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入血变
    “她是个女人,好象还是沈家的亲戚,照教虽然不是她创立的,却被尊称为灵母”。

    可见其对教会的影响力有多大,但事实上,香娃儿本人并不知情,因为在成教之前,她已然寿终正寝。

    “有名有姓吗?”。

    林初羽说她对这个人的了解很少,但要打听出来并不难,甚至不用进城,在村里随便找个老大娘,一问就清楚了。

    “香娃儿一家自祖上便经常救济穷苦,是同益城出了名的大善人,这女的还有一项特殊的本事,照灵……”。

    照灵不是通灵,不是电影里的扶乩问米、见鬼上身,它针对的是活物,跨越不了阴阳两界,和亡魂没什么关系,而是人与人之间,一种真正的心灵相通术。

    那种不用言语、不用眼神,就算分隔千里,也能明白彼此想法的第六感。

    仿佛两个人的大脑之间,连接着一条信号线。

    照教追求的正是这种心灵相通,并以此为噱头,吸引越来越多的体验者,逐渐壮大。

    但这么做是有风险的,都说君子坦荡荡,不过再坦荡也需要勇气,谁心里都有一个阴暗的角落,藏着另一个丑陋的自己。

    当你把心交出去的同时,便不再有秘密可言。

    尤其是教众良莠不齐,君子不多、小人不少,有些天真的女子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感觉这样很刺激,结果被人威胁利用,从此走上不归路,

    我用力转动着绞盘:“人心多变,我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别人怎么能看透?”。

    “这些其实是江湖把戏,个有个的门道,我读过骗经,通过指引、暗示、观察你的表情和小动作,擅长此术的人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她有些无奈:“人的想法越复杂、就越矛盾,害怕被看穿,又渴望被了解,只要别人说中了一两条,马上象遇到了知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这不是替人磨刀,等着挨宰吗?”。

    “所以啊,照教的名声一向很差,几次被人打破大门,一把火烧的净光”。

    可野火烧不尽,后来索性摘了牌,转入地下,打一枪换个地方。

    圣女寨自然不屑与之为伍,明令禁止和他们来往,自己家有正儿八经的神仙,远非那个灵母可比,一心一意的信奉圣女就可以了。

    林初羽见我吭哧半天也转不了一圈,便主动过来帮忙,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沉重的铁闸门终于再次升起。

    “……几百年来,失踪的伺婆只有一个睡美人吗,会不会还有?”。

    “不会”。

    她十分肯定。

    圣女飞升后,雪山上虽然没了温吉古,但仍有暗窟、猛兽,少个把人很正常,不过伺婆的活动范围受到严格管控,出寨子必须有大伺婆跟着,只有等圣女休息了,才能坐在洞口,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当铁闸门升到最顶端时,我松开绞盘,推着林初羽往外跑,告诉她上面有个山洞,洞里也有具女尸,一副伺婆的打扮。

    “真的吗,难道是因为误闯禁地,被关起来了?”。

    即便被关,也是信了照教的缘故,但总不至于把人逼死吧?更不会弃尸不管。

    “原来你们不知道这个地方”。

    “传说寨子里是有个地洞,可以用来避难,但不清楚入口在哪儿”。

    我想应该是黄彦之死后,老扎罗为了族人的安危,挖通了山腹,暗中修了白衣城和密道,然而圣女寨从此威震古城,众狂徒闻风丧胆,也就一直没有启用。

    推开木门,女尸隐现在黑暗中,脸上半嗔半怨,如同回来索命的恶灵。

    林初羽立刻走上前观察,很快发现了异常之处。

    “头发盘的不对,簪子的方向也插反了”。

    她很奇怪:“这样走出去,如果被大伺婆看见,会骂你不洁不敬、不配伺候圣女,要受责罚的”。

    “你是说,这人不是伺婆?”。

    林初羽一声不吭,突然拉起长袍的袖子,果然,两条手臂上都没有圣杯纹,绝对是冒充的无疑。

    那她混入圣女寨有什么目的,打探消息,意欲不轨,或者只是个激进的传教士?。

    又是怎么混进来?。

    圣女寨是个较为独立的小圈子,互相都非常熟悉,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真是细思极恐。

    林初羽把女尸翻了个遍,连袍子都脱了,小衣后襟抹了一道红印,不象是血,应该是朱砂,因为上面贴着张符咒:不阴不阳,镇魂于此,九天法谕。

    她还在大腿内侧找到了个刺青,三角形的刺青,和灵偶的外形轮廓有些相像。

    “……我好象在哪儿见过?”。

    林初羽皱着眉。

    “别想了,就是照教的奸细”。

    纹在那么私密的部位,自然是怕被人发现。

    我摆弄着灵偶,脑子里还原当时的场景,这个假伺婆不知做了什么,露出了马脚,在弄清她的身份和意图之前,族长不想看到族人互相猜疑,于是没有声张,而是秘密关押在山洞里。

    两个多余的垫子,应该是审问她的人坐的。

    “这女的知道逃不出去,也害怕如果一直不招供,会受到严刑拷打,所以一死了之,只求个干净痛快”。

    “为啥要把尸体留在这儿?”。

    “我想她不光会照灵,还会通灵,也许临死前发了诅咒,比方谁敢毁坏我的尸身,会遭鬼魂报应、终生不得安宁一类的”。

    因此,才在地上写下了八个血字。

    那时人们都相信鬼神之说,何况这里是神寨,再看这女人死了还一脸邪恶的表情,活着的时候,不定多么阴毒可怕呢。

    林初羽一边听我分析,一边捡起地上的小香炉,轻轻抠去铜锈,炉底刻着方印章,她小声念:“圣灵有果”。

    随后,又将注意力转向皮垫,其中一个在女尸正右方,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麻布都露出来了,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也可能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去,又担心诅咒加身,无奈将这里封死,反正没有人来,不会被看到”。

    白衣卫或许略知一二,毕竟只有一墙之隔,但他们除了圣女,任何事都不关心。

    离开时,林初羽重新贴上封条,我问她是不是怕沾上晦气?她说自己已经被诅咒过了,本来就是不祥之人,何惧之有?。

    弄的我心里还有些酸楚,白英太安家的女子,很少能躲过伺婆的命运,就算没有那次意外,她也到了该去赎罪的年龄。

    在出生后不久,大伺婆便为她摇了圣签,签曰:孤鸟不堪笼中飞,烈马欲惊踏龙尾,原可相携御天去,三心二意不能催。

    第一句,是形容林初羽目前的心态,舍弃一切,也要得到自由,第二句呢,暗藏造反的意思,难道她有什么野心吗?。

    接下来的三四句,更加难以理解,听着象是吉凶各半,全凭造化。

    “你说你和圣女的情况差不多”。

    我回想起来:“是什么意思?”。

    “……其实,圣女在飞升前的头一两年,就已经很反常了,有时和伺婆们说说笑笑,象是家人朋友,有时却泡在刺骨的冰水里,拼命抽自己耳光,好象在努力保持清醒,圣水也几乎没有,一天接不了多少杯”。

    最恐怖的是,她开始用两种不同的口吻说话,一个问、一个答,还配合着摇头点头的动作,形似精神病患者,令人不寒而栗。

    “虽然我还不至于这样,但总感觉内心有一部分不属于自己……”。

    林初羽想了想:“我尽量努力吧,如果不能融合,就是彻底分裂”。

    刚才,她又做梦了。

    恶梦!

    同样的地牢,同样的沈鹤鸣和奴仆,还有随时会蹿出毒蛇的陶罐。

    从外面推进来个小男孩,满目怒火,恨不得把沈鹤鸣生吞活剥,如果脚上不是戴着沉重的铁链,早冲上去了。

    “沈鹤鸣让人往孩子嘴里塞了一小块冰,没过多长时间,就开始惨叫,我眼看着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沾满鲜血的羽毛从皮肤里扎出来”。

    这谁受得了啊?转眼间,便一命呜呼。

    沈鹤鸣象是很懊恼,狠狠踢了小男孩两脚,有个年轻人笑嘻嘻的走进地牢,蹲下身子,用木棍拔拉着。

    尸体迅速萎缩,全身的血液和水分片刻间蒸发,逐渐开始沙化。

    年轻人连忙起身,躲的远远的,沈鹤鸣也跑了,一挥手,几个奴仆抬来一个大木盆,装满冰雪,不停的往尸身上泼洒……。

    画面瞬间切换成熊熊燃烧的火盆。

    头卡在木槽里,动弹不得,手和脚打开,成“大”字捆在木桩上。

    有人在旁边“呜呜”的低吼,仿佛痛苦万分,但因为嘴被堵住,无法叫喊,只能象野兽一样垂死挣扎。

    木桩持续发出“咚咚”的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感觉它即将散架的时候,突然安静。

    奴仆伸出长叉戳了戳,跑过去,“哗啦啦”的摆弄锁链,不一会儿,拖回来个血淋淋的死人。

    又是一只没有完成变异的怪鸟,齿骨前突,筋肉模糊,手臂耷拉在地上,已有了翅膀的雏形。

    沈鹤鸣伸头看了看,摆摆手,示意抬走。

    那个年轻人再次出现,脸上蒙着厚厚的白布,遮住口鼻,怀里揣着个巴掌大的葵花盘,满眼的戏谑,好象只是要小小的捉弄你一下。

    他手里端着一只碗,碗里是块冰,让人心惊胆战的冰。

    “还以为会强迫我吃下去,没想到,只是放在鼻子下面让我闻……”。

    “然后呢?”。

    “然后你就把我摔地上了”。

    醒的真是时候!

    这得感谢我,要不然,那种变身的滋味,会让她铭记终生,估计比生孩子疼多了。

    在沈鹤鸣的时代,雪山上并没有欢喜花,那块冰里,也许掺入了稀释过的蛇毒。

    “所以,一切都是那条蛇在作祟……”。

    林初羽也明白了:“的确有欢喜花的味道,而且要比它臭的多”。

    欢喜花、圣女、蛇胆莲、鱼肚青……。

    雪山上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都与之有关,但现在,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张白纸,一无所知。

    “你听说过鹤鸣天葵吗?”。

    她摇头,反问我是不是年轻人别在怀里的那朵葵花?。

    我没见过,不敢胡说。

    虽然林初羽做的梦都是些片段,却能很好的衔接在一起,我相信,那个年轻人还会再出现,不过眼下,要先捋清楚各个事件发生的时间点。

    目前来看,这次的梦似乎要早于之前的,也就是说,在吃下毒冰以后,又被蛇咬了一口,才拥有了控制奴仆的能力。

    “……是这样吗?我可不知道”。

    “一定是这样的”。

    我很有把握,这和张阿婆说的推三变是一个道理,起初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后来和林初羽的梦境一对照,突然大彻大悟。

    “变”有入窍、入血、入心之说,何为入窍?入鼻入口,且顺序不能打乱,要先闻后吃,小男孩跳过了第一步,直接吃下毒冰,当然受不了。

    “那我旁边的人呢,他是咋回事?”。

    两种可能,一是沈鹤鸣没察觉到自己的方法有误,单纯的认为头一个实验品不够强壮,便换了个成年男子。

    这人显然坚持的时间更长,离成功只相差了一步。

    第二个原因是浓度,没掌握好,导致再次失败。

    我认为应该是后者,虽然没亲眼目睹过三趾人变身,但通过其他人的描述,入鼻窍的变异者,腋下有翎毛,手臂却不会羽化。

    “只有我成功了呗”。

    林初羽静静的说:“可沈鹤鸣并不满足,还要入血变,所以又梦见被蛇咬”。

    “那你到底是谁啊?”。

    “我……”。

    她也愣了:“对呀,这人到底是谁?”。

    不管梦里的主人公是谁,总之她是幸运的,前前后后经历过三次地狱般的折磨,一次比一次痛苦,仅凭这一点,沈鹤鸣就该千刀万剐。

    “背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

    “在他眼里,吴氏遗族根本不算是人”。

    “希望这个恶梦快点结束吧……”。

    林初羽叹了口气:“还有最后一变”。

    也是最重要的一变,入心变!

    她能使用幻死术,甚至屏蔽自己,或许就是这一变的结果。

    张阿婆说,人在入心变后,会产生脑香,我伸着鼻子,一个劲的往她身上凑,挤的她无路可走。

    “闻啥呢?”。

    林初羽有点不知所措。

    “你身上什么地方最香?那种能让人神魂颠倒、无法自拔的香”。

    她抬手撩了一下鬓角:“你是认真的,还是想勾引我?”。

    我立刻后退一步:“认真的”。

    “……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