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鬼童女
    我立刻跳了起来。

    一边叫、一边蛤蟆似的往外蹦。

    沈洋本来还没什么,可能都没注意到,却被我吓的一激灵:“啊,怎么啦,我踩你脚啦?”。

    “毒,毒老鼠……”。

    说完又感觉不象,那双耳朵明显比老鼠的大,个头也大,屁股上光秃秃的,就算有尾巴也很短。

    “一只老鼠而已,不用吓成这样吧?雪山上什么动物没有,还有熊呢”。

    她冲我“嗷”了一声,端好托盘,抬头挺胸的从身边走过。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傻大胆,要真是毒老鼠,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小川兄弟,别跟女孩儿置气,只要一斗上嘴,你就算输了”。

    董师傅笑呵呵的刷洗着案板:“特别是沈洋,本身就是个要强的人,一开始都不知道她这个病是咋回事儿,谁见了谁躲,可自从人家学会了推筋打穴,现在想请她都得预约”。

    推筋打穴源自于一种拍扑技艺,拍扑,就是鸟类扇动翅膀,形容手心手背拍打身体的样子。

    后来又结合经络穴位,由一位太医整理成图形文字,正式命名为:小开山。

    这可不象咱们在澡堂子里、让搓背师傅随便给按几下那么简单,舒服在其次,主要是真能治病,尤其象关节炎、老寒腿这样的慢性病。

    相传在老年间,只有大官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那她是从哪儿学的?”。

    “一个道观”。

    “沈洋是出家人?”。

    “不算,俗家弟子,但也不是随缘拜的,听说她师父大有来头,连你们的乌头老祖都得礼让几分,胡兴甚至当众表示过,希望沈洋能做自己的儿媳妇”。

    就这一句话,胡兴被一直骂到今天,成为同益城的一大笑柄。

    “哟,胡仙方的子孙都配不上她,那她靠的这棵大树可真不小”。

    “啥呀?”。

    董师傅不知从哪儿掏出瓶白酒,“啪”的往桌子上一放:“跟身份地位没关系,是胡兴的儿子有病,半个月清楚、半个月糊涂,糊涂的时候,见了女的就喊妈,你说,这不是毁人家姑娘吗?”。

    “他几个儿子?”。

    “就一个,大名胡庄,但没人这么叫他,都叫他胡半月”。

    胡半月在不糊涂的那半个月简直就是拼命三郎,废寝忘食,自己给自己诊脉改方、看书吃药,可效果并不明显,该糊涂的时候照样糊涂。

    “让他老子帮着想想办法啊,在这一行,年龄就代表着经验”。

    所以每个中医馆里都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原以为董师傅会把胡兴贬的一文不值,没曾想他却叹了口气:“唉,说起这人还真有点可惜,本来也是位受人尊重的坐堂大夫,可自从胡庄出生后,他突然金盆洗手,认为自己救了不该救的人,报应在儿子身上”。

    象这种话肯定会引起大家的猜疑,有人问他谁是那个不该救的?胡一把也不回答,后来便开始恶赌,游戏人生。

    用他的话说,什么都不干,就是积德!

    “不是要聊我们家的事吗,怎么扯上胡一把啦?”。

    沈洋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踢上屋门,哆哆嗦嗦的坐在我对面:“……董师傅,是不是你在背后编排我来着?”。

    边说边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咯嘣咯嘣的一通嚼:“……我先声明一下,不是我瞧不上胡庄,是人家没瞧上我,可不是我不识抬举啊”。

    然后低头吃面。

    董师傅往这边瞟了一眼:“你们俩见过?”。

    “嗯……,还给我把了把脉,他挺有两下子的,一眼就看出是全羊白和离支病,聊了会儿,说能治,就是贵”。

    我一脸蒙。

    “羊白是白化病的古称,至于这个离支病吗”。

    沈洋一耸肩:“我也不懂什么意思,反正别人都这么叫”。

    其实那天她是去方圆香室拿药,一种草药包,是沈自舟托胡兴给她特制的,没想到在店里碰见了胡庄,两个年轻人便攀谈了起来。

    小伙子给她的印象还不错,可以称得上温文尔雅,不过在她临走时,胡庄却突然说了一句非常恐怖的话。

    “他怔怔的望着屋顶,好象上面有东西似的,一个劲儿的说做药的人全都死了,为什么只有我疯了呢?所以我爹并没有全错,至少对了一半”。

    又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沈洋,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不要再给胡家带来厄运。

    “这人还真是病的不轻,看谁都想害自己”。

    董师傅端上来两盘小炒,解围裙坐下,沈洋已经把那瓶酒均成了三小碗,仨人碰了碰,正式开喝。

    别看她刚才咋咋呼呼的,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式,上了桌却很稳当,还说来之前答应过师父,要适可而止,

    “我吃的那种药必须用酒当药引子,喝的越多,挥发的越快,可师父非让我把药力控制在三天,象煮粥似的慢慢熬”。

    女孩儿有些郁闷,好象觉得这么喝不过瘾。

    我看了眼董师傅,董师傅却默默的抽着烟,似乎在发愁一会儿怎么开口。

    “要是不拘着,你能喝多少?”

    “没试过,还真不知道多少是个底”。

    她“咯咯”的笑:“董师傅,我这不是吹牛吧?你应该听说过,同益白血,都是喝撩红纱长大的,要论酒量,除了龙家人以外,我还没服过谁呢”。

    撩红纱,白狐社的杀身酒,难道龙金月三堂的人都是白血人?。

    “你问我白狐社的事儿,我怎么回答你?他们可不怎么喜欢姓沈的”。

    沈洋做出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拿起桌上的香烟,抽出来一根,冲董师傅打了个响指,要火。

    “……我虽然姓沈,但对沈氏家族不是很了解,正好今天有这个机会,我想问问,当年的大都尉府里真的关着一位三趾吴女吗?”。

    这是嫌别人给挖的坑小,还要自己挖,如果没有三趾吴女,那沈鹤鸣就是个怪物,两者之中必有一个,不然哪来的四大家族?。

    “可沈家记事里不是这样写的”。

    沈洋着急解释:“我们都认为沈鹤鸣是在平定什闾之乱时,中了吴氏族人的毒箭,感染了他们的毒血,才会生下畸形怪胎,间接害死了沈家后的生母华颜夫人……”。

    产后血崩,伸头又看见尖嘴弓身的儿子,惊吓而亡。

    “沈鹤鸣有几位夫人?”。

    “三位,春城、梅姿、华颜,一个温良淑德、一个美艳绝伦、一个纯真可爱,你们觉得三趾吴女配得上华颜夫人这个称号吗?”。

    沈洋振振有词。

    孰真孰假,尤如一团云雾。

    “咱们同益城多的是故事……”。

    董师傅突然叹了口气:“个个都是说书人,家家还都不一样,这要是较起真来就没意思了,依着我,借古说今,听的是里面的道理”。

    他顿了顿:“我们老祖的确在大都尉府见过吴氏遗族,他们那时候已经充官为奴,名字叫鬼童……”。

    经过多日观察,董喜发现府中有一群特殊的奴仆,脸上打着火印,用铁链拴在一起,凿石运土,修缮院墙石阶。

    “他们就是死里逃生的吴氏族人,证明那个老药农没有骗他,既然这些人能活下来,表示大都尉府里真的有晦来草”。

    不但有,而且数量不少。

    在一个风卷乌云、雪压山城的深夜,董喜悄悄潜入都府,不过他很快便被巡夜的士兵发现,只能躲在马厩旁边的草料堆里,就在进退两难时,地下突然传来时断时续的低吼声。

    “地下?”。

    “是地牢,有一个通气口正巧在马厩附近”。

    董喜一下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幕,主母吴芝兰在雪洞之中,也是这般的痛苦哀嚎。

    “老祖虽然心中不忍,但他有自知之明,腿脚本来就不利索,何况已经惊动了士兵,只能先想办法离开这儿,以后再做打算……”。

    可两个侍女的出现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看她们的模样象是管事的,拿着鹤嘴铜壶和油提,一边走、一边说笑,大概意思是那些鬼童女很久没闹过了,这还得感谢方官的妙计,谁能想到一根小小的晦来草会让她们如此听话?”。

    方官,是姓方的官员吗?。

    “管他呢,老祖哪还顾得上这个……”。

    他一听见“晦来草”这三个字,眼都绿了,立刻冲出去将侍女制服,小施手段,逼问出晦来草就在地牢之中,不过有兵丁把守。

    已然如此,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董喜换了侍女的装束,胁迫另外一个带他来到地牢的入口,下面曲里拐弯的,点着油灯,墙上全是拷打犯人用的刑具。

    “老祖翻遍了整个地牢也没找着晦来草,走到头是个栅栏门,从木头缝里能看见地上放着个红土陶罐,形状很奇怪,象是个大红葫芦,旁边的油木笼里还吊着一个血淋淋的怪物……”。

    推开门,腥气扑鼻。

    “如尸腐于花丛,恶不掩香,喜不觉倒地,起复跌之”。

    而那怪物嘴巴尖突、无耳廓、羽臂鸡胸,比当年变身的蛮凤儿更不象人类。

    我没见过它的样子,不敢确定是第几变,但很显然,它已经被折磨的不行了,肩胛骨上穿着两个大铁钩,还瞎了一只眼,血肉模糊。

    董喜知道它肯定是吴氏后人,便用力砸开木笼,将其从大铁钩上放下,用刀尖挑断手脚上的牛筋,问它什么地方能找到无忧草?。

    怪曰,不独奴家难舍无忧,喜曰,少主之苦,如刀斧及身,勿多言,速同去。

    “可声音却惊动了另一边的看守,大声叫喊着朝这边跑来,那怪物指指陶罐,说天下所有的毒和所有的药都在这里面,有了它你还有啥可愁的?然后挥舞着翅膀,护着老祖一路往外冲杀……”。

    逃出城后,怪物告诉董喜,它原来的名字叫吴奴家,已经在大都尉府做了三年的鬼童女。

    女的,会不会就是藏尸洞里的那具鸟尸?。

    “小川兄弟”。

    董师傅慢悠悠的端起酒碗:“你们猜罐子里装的是啥?”。

    又卖关子。

    还用猜吗?肯定是天龙,但不知道是一条、还是两条?。

    不过这回我决定装傻,人家费了半天嘴皮子,怎么着也得让他过把说书的瘾。

    沈洋是真猜不出来,举着筷子,象是被定住了一样,半天才说了句:“天底下有这样的东西吗?”。

    “有”。

    董师傅一拍腿:“就是角虫,一种头上长角的蛇”。

    在我看来,角虫和天龙是一回事儿,只是不同时期、不同人对它的不同称呼罢了,就象吴氏族人把毒蕈叫做无忧草、鱼神医却称之为血固、同益的百姓又说它是晦来之物一个道理。

    “吴奴家告诉老祖,府中有一位方官见多识广,说天下有五种蛊毒之虫,百年难遇,角虫是五虫之首,有化龙之质,只有世间之人杰,才能解开其中的玄妙”。

    最后这句话让我想起一个“自谓人杰”的家伙,齐三圣。

    也就是他和沈鹤鸣狼狈为奸,试图利用吴氏族人的变异基因,制造出无敌的兽兵军团。

    难道他本名姓方?。

    沈洋突然“哧”的一笑,跷起二郎腿:“方官就是方士,不懂了吧?以前争着给皇帝炼丹献药,一个求长生、一个求富贵,说白了,就是骗子”。

    接着又补了一句:“我师父修的是气,辰天运,二十四时周天小乾坤,明白了吧?跟他们不是一道”。

    我点点头,不懂装懂,又问董师傅:“那罐子里有几条蛇?”。

    “一条”。

    公角虫!比小孩儿的胳膊还粗。

    “梅姿夫人每天都让鬼童女拿着药材去喂它,引它露出头来,看角变色了没有,吴家奴听夫人和大都尉说过,啥时候角红似血,就可以取出蛇胆,不能长生不老,也可以多活几辈子”。

    有一次喂蛇时,吴家奴分了心,缩手慢了点儿,被公角虫咬伤手背,之后就变成了一只人形鸟怪。

    “她非常感谢我们老祖,又说生不如死为何生?吴氏遗血望春风,接着扯开麻袍,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大肚子……”。

    “吴家奴怀孕了?”。

    我和沈洋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