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雁声臭着脸, 在车上听张寰讲了事情的经过。
不出意外地,是张硕成那小子又皮断腿了。张寰今天接到了他班主任的电话,请他去过去一趟。
简言之, 张寰被请家长了。
张寰还想跟老师说让孩子妈妈去。
电话那端却传来老师硬邦邦的声音:“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跟您打电话吗?这是我第二年做张硕成的班主任了,在过去的一年里, 我跟您太太打过很多次交道,她对我们老师的工作非常地不支持, 甚至给我们制造了很多困难。她的态度极大地影响了张硕成的态度。所以今天的情况,我希望能与您面对面地沟通一次。我知道您工作很忙,但我衷心地希望您能挤出一些时间给您的孩子。”
班主任不知道被梁莹莹和张硕成给气成什么样了, 说话的态度非常强硬。
张寰讪讪地, 只好答应了。挂了电话, 想起张硕成那个德行,立刻就脑壳疼。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去了也未必能制住张硕成, 这小子搞不好要躺地上打滚大哭什么的, 到时候可就丢人了。
他想到这些, 就忍不住跟司机一通抱怨,抱怨梁莹莹不会教育孩子。
司机笑着说:“我听小周说,现在雁雁小姐管硕硕很厉害。他说送硕硕上学,鹤鹤小姐都是拿雁雁小姐吓唬他,他噘着嘴生气,却不敢不听话呢。”
被请家长的张寰仿佛听到了头顶“叮”的一声!对了, 还有雁雁能镇住张硕成那小崽子呢!
“不用你做什么,老师那里我去谈。”张寰腆着脸说,“你就镇住他, 别让他躺地上打滚给我丢人现眼就行了。”
张雁声气结:“你知道你耽误我几节课吗?你知道我要补多少笔记吗!”
“慢慢补,慢慢补。咱不着急。”张寰忙给她顺气儿, 安慰说,“你看你现在学习成绩不是挺好的嘛,不怕。”
张寰赔着笑脸:“你也别压力太大,你现在这样,爸爸就很满意了。咱们家不是那种必须追求成绩的家庭,你跟那些小孩不一样。你保持现在这样,爸爸就很满意,很满意。”
其实张寰说的话也不是全然不对的。张雁声的确跟她的同学是不一样的。成绩和学历只是让她的人生看起来更好看,但并不能决定她人生的走向和高度。
她现在只是因为身在二班,班级的气氛是那样,她身不由己地就被裹挟着刻苦学习了起来,不敢放松。
但张雁声依然气得不想跟他说话。
车子一路就到了张硕成和张鹤翎就读的学校了。
张硕成的班主任看到张硕成爸爸还带来一个年轻女孩来,诧异了一下。张寰说:“这是他姐姐。”
“您好。”张雁声同老师打招呼,“请问,张硕成又干了什么?”
她说着,就瞥了一眼张硕成。
张硕成瑟缩了一下。从他看见他大姐居然跟着他爸一起进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疯狂刷弹幕:
她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
然而那个“她”来都来了,张硕成也没本事把她赶出去。
他战战兢兢地,整个人态度都变了。
老师有所感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有点诧异这个女孩看起来应该是高中生的模样,难道这个时间不该去上学吗?但老师这里的重点是张硕成,不是张硕成姐姐。她便把张寰请进办公室。
张雁声才不想跟着进去挨训呢,说:“我在外面等吧。”
张寰巴不得跟张硕成分开,别让他在老师面前丢他的人,忙说:“那好,你看着弟弟。”
他还给她递眼色!这把张硕成甩给她的心思简直是明明白白。
张雁声努力别过头去看向别处,才没在张硕成的班主任面前给他一个大白眼。
班主任也很了解张硕成,她本是想让张硕成跟张寰一起进去谈话的,想了想,觉得在没有张硕成打扰的情况下,先跟张寰沟通一下,也行。
毕竟上学期请张硕成妈妈来的时候,张硕成一见到他妈妈就开始满地打滚嚎哭的事,给老师也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更可怕的是,那个妈妈一点都不觉得张硕成做错了。
“多大点事啊,他还小呢。”她说,“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一副“谁都别想欺负我们母子”、“我可不是好惹的”的模样。
大人们进办公室去了,剩下走廊里张雁声和张硕成大眼瞪小眼。
张硕成今天闯了祸,看张雁声的目光压下来就不由两股战战,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想挪得离张雁声远一点。
老师关上办公室门后,空旷的走廊里说话走路都有回声,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看着张硕成像个鹌鹑似地想挪位置,张雁声哼了一声,薅住他脖领子,给他薅到楼外面去了。
“说吧,干什么坏事了?”她给他扔在阳光地里,抱住手臂质问。
张硕成长得又白又嫩,腮边还有婴儿肥,在阳光里看着有点可爱,干得却尽是些招人厌的事。
他在手工课上,用剪刀把前面女生的辫子给剪了!
张雁声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左看看,再右看看。
张硕成一看她这架势就小腿打颤――他姐这是找趁手的东西想抽他呢!
要是被同学看到他被他姐扒了裤子,抽得鬼哭狼嚎,他张硕成以后就没有尊严可言了!谁都不会再怕他了!大家还都会嘲笑他!
张硕成越想越恐惧,嗷一声就扑上去抱住了张雁声的大腿:“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在学校揍我!回家再揍我行不行?呜呜呜呜呜呜呜……”
张雁声:“???”
张雁声感觉一言难尽,她还没开始打呢,他怎么就嚎上了?嚎得还挺大声。
她额角青筋都冒出来了:“闭嘴!”
张硕成立刻闭上嘴巴了。
张雁声把额角青筋按下去,问:“你干什么要剪人家头发?”
张硕成嗫嚅半天,声音跟蚊子似的,听不清楚。
张雁声不耐烦地说:“大点声!你没吃饱饭吗?”张硕成声音才大起来,说:“因为……她长得好看。”
这原因……听起来就让人暴躁,更想揍人了。
“人长得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嫉妒人家吗?”张雁声喝问。
张硕成却说:“不嫉妒。她长得好看,我就想弄她一下。”
“……”张雁声,“我就是问你为什么弄人家?”
张硕成重复:“因为她长得好看啊。”
张雁声突然失声。
她盯着张硕成看了片刻,问:“张硕成,你……是喜欢人家吗?”
此言一出,张硕成这熊孩子的脸上竟然也有了一丝羞涩。
张雁声觉得不可思议。
要说张鹤翎那男同学,好歹四年级了,也开始情窦初开了。
张硕成才是小豆丁呢!
见鬼,现在小孩怎么一个一个这么早熟!
“你、是、不、是、傻?”张雁声缓过一口气来,咬牙戳着熊孩子脑门问。
她手劲大,张硕成被戳得眼泪汪汪地抱着头缩起来。
“喜欢人家你欺负人家?你们这些小学男生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傻呢?”张雁声简直无语。
她忽然想到了前世长大的张硕成做的恶事。
正常的孩子都会随着长大慢慢成熟,譬如那个现在扯张鹤翎辫子的小男生,也许将来会长成一个温柔体贴的绅士,回想起小学对喜欢的女孩子的欺负,或许会笑着捂眼睛,黑历史不堪回首。
但张硕成的成长环境不好,他是在无人管教、过度溺爱和放纵中长大的。他没有朝着成熟的方向发展,他完全走向了另一个错误的方向。
张雁声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或许就是张硕成人生的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也说不定。
就如同她重生到上个暑假,有时间思考未来,有时间复习,考进了二班,从此过得是远离了青春疼痛只有学习的正常生活。
张雁声戳张硕成脑袋的手停下,握成了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蹲了下来。张硕成还是个小豆丁,张雁声蹲下来,就跟他平视了。
“张硕成,我问你。”她盯着这小孩的眼睛问,“你喜欢人家,是不是也想人家也喜欢你?”
张硕成捂着脑袋点了点头。
张雁声却说:“但是人家不会喜欢你,你知道吗?”
张硕成眨了眨眼睛。
她问:“如果现在有人来欺负你,你会喜欢欺负你的那个人吗?”
果然张硕成张硕成大声说:“我会打他!”
张雁声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所以,你欺负别人,人家也不会喜欢你。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硕成想了想,然后就有点呆。
傻傻的,三观碎裂的样子,莫名喜感。
张雁声看着他,他还是个小孩呢,可是没人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好好给他讲道理。他无论做了什么错事,他们总是说“他还小”,于是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做的错事也越来越大。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张雁声说,“喜欢一个人,是要对她好的,要给她她喜欢的东西,做让她开心的事情,在有人欺负她的时候去保护她,而不是去当那个欺负她的坏人。”
“有一个男生喜欢我,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张雁声,你想去哪?我带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欧洲南极都可以!】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不用回去找你那爸爸!】
【你想怎么疯,我陪你!奉陪到底!】
【去你妈的,少给老子说这些甜言蜜语!】那时候,张雁声咬着烟笑,【说反了吧?应该是你想怎么疯,我陪你吧?】
听她这么说,徐立晨吐出口白烟,笑得张狂。
那股子狂劲让张雁声怦然心动,身体里好像有发散不出去的热力,她扭过头去喝了口酒掩饰。再扭回来想抽口烟的时候,徐立晨握住了她的手腕。
Party房里灯红酒绿,音乐震耳,群魔乱舞,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差一点就吻了。
如果汪倩没有端着酒找过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