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不觉得得意
    “这是世子送姑娘的?”马车里只坐着卫婵和红砚两人,那珍珠不在太阳下,依旧润泽的发出淡淡的光,红砚怎么可能看不到。

    “不愧是鲛珠,在暗处也有光,像夜明珠似的呢,这么大一颗,我也只在老夫人和夫人那里见过。”

    鲛珠价值连城,且珍贵无比,哪怕是大长公主和陵阳郡主,也只有一颗。

    而本应送给未来世子夫人的,却也给了卫婵,这并没有让卫婵自得,反而陷入深深惶恐。

    “世子真是宠爱姑娘。”红砚赞叹:“这下姑娘,指定能回府了,姑娘为何面有忧愁,这么大一颗鲛珠簪子,不高兴吗?”

    “风头,太盛了。”卫婵苦笑:“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不说世子宠妾灭妻吗?”

    这岂不是坐实了她是个勾引世子的狐媚子?

    可这簪子被戴在她头上,谢怀则就不许她取下来,这样别人瞧见她头上的簪子,也会知道她身份不同寻常,想要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

    他要她像日日戴着,一看见这簪子,就想起他来。

    红砚觉得奇怪:“别的姨娘通房受宠,恨不得脚下生风,跟别人显摆显摆,最好还去正室内夫人那里炫耀一番才肯罢休,怎么姑娘愁的像是要遭了灾,奴婢看,前些日子老夫人要把你送庄子上去,你还没这么愁呢。”

    卫婵叹气:“你不懂,女子若是收了男子太过珍贵的礼物,怕是得用一辈子偿还的。”

    红砚不明白,皱着脸:“奴婢可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奴婢觉得,就是世子总让你背书,你才想的多,不读那么多书,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马车一只修长大手掀开马车帘子,卫婵见到了谢怀则那张英俊的脸。

    “下来吧。”

    “世子,这里是?”

    不是京城城内任何一处地方,反而是郊外,只是瞧着比卫婵住的那个庄子要距离城近一些,两边都是水田,里面的稻子,长得绿油油的,到处都是青草的香味。

    “带你四处走走,这里景色不错,你总在庄子上闷着,难免会胡思乱想。”

    “景色不错?”卫婵纳闷,除了几户人家,绿油油的稻田,哪里景色不错呢,还不如庄子,有山有水,堪称湖山秀色。

    谢怀则却只是握着她的手,微

    微提起嘴角没说话。

    “世子,是您吗,世子,您来了这怎么不叫人提前说一声,老奴好叫人备好酒菜款待您。

    这里是郊外,又都是耕地,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但黄泥房子里,却又一个青砖瓦的高墙大院,却十分惹人眼,应当是当地的地主。

    一个老汉,几乎是滚着出来对谢怀则不住的又跪又拜。

    卫婵一时没看懂,谢怀则声音淡淡:“这附近五十亩的上等水田,都是我的产业,这是老桑,桑大的爹,住在此处的宅子上,他家在这里也有些田。

    五十亩上等水田?卫婵有点晕,京郊的地贵,上等肥沃田地几乎要一百两一亩,而五十亩就是五千两,好大的一笔银子。

    卫婵看着这些水田有点眼睛冒光。

    “我们途径此处,便过来瞧瞧,辛苦你了,老桑。

    途径此处,不是特意来这看风景的吗,卫婵满头雾水。

    老桑几乎要涕泪横流:“世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世子垂怜老奴,叫老奴也能置办宅子养老,还买了几亩田地,世子大恩大德,老奴万死难报,老婆子,快快,出来给世子磕头,迎世子和小夫人进去。

    卫婵不明白,拉了拉谢怀则的手。

    谢怀则似是对这种暗地里的亲昵,非常受用,一向冷淡的双眸居然也浮现几许温柔:“怎么了?

    卫婵瞧了瞧,趁着老桑和老桑媳妇儿张罗干果鲜果,偷偷问:“这是府里的桑氏夫妇,不过是一处宅子几亩田,他们竟也能如此涕泪横流,桑家祖上不是国公的救命恩人吗。

    “是救命恩人,可也是奴才,他们家祖上救了我高祖父的事,都是百年前了,他们家子嗣倒是出来过一个会读书的,可惜刚考了秀才没中举人,就死了,后面是一代不如一代,老桑早年好赌,欠了好几百两银子,都是谢家替他还的,把他们家大郎安排在公府赶车,谢家旁支几个好事的,还往那孩子嘴里塞过马粪。

    卫婵愕然:“竟有这样的事。

    “本世子亲手处置,还能有假,毕竟是恩人,要荣养,苛待恩人传出去不好听,我做主把他们安排在这的。

    谢怀则的声音也很小,毕竟人家家里说人家的闲话,几乎是在卫婵耳边耳语,差一点就能亲上了。

    老桑媳妇儿端着干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怀则与卫婵这副窃窃私语,极为亲昵的模样,堆着笑:“世子,您尝尝,都是今年新下来的,庄户人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肯定不如府里的精致。

    哪里是不如府里的精致,分明就是粗糙。

    公府里的干果盘有蜜饯盘,花生核桃一应全是剥开的,整齐的摆在盘子里,量少而精致,眼前这盘子,花生和栗子的壳,都没剥开,倒是热乎乎的是刚炒出来的,但上头一层灰。

    若是谢怀则自己剥花生吃,手指头非得变黑不可。

    卫婵有点想笑,不用别人吩咐,她就剥了起来,免得到时候世子真的想吃,却不好剥,手指头黑了,又要恼羞成怒。

    “如今可还过得下去?

    “都是托了主子的福,如今有了宅子有了地,我家大郎也娶上了媳妇儿,一家子过得还算不错。

    谢怀则点点头,只是例行询问,漫不经心的:“读书才是出路,等你有了孙子,若是资质不错,便让他去家学。

    老桑喜不自胜:“都是世子的恩典,世子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子粉身碎骨都难报。

    老桑媳妇儿叹道:“世子宽仁,可我家媳妇儿肚皮不争气,到现在都没喜讯,我们家二郎那个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好人家的姑娘谁肯嫁呢,前几年租了个媳妇儿,结果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这回我们手头也有点余钱,想着再租一个,总得让我们家二郎也有个香火。

    “娘,猪圈打扫完了,家门口那半亩地草也拔了。

    门口怯怯的靠过来一个村妇,穿着麻布衣裳,头上系着麻带,裤子挽起露出双腿,上面黑黢黢的,全是稻田里的泥。

    “诶呀,世子和小夫人在这,你不把自己洗干净,搞得地上都是泥,作死呢!

    “世子?小夫人?那姑娘抬头,与卫婵对视,忽然瞳孔收缩,急忙低下头。

    卫婵愣住了:“那,那不是端砚吗。

    谢怀则并不喝桑家的茶,神色依旧淡淡的,并不意外的样子:“就是她。

    若不是脸上的轮廓还能勉强瞧得出是端砚,她根本不敢信,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村妇,是那个,俏丽的端砚,她爱美,最喜欢穿桃红衫子,也爱戴首饰,喜欢掐尖占便宜,一直以世子未来

    的通房自居虽然傲气却也实在出色。

    在整个公府的丫鬟里都是顶层那一拨的不然陵阳郡主也不会看上了她想提拔她服侍世子。

    而现在那身麻布衣裳也就算了卫婵自己即便穿的像村妇那身雪白的肌肤浅浅如烟波般的眼眸仍旧能让梁小侯爷看的愣神。

    可端砚除了穿的像是村妇双手皲裂一张脸黝黑明明才二十就已经生出常年劳作的女人才会有的皱纹

    老桑媳妇儿一喜:“是端砚她曾在世子身边服侍有些主仆情谊呢。”

    老桑拉了一把自家媳妇儿这端砚是手脚不干净背打发出来的府里都知道这件事。

    端砚下意识将手在衣服上蹭想要蹭掉上头的泥背过去不想叫谢怀则看见她指甲缝的黢黑然而仍旧抬起头眼中含泪叫了一声世子。

    谢怀则无动于衷好似还有些不耐烦。

    老桑媳妇儿顿时怒了这小骚妇都是他们桑家的人了还惦记着世子呢。

    她冲了过去拿起门外的笤帚疙瘩对着端砚就是一顿揍打的她鬼哭狼嚎。

    “娘娘您别打了我已经干完活儿了。”

    谢怀则蹙眉神情中已经有淡淡的不悦。

    老桑顿时高声道:“老婆子你管教儿媳拉到后院去别在这里污了世子的耳朵。”

    “知道了。”

    鬼哭狼嚎声渐渐没有了只剩下哀求和哭泣声。

    “你们就这么打儿媳吗她她爹娘好歹还是府里的管事。”

    “诶呀小夫人这进了我们桑家的门就是我们桑家的人死了也是我们桑家的鬼这个儿媳妇惫懒不打不干活儿在公府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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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跟副小姐似的不教育她她就不知天高地厚呢婆婆教训儿媳妇儿别说只是立个规矩打两下就是打死那也是尽孝道。”

    卫婵有些迟疑看老桑和老桑媳妇儿虽然家里不算富裕穿的也是轻薄些的棉布衣裳干干净净的反而端砚穿的居然是麻布。

    “她她在你家还要亲自下地干活吗?”

    老桑笑道:“我们家又请不起下人大郎在公府伺候主子这几亩地谁收拾那些年一直都是

    我们老两口,现在有了儿媳妇儿,自然该她干,割草喂猪,烧火做饭,伺候田地,伺候我们老两口,都是她这个儿媳的本职,这吃穿都要靠我们桑家,她就是我们家的牛马,任我们打来任我们骂。

    卫婵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什么,但端砚的遭遇,确实让她震撼,甚至开始害怕。

    谢怀则领着她出来,两人在稻田旁慢慢走着,卫婵忽然开口:“您带奴婢来着,不是为了看风景吧。

    是为了看端砚。

    然而绝对不是要为了她出气,看看端砚的下场,叫她高兴得意的。

    谢怀则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反而问她:“你见了端砚,有什么想法。

    “桑家就这么对待她吗,那些粗活重活就让她一个人干,还动辄打骂?

    “你当下面的穷困人家是怎样过日子,又没有成群的仆婢,娶儿媳妇就是娶个劳动力,她既嫁进桑家,便是桑家的人了,她不干,难道还要公婆去干吗?

    卫婵沉默不语,谢怀则又道:“桑家靠着谢氏,好歹还有宅子和地,寻常村汉,没了银钱,把妻子典当出去,租给有些小钱的人家,叫典妻,你以为外面的女人都能过得好,遇人不淑说被丈夫卖,就被丈夫卖了。

    他的话真多,卫婵不敢反驳,他就是小心眼,卫婵直到,这是记恨她前几天说的,羡慕刘二郎的妻子,至少能凤冠霞帔做正妻。

    “端砚就是正妻,你觉得她过得很好嘛?

    果然,谢怀则说了这句话。

    “好歹也是您身边出去的丫鬟,您不管管?

    谢怀则冷哼一声:“她爹娘都不管,我管什么,我是她的谁,现在你还觉得嫁村汉很好了?

    卫婵一叹:“您怎么这么小心眼?前几天不过随口说的话,您还记在心上?

    “我小心眼?我这是在教育你,要你好好看看,别被男人骗了,村汉的正妻,就是好做的,也值得你羡慕吗?

    “奴婢没有羡慕嫁给村汉,不过是……

    不过是感慨能穿戴凤冠霞帔,偶然露了真情。

    “奴婢错了,您别再说奴婢的不是了。

    谢怀则冷哼一声,仍是不开颜。

    卫婵却左顾右盼了起来,远远地跑出去,摘了些油菜花编了个花环,

    带到谢怀则的头上。

    “给您赔罪,您是君子,还是男人,就别把奴婢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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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既知我是男人,还给我戴花环,成何体统!”谢怀则黑着脸把花环摘了下来。

    卫婵笑眯眯的:“这里景色虽不如庄子上的好,但田间地头也有些风情,咱们中午在老桑家吃吗,不如叫老桑家送来些调料,在外头野餐,奴婢看见那边池塘的鱼,都好肥,世子想吃鱼肉馅的饺子吗,用油菜花炖些汤,可鲜呢。”

    她在转移话题,而且絮絮叨叨的,可谢怀则的黑脸,维持不过一刻,就破了功。

    “罢了,都依着你吧。”谢怀则露出微笑,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这一顿饭吃的很有野趣,谢怀则似是有急事,骑着快马先回去了,把车夫和双喜都留了下来,她们可以慢慢坐马车回去。

    卫婵钓鱼有点上瘾,想要在玩一会儿。

    双喜心知世子及其宠爱她,哪有不从的,卫婵叫桑家送来解暑的汤,便叫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不必一直在这伺候她。

    红砚拿了新鲜的果子来,洗干净放进果盘里,却见卫婵面有沉色,便问道:“姑娘,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还看了端砚的笑话,不开心吗?”

    卫婵无奈:“你觉得我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