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重华宫后,纪蓁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她站在一处无人偏殿外稍作休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竟然生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月光,照在禁宫的重重瓦檐上,映出一片薄凉月色。纪蓁靠在宫墙上看了半天,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好像迷路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宫中待到晚上。没想到白日里林遮树掩的宫殿,在月色的笼罩下,竟然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让她分不清方向。
纪蓁往外走了两步,捏了轻功,打算飞上偏殿顶上看看,却不想刚一纵身,就被一人扑倒在地,双双滚进黑漆漆的偏殿中。
什么玩意?刺客?
纪蓁立刻屈臂握拳,手中寒芒乍现,指尖刃化作一道流光,直向来人刺去。
顷刻间,两人已经过三招。
然而偏殿中破烂不堪,灯火全无,黑漆漆的,纪蓁根本看不出对方是谁。只知道来人功夫不俗,手无寸铁,与她对战竟然游刃有余。
一想到宫中还藏有这样的人物,纪蓁眉头一锁。暗催丹田,再提两成功力,捏着一个缠字诀,无声无息,如毒蛇吐信贴住来人,猝然一锁,放出全身力量,将人压制在地上。指尖刃抵上他的咽喉,冷冷道
“别动。”
身下之人只挣扎了一下,便全然放弃,小声道
“殿下,是我,姜厌。”
哈?
纪蓁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点了往那人脸上一照,果然是姜厌。
“是你?好端端地偷袭我,却是为何?”
认出来人后,纪蓁没有放松,反而将他钳得更紧了。
西戎十三邦的暗探,即便是李元珍家养的,她也一个头发丝都不信。
黑漆漆的偏殿中,忽然亮起的火烛太过显眼,纪蓁将火折子踩在脚下,灭去大半火光,只留一点光亮,照着她与姜厌的眉眼。
“殿下方才欲攀爬偏殿殿顶,却不知宫中暗卫遍布各个隐秘角落。殿下此举太过危险,奴不得不将殿下扑倒,不然殿下被当作刺客的话,奴要再救,就难了。”
姜厌摊开手脚顺从地被纪蓁压在地上,耐心解释。却不想纪蓁根本不买账,她用膝盖压着他的脖颈脆弱之处,嗤笑道
“即便如此,你又何故与我在这偏殿内缠斗?”
果然,被纪蓁压住的姜厌沉默了一瞬,复才说道
“这是太女殿下的要求。”
“哈?她让你和我打一架?”纪蓁一个字都不信。
毕竟若是李元珍要想试她的功夫,大可在东宫就试,何必等在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太女殿下让我亲身试试殿下的深浅,是否当真易被男子......拿捏。”
姜厌平静无波地说着,纪蓁却听懂了。
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立刻从姜厌的身上撤开,退至偏殿另一侧,羞恼斥道
“荒谬!”
姜厌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了整被纪蓁扯开的衣衫,对纪蓁恭敬一礼道
“奴试过了,殿下武功卓绝,奴输得心服口服。”
纪蓁的脸在黑暗中泛红,一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实在太超出她的意料之外了,她万万没想到,李元珍竟然会让姜厌诱惑她。为什么呢?姜厌不是要送给燕国小公主的吗?
而更离谱的是,这个姜厌竟然对李元珍的命令阳奉阴违,这又是为什么?
一时间,纪蓁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仗着姜厌打不过她,索性直接问道
“既然太女殿下让你来诱惑我,你这般阳奉阴违,又是为何?”
“殿下不喜欢奴,奴怕若行诱惑之事,会被殿下打死。”
纪蓁一愣,接受了这个看似不合理却对她十分适用的理由。
姜厌拿出颗小小的夜明珠,往纪蓁脚下一滚,在她脚边照出一方微亮之地。莹莹之光宛若月华落地,竟与这破败偏殿十分相衬。
“殿下,奴还有事要与殿下商议,可以过来吗?”姜厌十分守规矩地征求纪蓁的意见。
蓁应了一声。
姜厌跪坐在纪蓁的对面,莹莹之光将两人笼在其中,纪蓁这才发现,姜厌穿的是宫中侍从的长袍。只是在方才缠斗中,他的衣衫被她抓皱,发冠被她打掉,绾发的玉簪掉在地上,断成两截,满头青丝散落,看起来竟像是一副被人狠狠蹂躏过的模样。
纪蓁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去,轻咳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她向来不喜欢多做装饰,今日进宫面见太女李元珍她才多簪了根玉簪,以示尊敬。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用上。
纪蓁拔下玉簪,递给姜厌,在姜厌惊讶的目光中别扭解释道
“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这个先将就用着。毕竟你那簪子是我弄坏的,就当是我赔给你的了。”
姜厌接过玉簪,轻抚上面流云纹路,眼底泛起一抹暖色,对纪蓁恭敬一拜道
“多谢殿下赏赐。”
莹莹之光中,姜厌以手代梳,轻轻梳理自己的如瀑墨发。抬手起落间,衣袖滑下,露出一截洁白手腕,上面系着一根红绳,颜色暗淡,应是戴了很久。而那红绳上却穿着一颗小金珠,看起来有些眼熟。
纪蓁不由多看了两眼,竟然越看越觉得眼熟。奇怪了,这个小金珠和她荷包里的小金珠怎么那么像?
但是不应该啊,她的这个小金珠,还是因为她小时候爱偷偷跑出去玩,又不记得带银钱,大将军怕她在外面没有银钱受欺负,才特地为她铸了这些赤金小珠。
这些赤金珠上面有大将军府的刻印,在市面上并不流通。得了她的小金珠之人,要拿着小金珠去大将军府为她特地开办的票号,兑换银钱才能使用。
若是不兑换,那这小金珠除非融了,否则就是个摆设,毫无用处。
按道理说,这个金珠尺寸形状皆为独制,天下无二。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姜厌的手腕上呢?他可是西戎十三邦的暗探啊!
纪蓁的灼灼目光终是引起了姜厌的注意,他停下手上动作,问道
“殿下,为何盯着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