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府尹
    树深草盛,人迹渺茫。

    道路两侧连一间野店都没有,他急着前去密州建市舶司。

    看着身边一脸喜色的小黑胖子,叶青暗自摇头。

    周边各国素来是渴望和贵霜王朝交易的,在密州开设市舶司,市场前景很广大。

    贵霜的造船和海航技术,当世无可比拟,一旦打开密州市舶司,就是数不尽的钱财进项。

    这种事朝堂的相公们未必不知道,但是身在建康,云锦之上神仙般的生活,谁又想扑下身子来这不毛之地拓荒。

    不说别的,这些荒草古道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强梁蟊贼、毒虫猛兽。

    周康的马术精湛,这和他的性格有关,他虽然出身乡绅之家,但是性情豪放,乐于助人。在当地百姓中颇有威望。

    这一次叶青给了他个万岁营六亲指挥之一的官职,这是正八品的官位,从吏到官天差地别,幸福从天而降到现在周康还有点晕眩。

    尤其是从一个乡野小县的押司,到建康天子近卫万岁营的指挥,若非有奇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按说这种级别的官员,是需要朝廷吏部来任免的,但是万岁营有自己的特权,毕竟是蔡茂创立的建制,他为了快点建成艮岳寿山,给了叶青足够的权力。

    周康一路晕陶陶的,叶青看他好似在神游天外,心中狐疑道,这小子不会是个傻子吧,在郓城看着不像啊,轻轻踢了马腹,上前咳一声叫道:“周康。”

    “提举,您叫我?”

    我们此去密州,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你交际广,沿途有人才要多给本官引荐。

    周康乐呵呵的刚想说话,突然脸色一窘,说道:“提举,小人结交的...尽是些...唉,实话跟提举说,小人的朋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叶青笑道:“那倒无妨,只要有一技之长,我们这万岁营就可以帮他们上进。你看我的这些兵马,觉得如何?”

    “提举所带精兵,雄壮肃穆,举止有据,令行禁止,实乃不可多得的强兵。”

    叶青自得地一笑:“以前呐,他们跟你的朋友差不了多少。这样吧,前面便是济州府,长途奔波人累马乏,我要在此修整七天。我给你五十个健卒,你在这附近给我招募些汉子听用。”

    周康面露难色,道:“提举,小人的弟兄...真的是稂莠不齐...”

    叶青瞪了他一眼,骂道:“老子已经说了,你就去招募便是,婆婆妈妈墨迹个什么劲,快滚!”

    说完一伸手,旁边的陆虞侯举起旗子,随行的百余人分作两队,周康只好拱手道别,硬着头皮带着他们钻进了深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

    叶青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太缺人手了,饥不择食。

    济州府内,叶青摆出钦差架势,耀武扬威一番之后,便钻进酒楼熟睡。

    这个时代的交通着实不便,长期赶路累的就跟浑身散架了一般,若是能御剑不消片刻,结果从建康出发都已经快两个月了,才刚到济州府。

    钦差大人到来,所有的官员都吓得浑身发抖,只因此人竟然不参加什么饮宴,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济州府官吏人人自危,生怕他是在暗中调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年头,哪个当官的屁股是干净的。

    济州知府李崇文在府上有些神思不属,长吁短叹。

    李府尹新娶的小妾,年方十六,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薄纱,如笋般地玉指从他的眉心揉过,轻轻的按捏起来:“也没听说府上有什么事,老爷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李府尹侧身一趟,枕着柔软富有弹性的大腿,享受着十根修长有力的玉指在头部的按动,叹道:“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现在来了个钦差,最爱无事找事,是个混世魔王样的太岁。听说他在建康骑殴太学陈朝老,官家只是罚俸半年,可见此人圣眷之隆。”

    “他在济州地面,从未进驻大府,偏偏在我这济州府停留这么多天,还不和我这一府之尊相见,教我如何不担心。”

    说着话,李府尹的一只鬼手握住了丰硕饱满的一只白鸽。

    小妾呼痛,娇嗔着在他身上拍了一下,道:“老爷何不设宴,请他来府上一聚,谈话间便知其虚实,不好似在此担惊受怕。”

    李崇文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他能待一待便走,谁知道赖在这了,若是设宴不知道要赔进多少钱财去,这些建康的官员心黑手毒,个个浑似无底洞一般。现在看来,只好舍财保平安了,我们就请一请这位钦差。”

    吕望是资深的盐贩子,最熟悉人情世故,笑道:“多半是提举大人在济州待得时间太长了,这里的地头蛇都害怕了,李府的人还在外面,提举要去赴宴么?”

    “去,白吃谁不吃。”

    隔着屏风,叶青泡在浴桶中,浑身烫的发红,头顶水汽氤氲,头脸上盖着皂巾,享受着李雨婷的按摩,快活似神仙。

    外面是叶星留在他身边的几个亲随,其中一人名叫吕望,敲了敲门,道:“提举,济州府尹李崇文派人送来请柬,邀提举赴宴。”

    “李崇文?莫非是冯泉提拔的,不然怎么想起宴请我来了。”

    在建康若是高官聚饮,必是金紫银青,冠盖云集,盖因建康乃是贵霜的中心。

    济州府尹的宴席,坐中虽然都是当地官吏、豪绅,连个配穿绯服的都没有。

    叶青从城中穿行,偶然经过一条稍显破落的街道,领头的济州府衙役眼里神色莫名,没来由说道:“这里虽近,却是个腌臜的所在,我们还是绕道吧。”

    “本官肚子饿了,走哪里不是走,来时荒山都爬了几座,就从这里过去吧。”

    其他衙役面带难色,终究还是不敢违逆,都诧异地望向最先说话的同伴。

    叶青身边的吕望看在眼里,低头附耳对着叶青耳语几句,叶青低声道:“我们就是路过,别管闲事。”

    吕望转过头去,眼光却不住地往那个指出近路的济州公人身上看去。

    这个衙役低着头,不敢面对同伴的目光,也不敢面对钦差身边人的目光。

    不一会,进了这条街道,两侧多是穿着破烂的衣服的乞索儿,袖着双手看着这队衣甲鲜明的队伍从路旁经过,目光呆滞如同泥塑,偶尔才能见到他们动一动,抬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边的鼻涕一把蹭去。

    两边都是些茅草铺在地上,有很多骨瘦如柴的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活。

    这济州...似乎有点穷啊。

    叶青招了招手,想把那个公人喊过来,可惜他低着头没有看到。

    吕望一直注意着,便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钦差叫你,听不到么?”

    公人眼珠圆瞪,似乎十分害怕,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应承道:“钦差叫小人有何吩咐。”

    叶青不直接问,却闲聊似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何耀,是此处的三都缉捕使臣,奉府尹之命,来护送杨钦差。”

    “这些都是你们济州府的乞索儿么?”

    “钦差慧眼如炬,这些都是我们济州府的百姓...”

    说话是门艺术,学会了受用无穷。

    短短一句话,叶青心中顿时了然,这个小官肯定是知道内情,又害怕自己和府尹蛇鼠一窝,不敢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