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蓁生辰宴的最后一天,谁也没发现郡王府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宴会依然热闹,纪蓁从尹公署录完口供回来,甚至还去宴会上敬了一圈酒。推杯换盏之间,谁也不知道,南越的宫廷内外,将会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俞伯君和纪蓁一同回了郡王府,纪蓁心疼他操劳了一昼夜不曾休息,便让他去自己的沧澜苑补眠。俞伯君倒也不推辞,直接歇在了离纪蓁屋子最近的客房里。
纪蓁抽空去看了云子,叶茴的药效果很好,成功化了他的毒,只是身体羸弱,仍是昏睡未醒。赵侑青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看到纪蓁来了赶紧问她地牢里的事情。
“不用担心。”
纪蓁唤来侍从照看云子,自己则牵着赵侑青的手,与他一起回了听雨轩,言简意赅的全告诉了他。赵侑青沉默良久,问道
“蓁蓁,仙姚殿下暗通燕国之事,你为什么不怀疑我?”
“当然怀疑,我甚至认为,就是你干的。”
纪蓁为两人倒来清茶,送了一盏在赵侑青的面前。
日影倾斜,夕阳的余晖从听雨轩的勾花纸窗上洒落,将靠在窗前的纪蓁笼在一片晦暗的阴影里。
赵侑青修长的手指轻抚杯沿,低垂的眼睫敛住了所有情绪,沉默无言。
纪蓁一点点将杯中清茶饮尽,久违地招来了707系统。
“赵侑青的好感度,还是90%吗?”
“是的,宿主。”
好,既如此,我便送你一个圆满。
纪蓁放下茶盏,走到赵侑青面前坐下,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开口道
“侑青,不用如此。想回家,不是你的错。”
赵侑青的眼睫颤了颤,抬眼看向纪蓁,从她淡淡的笑意中,领略到几许凉薄之意,一颗心倏尔下坠。
“蓁蓁......”赵侑青握住纪蓁的手,眷恋的摩挲,轻声道“和我一起走吧。”
“不行。”
纪蓁果断拒绝,却将赵侑青的手反握住,对他说道
“侑青,我答应过你,要送你回燕国。自是,言出必行。可有朝一日,若是南越和燕国再战,你又当如何?”
“不会再战。”赵侑青将纪蓁的手抓得死紧,像是抓着一张救命符。
纪蓁不置可否地任由他抓着自己,似笑非笑道
“如何不会再战?你不过一个弃子,被扔在南越这么多年,如何能左右燕国的时局,说不战就不战?除非......”
纪蓁顿了顿,歪头看了看赵侑青越发苍白的脸色,收敛了笑意,淡淡道
“除非,有人能换你大燕的天地。除非,给我承诺的人,就是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新皇。侑青,你说是不是?”
赵侑青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全失。
当夕阳将最后一丝光线,熄灭在湖影中时,王府里上灯了。
次第亮起的烛火,照亮一室沉默。
风在窗外呜呜地吹着,吹得窗户啪嗒作响。
纪蓁看着赵侑青苍白的脸,心中泛起几分不忍,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叹道
“侑青,你怎么就不信我?我说了两年后送你回燕国,定能做到。你又何必急于一时,与虎谋皮。”
“可我,等不到两年了。”
赵侑青艰涩开口,他只觉得自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利刃,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将他的喉咙刮出血来。可他仍执拗的,紧紧抓着纪蓁的手,一字一句地坦露自己的秘密
“父皇病重,大皇兄勾结佞臣杀了二皇兄,大权独揽。朝野上下怨声载道,说他德不配位,不配当太子。而我,现在是除了他,唯一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蓁蓁。”
赵侑青将纪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轻声道
“母妃告诉我,舅舅的人已经在坛城整兵,只待我一到,便起兵讨伐。只要我能到坛城,我就自由了,蓁蓁。”
“所以,你安排刺客,想要刺杀可能会阻碍你离开的李元樱。再勾结李元珍,想借她的手去刺杀你的大皇兄,给你的计划再加一层保险。”
纪蓁忽然声音转冷,猛地将手从赵侑青的手中抽出,冷冷看着他,道
甚至,明知女帝不可能将你赐婚于我,却求嫁于我。希望我为你去向女帝抗争,挑起我和女帝的矛盾。令她在你作乱的时候,无法启用我。”
“不是!我对你,从始至终不曾变过。蓁蓁!我是对你是真心的!”
赵侑青猛地站起身,想要抓住纪蓁的手,却不想仓皇中,长袖扫到了桌上茶盏。茶盏连着茶盘被扫到地上,变成一地碎片。
纪蓁冷冷看着地上碎片,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太冷,一丝也没有到达眼底。
“真心?在这世上,真心价值几何?”
“蓁蓁!”
赵侑青见纪蓁如此,一颗心像被人从滚油中捞出扔进了冰窖,痛极,冷极,难以呼吸。
他不顾一地碎片,就要上前去拉纪蓁的手,被她出声喝止在原地。
“不要过来,我的医官还在尹公署,你最好现在不要受伤。”
纪蓁转过身,背对着赵侑青,重重叹了口气
“侑青,我说过会送你回燕国,也答应过会娶你。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只是,如今这两件事不能两全。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选。
我在西市富家绸庄定了十匹红绸,为我们大婚所用。在东市定了一匹千里马,名为越影,逐日而行,不知疲惫。
这是定契,你自己选。你若是去取红绸,我们便不日完婚。你若选越影......”
纪蓁顿了顿,她微微侧头,像是想要回头再看赵侑青一眼,却又扭过头去,只将两份定契放在桌上,一字一句道
“你若选越影,他日燕国使团离去之时,便是你归国之日。”
说罢,径自推门而出,只留冷风,吹起烛火摇曳,将赵侑青的影子撕裂。
“蓁蓁!”
赵侑青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一脚踩在茶盏的碎片上,滑倒在地。
碎片刺进他的手心,脚掌,却都不及心里的痛剧烈。
被纪蓁压在桌上的两份定契,像两把利刃,将他的心,一刀一刀,捅的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