合的事了,蔺绥瞧了他们一眼,毫不意外。
如果不是到了不得已的状态,他不想用离开威胁他们两融合,好在也不需要他用这种他不喜欢的招数。
蔺绥不自觉地出神,他从前对这种手段没什么所谓,对他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
但燕秦不喜欢他提离开,他只提过一次“此生不见”,燕秦却不安了许久。
“我们就在这,你还在想别人。”
燕秦不高兴地拉回蔺绥的心绪,他之前也在蔺绥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就是在好梦村时蔺绥做梦的时候。
他现在知道蔺绥梦见谁了,也知道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了。
他看不见蔺绥的时候,也时时刻刻在思念他。
第192章 鬼郎君x双生子
眼下的情况是,燕秦要回鬼城让手下去打听消息,若一打算原地推演定魂玉的去向。
蔺绥两者都没有采纳,让他们在最近处疗伤。
这个院子自然是不能再待,他们刚刚已经足够吸引人注意了。
那个棺木蔺绥就埋在了院子里,至于那对夫妻的尸体,就让他们烂在那,等到他们的仆人找上门,自然会发现主家已经出事了。
最后不管是报官还是如何,总之,都按照人间的规矩做,横竖他们查不到凶手,哪怕是推到鬼怪身上,也没法缉凶。
深山老林自然是养伤的圣地,不管对于鬼怪而言,还是对于道士来说。
蔺绥挑了最近的一座山,让他们先养好伤,其他事稍后再说。
当看见二鬼一人从院子里出来时,丹殊揉了揉眼睛。
“你们这还挺巧的。”
丹殊倒是没想到里面的鬼会是燕秦和蔺绥,这两人如出一辙的面容,写满了故事。
他们俩分别一左一右的站在蔺绥旁边,那气氛……丹殊更后悔没有看见刚刚的情况了,一定非常精彩。
“你们要去哪?带我一个吧!”
丹殊向来爱凑热闹,只要蔺绥他们没有明令禁止,他就能死皮赖脸的跟上去。
蔺绥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他,并没阻拦,横竖也没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的事,丹殊爱跟着就跟着。
梧城附近的山叫做鹰山,蔺绥他们径直进了深山,密林丛生,人迹罕至,不规则的石块遍布路途。
这对两鬼一妖来说不算事,若一行走其间,也如履平地。
燕秦和若一养伤期间,蔺绥和丹殊则去询问定魂玉。
定魂玉并不算什么绝世珍宝,它的作用就是安魂定魂,因此这样法宝对许多人来说都很鸡肋,也没什么人去争夺,所以它留下的痕迹也很少。
“有同宗说,三十年前她曾经看到过定魂玉,在一个鬼修手里,可是那个鬼修十几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很可能是死了。我已经传信给家中那边让他们帮忙查了,一但有线索一定告诉你。”
丹殊表情有些遗憾,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多谢。”
蔺绥这边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只知道定魂玉的上一次出现是在一个鬼修手里,那鬼修习控魂役鬼之术,需要用到定魂玉作为法宝,之后鬼修没了消息,定魂玉也跟着失去踪影。
“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丹殊大咧咧地说,虽然当初蔺绥他们不出现,他也不会死在松青道士的手里,但肯定也讨不了好。
“三月不见,你的气息变了许多,行事风格也有改变。”
蔺绥发现了丹殊身上的不同,要知道之前这可是一条贪恋美色的淫蛇,泡在人间风月场所中,动不动就跑去看美人,哪怕身受重伤,嘴里也不闲着,原型都敢调戏人。
现在倒是收敛了很多,虽然身上依旧有着浪荡子的气息,但却没见他总是念叨着风月事,身上的妖气也增强了不少,像是经历过什么而沉淀下来。
“历了情劫,你现在看我的原型可不是当初那条小蛇了。”
丹殊笑嘻嘻地说,好似对情劫浑然不在意,依旧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可在他低头的那一霎,蔺绥还是捕捉到了他的难过。
蔺绥也没提,只是顺着说:“是么,黑伞装不下你了?”
“我还可以变小。”
话题好像就在这一瞬间到此为止,静默了一会儿之后,丹殊忽然抬头问道:“你喜欢他们吗?”
丹殊早就从他们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发现端倪,他不知道具体内情是什么,但是也猜到了几分,毕竟蔺绥要找定魂玉,那俩多半是一个人。
蔺绥并没犹豫地点头,丹殊呢喃:“那个道士我不知道,但是燕秦也喜欢你。”
他说出了曾经和燕秦的关于“情”的对话,脸上有几分寂寥的神色。
“遇到她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喜欢,不是随心而起的追随,也不是转瞬即逝的贪恋,那天很寻常,她坐在马车里,从我面前经过,正好掀开了帘子,和我对上了视线,对我笑了一下。”
“我还说燕秦不懂,原是我不懂,想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怎么就不叫情呢。”
“那是一种强烈又急促的感觉,从未有过的陌生,在这种感觉来临之前,我才发现之前的那些根本就不算什么,你们也是如此吗?”
丹殊似乎在寻求共鸣,又像在寻求答案,又好像只是平常的倾诉。
蔺绥眉间神色难辨,回应道:“爱有千百种。”
对于蔺绥这种防备心很重的人而言,爱从来都不是突然降临的。
他不会有陌生而浓烈的悸动,他的心藏在厚厚的阴云与算计之下,只有炽热的爱意与坚定的忠诚和不畏惧伤痕的心才能走到他面前。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他能清晰的感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不过现在回头去看,好像那些感觉又不太分明起来,那些爱意好像早已模模糊糊的生根发芽,缠绕在心窍。
那是燕秦不知何时在他心里种下的种子,在他察觉时,心已经被裹满了。
蔺绥忽然间又生出些好奇来,他是这样,那么燕秦呢?
若是之前蔺绥也会笃定燕秦也和他这般是逐渐改变的,不过现在倒不是这么笃定了。
因为他是由己及人,但燕秦并不是他。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得不到答案,未来……未来也说不定。
丹殊洒脱地笑:“看来我又以为自己都弄明白了,这些事可真复杂啊。”
他们没再说起这件事,朝着鹰山而去。
鹰山山顶的大石上,若一正在又一次推演。
他停下手,陷入思量中。
一只纸鹤飞到他身旁,他将其拿在手中,让它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这是师门的召令,这已经是这几日第四只纸鹤了。
想必他师父已经知道了梧城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召他回去说些什么,又或者是旁敲侧击,若一都不感兴趣。
蔺绥说过,他一定会杀了了尘。
即使那是对他有养育与教习之恩的师傅,若一也没有恻忍。
按照人间道义和他所受的经义而言,他应该保护了尘,可他已知分魂内情,明白师父已经走上了歪路,所以不回去不受理才是他目前最好的应对方法。
“又没推演出来?看来你也不怎么样。”
一道鬼影在他不远处浮现,靠在大树上满脸讥讽。
若一并不理睬,再一次起卦。
经过几天的调息,燕秦和若一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蔺绥回来时,看向了若一。
“推算出来了么?”
“有人进行了干预,天机被蒙蔽,只能算出在西北方。”
若一眉心微沉,对自己只能给出这个答案万分抱歉。
他原以为推演一个定魂玉的位置不是难事,但是在初次演算时就发现端倪,结果被层层雾气笼罩,昨日他连算三次发现在东南方,可仍然觉得不对,所以在今日又再度演算,果然发现其中有层层玄机,东南不过是诱导,真正的定魂玉处在西北方。
只是具体在西北的哪个位置,不得而知。
布下这些疑云的人,卦术定当十分了得,在他之上,甚至在他师父了尘之上,是个需要警惕的人物。
燕秦轻哼:“不过如此,不如和我回鬼城。”
若一缄默不语,一双琉璃眼静静地看着蔺绥。
丹殊在心里摇摇头,果然这么久了,这鬼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这样不就显得道长更加楚楚可怜了吗,道长也尽力了啊!
他要是蔺绥,他肯定就更喜欢道长了。
蔺绥点头:“那就回鬼城。”
在恶面高兴时,他又伸出手勾了勾小道君的手指。
若一被触碰的指尖又麻又痒,不自觉地动了动,眉眼也舒展开。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丹殊甘拜下风,还是他太稚嫩了。
蔺·端水大师·绥不言不语,深藏功与名。
燕秦的宫殿极为奢华,这是上一任鬼王的风格。
燕秦也懒得改,不过得益于宫殿的广阔,若一身处其中,外边的鬼倒是不知道鬼城里进了一个生人,还是一个道士。
蔺绥看见了妙音,她的死气已然入骨,那条线已经要逼近她的眉心。
蔺绥记得自己的允诺,在他的阵法布置和看护下,妙音化鬼。
她朝着蔺绥盈盈一拜,脱离了躯壳倒是轻盈不少,但也失去了温度,而且也不能再向往阳光。
不过这世间万事,总是有舍有得。
玄渊鬼城里的鬼得令,到处打听定魂玉的下落,消息回报需要时间,蔺绥便在鬼城里住下。
这里阴气充足,非常适合修炼。
不过他总是无法安生地多吸纳一会,鬼王就要给他渡鬼气,还美名其曰帮他修炼。
鬼王寝殿的床榻由白玉制成,四角分别有四根白玉柱。
这张床夸张的大,放置在寝殿中央,可以并排躺下一二十人。
前任鬼王有不少鬼姬鬼妾,没少在这里厮混。
那鬼王被燕秦吞进了肚子里,他那些不老实的鬼姬也都成了鬼气,识相的早就离开了。
这床燕秦叫人洗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自己用剑削薄了一层。
至于它的作用,不必多说。
床榻附近有薄纱,让一切朦朦胧胧,隐隐绰绰。
燕秦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所以鬼王宫殿外十分空荡。
不过现在有例外,若一站在纱帐外面,眉心越拧越紧。
一道符箓从他的两指中飞射而出,逼向燕秦。
燕秦察觉到,抬手用鬼气打偏,二者相交,发出了玉石相碰的清脆响声。
“他说了不行,为何还要强逼于他?”
若一有些心烦意乱,想要带蔺绥离开。
燕秦本来是想质问他但是被他先声夺人,表情有瞬间的怔愣。
轻笑声打破了二者的对峙,蔺绥的脚踩在燕秦的心口让他别动,身体却因为笑意而晃动的厉害。
他胳膊撑着白玉床起身,将自己抽离。
及臀青丝胡乱的披散着,粘附几缕在锦缎般的皮囊之上。
蔺绥对若一勾了勾手,引得他前来。
道长素来简朴,身上着的道袍也并非是定好的绸缎,而是棉布麻衣,带着些许粗糙,于相贴时带来鲜明触感。
“小道君不通人间事,不知此事多的是口是心非。”
“之前我教过你,不要推辞别人回报的好意,如今我再教你一回。”
蔺绥倚在若一怀里,笑得放肆。
实在是若一这样他想起了从前,燕秦一开始也是这般反应。
老实的很,听见什么就以为是什么,让他不动,他便不敢动。
若一刚刚以为他真的受了轻薄委屈的模样也招人,后知后觉误解的模样也让人想调笑。
燕秦看见这情形也不满了,抚上蔺绥的背吸引他的注意力。
白玉床纱幔飘,若一何止知晓了一桩事。
只不过他始终稚嫩了些,在恶面抢夺不肯放手,说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话时,也只能在一旁瞧着蔺绥的面庞,不过在蔺绥沉溺的眼神里,也坚定地向前。
青蝶婉转,于私语中振翅。
冰冷与暖意交融,沉浸在其中的艳鬼充斥着阴郁的靡丽。
不必教,若一也明白推拒的其中含义了。
玄渊鬼城没有白天,阳光照不进这座由阴气构筑的城池。
它是人世间的暗面,是永无停止的黑夜。
蔺绥功力大涨,不仅是那些他需要持续炼化的被渡的鬼气,还有燕秦塞给他的“聘礼”。
若一并没有一直呆在鬼城里,而是行走于人世间,他的道法高深,不日也丢给蔺绥一串鬼。
燕秦气愤:“学人精!”
若一只是对蔺绥浅笑,不言不语。
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如同照耀在雪山上的天光,又似冰溪融化。
燕秦去找了妙音,想让她想想办法。
妙音虽然没有恋爱过,但是她生来共情能力强,那些才子佳人的事儿不知弹奏了多少回,因此面对燕秦的询问,她仔细的想了想,给了稳妥的答案。
“君上其实是个不好靠近的人,他的心冷,除了你和那位道长,谁也进不去他的心,若是鬼王殿下想让君上多靠向你,还得徐徐图之,攻心为上。”
简单来说就是不要头脑简单的整天搞搞搞,要和人家说说心里话,说一点甜言蜜语,互通一下心意,这才能让人家更喜欢你。
燕秦眉心拧出一个川字:“复杂。”
燕秦烦心的不行,本来他就很吃亏了,他前世原来是个道士,可是现在的他又不是,装模作样的善面本来就占便宜了。
他好不容易可以从别的方面扳回一成,没少以此挑衅善面,但那道士无动于衷,看起来好像也没被气到,而且蔺绥还会主动亲那道士,让他妒火中烧。
前世那个人一定也是这么端着的光风霁月不染凡尘的样子,而他是被剥离的恶面,是不堪的**,是污秽的怨鬼。
他不想融合,融合了他就不是他了,不被喜欢的那一面就可以更顺理成章的被藏起来了。
妙音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君上的爱人,要忍。
于是她努力细化自己的话,给出更多的建议。
鬼城之外,相似的场景正在上演。
丹殊看着眼前略有心事的道长,忍不住给出了建议。
“要主动啊!”
“不主动怎么会有故事,你不要总觉得不好意思,你这样是抢不过那只鬼的,要不是你们俩是同一个人,你竞争力就太差了。”
丹殊看热闹看得明明白白,这种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以说燕秦这边都已经一次又一次了,道长这边说不定才摸摸小手。
如果这他们俩不是同一个人的话,蔺绥跟着燕秦走的可能性太大了,按照燕秦的那个性格,不弄死道长是不会罢休的,搞死了情敌就能独占心上人了。
若一虚心请教:“怎么做才合宜?”
若一也很犹豫,他知道自己这种性子多半不讨喜,也不知如何甜言蜜语,那些他羞于启齿的话,恶面却能轻轻松松的说出口。
而他如今,连“心悦”和“恋慕”都是在心里轻言一二。
丹殊给他打气:“直接上,风花雪月之后,再向他表明心意,最好是在那种朦朦胧胧的情况里,要知道灯下看美人最美,事后说情话最动听。”
若一内敛含蓄,闻言踟蹰,倒也没直接摇头,只是心里自有考量。
春节后,定魂玉有了消息。
根据若一西北方的推算以及众妖鬼们的打听,有妖说半月前在京城感受过定魂玉的气息。
此事宜早不宜晚,蔺绥立刻出发。
京城不比其他处,天子脚下,卧虎藏龙。
当前皇帝昏庸,沉溺美色与长生,以至于外戚干政,奸佞弄权,几方势力不可开交,党派斗争时常发生。
京城有国师府,城郊有拂云观和金光寺,寻常鬼怪不敢造次,但水至清则无鱼,京城可是一池浑水。
蔺绥没有大张旗鼓进去,他和燕秦隐匿气息而入,若一扮寻常道士进京,妙音和丹殊负责探听与接应。
京城虽然不大,但搜索一块定魂玉却格外费力。
蔺绥除了打听定魂玉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碌。
他早就将朝廷与后宫的情况记于心中,在其中挑选了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接班人。
当今圣上有四个儿子,太子是三子,附庸帝王,和他爹是一个德性,所以皇帝也最喜欢这个儿子。
大皇子是庶长子,母妃早就故去,在皇宫里过得并不如意,早早做了隐形人。
五皇子母妃得势,欲在夺权,此人手段狠厉,不喜欢怪力乱神,对那些道长和尚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在外装的不错。
七皇子母妃是后宫的四妃之一,但出身低微,乃是商户女,因此在两位哥哥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同大皇子一样做隐形人。
和大皇子的万事不管不同,七皇子有理想有抱负,每次有朝政商议或者策论,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写答案,但是不敢交上去,只能蹲在书房里,然后胡乱写一篇交上去应付。
他壮志难酬,只得做其他事,结交了一帮好友,不拘一格,有权贵有贩夫走卒还有奇人异士。
在原书里,五皇子杀掉了太子继位,上位后雷霆手段针对怪力乱神,天下那些妖鬼动乱不仅没少,反而因为捉妖师被迫害,所以更乱。
于是他对身边纳了妖怪化身的妃子浑然不觉,越发暴戾严苛,最后离奇病死。
七皇子上位后,一切才有所改变。
蔺绥打算一步到位,上面的人不作为或者胡乱作为,对于下面的人来说都是灾难。
不过蔺绥没想到,定魂玉没找到,燕秦反而先出事了。
禁制被触动的一瞬间蔺绥就有所觉,之后禁制便断开了。
燕秦现在的鬼力虽然已经可以摧毁脖子上的咒术,但他没打算动手,现在禁制断开,必然是外力所为。
蔺绥寻了若一,若一掐算,罗盘直指国师府。
若一叮嘱:“我去即可。”
蔺绥颔首,没有执意要进去。
国师府里有许多克制鬼魂的东西,他进去之后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到时候若一反而会更束手束脚。
在若一进去后,蔺绥直奔七皇子府。
他这段时间已经跟七皇子相熟,将自己打造成为了苦心孤诣却无能为力的爱国人士,让七皇子很有共鸣。
蔺绥说明来意,七皇子立刻起身。
“放心,虽然我没办法带兵围了国师府,但是我要见国师,国师也不能推拒。”
国师府内的交锋暂且不谈,蔺绥在国师府外等了将近两刻钟,看见了一身血迹的若一以及毫无意识的燕秦。
他们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若一才开口道明情况。
“那国师早有恶瘴,炼鬼而食,我闯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斗法。”
一般修道人士绝不会用这种办法修炼,了尘让若一用血葫芦炼化凶物,也是让若一用炼化后的清气修炼。
这一段在原书里根本没有,不过蝴蝶效应,不必细究,蔺绥更关注恶面的状态。
他的状态比梧城时更糟糕,不知道那国师做了什么,他的鬼力在飞快消散,等到散尽时,他也就不存于世了。
他将鬼气输入燕秦身体里,但是这样给的方式实在太慢,远远追不上消散的速度。
若一已经许久没有去寻凶物,血葫芦里的凶物早就炼化成了清气,也无法给予帮助。
若一抿唇:“我去替他寻鬼。”
其实他无所谓恶面消散,不融合对他来说也无甚妨碍,但他知道蔺绥想要他们融合。
蔺绥顾不上若一,扶稳了燕秦,口中念诀身体运气。
不会有人比炉鼎更明白如何给予法力,以身为器,尽为他人。
第193章 鬼郎君x双生子
蔺绥的记性很好,当初被教导过从未动用的法诀也记得很牢。
他和燕秦在一起时,最开始为了想要博得同情以及多加一些好感,他想过要用这种术法,却被燕秦阻拦。
燕秦并不想单方面的吸取他的功力,因此是用了双修之法。
他是天生无法修炼的炉鼎,就算用双修的办法,也没办法让自己的修为提高,对于燕秦也没有太大的裨益。
蔺绥当时心有算计,十分满意燕秦的行为。
现在想来,就是燕秦那些行为,才让他一步一步陷落。
蔺绥将昏迷的恶面放在床榻上,他身上的鬼气在不断溢出,房屋内鬼雾缭绕,他的魂魄隐隐透明。
他全无感知,某些地方自然毫无反应。
蔺绥和他做过很多亲密的事,唯独这一件,之前没做过。
不过现在救人要紧,蔺绥也顾不得那一点微妙之感。
柔软蜷缩根本没有自主性,也并不听话,有些费劲,蔺绥凭借巧劲还是纳入。
法诀在他体内运转,源源不断的鬼气朝着昏迷不醒的魂魄而去。
如此算是堪堪和鬼气消散的速度持平,但要救他还远远不够。
蔺绥想取心头血,但是手指抵在胸膛时,才忽然记起来他只是魂魄不是肉身。
蔺绥心中焦急,沉着眉眼闭着眼眸不断在脑海里搜检着可以使用的办法,他全神贯注在这方面,所以忽略了别的地方。
直到被顶的有些难受,才发觉鬼物复苏,燕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只是那略有涣散的红眸表明他其实并不清醒,全凭本能做事。
“念诀,运气。”
蔺绥知道他能够听见,只是无法思考,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该如何行事。
燕秦周身鬼气运转,蔺绥脸色白了几分。
和他刚刚的输送不同,他告诉燕秦的是吸取的法诀,他身上的鬼气源源不断地朝着燕秦身上而去,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蔺绥无力阻止,这种法诀就是这样霸道,运用炉鼎的人怎么会去顾及炉鼎的反应,他们自然是要将每一丝都榨取殆尽。
炉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修为成为他人之物,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连叫停的权利都没有,如同砧板上的肉,被牢牢的控制。
蔺绥本就厌恶被掌控命运,更别说成为待宰的猪羊。
但如今好似也不是那么介怀了,看来人果然不能太言之凿凿,今时不知往后之事。
燕秦的气色越来越好,他是天生恶子,无需炼化也能直接吞食鬼力。
燕秦只觉得仿佛被泡在温泉中浑身都舒畅,不仅仅魂魄,连那处都……
燕秦眼里清醒,看见被吸取的摇摇欲坠的蔺绥,脸色骤变。
他立刻中断了本能行为,蔺绥倒在了他怀里。
“下次不许再用这种邪门的法子!”
燕秦神色阴沉,将鬼气反渡。
要是他没有及时清醒,岂不是要将蔺绥吸干直至消散,那和他亲手杀了蔺绥有什么不同!
燕秦想到那种可能就要发狂,双眸红光大盛,撞地极深,握着蔺绥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充满了后怕。
蔺绥缓了过来,不甚在意道:“我心里有数。”
蔺绥做之前自然也有估量,不会真的让自己这么送命。
要是他为了救燕秦就这么死了,别说这个世界的任务完不成,燕秦估计能疯掉,届时别说走上气运之巅,恶面不发狂屠戮天下便是万幸。
燕秦咬牙切齿:“那也不行。”
蔺绥没应声,伏在燕秦身上略有些吃力地受着。
燕秦的气愤根本不加遮掩,弄得十分凶狠。
“你这么救我,到底是不想我死,还是不想那个完整的人死?”
恶面向来急躁,把妙音说的那些徐徐图之的话全都抛到脑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是他的困惑,他想弄明白。
蔺绥懒散答:“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这区别大的很!”
“你喜欢那个道士,他肯定是跟那个装模作样的善面一般,我是被剥离的恶面,跟他一点都不像吧,如果我不是那个人的一半,你定然是不会多瞧我一眼。”
恶面略有激动,他原先不懂,觉得旁人喜不喜欢他的作风又有什么关系,可他入人间也有一段时日,哪怕是在鬼城也看了百态,才知道自己这种性子跟“美好”与“向往”是不沾边的。
他是浓厚的人欲,是阴暗与痴缠,是执着与妒忌,哪怕善面是另一半自己,他都不想容下。
蔺绥因为他的话有些惊诧,他不知道燕秦还会想这么多。
这些是燕秦的灵魂碎片,他们的想法也代表了燕秦的想法。
“谁说你和他不像,你是他的碎片,自然也和他相像。”
蔺绥当然知道燕秦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君子,修真界时燕秦心魔入体,将他关了小黑屋和他整日痴缠,反反复复地诉说着自己的执念,后来燕秦又自己清醒了,自责地在他面前认错。
还记得他那时微红的眼眶,那是燕秦第一次说“离开”。
可蔺绥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温室花,他根本不觉得可怕与不安,他早就见过最恶心最阴暗的**,燕秦略有病态的执念对他来说反倒觉得有趣和心安,这说明燕秦不会轻易舍弃他。
他当时明明心里兴致高涨,却还虚伪地装出温和之相,柔柔地安抚宽慰燕秦,看着燕秦愧疚又迷恋的模样,心里唇角上扬。
因此他才觉得燕秦爱的都是他伪装出来的模样,在这些世界里将自己的真正面目撕开,可就算燕秦知道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也同样如初,他便更加放肆。
恶面闻言,追问道:“真的?”
蔺绥笑而不语,急得恶面弄得他喘不过气,才不紧不慢地点头。
屋外,白衣道长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
他本欲打断蔺绥传功,但恶面自己清醒了,他并没有多事。
他神色淡漠地离开,血葫芦玉坠在淡淡光下闪烁着光泽。
蔺绥微微偏头,又勾住了燕秦的肩。
一个时辰后,蔺绥披衣而出。
燕秦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蔺绥看了他一眼。
“听话,好好疗伤。”
燕秦心有不甘,还是松开了手。
另一间空荡的厢房里,若一正在蒲团上打坐,只是心不静,怎么也没办法好好修练。
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有不安。
蔺绥说,恶面像那个人,那前世之人定也擅长表达心绪,可他不同,纵使心里有些情绪,也不知如何凝成话语去说。
如同丹殊所言,他大抵比恶面还要不讨喜些。
可他也不知如何让蔺绥欢喜,只会笨拙地寻些鬼放在蔺绥面前助他修炼。
他正神思不属,却见蔺绥翩然而来。
他讷讷地看着蔺绥,不知怎么开口。
“小道君,可是生气了?”
蔺绥看着他盘腿打坐一副世外之人定定看着他的模样,走到了他跟前。
若一不语,事出有因,他又怎么能生气,恶面一贯是那种作风,但……但他确实是有些气闷。
蔺绥见状也不安抚,反倒依旧挂着笑颜,微微俯身靠近若一,黑发垂落在道长脸侧,吐出的声音仿佛被蜜浸透。
“刚刚被弄得狠了,我有些疼,小道君帮我看看可好?”
这便是明晃晃地欺负老实规矩的小道长了,朝着人心里作弄。
若一眼神晦涩,但又觉得蔺绥伤势要紧,便也真的去瞧。
若一:“我这有些伤药……”
蔺绥的手指按住他的唇打断他的话语,眼眸里波光潋滟。
“那些于我有何用,不若小道君自身,才是真正的良药。”
若一先前是被开过蒙的,就在鬼城的王宫里,他先前虽清心寡欲不染世俗,但较真起来也不逞多让,善恶面同行让蔺绥这个不需要睡眠的鬼也昏睡了几日。
若一看着蔺绥的眼,并未推拒。
如何能推拒,自然是应允。
他哪里不知这是蔺绥来哄自己,蔺绥能来见他,他已经是万分高兴了。
他是温和良方,循规蹈矩中又透着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绵长扰人。
蔺绥心下轻叹,还好这个世界是鬼,如果是凡人之躯,怎么才能受得了。
从厢房支起的窗户外可以看见邻居家院墙伸过来的几支腊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
蔺绥手指按着窗户边缘,那丛丛红梅,也翩然在他身上绽开。
在脉脉温情里,若一也问起了前世之人的事。
虽然丹殊和他说了许多直接表明心意的话,但他性子使然,即使人在跟前,即使心怀爱意,也无法倾诉一二,便婉转询问。
他心想,还是徐徐图之的好,因此便问:“从前你和那人在一起时,心里可欢悦?”
蔺绥懒洋洋答:“自然。”
“那他离去之时,你必然很伤心。”
蔺绥微怔,想说什么,却不自觉地苦笑。
这是他一手造成的过错,这是他卑劣的算计与图谋,他知道燕秦不会死,所以不伤心。
如果燕秦会因为被取出道骨而死,他还会下手吗?
现如今不会,可是放在当时呢?
蔺绥想,他不知道。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到冷血的人,即使爱上了一个人,也不会为人付出生命。
蔺绥心里越讥讽,面上的笑意却越深。
若一却不解,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笑?”
看起来也不是开心的情绪,那么为什么要笑?
蔺绥看着他的眼,渐渐止了笑意。
“抱歉。”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觉得说痛苦都觉得虚伪。
此间种种,他难辞其咎,他向来不爱说忏悔之语,只觉得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
在做任何事之前,他都已经想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谈何后悔?
若一沉默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仿佛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又察觉到往日可能有内情。
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也不是他和蔺绥之间,他懊恼自己果然不会说话,本想谋求什么却造成了相反的效果。
他眉宇间浮现愁色,也对蔺绥道歉。
蔺绥被他逗笑:“你和我道什么歉?”
若一口拙,如实道:“让你伤心了。”
“你啊……”
蔺绥轻叹,和若一额头相贴。
一阵清风拂过,带走几许情丝。
从国师府出来,若一也受了伤,在他们调息疗伤时,蔺绥问清楚了情况。
和若一当日说的一般无二,燕秦说他听见了有鬼说打听到定魂玉的下落,因此前去,没想到却遭遇了暗算,被带去了国师府。
国师看起来既不是道门中人也不是佛门中人,屋内布置杂糅了各门各派,奇奇怪怪的东西数不胜数,因此他应付的才很吃力,若一进去营救也被好一番干扰,还是那国师离开,他们才顺利出来。
燕秦笃定:“定魂玉就在国师府,我感觉到了那种安魂之气。”
丹殊:“那我们怎么做?调虎离山还是硬闯?”
妙音:“怕是不容易,这里是京城,那人又是国师,城中已经有人在秘密搜寻若一道长了。”
丹殊:“你不是那个拂云派的吗,他们怎么不帮你啊?”
丹殊并不知道内情,觉得拂云派好歹也是如今道家之首,香火也比较旺盛,皇帝也会给几分薄面。
妙音:“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反正你知道拂云派的掌门,君上必杀之足矣。”
见若一点头,丹殊就不问了。
几个人讨论了好一会儿,倒是讨论出了好几个办法。
燕秦的硬攻流,他打算把鬼城的手下们都叫来一起冲破国师府。
大家觉得他们被全天下的捉妖师一起围剿,可能比踏破国师府还快。
妙音的调虎离山流,说将国师引诱出去,到时候人去国师府偷定魂玉。
丹殊说,万一国师把定魂玉带出门了呢?
若一对这个猜想表示肯定,因为他推算时答案被蒙蔽,说明这定魂玉对国师来说自然不一般。
丹殊说不如把国师引诱到自己的地盘来,让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但问题是那国师也不是傻子,哪有那么好诱骗。
若一看蔺绥一直不说话,问道:“你心里可有章程了?”
蔺绥把玩着手中折扇,这扇子做工精美,是七皇子给他烧的。
折扇张开,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容,露出一双幽深眼眸。
“人间事,自然是以人间手段来做。”
那国师府被布置的危机重重,蔺绥可不打算白白耗费功夫。
要想让国师离开国师府那还不容易?让国师府不再是国师府不就行了。
这话把丹殊听得有些迷糊,其他人却是若有所思,妙音更是领悟,对君上投以崇拜的目光。
蔺绥自然还是从七皇子这边入手,虽然是鬼,但是因为他提出的一些建议和想法,在七皇子心里也和门客没什么区别。
因为蔺绥提议七皇子假意讨好皇帝,以此来获得些许话语权,七皇子也照办了。
如今皇帝最爱两件事,一是美人,二是长生之道。
蔺绥让七皇子将皇帝带出宫听曲作乐,又在人间寻了一女子。
这女子出身于当初的画舫,蔺绥之前的布置是未雨绸缪,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蔺绥让这妓子装作女道打扮,不过也略有不同,有别于正经女尼,让她多佯装一些出尘孤傲之气,又教她如何念清心经,如何说“阴阳调和长生道”。
皇帝本就迷这两样事物,当这两样东西结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自然喜不自胜。
宠爱完美人后不仅没有以往的昏昏沉沉,反而更加头脑清明,让他更觉得这女子就是天赐给他的仙子。
皇帝有这种错觉妙音功不可没,在皇帝和女子相见时,她已经奏响了鬼琴。
因为这美人,皇帝对七皇子都喜爱了几分。
美人按照蔺绥的吩咐,对皇帝吹起了枕边风,说要见国师,和他一同论道。
皇帝自然高兴,谁料想国师见到美人第一面就表示她是鬼孽。
这自然也是蔺绥的手笔,他特地在女子见国师前,在她身上布下了浓浓鬼气。
皇帝自然大惊,美人立刻委屈地替自己辩护,以各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帝便对国师略有不满,七皇子和本来就不喜国师的五皇子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帝就对国师更有意见。
国师然后已经习惯了皇帝听从自己的话行人间事的方便,所以不惜使用障眼法,将女子变成狐妖。
蔺绥早预料到他会这样做,让七皇子带若一进宫。
虽然了尘对若一已经起了怀疑,拂云派也态度微妙,但是有许多人也并不知其中内情,自然以为若一还是那个拂云派的天才,纷纷力挺若一。
皇帝对国师的怀疑更甚,蔺绥从头到尾在这场斗争中就没有露过面,但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不仅在七皇子这里使劲,也在五皇子那边让人说一些话。
太子和国师有来往,五皇子本来就不喜欢国师,更不喜欢身为太子的兄长,所以对扳倒国师比七皇子还积极。
国师府很快就被重兵把守封禁了,国师也被压入了天牢。
但国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逃之夭夭。
他这一逃,蔺绥就可以动手了。
没了机关重重的布置,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国师很快束手就擒。
不过让蔺绥没想到的是,他身上竟然只有半块魂玉。
蔺绥逼问:“剩下的半块在哪里?”
国师是个干瘦阴沉的男人,他讥诮地弯唇,就是不说。
“再不说我们就杀了你。”
燕秦性格凶厉,之前他本来就他暗算过,早就想动手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杀了我,你们就更不知道了。”
他还打算说什么,忽然觉得心口一痛,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
一把折扇贯穿了他的心脏,血液喷涌。
蔺绥满脸嫌恶:“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乖乖的说出剩下半块魂玉的下落,扑面而来的算计的味道让他不想多看一眼。
原书里燕秦在梦鬼那里拿到的是一整块魂玉,说明剩下的半块魂玉一定还存在于世间某处,可以被收集。
“这样死真是便宜他了。”
燕秦用鬼火烧了他的尸身,这人的魂力很弱,难怪要佩戴定魂玉,死后见鬼都当不成,已经消散了。
若一宽慰蔺绥:“我会精进卦术。”
“只要存在,肯定能打听到。”
燕秦没掩饰自己的高兴,反正他也不想融合。
蔺绥没有就此离开,他在京城的布置还没结束,皇权之争他必须要插手。
若一则努力推演剩下半块魂玉的下落,燕秦回了一趟鬼城,让他们继续打听。
转瞬便过去了一月,春寒料峭。
蔺绥从七皇子那归来,燕秦有些烦闷地告诉他,他们手里的那半块魂玉不见了。
蔺绥皱眉,看向若一:“怎么会不见了?”
从国师那里拿来的半块魂玉一直保存在若一那里,让他做推演用,怎么会不见了?
“我看见他一直拿着那个玩意儿,算又算不出来,我就想拿来看一下,然后玉就凭空不见了。”
若一点头:“当时我正拿着玉,他想从我手里拿走,那玉就在我们二人手中不见了。”
“那你们有什么感觉吗?”
不是被偷走抢走,蔺绥微微心安,看向一人一鬼。
燕秦和若一同时摇头,他们什么也没感觉到,没有什么魂力入注,就跟平时一般无二。
“那就……”
蔺绥准备说实验看看,却见一只散发着紫光的纸鹤飘到了若一的身旁。
若一眉心微沉,道:“我师父来了。”
“来的正好,我们还没去找他算账,他竟然敢先找上门来。”
燕秦冷笑,却被蔺绥拉住。
“他手里不会没有任何准备,见机行事,先看看他的来意。”
蔺绥知道了尘是出关了,之前他闭关,所以在梧城那次他才没有亲自现身。
蔺绥喜欢准备充分之后再行事,现在杀了尘把握还不足。
若一道:“那我先去见他。”
蔺绥点头:“我们就在不远处。”
若一跟随着纸鹤的指引而去,蔺绥和燕秦紧跟其后。
燕秦看着若一在远处的身影,心里不合时宜的念想再度膨胀。
他想趁这道士离得远的时候,把蔺绥藏起来。
第194章 鬼郎君x双生子
了尘道人年逾花甲,眼眸清明锐利,仿佛能够洞悉世事。
他一身白袍,看着眼前自己悉心栽培予以重任的爱徒,眼里浮现几许复杂。
“恭喜师父出关。”
若一神色如常,行了见礼,仿佛从未对师门召令视而不见,也不知往日种种,仍然是那个不染世俗的拂云派大师兄。
“若一,你长大了。”
了尘轻叹,他才出关,知道自己吩咐的事弟子们没有办妥。
道门内一连死了十几个师兄弟,门中人见他未出关便找若一回来商量,但一连去了好几个纸鹤都没有回应,但门派内若一的魂灯还在,有弟子来寻若一,却发现若一不愿回师门,还同厉鬼厮混在一处。
门内弟子议论纷纷,也不管若一了,只等他出关禀报。
了尘是没打算让若一知道恶面之事,他布置了那么久,却没想到缘分如此,竟然还是让若一知道了。
若一淡然:“在师父眼中,我应该长大两次了。”
了尘神色越发复杂:“你在怪我?”
“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
于若一而言,了尘是抚养他长大的师父,前世种种虽然他不知晓,但今生确实如此,若一向来尊师重道,自认欠他一分恩情。
了尘亏欠恶面,于他有恩,一码归一码。
了尘露出笑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他心里不免可惜,为何这样的孩子也有**,又为何那**而成的污秽之物格外强大。
他当初如此行事,一是希望爱徒能在修行道上走的更远,能更专心致志地钻研术法,延续拂云派荣光甚至是将它带到一个更高的巅峰,二是觉得爱徒本就灵台清静,哪怕是分离人欲,那一部分也应该格外弱小,很好处理。
谁知那孩子被养到十六岁,在他动手时竟然可以原地化为厉鬼,从他手里出逃。
他算到若是不完全处置,迟早会更为祸害,所以在入关前布置了一番,用他尸骨作为媒介,生养父母嵌入魂钉,谁知道这样那个祸害都没死,甚至让他失去了十几个徒子徒孙。
若是可以,了尘希望爱徒可以铲除这个祸患,只是可惜,他虽然让他们分魂,但毕竟是一体,若一伤了那鬼,自己也会受伤。
了尘眼眸锐利地看着若一,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炼化凶物,救济世人,行拂云之道义。”
若一的回答有些避重就轻,他不想这样对师父出手,也不打算阻拦蔺绥。
“不寻定魂玉了?”
了尘捻了捻胡须,声音带着些飘渺。
了尘虽然才下山不久,但身为一门之首,他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已然知道若一手中有半块定魂玉,正在寻剩下半块的下落。
若一没有立刻答话,倒不是他不想找,只是想看看师父是什么态度。
倘若他要阻拦,恐怕他们之间的冲突便要提前了。
了尘见若一沉默,还以为他是在犹豫,忍不住劝道:“这样不好么?”
他费了那么大力气做成这件事,当然不希望若一和那污浊的恶鬼融合。
可恶面不除,若一就不能补魂,如今若一知道那是自己的另一半,他去除那鬼,若一可能会阻拦,最好的情况就是若一和他回山,不再插手此事。
了尘继续道:“我早已为你想好万全之策,你和我回去,待那恶鬼消散,我会为你补缺,你永远都是拂云派的大弟子,未来的掌门,若一,为师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明白为师的苦心。”
若一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从不是有私心之人,哪怕没有蔺绥他都不会答应这件事,更何况还有蔺绥在一旁,他怎么可能对他的态度置之不理。
他知道蔺绥要的是恶面和他融合之后的人,而不是补上了缺口的他。
“师父教过我,天行有常。”
了尘如此做派,强求因果,早已背离了‘顺应自然’的教义。
了尘默然一瞬,没有接着这句话,反而道:“我最开始看见你时,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他开始打感情牌,隐匿在暗处的燕秦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倒是希望如此,那个道士回山上,他和蔺绥逍遥快活去,至于那老道的追杀,尽管来,他正好也想解决他。
“你说他会不会答应,毕竟答应了他又可以回去做他的大弟子了,还能做掌门。”
“他如果答应了我就带你走,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
燕秦搂着蔺绥的腰,见他若有所思,还以为他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蔺绥想的却是了尘的心思,如今他在暗,以先机洞悉了尘的算计,但了尘不知道他心里清楚,也不知道他的杀意。
了尘对于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徒弟在目前还很爱护,毕竟是他花了心思培养的门派之光。
他原本想的是在燕秦的善恶面融合之后再动手杀了尘,现在却觉得可以提前,让若一以身作饵,了尘应该会上钩。
蔺绥陷入头脑风暴,在脑海里不断进行方案试错。
暂时敲定了几个方案后,蔺绥继续听着那边师徒俩的对话。
燕秦见他忽略了自己,有些不开心地咬上了他的唇。
蔺绥被他拉回注意力,以眼神表示疑惑。
燕秦知道他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也彻底明白了他想让他们融合的心,没说话继续吻着蔺绥。
蔺绥不得不分神,一边看着那边的情况,一边略有敷衍地回应着燕秦。
正在听师父回忆往昔的若一眼底神色有异,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
他知道师父这番用意,想要让他动容,可是师父可能忘了,他的人欲已经被剥离了,知道师父做这些事情,他没有生气,听师父回忆,他也没有动容。
他现在都注意力都被口中奇怪的触觉所扰,他和蔺绥亲吻过,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明明他双唇紧闭,那柔软灵巧的舌尖却仿佛在他唇中与他纠缠不休,那是极为奇妙的脑内反应,来源于另一个自己。
意志清楚他什么也没做,可略带颤栗的兴奋反应却在模糊他的感知。
若一想到了消失在他和恶面手中的半块定魂玉,心中了然。
在眼下这种情况,他们却在不远处亲吻,若一指尖屈起,心脏跳动,仿佛被枝叶缠紧,满是酸涩。
可在这种情况下,仍有错乱欢愉。
了尘没发现徒弟的心不在焉,在看若一始终沉默不语时,道:“是否和我回山?”
若一回道:“师父说过他凶厉,他如今已是鬼城之王,能阻止他的人天下并无几人,师父若是倾一派之力而除之,岂不是把我一人的私事麻烦到门派众人身上,我跟着他,自会管束他,哪怕有朝一日融合,也定不会让大凶现世。”
他极少说这么长一段话,也对了尘表明了想法。
他不回去,哪怕找不到那半块魂玉,他也会一直跟着恶面,如果有一天他和恶面融合,他他也不会让恶面占上风,让融合之后的那个人变成一个恶人。
这段话里还另有含义,便是不让了尘再出手追杀恶面,他不会袖手旁观,还提醒了尘这样会让门派里的其他人有想法。
“你从小就极有自己的想法,你决定的事便不会回头,罢了,你愿意这样就这样吧,既然这件事是为师造成的,自然也由为师来善后,我会帮你推算剩下半块定魂玉的下落,到时候你带着玉回来见我,融合时我为你护法。”
“若一,你记得,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师父。”
了尘说的意味深长,他不想徒弟的善恶面融合,可事已至此,融合就融合,索性还是前世的徒弟回来,也并无差别,只是可惜了他谋划这一二十年。
若一拱手:“多谢师父。”
情况忽然转变至此,恶面有些迷惑,蔺绥倒是觉得意料之中。
他冷笑,了尘打的算盘真好,这件事要是办成了,他会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工具人徒弟,要是失败了,就如同现在这样,他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若一为了天下苍生,将自己对恶面的伤害避而不谈,甚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明明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却装的好似自己的苦心被辜负,当自己为徒弟满心奉献,真是恶心。
如果了尘知道若一瞒下了他对他的杀意,估计又是另一番脸色了,就像原书里那样,别说替若一找定魂玉,在知道若一也会受伤的情况下强逼若一对恶面出手,趁他们都虚弱时,想将他们都杀了。
燕秦听的也很躁动,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把这老头给杀了,蔺绥按住了他,报仇不急于一时,要先物尽其用。
如果了尘能帮他们找到剩下半块定魂玉,自然是再好不过,到时候再将真相告诉他好好‘答谢’他一番,情况一定十分精彩。
蔺绥带着燕秦悄然离开,等待若一回来。
若一不一会儿便归来,看见蔺绥和燕秦,一派如常。
“我师父说回道观演算,结果之后会传递给我。”
蔺绥颔首,那剩下半块定魂玉自然不在京城,既然要离开京城,他要确保自己的布置妥当。
这些繁杂的事太多,一时间他竟然忘了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忘了所谓的实验,朝着七皇子府去。
蔺绥离开后,若一看向了燕秦。
“有事?”
虽为一体,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来往并不密切,要不是有个蔺绥在,他们都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从来都是燕秦单方面挑衅,若一不动如山,因此若一今天主动看向燕秦,让燕秦有些意外。
若一轻声问:“你未有所觉?”
燕秦不耐地看着他:“有什么话直说,你感觉到什么了?”
若一敛眉,纤长的睫毛在面上投射出阴影,这张平时没有表情不笑也显出几分悲悯的菩萨面忽然露出了一点极浅的笑意。
他说:“你会知道的。”
他抬腿走出了宅门,在离开后摊开了掌心。
那里有一道血痕,若一上了些药,继续朝外走去。
燕秦不满地看着他的背影,轻啧道:“莫名其妙。”
这厢,蔺绥到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正穿着练功服在院子里打拳,他最近虽然得了皇帝的喜爱,但并没有多扎眼,依旧做着不起眼的闲差,看两位哥哥打擂台。
蔺绥在他面前现身,他停下了动作,对着蔺绥拱手。
“妙山,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蔺绥没有告诉七皇子自己的真名,只说表字妙山,七皇子便这么称呼他。
“殿下,我要离开京城了。”
“可是所寻之物有了结果?”
七皇子知道他在找东西,也想过帮忙,不过蔺绥说那是鬼物,他也就作罢了。
虽然和鬼来往,但七皇子还是不愿意接触太多阴气,平日里也时常用柳枝拍身。
蔺绥颔首,道:“此去便不知何时能回来。”
七皇子叹气:“那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了,若不是身在皇家,我也想漱石枕流,好不快活。”
“殿下为社稷费心劳力,乃是天下之幸。”
蔺绥和他打官腔,权当他在放屁,七皇子虽然嘴上说着不争不抢,但是同样向往权力。
“我哪里做了什么,只能看看民生,却有心无力。”
“殿下且蛰伏,劳心者治人,妙山虽为鬼躯,也愿为殿下全力以赴。”
蔺绥深谙御心之术,不介意多说几句好听的话。
七皇子听的心里高兴,面上却十分惋惜:“妙山玲珑心,寒芒色正,可惜了。”
七皇子有时会畏惧蔺绥的能力,但有时候又会因为他是鬼而放心,毕竟鬼怎么与人争权夺利,想到蔺绥送给自己的那个在帝王身边的美人眼线,七皇子越发开怀。
蔺绥听见他的赞誉眼皮一跳,也懒得多说,把该交代的交代后便离开了。
离开七皇子府,在拐角处蔺绥看见了木簪挽发的白衣道士。
“你来等我?”
若一颔首,与蔺绥同行。
蔺绥觉得他有话要说,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若一开口,便直接开口问询。
若一有些欲言又止,握住了蔺绥的手,足尖轻跃,趁着四处无人从一家的飞檐处到了一颗大树上。
此巷名为常青巷,因为巷中有一处开了几百年的常青树,哪怕现在是初春,依旧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枝桠在一块,有人站在上面,从树下往上看,也看不出端倪。
蔺绥挑眉看着他,等着这异于往常的小道君吐露实情,却见若一没有开口,而是抬手解了他的衣衫。
蔺绥这次是真的有些讶然,说:“怎么忽然生了兴致?”
若一一直很被动,要是他不主动亲密,也顶多拉拉他的手,纯情的很,和恶面截然相反。
若一有些赧然,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他低声道:“我想与你亲近。”
蔺绥自然答应,善面有几分像完整的燕秦,虽然恶面也像,但是像的是不同的地方,他都喜欢,自然也有不同的兴味。
而且人的感观如此,对于那些不主动索求的人,有一日他们主动要什么,总是舍得给的。
蔺绥品尝过的为数不多的心柔软的滋味,都来自于燕秦。
虽然树阴浓密,但若一还是布下了空间妙法,他头一回做这种大胆的事,不过他向来无忧无惧,也坦然的很。
满树枝叶轻晃,从树下经过的人只觉得是起了风,这春寒日本就风大,树叶子摇晃又有什么值得惊奇,大家忙碌度日,也没有人突发奇想去爬这棵难爬的粗树。
“小道君,我可不知你还有这样的胆子。”
蔺绥的声音忽地断续,但依旧带着笑意。
若一不答,只叫其他处替自己回答。
从枝桠间探入的微弱的朝曦如同浮光跃金,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
宅子中,燕秦忽然暴动的鬼气让周围的小鬼纷纷逃开,连妙音都有些难以抵抗,和丹殊一起走远了。
燕秦的青丝披散如同浓墨,神色莫辨,手背青筋突起。
“原来是这样。”
“竟然挑衅我。”
他微微仰头,吞咽间喉结滑动。
明明不是自己所为,但一切却真实的好像蔺绥触手可及。
可明明怀里空荡,那儿也是冷冰冰的,偏生脑子和坏了似的,一阵阵地传来感觉。
燕秦舔唇,只觉便宜那臭道士了,不过又觉得让他感受得到又碰不着也有意思,反正他抢不过他。
在又气闷又欢愉中,燕秦阴着脸和归来的若一相对。
若一对他微微点头示意,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
燕秦气的恨不得和他打一架,但又知道蔺绥在这儿他不能恼,只能用眼刀剜着若一,缠着蔺绥去了。
“他的东西你又炼化不了,留着作甚!”
蔺绥用脚堵住他的嘴,揉了揉眉心。
还是快点融合吧,一波接一波的日子他可受不了太久。
明明是两个人的恋爱,偶尔还要谈成四个人的,真的没有必要。
燕秦不觉得有什么屈辱,反而顺杆子往上怕,人欲凝成的产物哪里会觉得羞耻,反倒和把玩珍宝似的细细啄吻。
若一擦拭着晨霜剑,剑上尘埃好拂去,心里却不能。
他斟酌一二,踏进了那间屋子里。
共享感知,善恶面合二为一。
在蔺绥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倒是已经摸清楚了定魂玉到底怎么在他们的身体里融合,为他们建立了怎样的联系。
燕秦也没那么不高兴了,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蔺绥先前不知道,但几次之后,他也发现了端倪。
和他玩心眼,两个燕秦加起来都不够看。
都不需要怎么下钩子,真相自然浮现在他面前。
“可真是快活啊,不愧是一个灵魂分裂的,真是上下一心。”
蔺绥眯着眼,不冷不热地开口。
难怪磨着他要一起进门呢,合着是快乐加倍?
他也不必怎么惩罚,光是忽视他们,就足够让他们坐立不安。
燕秦他们得不到好脸色,哪怕是把厉鬼送到蔺绥面前,蔺绥都不要。
他们着急了,立刻去求外援。
经历了上次老师给的经验不对后,他们自觉换了求助对象。
燕秦去找了丹殊,若一去问了妙音。
妙音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如何哄人。”
丹殊也摇头:“我原先都是拿金银财宝哄的,可是妙山君连鬼气都不要,我也不知怎么办。”
两位老师爱莫能助,燕秦消沉下来,连若一也带着几分沉寂之色。
直至了尘的纸鹤来了,蔺绥也没多给他们眼神。
纸鹤里只写了地名:山泽以南,朝云渡。
蔺绥很快便出发了,身边除了燕秦和若一,还有妙音和丹殊。
他们脚程快,很快便到了这个地方。
朝云渡是个充满着奇异色彩的小镇,这里人、鬼、妖、灵共存,依山傍水,和睦相处。
朝云渡的神明,叫做‘愿’。和一般的山神不同,愿接受了混杂的信仰与香火,远比一般的守护神要来的强大。
在传说中愿猴脸豹身鸟翅,是温和的先知。愿的身边跟着一只以爱意为食的鸟,叫做蛰。
蛰鸟所到之处,一定有爱的情绪。
丹殊对这里有些许了解,说:“愿是喜爱和平的神明,所以在这个地方,不可以起冲突,否则会被送出朝云渡,再也找不到入口。”
若一补充道:“愿有先知之力,虽然和无所不知的神还有差距,但他的确知道很多事,师父的卦算只能指引到这个方向,所以半块定魂玉很可能在朝云渡的市集上,或者居民的手里,如果我们没找到,可以去询问愿。”
蔺绥道:“询问的代价是什么?”
若一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丹殊见大家看他,说:“我也不知道,听说只有问问题的人知道,需要保密。”
蔺绥点头,一行人进了朝云渡。
渡口之外,还是晴天,进入后便是朝云叆叇之景。
行露未晞,蔺绥的衣衫不沾露水,朝着前走。
妙音先去打听客栈之类的地方,当做居所。
没多久便到了地方,店内没人,只有一只蟾蜍站在柜上。
妙音四处张望客气问:“请问有人吗?”
蟾蜍:“这么大一只妖你没看见?”
妙音:“……”
在妙音和蟾蜍交流时,蔺绥感觉到了被注视的异样,朝着门外望去。
枝头上停着一只紫色的鸟,飞快地拍着翅膀离开了。
它边飞边叫:“苦死我了。”
“蛰,你又乱跑了?”
“我闻到了一股好香的味道,不自觉就飞过去了。呸呸呸,太苦了太苦了,好难受,明明闻起来那么甜的味道为什么这么难吃!”
第195章 鬼郎君x双生子
蔺绥收回了视线,那只紫色的鸟应该有灵智,但没有恶意,在朝云渡这个地方,多的是开智的灵物,蔺绥很快就抛之脑后。
妙音已经和蟾蜍老板交涉完了,蟾蜍老板说镇子上的客栈不多,每家都有自己的收取规矩。
“如果要在我这里住,按照人头算,一人一块金子,要么一人给我一颗妖珠。”
金子是人间事物,但妖怪们也喜欢金玉,尤其是蟾蜍,喜食金。要是在人世间这种收费肯定贵到离谱,但是妖怪们并不这么衡量,他们觉得妖珠更宝贵一些。
妖珠就是妖力凝聚的珠子,对于功力深厚的大妖来说几颗妖珠不算什么,但小妖们辛辛苦苦修炼五年,可能才得一颗妖珠。
“如果你们不愿意,就随便在大街上找个地方住就行,你们也可以去问问别人,也许有人愿意让你住。”
蟾蜍倒不是赶客,因为不介意的话,朝云渡哪儿都可以住,水里游的去湖里,天上飞的去树上,那些地上走的随便往哪儿一躺不是睡。
蔺绥手指微动,几锭金子就出现在蟾蜍的身边。
他们一行人只有丹殊是妖怪,他本身就是不杀生修为不高的佛系妖,蔺绥自然不可能让他拿出妖珠来付房费,金银之物原主虽然没有这些陪葬,但是他的家底还蛮丰富,商人本性作祟,每到一个地方,就开始习惯性敛财。
蟾蜍舌头一卷,将那些金子吞进了肚子里,开心地呱了一声。
“这么多足够你们住一个月了,随意挑房间,空的都可以住。朝云渡明令禁止争斗,不许伤害任何人,如果收到伤害了允许还手但不能越过出手的人的程度,很高兴为你们服务。”
蟾蜍老板呱呱地说,用撑着自己的身体的小胳膊还指了指方向。
“我想请你帮忙打听一样东西的下落,事成后必有重谢。”
蔺绥和蟾蜍老板说了定魂玉的名字和那半块定魂玉大概的样子,蟾蜍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表示明白。
他们朝着二楼而去,蔺绥随意选择了离楼梯最近的一间,若一正准备去他另一边时,却听见燕秦缠着蔺绥说:“我和你住一间。”
若一动作一顿,也看向了蔺绥。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味也很明显。
妙音和丹殊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退出了修罗场。
这种场面,看一次头皮发麻一次,还是君上妙山君厉害,能够消受得了。
蔺绥拂开了燕秦的手,淡淡地说:“不想住可以离开。”
若一立刻推门进了旁边的屋子,生怕蔺绥也让他离开。
这间妖怪客栈的结构是楼梯上便是向右的一条长廊,楼梯拐角只有一处,并不向两边开,这也就意味着距离楼梯最近的房间,旁边只有一间客房。
燕秦见若一占了先机,心里骂了句臭道士,也径直走了进去。
“你进来做什么?”
“我又不和你睡一张床,本座根本不需要睡眠,你以为谁都像你肉体凡胎。”
燕秦坐在椅子上,不屑冷哼一声。
他朝着一旁的墙壁看,恨不得这面墙是透明的,神色也低落了下来。
“你说,怎么才能让他开心呢?”
蔺绥也没对他们发怒,但也不亲近,那种被疏离的感觉让燕秦浑身难受。
若一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眼里带上几分愁绪。
不过他们错估了情况,蔺绥早就消气了。
也就当时气了一会儿,后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也不是没爽到,不过这种新鲜感倒不用一直持续,一个都受不住。
他这么晾着他们,一是为了让他们长长教训,二是为了让他们之间多些熟悉感,为后面的融合做铺垫。
不过他又想这两人这种情况都能默契行动,一起瞒着他,估计也不用考虑什么融合时出岔子的事。
蔺绥将房间的陈设打量了一番,和人间的摆设都差不多,但区别是这里的东西都有妖力附着。
像是架子上的脸盆,只要按一下旁边的不知什么材质做的活灵活现的小蟾蜍,盆里就能自动冒水,再按一下水又会自行消失,和现代也相差无几,十分便利。
如果是初入朝云渡的人和小妖大概会很感兴趣,不过蔺绥自然不会,他稍作休整后,便出门打听情况。
妙音和丹殊早就兵分两路,在蔺绥出门后,燕秦和若一也一同前往。
和若一的犹豫不同,恶面向来是不在乎被驱赶多少次,在下一次相见时又贴了上去。
不过这次让他惊喜的是,蔺绥没有推开他。
燕秦狂喜,握着蔺绥的手前行,和若一眼神示意,蔺绥不生气了。
若一轻轻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蔺绥因此对他有隔阂。
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孟浪和放浪形骸了些,他动作的时候恶面突发奇想说这里应当能再相容一个,他没有严词拒绝。
朝云渡虽然是个小镇,但是街道却不少,有些住客还喜欢在自己的地界设置东西,有时候走进去可能就会穿到另一条街道。
他们分开行动,蔺绥去了一条街上的市集,走进去时正听见那里的妖在说笑。
“刚刚又有人进来求长生了,问我有没有法子,哈哈哈哈法子当然有,想要活得久,做鬼做妖都行,只要好好修炼,总比做人活得久。”
“说的是啊,又想做人又想突破人的限制,哪有那么好的事,而且谁会嫌命长呢,老槐树和水里趴着的老龟,他们哪个活的不久,哪个活腻了?”
两个不知跟脚的在说笑的妖看见蔺绥前来,立刻换了做生意的派头。
“鬼大人,是来买还是卖东西?”
他们两位是朝云渡的行商,买东西也收东西,偶尔还会帮各种妖君和精怪们发布交易告示。
“可知定魂玉?”
高一点的妖怪答:“自然知道,不过鬼大人要是来问下落的,我们可就不知道了,毕竟外边寻得人也很多,我们也想早点找到领赏呢。”
蔺绥眉峰微微上扬:“有很多人在找吗?”
“是啊,主要还是鬼界那边在找,洞南山含丹一脉也在打听,又有许多人跟着打听,也不知这玉有什么奇效,怎么都找起它来了。”
蔺绥抓住其中关窍,问道:“也就是说,这朝云渡中没有定魂玉?”
矮一点的妖怪答:“是的大人,若是有的话,我们早就去寻了。”
蔺绥随手买了点小玩意当做他们回话的酬劳,又问了几只妖怪,回答大同小异。
蔺绥心里多半是明白那半块玉不大可能在这里买到,这些商人最是精明,要是有点话他们已经拿出来开价了,不会藏着掖着,毕竟这只是半块定魂玉,又不是天下至宝。
蔺绥回了客栈,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都回来了。
丹殊十分沮丧:“什么也没打听到,只知道他们也在找。”
妙音有些担忧:“希望不要被别人先找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要这个做什么。”
若一神色平静,他多半明白师父的卦算指引,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秦还是老样子,在蔺绥身边把玩着他的手指,没找到也不失落。
妖怪客栈里的钟摆轻响,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晚间,但屋外依旧是雾气缭绕之景,难分白天黑夜。
一堆蟾蜍端着托盘跳着出来给客人送吃的,有野果还有香烛。
妙音忍住了皱眉的冲动,丹殊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好奇它们跳来跳去,盘子里的东西居然还稳稳当当。
蟾蜍老板没多久也回来了,他吐了吐舌头呱了两声说:“定魂玉不在这里,你们要真的想知道,就去问愿大人吧,如果愿大人听见了你们的许愿,或许会愿意告诉你们。”
蔺绥心里早有预料,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愿大人也有兴趣,按照蟾蜍老板的指引,朝着供奉的神像而去。
愿大人的神像在朝云渡的庙宇里,庙宇位于朝云渡的中央。
叩问神灵有跪拜的规矩,不过蔺绥连天地都不跪,更不会在此行大礼,所以他只是鞠躬,为神像上了三炷香。
此路不通自有他路,他并不强求。
其他人也照做,在上香时在心里默念自己的问题。
神像猴脸豹身鸟翅,透着奇异的威严与和平。
殿堂内,愿听着他们的声音,面部表情微动。
停在他肩膀上的紫色小鸟叽叽喳喳叫起来:“愿大人,就是他们,那天我闻到的好香却又很苦的味道,是站在中央的那只漂亮鬼身上散发出来的。”
“蛰,安静。”
蛰鸟拍了拍翅膀,老实下来。
愿打注意力却不在蛰鸟说的鬼身上,而在旁边的黑衣鬼身上。
越是真诚,愿听见的声音就越清晰,这只黑衣厉鬼的声音最清楚。
他问:“蔺绥真的爱我吗?”
愿合眸,开始寻求答案,但片刻后,有些迷惑地睁开了眼睛。
溯缘告诉他,那是无法窥探的答案。
愿又听见了另一道清晰的声音,是那名白衣道士。
他问:“提及前世那人的死,他为何要笑?”
愿再度合眸,这次连缘都感受不到。
要么这件事并不存在,要么这件事在这个世界没有答案。
愿准备再听下一个声音时,又听见那个道士的声音变了。
他问:“我与阿绥,百年后如旧否?”
愿睁着眼,依旧没有听见答案。
连续三次听不见回答,饶是愿知道自己并非全知全能,也稍有挫败。
他决定回答那个最简单的问题,还是告诉他们剩下半块定魂玉在哪里好了。
他身上的蛰鸟仰着小脑袋一脸陶醉:“好甜,这两个一模一样长相的,连爱都是同一种甜味。”
“啊……怎么甜到发苦了。”
如果说漂亮鬼的苦是直接锐利的一把刀,那么现在的苦就是过后上涌,醇厚至极。
蛰鸟拼命摇头,眼里浮现泪花:“愿大人,是好难过的甜味。”
食物有酸甜苦辣咸,蛰鸟也会给每种味道分类。
这种甜味,掺杂了太多‘等待’,回味已经焦苦了。
第196章 鬼郎君x双生子
供奉着神像的大殿内,烟雾袅袅上浮。
听见脑海里的回答时,蔺绥有些意外。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没发现任何异样,朝着那尊豹身猴脸的神像拜了拜。
“多谢。”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拜了拜。
直至走出庙宇的一定范围,燕秦才问:“你听到回答了?”
蔺绥点头:“他好像没要什么东西?”
他心有疑惑,还以为所求什么就要付出什么,结果什么都没失去,就知道了答案,这个守护神还真像是传说里那样平和好说话。
若一微微放心,丹殊道:“或许不要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没人说过,可能看几率吧,也不是所有人来到这里都能求到自己想到的东西。”
燕秦:“那东西在哪里?”
“西行七百余里。”
神像内,蛰鸟看着越行越远的一行人,有些惊讶地拍了拍翅膀。
“愿大人,这次不要什么吗?”
除了诚心诚意的信众,其他人有所求,必要有所付出,可这次蛰鸟却没发现愿拿走什么。
愿双眼有神,静静道:“看似无缘却有缘,世外不可知之羁绊,无中生有,有中衍无,知其理便无需再多求。”
蛰鸟不解其意,但也不问了,在愿的身上蹦蹦跳跳。
“希望他们下次不要再来了,我可不想再吃苦苦的爱了,我喜欢甜。”
愿闭上眼:“爱欲于人,不过逆风执炬。”
蛰鸟声音轻快:“就算烧到手,他们也愿意呀。”
如果不愿意,怎么会有等待呢。
它飞出了神像,在路边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远。
蔺绥他们朝着朝云渡的出入口而去,离开前正好途径那家客栈,蔺绥便让妙音进去打声招呼。
不一会儿,妙音神色古怪地出来了。
直到休息时,她避开了旁人,把手里的东西硬着头皮递给了蔺绥。
“君上,这是那老板的赠礼,说……”妙音有些支吾,身为鬼魂她早就感觉不到温度,但此刻却觉得有些冒汗,“说是可以增加一些……一些闺房之乐。”
妙音说的有些磕巴,那蟾蜍的原话其实不是这样。
——这么快就走了?房费我可是不退的,不过你们才住了一天,那就补给你们一些东西吧。
——喏,这个是个狐妖当做房费付给我的,我又用不着这玩意,你拿去吧。
——狐族出品的魅惑之物,小丫头不要不珍惜哦,你办事的时候带这个,保证男人主动钻你裙子。
妙音本来是不想要的,可是金子是鬼君出的,这东西自然也是鬼君的,她便拿来了。
蔺绥看妙音捧烫手山芋似的捧着,饶有兴味地把东西接了过来。
这是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链子,似金非金,似银非银,通体黑色,坠着淡淡赤金色的短流苏,中央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珠子。
估摸着链子的长度,不像是戴在脖子上的,反而像是……蔺绥在心里比划了一下,应该是在腰上,那颗小珠子应该正好处于肚脐的位置。
蔺绥将东西放置起来,妙音松了一口气跑开了。
才一转身,妙音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燕鬼君。
燕秦:“你给他送了什么?”
这样妙音怎么说得出口,只能含糊说:“那妖怪老板退的房费。”
燕秦闻言便不关心了,若一倒是察觉到了妙音给的东西有一股淡淡妖气,不过蔺绥神色无异,他也就没有走近。
出了朝云渡一路疾行,此刻已经是深夜。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伴随细微的脚步声。
有个穿着粗衣布鞋提着灯笼牵着狗的小男孩从林子里钻了出来,看见若一时眼睛一亮。
“你是道士么?”
小男孩急切地求证,忽略了旁边家犬的异样。
黑狗不安地躁动着,尾巴警戒又恐惧地竖起,两腿战战,发出细细地呜咽声,想提醒小主人快跑。
浓厚的鬼气让他想要转头就跑,但小主人还在旁边,他只能紧紧跟着。
小男孩看不见站在一边的三只鬼,只看见了两个好看的大哥哥,其中一个和他在镇上见过的道士差不多,因此他才大着胆子询问。
若一颔首,小男孩大喜。
“道长,求求你,跟我走吧,去救救我爹,我爹肚子疼,让我去给他找大夫,可我怕他是撞邪了,村子里好几个人都撞邪了,肚子大大的最后就死了!我不想我爹死,求你救救我爹吧!我娘早死,我只有我爹了,求求你救救我爹!我给你磕头了!”
柱子因为恐惧所以哀求,抛下灯笼给若一咚咚磕起头来。
若一抬手阻止了他,略有抱歉地对蔺绥说:“你们先行,我随后就到。”
柱子见自己弯不下去,更觉得这是个有本事的仙人,也不管他在和空气说什么,赶忙拿起了地上的灯笼。
他瞧不见鬼,因此也不知道有只鬼趴在了他认为的仙人身上。
“小道君这话不就见外了,那等事你都做了,如今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始生分起来了?”
蔺绥在若一身边耳语,看着他耳垂慢慢变红。
他知道这种事若一不会不管,横竖融合也不是十万火急,又怎怕耽搁这一时半会儿?
若一同他低语:“那便同去。”
燕秦见了心里酸意满满,那条黑狗感觉到了越发可怖的鬼气,腿直打哆嗦。
“大黑,你怎么了?”
柱子这才发现狗子的异常,见它走不动路,还以为它腿受伤了。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还是爹爹要紧,柱子将大黑往肩膀上一扛,招呼着仙人一起走。
大黑心有戚戚,蔫头蔫脑。
柱子家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小河村,他阿爹夜里忽然腹痛难忍,村里没有大夫,他只能跑去镇子上,为了节省时间,就抄了近路钻了林子,没想到遇见了若一。
“村子里最近怪怪的,前几天还请了神婆来,霞婶儿说那些人是撞邪了,要不是撞邪,男人的肚子怎么能那么大咧,先死的是二根叔,我还去哭了灵,后边我也不知道,我爹不让我出去了。”
“大胖二丫他们说,那些撞了邪的人,开始都是肚子痛,痛到在炕上打滚,郎中也看不出什么,喝药还是死了,我不想我爹死。”
充满童稚的言语在夜里听来有些阴森,不过在场的都是老手,没人觉得害怕,反而饶有兴味地分析起是什么作乱。
丹殊隐形人似的跟在若一后边,没张开嘴,用妖力说:“男子腹胀而亡,怕不是什么虫妖,在他肚子里住着,吸干血肉吃完肝脏后破肚而出?”
妙音有点犯恶心,抱紧了手上的琴。
燕秦在鬼城里见多了各种各样的鬼,道:“也说不定是婴鬼,他们最喜欢往人的肚皮里钻。”
柱子家住在村口,家里还亮着灯。
柱子拔腿往家里跑,气喘吁吁地打开门,喊道:“爹,我给你找道士来了,你别怕。”
柱子他爹痛的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虚弱道:“让你请郎中,你带道士回来做什么?”
蔺绥一扫就知道,这个人是真的肚子痛,并不是撞邪,不过这地方确实有怨气,这里却没有。
若一自然也发觉了,给男人诊脉便知道他是肠绞痛,从怀里倒出两颗丹药,递到了柱子手上。
他虽然习驱鬼术法与卦算,但对医术也略知一二,身上会携带些治病的药丸。
那药散发着草药的清香,柱子他爹虽有怀疑,但见若一一派仙风道骨的世外之人的模样,再加上痛得受不住了,和水吞服了那两颗药丸,不一会儿脸色慢慢红润。
柱子他爹对若一道了几声谢,又数落儿子:“你爹只是肚子痛,哪里是撞邪,还好带回来的是有真本事的道长。”
他最开始听见还怕儿子遇见的是招摇撞骗的,好在不是,他又在柜子里翻找了一番,给若一拿了几十文钱。
“不必,听令郎说村里最近有怪事?”
柱子他爹眼里闪过些许恐惧,看了看紧闭的门窗,才小声地说:“对,天大的怪事,请了神婆和道士来都没用,已经死了一个人了。”
“这一切要从三个月前说起,二根的婆娘死了,被二根的娘活活磋磨死的。”
“二根媳妇不是本村人,是二根从外边带回来的,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瘦瘦的但干活麻利,二根娘嫌她嫁过来一年多还没孩子,没少骂她,五个月前,她死了,二根对外说她是病死的,住在他隔壁的蒙婶儿说二根媳妇是被打死的。”
“那之后几天,二根就说自己肚子痛,去看了郎中抓了药喝了几天,开始没事,然后二根肚子就开始变大,大家笑话二根说他吃胖了,可二根肚子越来越大,大的不像样,就像是……”
柱子他爹牙齿打颤:“就像是怀孩子了,可男人哪里会怀孩子呢,郎中也说不是喜脉,怕是得了病。”
“二根的肚子两个月就像是妇人怀了八个月,二根发了疯,要把肚子剖开。”
“奇怪的是,肚子里啥也没有,二根也死了,二根死了之后,二根娘也疯了。”
“之后村子里又有两个男人发现自己肚子变大了,一个是赵大,一个是刘四,他们都跟二根媳妇无冤无仇,现在村里的人都害怕。”
燕秦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在听到二根肚子里啥也没有之后又兴致缺缺了,他还以为男人真能怀孕呢。
他的眼睛扫过蔺绥的肚子,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那半块定魂玉在他和若一身体里,偶尔两个人能察觉到对方的想法。
若一也不自觉地看向了蔺绥,被他们一起顶起来的时候,蔺绥也像是……若一心底默念清心咒,恶面的影响力太大了。
第197章 鬼郎君x双生子
天还没亮,柱子他爹在柱子的侍候下睡着了,柱子年纪毕竟也不大,精疲力尽下也睡在了父亲旁边。
若一叠了张纸鹤,让它去寻怨气的位置。
燕秦早就拉着蔺绥走了,还盘算着如果是个怨气深重的鬼还能当做口粮。
他不关心人世间的悲喜惨剧,只关系那鬼的怨气够不够深重,能增加多少修为。
“你这么确定是鬼?”
蔺绥和燕秦从村道上一同走过,有些人家里比较警惕的狗开始狂吠。
燕秦自信弯唇,冷白的面庞勾勒出几许邪气,道:“当然,我已经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了。”
如果是妖怪之流,他可不感兴趣。
蔺绥能感知到血气和怨气的味道,不过无法判断到底是鬼魂作祟,还是精怪或妖。
小河村有几十户居民,从村口走进去有三条道。
蔺绥朝着左边而去,燕秦跟在他左右,见他闲庭漫步般的姿态,忍不住问道:“你不打算快点结束他的多管闲事么,然后我们就可以去找玉了。”
蔺绥不打算和他解释什么并非是多管闲事,恶面不是不懂,只是懒得共情与考量。
他满眼戏谑地看向燕秦问:“你不是不想融合么,怎么又忽然积极起来了?”
“那不是你想么,我又不可能真的不做,我可不想和你分开。”
燕秦不假思索道,他是很想把蔺绥带走,把他藏起来,可是他知道蔺绥不愿意。
他不想让蔺绥不开心,所以就去做让蔺绥开心的事,不就是和那个讨厌鬼融合么,燕秦不想身份从‘蔺绥喜欢的人的一半’变成‘蔺绥讨厌的爱人的另一半’。
就算他死咬着不融合又能怎样呢,万一蔺绥干脆直接把那个道士当成完整的人,不要他了,那就完了。
恶面向来是坦然地说出所思所想,让蔺绥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乖’。
燕秦面对夸奖可不会是害羞的高兴,恨不得将骄傲写在脸上,打蛇棍上地握住了蔺绥的手。
“那我是不是得有点奖励?”
燕秦可馋死了,上次一起蔺绥生气了后,他就再也没碰到蔺绥了,别说是渡鬼气,连亲亲都不行。
妙音早有先见之明,跟的远远的,假装自己双目失明外带听力不好。
村子里的狗叫的厉害,连鸡也反常地打鸣,不少人家都起来点灯,但谁都不敢打开院门往外看。
妙音手指拨弄着琴弦,让那些叫声别打扰她君上谈情说爱。
很快,村子里的鸡犬都安静下来。
蔺绥笑看燕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现在知道了他们共感,当然会考虑一二。
燕秦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以为是不愿意,耷拉着眉眼往前走。
怨气的来源是一座没有人气的屋子,蔺绥往里一探就知道里面什么也没有,循着怨气的方向,他朝着村外而去。
前方站着个身形有些模糊的女子,钗裙凌乱,面白的如同上了一层粉。
幽幽光照,冷风吹过,在这荒郊野外那女子便化为了一缕白烟,不知去向。
树影凄凄,让夜里又凉了几分。
这能把寻常人吓得魂不附体的景象在三鬼看来也只是寻常,蔺绥和燕秦还觉得有几分意思,能从他们面前跑了,说明有几分功力。
蔺绥返回村内,看见若一站在了那间无人居住的房子前,将一道符贴在了门前。
“怨气化鬼,若是不除去,必成祸患。”
有很多鬼起初只是为了报仇,但他们的怨气会伤及无辜,于捉妖师而言,不看过去,只看将来。
燕秦无所谓道:“吃了就是,哪有这么麻烦。”
若一不与他多说,在门前吟诵了一遍除秽诀。
妙音钻进了丹殊拿着的黑伞里,不想被波及。
燕秦被他的声音弄的有点烦,正兀自皱眉时,一双手覆在了他的耳朵上。
燕秦可不端着,虽然比蔺绥要高些,但愣是让自己缩进蔺绥怀里故作小鸟依人。
某鬼王一脸‘虚弱’地建议:“我觉得你要是再亲我一下效果可能更好一点。”
蔺绥笑吟吟地在他面上轻声道:“不如将你的双耳割去,应该更快起效。”
蔺绥放弃炼魂之后,对燕秦难免会惯着点,但这二分之一的狗子喜欢得寸进尺的撒欢,他要是真的亲了他一口,站在另一边的小道士不知道心里要多难过。
燕秦消停了些,埋进蔺绥怀里。
若一眼角余光瞧见了他们抱在一起的身影,脊背挺得更直。
他有些耻于承认自己和恶面出自同一个魂魄了,实在太不知羞耻没脸没皮。
若一淡漠地念完了三遍除秽诀,藏住心底的一点酸涩。
他还未枕过蔺绥怀,想来感觉一定很好。
天很快就亮了,小河村的村民们今日都无心劳作。
先是半夜鸡犬不宁的声音,而后白日里到了公鸡打鸣的时候,那些鸡都没有出声。
不少人急忙去看,发现鸡只是睡着了没有死掉,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惴惴不安起来。
这时候经过柱子爹的口中,他们知道了村里来了个很厉害的道士,见道士来问话,也都知无不言,生怕自己或者自己家里的男人就是下一个大肚子惨死的人。
他们坚信这是二根媳妇作怪,但赵大和刘四跟二根媳妇都没怎么说过话,也大了肚子,其中缘由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若一先去了赵大家,赵大原本是个屠户,生的又高又壮,现在躺在床上胖的快没人形了,肚子高高隆起,看得格外渗人。
现在才早上,他的婆娘就已经在煮第二锅饭了,第一锅都在赵大的手里。
“中邪之后,他就特别容易饿,明明才吃完东西,还要吃。”
赵大的婆娘表情有些麻木地说,眼里死气沉沉。
阳光下,若一的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泛起淡淡的光。
“是业障,这里面有一个因他而死的婴孩。”
赵大媳妇吓了一大跳,表情也带上了几分惊恐,挤在院子里的村民闻言也一片哗然,交头接耳。
“听说赵大前边打死的那个媳妇,好像怀了。”
“真的假的?”
“都好几年了,听说他媳妇那几天吐的厉害,应该是真的吧?”
“这可怎么办,道长,救救我男人吧!”
赵大的婆娘跪下,而赵大充耳不闻,还在吃东西,可他满脸横肉的脸上却写满了痛苦,眼里流下眼泪。
蔺绥勾了一缕怨气在手中,轻笑道:“这孩子也不计较,说把她生下来就行了。”
若一如实相告,赵大婆娘却一脸绝望。
男人怎么生的下来孩子呢,要把孩子弄出来,只能跟二根那样把肚皮剖开,可都开膛破肚了,还怎么活的下来。
赵大婆娘还想再求,若一却摇摇头,去了刘四家。
这怨胎的力量并不来自于她本身,而来源于外力,他对这种人也没什么同情,自己作了恶自然要承担结果。
刘四肚子里倒没有怨胎,只有一团黑气,他媳妇也死了,倒不是被打死的,是生第三个孩子时难产死的。
他前两个都是女儿,媳妇没出月子就催着她生第三个,媳妇生子没休养好,底子薄,第三胎早产,一尸两命。
不必再调查,大家都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会撞邪了。
若一不打算耽搁,寻了二根媳妇的尸骨,将怨魂困缚。
“世间男人多求子,便让他们自己尝尝怀胎十月的感受,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我在成全他们!”
女子一身血迹斑斑的罗裙,恨恨地看着若一,说完这些话后甚至癫狂地大笑。
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无法逃脱,本想拼尽全力爆发,却被清气镇压,有些绝望,恨意之下面容越发扭曲。
阳光的炙烤让她发狂,在此时,她听见了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做的没什么不对,他做的也没什么不对,放心,我会成全你。”
蔺绥苍白艳丽的容色在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他含笑道:“有些人死了,比活着有意义。”
女子盯着这位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厉鬼,知道他明白自己的不甘与怨恨,一下平和许多。
当怨鬼被净化时,白日里凄厉的叫喊声惊动飞鸟,鸡犬惊醒吵闹不休,让站在院外乃至在家中的小河村的村民们都格外害怕。
蔺绥的视线落在燕秦身上,问:“你要阻止我吗?”
若一可以救那两个男人,以往他会救没有血债的人,毕竟是一条性命,比如这次的刘四,可他心里也明白,刘四虽然不是谋杀,但也如同谋杀,只不过是慢性,以一种世俗都默认的畸形方式。
若一神色有些挣扎,蔺绥并不意外。
这是善面,是道义是仁德是悲悯,不会视他人苦难于无物,不会见死不救。
若一轻叹:“刘四若死了,他家中的两名姑娘尚且年幼,命运便也会更改,有些人活着,也许比死去好。”
燕秦沉下脸:“你到底和谁是一边的,阿绥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懂吗!”
他才不管那些对啊错啊,现在以后,他只知道蔺绥说什么就做什么,蔺绥让谁死谁就要死,谁都别想拦着。
蔺绥看着相对而站持相反意见的爱人魂魄碎片,透过他们,看见了燕秦的心。
燕秦有自己的处世理念,有自己的善,偏偏却喜欢上了他。
他一定没少这样挣扎,在这种挣扎中痛苦地寻求平衡。
所以在星际世界看见他的恶时,燕秦才略带卑微地说,伤害他就够了。
多奇怪,爱多奇怪。
燕秦臣服于他,却并不盲目。
蔺绥心知肚明,他没有开心,也没有愤怒。
他问:“你怨我吗?”
“怨我与你想法不一,怨我与你对立。”
偏生他蔺绥就是生性如此,不良善不慈悲,敏感多疑,宁可做反派,肆意妄为。
蔺绥其实想问燕秦,会不会后悔喜欢他,后悔对他情根深种。
可蔺绥永远不会问,因为他知道他会得到什么答案。
说来好笑,他信燕秦爱他,却又不信燕秦永不后悔。
喜欢这样的人,他都替燕秦厌烦疲倦。
第198章 鬼郎君x双生子
早在蔺绥询问的时候,就已经把无关人等给清场了。
丹殊拿着黑伞被传到了禁制外,失落地抱紧了伞。
他哀哀怨怨:“看来被有情人排挤就是我的命运吧。”
黑伞里的妙音:“……我求你闭嘴。”
场外的气氛一派和谐,场内却格外僵硬。
“你怨我吗?”
“怨我与你想法不一,怨我与你对立。”
蔺绥的话一出,若一与燕秦之间僵持的气氛骤散,化为云烟。
燕秦紧盯着若一,仿佛他要是点头就把他撕为碎片,尽管他知道那做不到,因为那就是他自己,但是不妨碍他有这种想法。
若一神色略有波澜,浮现困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万物不同,择路不同,我怎么会强求于你,更不会因此而心生怨怼。”
“你便是如此看我吗,认为我会与你心生间隙吗?”
若一不解,和蔺绥意见不同时他没有生气,但现如今却有种控诉在其中。
他不知道蔺绥的过去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所以让蔺绥有现在的性格,但他就是喜欢上了这样的蔺绥,自然不会因为他不够纯善而心生不满。
若一追问:“莫非你从前喜欢过的那人以善规劝于你,对你面露失望吗?”
他鲜少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一向寡言少语,不争不抢。
蔺绥稍有些迟缓地眨眼,摇了摇头。
这不在他的预料中,他想过若一会否认会解释,没想过他会委屈会质问。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燕秦似乎从没有对他的所作所为露出失望神色,听见他那些传言也觉得他只是为了自保。
他以为燕秦是信了他的假面,又觉得自己背地里做的事情隐蔽,现在想想又觉得他的那些想法都得打个问号。
燕秦真的没有怀疑过吗?真的一无所知吗?
到底是深爱他到见到他的另一面也毫不犹豫的爱上,还是说早就有心理准备?
若一静静看着他:“那你不够相信他。”
若一清楚蔺绥问出口,便是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过了千百遍了,若是蔺绥今日不说,他可能永远不知道。
“你不信前世你所爱之人,可他分明能够证明他有多偏向你。”
若一指向恶面,指向另一个自己。
“所以你不信的是我,不相信我会选择你而不是仁义,可你与仁义之间又有何冲突,厉鬼有怨,便代表站在良善的对立面么?”
他一字一句多珍重:“从不是如此,切莫自轻。”
蔺绥张开手里的折扇掩面而笑,露出的半边红唇上扬。
“小道君误会了,我怎么会自轻。”
蔺绥眼波流转:“不过是怕你对我有怨,望郎君多怜惜怜惜。”
即使心里有这种想法,但蔺绥也绝不会在别人面前承认,尤其在燕秦面前。
他内心隐秘的心思被燕秦说出,若是旁人怕是已经温柔似水互诉衷肠,他却轻轻带过。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样示弱,不允许他在爱人面前将自己心里的伤痕挖出,然后在光下袒露,被一点点剖析。
不过他也不否认若一这些话确实取悦到他,让他心里的一些浓重阴霾被挥散些许。
他这人重利,计较得失,在爱情里非要看见对方的筹码才肯跟注。
他可以是孤注一掷的赌徒,但那赌注绝不能是他的心。
若一被他那一眼看的有些出神,略有些迟缓地说:“不会有怨。”
“个人的想法尚且自相矛盾,何况与其他人。”
蔺绥点头称是,心底阴霾又散去些许。
燕秦总是这般通透宽厚,处处为他人考虑。
想到青年剑修,蔺绥的笑意越发明朗。
恶面见蔺绥的注意力一直在若一身上有些醋,明明他才是坚定地站在蔺绥这一边的人,但蔺绥却只在乎若一的意见。
“那这件事打算怎么办。”
燕秦问出口,打算把偏离的话题拉回正轨。
“刘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赵大,死了就是。”
蔺绥开口,算是他的让步。
若一明白他的意思,唇瓣微微上扬,他就说么,蔺绥明明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若是真的纯粹的站在良善对立的恶,就是恶面那般了,对他人的生死全然不在乎才对。
那赵大手里有两条人命,还是他的妻与子,行径令人发指,这种人按照当朝律法应当被斩,可如今这世道难说,且那女子是几年前丧命的,也没有亲人为她鸣不平,如今这孩子讨债,也算他活该。
若一离开小院,告诉大家怨鬼已除,同时又道怨气未消,再出这种事恐怕会卷土重来。
小河村的村民们松了口气,村长更是发话说:“以后要是谁家打媳妇不安生,别怪我多管闲事了。”
大家又问若一能不能救赵大和刘四,若一道:“赵大被亲子怨魂索命,已为一体,刘四我可以化除他体内些许怨气,却也无法根除,那是他妻子的怨气,不过只要他好好待一对女儿,便不会有事。”
刘四连连称是,虽然在心里大骂那个死去的婆娘,但自己肚子动一动,他就吓得不敢多说了。
刘四家里被爹爹和其他人磋磨的两个小丫头流下泪来,没想到亲娘如此记挂她们。
若一给了刘四一道符,刘四喝了符灰水,肚子立刻就消下去了,周围人啧啧称奇。
与此同时,一道黑气悄无声息地隐没进刘四的身体里,刘四与周围人却浑然不觉。
蔺绥收回了手,其实在刘四肚子里的怨气根本不是因他死去的妻子而来,而是二根媳妇。
这个女子因为没怀孕而被逼死,所以痛恨刘四这种让妻子不断生孩子而死的男人,就算若一不出手,他身上的怨气也会随着怨灵的消失而逐渐消散。
那之后会如何,想来也知道会再娶一个女人再继续生孩子,这两个丫头的命运也难说,几乎可以预见。
蔺绥想若一说的没错,有些人活着或许比死去更好,全看他怎么活,有若一这句话,这个男人会忌惮一阵子,但不会忌惮一辈子,蔺绥便不吝啬地出手,叫他再无生育能力,日后他只要他想作恶,身体里的鬼气有他好受。
若一看见了那道鬼气,悄然散了清气,他本想出手在刘四身体里布下因果结,但蔺绥出手了,他也就不用动手了。
至于赵四那里,若一并未去看,蔺绥经过,给那鬼婴补充了点鬼气。
这鬼婴死的时候已经微微成型,这些年一直在赵大身边,但赵大身为屠夫火气重,它不仅没法报仇而且快要消散了,是二根媳妇帮了她,如今二根媳妇消散,她也会慢慢消失,蔺绥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感觉到了馈赠,鬼婴欢快又感激地动了动。
赵大看见自己肚皮里上突出来的婴儿掌印,吓得抖如筛糠,赵大媳妇更是不敢靠近,离得远远的,赵大也没少打她,中了邪之后更是喜怒无常,如今赵大要死了,她又喜又忧,喜的是不用挨打,忧的是要成寡妇,以后身如浮萍。
不过这也不是蔺绥他们要想的事了,小河村事了,他们该继续出发了。
村民们要送东西给若一,有些干脆塞在丹殊手里,丹殊哭笑不得地放下了,他们可不需要这些东西。
柱子和两个小孩跟着若一他们离开,只见两人没走几步就凭空消失了,长大了嘴巴,跑回村里说这件事。
其他人听了,越发信服那就是有仙术的人,对若一的话也更信奉,刘四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打消了把她们都卖给别人的想法,阴着脸骂了句死婆娘,也不敢不叫两个丫头吃饭了。
这件事让村民们谈论了好多年,他们告诉家里人要以二根、赵大和刘四家为鉴,所以小河村少了很多磋磨女人的事,渐渐成了附近风评最好其他村姑娘家最想嫁过来的地方,不过也都是后话了。
——
离开小河村后,若一缩地成寸,丹殊用妖法同行,朝着蔺绥口中的目的地而去。
那里是一个废弃破败的宅院,周围有几只鬼在守门。
看见蔺绥他们靠近,他们惶恐地趴了下来。
要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他们早就呵斥了,可扑面而来的浓厚血气告诉他们这都不是什么好惹的鬼,他们只能瑟瑟发抖。
“诸位大人,梦鬼大人正正在歇歇息……”
几个鬼里头看起来是领头的那只鬼结结巴巴地说,生怕自己被随手捏碎。
蔺绥微顿,才发觉这附近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原书里拿着定魂玉的梦鬼的栖息地么,他找那只梦鬼的时候,梦鬼还没把这里当做地盘,也没什么定魂玉。
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处,梦鬼占据了这里,还拿了半块定魂玉。
蔺绥眼神落在那只鬼身上,问:“梦鬼最近可收了定魂玉?”
那只鬼疯狂摇头,结果用力过猛,头咕噜掉了下来,吓得周围的鬼赶紧把他的头拿起来塞在他的怀里。
断头鬼捧着脑袋,怀里的脑袋表情惊恐地说:“不知道,梦鬼大人数日前来到这里,再没出来过。”
他们本来是附近的孤魂野鬼,靠着梦鬼散发的鬼气修炼,守门是怕有鬼跟他们抢地盘,拿梦鬼吓他们,毕竟梦鬼要是被吵醒了会发怒。
蔺绥想梦鬼应该是拿了半块定魂玉才换了地盘,毕竟梦鬼是一种特殊的鬼,他终日昏睡,步入到他地界的人,会迷失在他的梦里,他很少会醒,离开床榻的次数更少。
定魂玉在不在这里,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只要在梦鬼的梦境里,找到梦鬼就行。
几只小鬼不敢拦,蔺绥步入其中,身边的燕秦他们忽然消失。
蔺绥也不惊慌,缓行于亭台楼阁里,寻找梦鬼的踪迹。
灰蒙蒙的天忽然被火光照亮,有两个看不清面容穿着现代西装和裙子的人在火焰里挣扎呼救,朝着蔺绥的方向伸出手。
蔺绥看见这衣服就知道这应该是来源于自己的记忆,可是这两个人是谁?
蔺绥问系统:【他们是谁?】
系统无语:【这是你的记忆,我怎么知道?】
它分析道:【这种装扮,第一个第二个第五个世界都有可能,不过有个女人,应该也不是上个世界……】
听见系统嘀咕,蔺绥忽然明白了他们是谁。
系统只以为他是违抗宿命的炮灰,并不知道他其实是穿书者,不知道他曾活过一世。
蔺绥颇觉有趣,系统以为自己是天道意志,对小世界的智能系统有优越性,殊不知自己也很狭隘,它自称是天道意志,也不过是一个书灵罢了。
第199章 鬼郎君x双生子
冲天的大火几乎将半边天空燃烧成暖红,面容模糊的中年夫妻在浓烟烈焰中挣扎,不断地呼救,喊着蔺绥的名字。
蔺绥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觉得场面十分无趣。
他早就忘记了这两个人长什么样,他活的太久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他去记住。
提起‘父母’,蔺绥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并不是他们,而且那对垃圾人,虽然他十来岁知道自己被故意抱错,也知道虐待自己的那对夫妻不是真正的父母,可是他的童年确确实实在那里度过,他对‘父母’这个词语的印象也都来源于他们。
什么是亲情?他不知道。
找到自己亲生父母后,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火海里的这对夫妻接纳了他,给了他极为丰厚的物质生活,却也留下了另一个孩子。
他们说这个孩子是无辜的,那对夫妻不好,可这个孩子没有错。
但蔺绥却觉得,这个替换了自己人生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个错误,他厌恶他,认为那些苦难本应该是这个人来承受,又或者说他们的人生各自归位,那个人根本不会被那对夫妻虐待。
为什么没有人在乎过他受到伤害,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和善友爱,就当多了一个兄弟。
真是好生慷慨,这对夫妻为了彰显‘公平’,准备的东西都是一式两份,外人都夸他们心善厚道。
与那个假少爷争宠等等蠢事蔺绥都不想回忆,那种没有养恩的隔阂与生疏,对他性格的不欣赏等也不过是人生中一笔带过不值一提的事。
当遇见意外时这对夫妻不约而同地拉住假少爷的手时,蔺绥就明白了,这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有抓到手里的实际的东西才最可靠。
他派人去折磨那对垃圾的事被假少爷知道,那个和他一样大的男人好生愤怒可怜地指控他,父母也都不可置信的模样,让蔺绥看了很腻味。
终有一天,他要自己做任何事,别人都不能摇头。
显然,他成功了,这些人都是输家。
虽然他第一世不长命,但好在要做的事都做了,仇人都被他踩在脚下,这对夫妻也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
别说这是梦鬼的手段,就算是现实他们在火海里,蔺绥都不带多看一眼。
狼心狗肺心如蛇蝎可是他们给的评价,蔺绥自然好好受着了。
他并不觉得缺憾,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人和事物都有限,人不可能拥有所有东西,这世界上无父无母的孤儿多了去了,有些东西本就不是人的必需品,他好得很。
或许是察觉到蔺绥毫无波动,梦境忽地消散了。
眼前是个破败荒芜的庭院,正是这个宅子原本的模样。
其他人依旧不知所踪,蔺绥用鬼气在这宅院里巡视了一遍,没有察觉到梦鬼和定魂玉的踪迹,这里空荡荡的,要不是阴气彰显这里不同寻常,否则和别处破院也没什么区别。
不一会儿,燕秦的身形显现。
黑衣厉鬼立刻贴在了蔺绥身边,嘟囔说:“一进来我就找不到你了,找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火里烧着人,真是莫名其妙,那两个人要不是你动手我就先挖走他们的心了,还向我呼救,真是可笑。”
蔺绥了然,每个人看见的场景应该相差无几,只是内里的人随着每个人的记忆有区别。
燕秦和他一样自然是不会被扰乱心神,先不说死掉的人怎么复生,这个场景就足够叫人觉得好笑,他们要是真的被烧死了,估计燕秦还会拍手称快,或者还觉得便宜他们了。
蔺绥询问:“你有看见梦鬼的踪迹吗?”
燕秦摇头,他在那个梦境里没找到蔺绥更没找到什么梦鬼,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梦鬼就在这里面,否则他的梦境不会生效。
“若是找不到,就把这地方拆了,总能让他现身。”
燕秦的手段一向简单粗暴,梦鬼就在此处,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蔺绥并没有否决这个提议,因为他也打算这么做。
随后出现的是若一,然后是丹殊。
若一冷静道:“师尊道法精妙,不会困于凡火。”
他开始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就发现了不对,没有被梦境迷惑,反而仔细搜寻起梦鬼的踪迹,可惜没找到。
丹殊和若一的话差不多,他开始还真情实感地代入想过去救人,不对,救蛇,走过去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们含丹一族虽然不说各个化蟒,但也不至于逃不出一场大火,他们的鳞片又不是摆设,化为原形就火场里爬出来都行。
正当大家准备暴力破坏时,丹殊忽然说:“等等,妙音姑娘好像还没出来。”
妙音进来时是在那把黑伞里,刚刚丹殊发现里面空荡荡,才想起来可能还有一位女鬼姑娘没出现。
蔺绥掌心一顿,磅礴鬼气朝着地底而去。
妙音不知情况如何,才更要将梦鬼找出来。
整座宅院震了震,灰尘飞扬,几片松散的砖瓦落下,砸成了碎片。
妙音忽然出现,身形摇晃,手里正死死地握着半块玉。
看见蔺绥他们后,她恍惚了好一会儿,苍白的面上眼里的红意明显,不过她顾不上这个,将手里的玉呈到蔺绥面前。
“这是那梦鬼给的。”
这般顺畅,那梦鬼甚至没露面。
这也在蔺绥意料之中,把东西交出来和被逼着把东西交出来,结果都是一样,何必自讨苦吃。
他们这里两个厉鬼一个道士,梦鬼尚且不敌他们其中之一,何况是三个加起来。
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蔺绥倒是觉得,就算是心有不甘也要实力配得上心气儿才行,不过他还是散了一片浓厚鬼气在这里给梦鬼,当拿走定魂玉的补偿。
剩下的半块定魂玉到手,气氛却有些不同起来。
妙音和丹殊作为局外人都等着燕秦和若一融合,毕竟早办事早放心。
燕秦和若一却各有迟疑,虽然他们做好了准备,这一路也在为了这个目的而行事,可是真到了这一刻,真到了他们要舍弃独立的自己要和另一面融合时,不免都有些沉默。
“怎么融合,我们俩再一起拿着吗?”
先问的是恶面,他神色急躁,比起迫不及待,更像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快些结束。
“不急,融魂并不是如此草率之事。”
蔺绥安抚地看了他和若一一眼,他早有准备,为了不让融魂之后的燕秦饱受分魂之苦,他构想了不少办法,觅了一口灵泉,打算在那里让燕秦进行融魂。
蔺绥对妙音道:“你先回京城候着,事成之后,我会寻你。”
丹殊也识情趣,知道接下来是私人时间,也笑嘻嘻道:“横竖无事,我同妙音姑娘一起去。”
如此,离了梦鬼的宅院,他们便兵分两路。
蔺绥看着燕秦的善恶面去往灵泉,一路上也算是气氛不错的三人世界。
小道君向来是拘束的,只是不知是没了旁人看着,还是知道自己即将变为一部分,因此在路上的行为也大胆起来,握着蔺绥的手同行。
恶面向来不顾忌别人看法,妙音和丹殊在时他也是想抱就抱,想做就求欢,更何况现在。
蔺绥也没急着赶路,走走停停,凡有人间热闹事,也和两位郎君同行。
只是这路途行的再缓,终有到目的地的时候。
这口灵泉不大,位于山洞中,像个可容纳五人的小池子。
恶面与若一身处其中,灵气如薄雾,缓慢移动。
半块定魂玉浮在半空中,碧绿色的光芒不断朝着两个魂魄而去。
蔺绥在洞口布下了禁制,俯身看着泉水情况时,忽地被拉到了水中。
一人一鬼似乎是同时动的手,一个拉着他的手腕,一个搂住他的腰,频率同步的浑然似一人。
蔺绥身上的衣物乃是鬼气所化,但这泉水也非凡水。
被拉入池水中蔺绥也不恼,反倒是顺势靠在了若一的怀里。
白雾幽幽,朦胧间沾了水的美人面越发惑人心神。
几缕青丝黏附在白皙面庞上,因面无血色因而唇瓣艳红仿佛涂了口脂,吸了水紧贴在身上的布料透着厚重却又轻薄的旖旎,让他仿佛吸人精气的山野孤魂,又似贪欢狡猾的蛇妖,在巢穴中享乐。
他靠在出尘的白衣道长怀中,腿却枕在另一只黑衣厉鬼身上。
恶面顺着他的脚腕向上,他的腿轻晃,交叠摩挲,还笑吟吟地搂了小道君的脖子,同他痴缠亲吻。
定魂玉的绿光依旧持续不断地朝着同为一体的魂魄而去,像是绿色的丝线。
蔺绥不觉,被融合的二者却再清楚不过。
那种感觉已经超越了共感,而是隐隐明白,对方就是彼此,他们仿若如一人,维持着同样的想法做着不同的动作。
蔺绥神智有些溃散,在恍惚间不知周身到底是哪一面。
泉水石壁的颜色与细白手掌形成反差,淡青色的血管仿佛透着瑰艳香气。
清泉忽如怒涛,卷起千重浪。
那浮着的半块定魂玉的光越来越微弱,仿佛渐渐要消失。
“别忘了我!”
恶面总是如此蛮横,他在蔺绥的小腿上留下齿痕,像是不甘地强调。
善面不言不语,只是深深看了蔺绥一眼。
定魂玉失去踪迹,灵泉雾气茫茫,那持续不休的水声却搅动许久。
身为厉鬼的恶面本应该哪里都是冰的,而善面则是拥有人的温度,在冰火交杂间,渐渐一切都化为了恒定的暖意。
蔺绥伏在泉边,青丝浮在水中,玄色布料越发显得诡艳。
青年有力的胳膊环住他的腰,将正在歇息的鬼君又带回了水中。
第200章 鬼郎君x双生子
随着清气划过,玄衣消解。
如瀑青丝略略遮掩,落在青年眼中却弥漫出更多幽暗之色。
“你……怎么……”
蔺绥的声音断续,他想要转身去看燕秦,却被温柔地按住了后颈。
“神魂初融必有过程,你应该好好运气才是。”
蔺绥撑起身体想要摆脱困境,几滴水落在他的眉骨上,姝色被晕染。
如他所料,燕秦的心口清气与鬼气冲撞,他的面庞也呈现略带扭曲的痛色。
善恶面都为人融魂尚且不易,更何况恶面已经变成了鬼,但也得益于他是鬼,所以可以直接进入身躯,和夺舍、附身类似,却又不同。
善面本身是修行者,清气护着他的心脉,身体自发排斥,燕秦强行控制,二者在他心窍中交汇,如同两条汇聚的溪流,反复朝着对方的领域奔流。
所幸灵泉的灵气有裨益之效,能稳住经脉心窍,让躯体不至于无法承受而衰竭。
“无碍。”
燕秦的声音沙哑,他不想让蔺绥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一定不好看。
他的双手握住了蔺绥的腿,一点点地将逃离出怀中的爱人带回,动作不容拒绝。
水面倒映着灵泉上方的钟乳石,下一刻便泛起波澜。
蔺绥的手指一点点放松,听见背后青年又开口道:“阿绥,疼。”
这口吻分明是恶面,他们绝对还未完全融合,就像是一体双魂又或者说是双重人格。
刚刚说‘无碍’的语气便是小道君了,他还以为是融合过程中善面占据上风成为对外性格,毕竟一般人都是如此,燕秦更是如此。
“知道疼还不放开我,快运气。”
蔺绥有些动怒,魂魄融合岂是儿戏,他本就等着燕秦魂魄彻底安稳,没想到又被他带回了泉水中。
搂着他的人不仅没松手,反而越靠越近。
“放开才更疼,待在阿绥这里才好些,”燕秦的声音含糊,还轻哄道,“放松些。”
这倒不像善面也不像恶面了,小道君绝不会这么讲话,厉鬼却也不会这么委婉。
蔺绥冷笑:“原来是我让你疼了?”
蔺绥偏要反其道而行,将燕秦的话当做耳旁风。
燕秦进退无法,动弹不得,有些无措地道歉。
“别动,我转过来。”
蔺绥放松,他本意是让燕秦别碰他,他要看看他是什么情况,可才准备脱身,就被燕秦抱着转了过来。
蔺绥眼眸骤然睁大,近乎失言,手指抓紧了燕秦的肩,鬼气动荡,白皙手指上半部分化为森森白骨,扎进了燕秦血肉中。
细细血流顺着伤口涌出,沿着燕秦的背滴落。
燕秦见他反应这么大,睫毛不安地颤动,一张俊朗面容苍白,眼里全然写着微微茫然的无辜。
“我只是想着这样快些……且不想同你分开。”
真当不是故意的么?
蔺绥微微失神的眼眸清明,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燕秦。
可对着最像那个黑衣剑修的碎片,蔺绥也难免宽容几分。
轻吐了一口气,只道罢了。
燕秦欢喜地握住他的手,蔺绥的手指又恢复如常,已然不再失控。
水滴从别处落尽泉水里,圈圈细小涟漪。
只是可惜了这一口灵泉,被燕秦伤口处的血污了,不过,却也不止。
蔺绥可以清楚地看见燕秦心口处的两团汇聚全身都气,他不能妄动更无法帮忙。
燕秦渐停时他便吻上他的唇,好叫他不那么难捱。
灵泉渐渐稀薄,那缭绕的雾气也散了,直至它干涸。
燕秦已然重新穿上那一身道士的衣袍,木簪挽发,比起从前无口无心的模样,多了几分人气。
他不再是没有人欲灵台空明的道君,眼眸不再是宛若琉璃的浅棕色,而是一片乌黑,透着光彩。
君子如玉,让人见之不忘。
他以清气布下法咒,虽然不能让灵泉在短时间内再度汇集成之前的规模,倒也可以加快流出的速度。
山下的村民看着仙人模样的道士从山上下来,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有小孩隐隐看见那白衣旁还有翻飞的红色衣袂,揉了揉眼再看,却什么也没看见了。
若是有人细心便会发现,那道长行走间微微倾耳的模样,分明是在听人说话。
“阿绥,我们从前是怎么相识的?”
“太久远了,我忘了。”
不知从何说起,不如不说。
燕秦微怔,忽然莞尔。
“没关系,我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
燕秦提起从前,并非是想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如何让蔺绥念念不忘,他只是担心,自己不够像从前,会让蔺绥失望。
蔺绥的话一出,他便发现是自己着相,无论如何,在蔺绥心里,他就是那个人。
记得他们这一世如何相识就足够,他们的时间还长。
蔺绥看着他的侧颜,弯起含情眼。
青山翠竹不言,静默看有情人相携远去。
蔺绥没有直接去京城,而是到了妙山,让燕秦给了尘传信。
这件事要有决断,如今燕秦魂魄融合,也到了杀了尘的时候。
接到燕秦的纸鹤,了尘来了,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周围还跟着三个拂云派的长老。
“好徒儿,我和你三位师叔师伯来带你回山。”
了尘已然知道一切,但并没有戳破,而是面带笑意地暗示。
只要燕秦和他们回去,他依旧是拂云派惊才绝艳的大师兄,未来的掌门人。
反之,他就是背叛师门要背负天下骂名的不肖子孙。
燕秦明白,他今日对了尘动手,三位师叔师伯不会坐视不管,一旦他的剑出鞘,就没法回头了。他会是门派的罪人和仇人,为天下正宗不齿。
燕秦眼也没眨,晨霜剑出鞘,悬浮在他面前。
“不愧是了尘大师,真是好大的脸面。”
蔺绥轻笑,眼里一片寒芒。
“强行分魂,让燕秦的另一半被圈禁长大,又动手杀他,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猪狗不如之事,还自诩天下仁义之首,也不怕进三清殿时你们老祖唾骂。”
原书里燕秦是迫于自保在门派弟子面前斩杀了了尘,门派上下都知道了尘已然疯魔堕道,所以没人责怪燕秦。
现在因为他提前动手,舆论便不同,这些人想用道义压制燕秦,必然在门派里也有后手。
蔺绥自然不会让他如意,因为答案是胜利者书写。
等杀了这几个人,他再往燕秦身上添几道伤,自然有说辞让燕秦回门派,毕竟他可是知道了尘堕道的证据。
虽然这只是个会破碎的小世界的,他也不想在任务结束前让燕秦背负骂名。
“恶子动手除了又有何不妥,我们门派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只怨鬼来多言。”
说话的是拂云派的大师伯,他在路上便知道了尘做的事,虽然觉得不太好,但也觉得了尘都是为了弟子为了门派。
燕秦在一旁答:“我的事,他自然管得。”
几个人脸色骤变,大师伯冷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了尘问:“若一,你真的想好了,要为了这只鬼背叛师门么?”
“你知道,不是我为他,而是他为我,”燕秦持剑,轻声道,“是他在我为我讨公道。”
“你这便是怨我了?”
“你可想过,恶子化鬼,危害苍生,这是不是你的因果,若他肆意屠戮至于人间大乱,是不是你的过错,你教我仁德教我慈悲,可如今你的慈悲呢?”
哪怕是善面,都对此心知肚明,若不是蔺绥在一旁管束着,让恶面只吃怨鬼,恶面岂会只是如此,他毫无良善,根本无所顾忌,到时人间又会有多少死人?
哪怕是旁边的师伯师叔都被这质问逼的有些无言以对,本就不赞同了尘做法的五师叔更是叹气。
“我都是为了你,为了门派的未来。”
了尘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做的一些都是为了若一,他凭什么不听话。
燕秦手里的剑指向他,道:“师父,你堕道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叫了尘师父,他们的师徒缘分早就尽了。
“胡说八道,”了尘面色阴沉,手里拂尘指向蔺绥,“你不过是被这只鬼蛊惑了,等我们除了他,你好好去思过崖反省。”
了尘手里的拂尘变长,上面的兽毛被晨霜剑斩断。
三位师叔师伯想劝阻,大师伯想帮了尘,两位师叔却觉得这件事应该门派内处理,了尘显然已经堕道了,不适合再做掌门。
不过他们发现,自己都动不了了。
“诸位师伯师叔,此事与你们无关。”
困阵是蔺绥布下的,他本来打算直接把这三个人解决了,听见燕秦这么说,又放下了手里凝满鬼气的扇子。
了尘的天资有限,他的道术早就在四十岁时停滞不前,所以在若一死之后才想要将若一转生,如今他带来的三个帮手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他一对二,节节败退。
燕秦乃是拂云派百年不出一个的天才,蔺绥精通阵法,将自己十分发展为十五分,他们两一齐动手,剑影与鬼气漫天,了尘吐了一大口血,跌坐在地上。
旁边的几位同门干着急,偏偏这邪门的阵法让他们连话都说不出口。
蔺绥的手化为白骨,朝着了尘的心口而去。
了尘浑身气已破,再也无法抵抗。
蔺绥眼前却闪过一片素色,手指陷入血肉间的感觉格外黏腻,看见挡在了尘身前的若一,他的笑意凝固,脑袋空白。
燕秦神色懊恼,他握住了他的手腕,将蔺绥的手从自己心口抽出,用口型对他说“没事”。
燕秦看向了尘:“若不是你,若一活不了第二次,如今便是偿还,你我两不相欠。”
燕秦心口血液喷涌,手里握着晨霜剑,在了尘不可置信里,将剑插进了他的心脏。
“从今往后,再无若一。”
他的心口满是血,踉跄了一下,他看向蔺绥想说什么,张了张唇,倒在了地上。
在若一知道蔺绥对了尘动杀意时,便已经如此决定了,不光是为了以身还恩,他不能让了尘死在蔺绥手上。
他本不是想借蔺绥之手,打算让了尘伤自己,好算扯清,可蔺绥的动作太急太快,他来不及。
他怎么舍得让蔺绥动手杀他,蔺绥会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