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得寸进尺
    小狐狸很可爱,圆滚滚的,身上的毛已经被泉水打湿,还沾了几块湿泥巴,猛一看,象是条斑点狗。

    斑点?狗!

    小雅说,她养的小白狗叫三花,胡爷爷临死前做出的手势,会不会就是在指它?。

    现在这条狗呢?小雅投河未死,四处漂泊,也许是被阿坝收留了。

    得赶紧让她回一趟老家,活要见狗,死要见狗尸,还有狗窝、狗碗、狗屎盆,所有与三花有关的东西,都必须找到。

    尽管看似荒唐,可线索往往就隐藏在这些最不可能的地方。

    小狐狸叼着大鱼又蹦又跳,象是在炫耀,男人弯腰拍了拍它的小脑瓜:“上一边吃去吧,别弄脏了泉水”。

    我注意到小家伙的脖子上有血痂,圆形的血痂,难道是龙珊咬伤的?。

    “别看它这时候欢,也是刚缓过来”。

    男人把木桶放在水里,轻轻摇晃着:“昨个儿天还没亮,我就听见山谷外有狐狸叫,赶过去一看,龙女正抱着它滚成一团,你咬我、我咬你”。

    狐群已经将一人一狐围在中间,迟迟未动的原因是气味,龙家人特有的气味,只有收到主人的指令,才会进攻。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没有夫人的手信,不管你是哪个堂的人,都不许靠近白罗山谷,我心里还在想,是谁这么大胆?……”。

    当时龙珊极度虚弱,连吸血的力气都没有,小狐狸这才得以逃脱,可刚跑到主人脚边,便象冻僵了似的,“砰”的卧倒在雪地里。

    “我立马明白了,它是咬了不该咬的人,有这个本事的,天底下只有两个”。

    一个是白狐夫人,一个是龙女。

    男人把木桶涮洗干净,这才往泉水涌出的地方走:“二十多年前,魏加加还是龙女的时候,我们两口子进过一次城,刚生了儿子吗,老夫人很高兴,让送过去,和其他娃娃一起举行安礼”。

    安礼,也称“拔魄”,最初流传下来的时候,叫化血选龙,是指饮下圣水,除去心头寒,从此身体平安无恙的意思。

    整个仪式最重要的部分是“选龙”,挑选后备龙女,满屋子“哇哇”待哺的女婴,轮流抱进房间让魏加加和老白狐夫人过目,如果从后门出来,就是没选上,接着排队,进行下面的环节。

    “为什么都是女孩儿?”。

    “女属阴,男属阳,肯定会有影响”。

    虽然知道这次被选上的是龙珊,可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配当龙女呢?。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胡广林,他说是颜值,也许吧,但肯定不会是全部答案。

    难道太阴之血也分等级吗?。

    男人摇摇头,他站的远,围在门口的全是大姑娘、小媳妇,叽叽喳喳象是小区物业在开会,一个老爷们,不好意思往前挤。

    而且一直有人端着脸盆毛巾进进出出,仿佛里面是个澡堂子。

    安礼结束以后,老夫人觉得这一家三口难得下次山,不管是感谢也好,还是过意不去,必须留下来吃顿饭。

    “……刚巧金堂的人过来请,说今天新酿入窖,老酒出缸,龙女已经焚香沐浴,准备好点红了,按规矩,头一杯得敬老夫人”。

    他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水桶一按一拎,“哗啦”提了起来,转身往空桶里倒。

    “那是我第一次见魏加加,哦,当时还姓龙呢”。

    男人望着云雾般的水面,突然叹了口气:“她是真漂亮,漂亮的……,你,你都不敢抬头看她”。

    怎么白罗山里净是些痴情怨种?写碑的那个是不能来,他是不能见,一见误终生。

    我咳了一下:“什么是点红?”。

    “点红?”。

    男人一时没缓过神,又愣了会儿:“啊,那个……,你应该听说过,点红就是点血入酒,密封储藏,是我们龙金两堂必不可少的保命神水”。

    他记得那天风和日丽,一袭白衣的魏加加站在大酒缸前,和龙珊一样,虽有病容,却仪态万方,令人心向往之。

    随着鲜血连珠般滴落,激起一圈圈涟漪,如同一块抖动的绸布,缸沿上结起霜花,很薄,又在几秒钟后,融化消失。

    如果换成水,恐怕已经冻成了一块冰。

    颜色也从透明变作浅红,随着酒勺从缸里提起,酒浆片洒,仿佛飘起的轻纱,因此取名撩红纱,有人觉得这词太艳了,便直接叫它杀身酒。

    杀身成仁,是对龙女最大的赞美。

    我心里却有一个疑问。

    误食太阴之血的下场是冷僵至死,但小狼崽的症状却是燥热,象一块刚从炉灰里扒出来的烤土豆。

    莫非被它咬伤的另有其人?。

    “是那些小孩儿”。

    在女巨人出现后,局势瞬间扭转,毕竟人家手长脚长,两步就到了跟前,那几个屁大点的孩子吓的“吱哇”乱叫,也来不及放毒了,抱头鼠窜。

    狐群立刻一涌而上。

    “和你说的一样,当时就倒下了七八只,皮毛焦枯,这手段……,说实话,不比龙女差,幸亏……”。

    幸亏有圣水!

    我想起那两只老狐狸,模样是挺惨的。

    齐家和龙家,一热一寒,就象倒瓶谷里的三头虫,而在雪神山的冰窟里,还藏着一条鹿角蛇身的吼山精。

    假设吼山精是这一切的源头,那它又来自什么地方?。

    回到石屋,龙珊已经醒了,眼角含着泪水,正在和狐大姐互诉衷肠,瞧见我,女人“哎呀”一拍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四大家族都不知道……”。

    看来真相已经被龙珊揭穿。

    她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白狐社,两堂龙,天下拐儿是亲朋,这不闹误会了吗,把你当成了自家的小伙计”。

    龙金两堂的人都姓龙,而那些拐儿大多来自街头,没有正经名字,全是在书里找的,还必须得认识,所以一听我姓水,便自然而然的想到月堂。

    “你身份够复杂的,前水家女婿,乌头会的姑爷,现在又扯上了照教,看样子,未来的同益城主就是你了呗?”。

    这是绕着脖子骂我。

    不解释,既然已经认定我骗了她,又何必解释。

    反而是那位大哥吓了一跳,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肯定是在回忆刚才说过的话,怕被我抓着什么把柄。

    本来在龙珊洗澡的时候,我还想跟他多聊两句,可一眨眼,人就找不着了。

    正好,你走,我也走。

    通往石屋的路只有一条,雪地上还残留着来时的脚印,月光明亮,清晰可见,但我感觉老是在绕圈子,足迹也越来越多,象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转悠了半天,终于在一块山岩后发现了条羊肠小道,走了五六米,脚下猛的一软,没等反应过来,一根尖矛擦着脸颊飞过,“嗡”的插进石缝。

    震落一大片冰雪。

    就差一丢丢,要是脖子再往前伸点、走的再快一点,脑袋就串成了糖葫芦。

    我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有陷阱,虽然原始,却足以致命,怎么破解它呢,用石头扔,还是用棍子捅?。

    “傻小子”。

    背后有人冷笑:“别研究了,我劝你还是跟我回去”。

    我猛然转身,狐大姐远远的站着,身上的斗蓬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你什么意思?”。

    “这儿是白罗山谷,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快点”。

    她很不耐烦:“龙女要见你”。

    再进石屋,一股香皂的味道,龙珊斜倚在两个枕头上,唇红齿白,身上换了件高领毛衣,绿碎花的,款式有些老旧,却有种别样的青春朝气。

    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我一进门就把话撂下:“有你大女姐姐在,什么夫人也不敢给你脸色看”。

    她摆了摆手,狐大姐恭身而退,掩上屋门。

    “我真是为了你好”。

    “心领了”。

    “难道你就不想查明自己的身世?”。

    这话听着耳熟,十几天前,陶木春劝我找回记忆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不是不想,是不愿意被人当傻子,就象女朋友打着给你买东西的名义,往死了逛商店,到头来毛没见着,她却大包小包的刷了一大堆。

    但那是女朋友,痛并快乐着。

    至于她吗,我宁可糊涂点。

    龙珊好象明白了:“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我大模大样的往她身边一坐,伸出一个手指头:“派人盯着真元大殿,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以林初羽他们的本事,不应该拖的这么久,也许事情并没有最初预想的那么顺利。

    “让我监视胡大志?”。

    龙珊眼睛一亮:“你混入乌头会,果然有目的”。

    “别管,你不干我找别人”。

    “……我答应了,还有吗?”。

    “有,山南农场……”。

    这件事困扰了我很长时间,白英大会如期召开了没有,最后是怎么拍板的,散伙还是凑合着过,而在白英木里和云朵之间,谁才是下一个当家人?。

    “水小川”。

    龙珊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凝视着我:“你还真是不简单呢,但同益古镇是个泥潭,陷进去可就拔不出来了,特别是山南农场,我干妈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除了妖,就是人,没有神的存在,但圣女的出现却打乱了这个界线……”。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半人半妖、神鬼不分的怪物。

    这个女人的话可信吗?。

    林初羽把山南农场比喻成粘在网上的一只虫子,龙珊却说这张网其实就是它结的,暗指神寨的没落是咎由自取,倘若从不同的角度去解读,似乎都有些道理。

    接着,我又开出了第三个条件。

    “你……”。

    她气的脸都变了形:“别得寸进尺”。

    这一条很关键,因为她瞎闹腾,现在都知道我是传血弟子了,虽然不清楚我有什么用,可瞅他们象群饿狼似的,本尊性命堪忧。

    “怕什么?我当然会保护你”。

    我眉头紧皱,不吭声。

    “要不,想个办法让他们闭嘴?”。

    等的就是这句话,不能妨碍我找僧袍。

    我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泥点:“最后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齐腾和那些小孩儿是什么关系?”。

    两家人都姓齐,没准是一个葫芦两个瓢,一半一半。

    龙珊沉吟着:“……刚才听大姐说,胡赛儿已经追了小孩儿半夜,要把他们赶下山去,她是仙奴大女,知道的多,回头我问问她”。

    至于齐腾吗,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出身来历,可就在那个女人抓住龙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这个家族有一个共同特点。

    “什么特点?”。

    “六指”。

    双手都是,指肚上有裂口,直立外翻,酷似张开的小嘴。

    齐腾给出的答案是:皮肤溃疡。

    这种话只能当成是个玩笑,更多的,要等下山以后再去调查。

    “得,你歇着吧,以后再联系……”。

    我抬脚要走,龙珊一愣,一把揪住我外套:“干什么去?”。

    “天快亮了,我媳妇还在等我呢”。

    “水小川,你又耍我是不是?”。

    她死拽着不松手,被我从被窝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然后这女人就疯了,一边尖叫着、一边往我背上爬,双手勒着脖子:“……别动,再动我咬你”。

    “……你要不想回去,就……”。

    话没说完,后脑勺突然挨了一巴掌。

    “还想糊弄我”。

    龙珊喘着气:“……真后悔没早一点咬你,上了你这个狗东西的当,只要能证明你是传血弟子,我这个龙女不当也罢……”。

    说着,她真的一口咬住我的大动脉,我甚至能听到血管破裂的“吱吱”声。

    屋门“咣”的被撞开,一团黑影迅捷无比的从身边掠过,龙珊搂着我,往后便倒,两个人一起摔在炕上。

    炕头站着个不足一米的小矮人,满脸皱纹,胡子碴都是白色的,胸前挂着个小红葫芦,一身酒气。

    这不是齐家小孩儿,怎么看也应该是齐家爷爷。

    “姑爷,玩够了吗?”。

    他松开龙珊的头发,弯下腰,笑眯眯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