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只是仰人鼻息的小可怜
    送丧队伍出了沈家,又特地的沿着沈家名下绣坊那边走。最后才朝山上去。

    沈婳走的双腿无力,也一直强撑着。

    等一切结束,她独身在坟墓旁留了许久。

    这里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朝着阿爹阿娘磕了头。

    女儿无能,在此立誓,活一日,便让那些人无安生一日,竭尽全力,绝不让沈家的产业便宜了外人。

    这才看向兄长沈雉的坟。凄凉一笑。

    天色逐渐转暗。

    沈婳这才沿着小路下山。

    雪簌簌而下,并未有停歇的势头。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

    倚翠虽给沈婳撑伞。但抵不住寒温气太重,走了片刻,裙裾鞋袜便已湿透。足下凉飕飕的。

    回去后,她到底还是倒下了。

    药罐正咕噜咕噜冒着声响,倚翠正煎着药。余光却绕过窗格。看向抱着包袱欲出院子的婢女。

    倚翠脸色一沉。大步而出。

    “你去哪儿?”

    婢女朝露微微一惊,却丝毫不见心虚。她高人一等的睨了倚翠一眼。语气不乏洋洋得意。

    “得夫人恩准,日后我就去她那儿伺候了。”

    倚翠怒。

    “这些年,娘子可曾亏待你?这天还没塌呢!你倒是见风使舵,拼了命的攀高枝!”

    朝露轻嗤一声。

    “天怎么没塌?娘子倒下至今,夫人可曾派身边的奴才过来探望一二?公子那儿若不点头,你当府上谁敢阳奉阴违请郎中?”

    她自诩是聪慧之人。

    一番权衡利弊自然是换人投靠仰仗。

    在沈薛氏身边当个扫地丫头也比沈婳跟前当一等丫鬟来的风光。

    倚翠气笑了。

    “好!”

    “你走!”

    “我绝不拦你的前程!”

    朝露只当倚翠是个蠢货。

    她若是倚翠,这个节骨眼上,还煎什么药,早就麻利些换个靠山了。

    她得意的在那些闻声而来的奴仆羡慕的视线下扭着腰肢离开。

    周边的奴才窃窃私语。

    “朝露姐姐好胆色,听说是和王婆子的儿子好上了。”

    那王婆子可是夫人的人。这一勾搭,倒是脱离了苦海。

    “王婆子可有别的儿子?我长的也不赖,不知……”

    “娘子的身子是愈发不成了,郎中走时都摇着头说身子亏空。老爷生前那昂贵的药材像是不要钱那般送过来,可如今是夫人当家了。”

    府上最尊贵的娘子,也成了如今最不尊贵的人。

    倚翠险些将手里的扇子捏断。

    这里发生的一切,沈婳尚不知晓。

    幔帐内。

    女子额头滚烫,苍白的面容染上不正常的绯红。

    沈婳的身子轻飘飘的。昏昏噩噩被一股力拉扯到了早年的记忆。

    那时,她七岁。兄长阿娘尚在。

    是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

    ————梦境分割线————

    “漾漾怎么又病了。”

    少年得了消息就从学院赶了过来,着一身浅色交颈襕衫,是最寻常不过的学子打扮。

    屋内奴才跪成一地,可见对其敬重。

    沈婳蔫蔫的嘟囔一声。

    “阿兄。”

    沈雉应了一声,在榻前坐下。

    他刚坐下,沈婳就爬了起来,伸出小短手抱住沈雉的胳膊。

    额间一痛,被沈雉修长的指尖弹了弹。

    “不难受了?且安生回去躺着。”

    沈婳才不要呢。

    她固执的往沈雉身上蹭。

    沈雉拿她没法,稍稍敛下面部温和的笑意,这才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地上的奴才。

    “说吧,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他如今不过十岁,板着脸却不怒自威。到底是大房唯一的子嗣,自然金贵。

    那些奴仆战战兢兢将头埋低了些。

    就在这时,小他三岁的沈婳娇气的哼了一声。

    “是我夜里故意踢被褥的。”

    她丝毫不觉其中不对。反倒开始扳着指头埋怨。

    “谁让阿爹阿娘扔下我了。”

    沈雉很耐心:“我的祖宗,丰州水患,生意愈发不好做,阿爹自然忙的焦头烂额。阿娘又得了消息,盛京有名医出没脾气古怪,交给旁人不放心,也便亲自急着去请。”

    漾漾是打娘胎来的毛病,自幼身子就弱,最严重一次染了风寒,就连郎中都束手无措。

    虽说挺了过来,可阖家心有余悸。

    沈婳听的云里雾里,转头控诉沈雉。

    “那阿兄呢,你许久不归家了!都没人陪我放纸鸢了。”

    “你当我在学院快活呢?放纸鸢,何不寻二妹沈坠?”

    沈婳不高兴了。

    “她是庶女,惯来小家子气。嫡庶有别,我才不要寻她一同玩乐。”

    沈坠又不是嫡亲的妹妹,沈雉自然不关心,不过,他语气变得严肃。

    “她虽木讷了些,到底是自家妹妹。”

    “你倒能耐!全然不把自个儿身子当回事!竟故意着凉!当我舍不得罚你?漾漾,你如今七岁了,该懂事了。”

    沈婳愣了几秒。

    “这是同我讲道理吗?”

    不等沈雉点头,她晕乎乎的皱眉。仰头不解去看他。

    “兄长为何觉着,漾漾是讲道理的人?”

    是啊,沈家嫡女沈婳,是出了门难缠又骄纵的女娘。

    她顺风顺水,被宠的没吃过半点苦头,沈雉和沈淳氏双双遇难身陨,沈巍大病一场后,对她愈发纵容。

    就连后娶了沈薛氏,也不曾亏待她半分。

    直到……

    梦境里,兄长的脸被取代。

    画面一转,是沈瞿精打细算的暗光浮动的眸子。

    他微微俯下身子,一手捏住地上沈婳的下颌。稍稍用力,沈婳死死咬住唇,倔强的不发半点痛吟。

    沈瞿却像是得了趣,没有半点忌讳,指腹揉捏着女子苍白的唇。嗓音连带着想只冰冷吐着芯子的蛇。

    “漾漾,你合该听话些。”

    “你该庆幸,我同二叔仁慈,不计较你今日出逃一事。这世上已无人为你出头了。什么丰州沈家绣坊之女,你如今只是个仰人鼻息的小可怜。”

    沈婳俨然还不敢相信,沈族老竟然同这些人是一伙的。

    “沈瞿,你放开我,你会遭报应的。”

    沈瞿遗憾的看着她那张足够让人情动的脸。

    虽呈病态,却又多了副楚楚可怜。

    若不是州判点名要沈婳,他真想藏起来,找一间阴暗的屋子将她锁起来,戴上精致打造的脚镣。

    这样,便能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了。

    他轻叹一声。

    “漾漾,你真是哪哪儿都出落到我心坎里了。”

    ‘轰隆’一声巨响,屋外雷声整耳欲聋。闪电划破天际,一刹那间照亮了沈婳惊恐却又无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