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好!\"荣宪公主顿感不妙,拔腿就去追小年糕,可哪里还能寻到她的踪迹。
此时年若薇浑身皆是刺鼻的血腥气息,她尴尬的抱着手臂,勉强遮挡浑身瘆人的血迹。
落日余晖照耀下,成群结队的乌鸦盘踞在殿宇琉瓦之上,更有数只乌鸦低空盘旋在她头顶。
有几只大胆的乌鸦竟扑棱着翅膀,袭向她衣襟上的血迹。
面对这些凶悍乌鸦频频骚扰,年若薇敢怒不敢言,乌鸦在紫禁城里的地位比她高,被满人视为神鸟,若胆敢伤害神鸦者杀无赦。
传闻努尔哈赤打江山之时遇到伏击,不得不装死避难,追兵赶到时,恰好一大堆食腐的乌鸦停在努尔哈赤伪装的地方。
追兵认为乌鸦食腐肉,此地定无活物,随即离开,努尔哈赤从而逃过一劫,垫定大清万世基业。
大清入主中原之后,在紫禁城中还特意设置了索伦杆,杆上设置锡斗,专门放置乌鸦爱吃的腐食烂肉,以示报答。
乌鸦在紫禁城内的地位之高,甚至万岁爷都时常亲自喂养神鸦。
紫禁城内乌鸦的地位,仅次于主子们,其次是主子们豢养的花鸟鱼虫,最命如草芥的是他们这些奴才的命。
年若薇惹不起神鸦,只能蜿蜒于窄巷内躲避,可那些闻到腥味的乌鸦却阴魂不散,竟越聚越多,接二连三朝她袭来。
那些乌鸦甚至将她的发髻都啄得散乱,年若薇正着急伸手护着脸,忽而胸前一凉,她的衣衫盘扣竟然被乌鸦啄坏了。
她又惊又怒,伸手紧紧抓着残破不堪的衣襟往前冲,迎面忽然闪出一道身影,年若薇躲闪不及,咚的一声与那人撞个满怀。
还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方才泼她一身血水的矮胖侍卫。
幽僻宫巷孤男寡女,那侍卫一再与她偶遇,着实可疑,现下她还是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年若薇顿时警惕的转身就走。
可那侍卫却紧随而来,年若薇顿时慌了神,她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强装镇定。
“我不知你为何要如此,但若是为了钱财,我可出十倍百倍,但求今日高抬贵手放过我。”
身后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年若薇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加速,对方并没有对她开出的条件做出回应,显然对方目的不在于钱财,而是她。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年若薇急得快哭了,就在此时,只听见身后一阵狞笑,她肩上一凉,罩在身上的旗装竟被人用蛮力扯落。
“我是四阿哥身边的奴婢,你不看僧面好歹看佛面,你还有老小,也不想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连累家人吧!”
年若薇的语气都染着恐惧的哭腔,她都抬出四阿哥做盾牌,可对方仍是无动于衷。
她顿时面如死灰,拔腿就朝着前方的光亮处狂奔。
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年若薇肝胆俱裂,知道今日难逃劫难,她正要开口喊救命,忽而身后的侍卫抢先一步,高呼救命。
年若薇:????
这侍卫贼喊捉贼是什么意思?
年若薇正纳闷,迎面看见宫道上站着承乾宫的锦秋姑姑和慎刑司的掌事太监陈公公。
现如今康熙爷并未册立继后,承乾宫皇贵妃暂摄六宫之事。
方才有奴才来密报,说有奴才秽乱后宫,锦秋奉皇贵妃之命,前来抓奸,没成想竟看见小年糕衣衫不整,与一侍卫从深巷中仓皇逃出。
“姑姑,您来的正好,这小宫女恬不知耻,三番两次勾引于我,还不害臊的送了贴身之物给我,我再三拒绝,可她今日竟主动勾引,想对我霸王硬上弓。”
年若薇傻眼,无耻的侍卫竟然将她这个受害者的台词说完了。
“姑姑明察,今儿奴婢也是头一回遇见这侍卫,他故意将喂养神鸦的腐肉倒了奴婢一身,现下又颠倒黑白污蔑奴婢!”
“奴婢有人证,方才荣妃娘娘宫中的宫女蓝儿与奴婢一道遇见这侍卫,您可将蓝儿唤来对质,您一问便知。”
年若薇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寄希望在蓝儿身上。
锦秋朝着身边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将年若薇和那侍卫五花大绑,押到承乾宫给皇贵妃娘娘定夺。
若是一般的小宫女犯错,锦秋早就将人扭送到慎刑司乱棍打死,可年氏不一般,她是皇贵妃内定给四阿哥的试婚宫女,锦秋拿不准主意。
年若薇被两个大力太监拽到了承乾宫前殿外,她此时心如擂鼓,眼神时不时飘向大门口,盼着蓝儿早些来佐证。
只听咔哒咔哒几道花盆底鞋的声音传来,年若薇看见满脸憔悴的皇贵妃,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殿内。
走在皇贵妃左边的少女,此时正似笑非笑看着她,正是许久未见的佟佳毓琳。
而搀扶着皇贵妃右手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看着面生,容貌与皇贵妃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皇贵妃的庶妹小佟佳氏,未来的悫惠皇贵妃。
小佟佳氏将在康熙三十年入宫,也就是在皇贵妃薨逝三年后入宫,她一入宫就是妃位。
待到短命的温僖贵妃钮祜禄氏薨逝之后,在康熙爷有生之年,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就是小佟佳氏,她以贵妃之尊统摄六宫,后宫嫔妃无人能出其左右,俨然成为后宫第一人。
此时皇贵妃倏然痛苦的咳嗽起来,连素来凝练沉稳的锦秋,都下意识露出担忧神色。
年若薇抬眸看向身型摇摇欲坠的皇贵妃,顿觉如遭雷击!
她在紫禁城内度日如年,差点忘了今年是康熙二十八年,而历史上佟佳皇贵妃会在今年七月薨逝。
难怪肩负佟佳一族未来中兴的嫡系闺阁女子,都会在此时守护在皇贵妃身边寸步不离。
此时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年若薇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希望眼前立即出现蓝儿的脸。
可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锦秋派出去的小太监竟然独自回来,却并没有将蓝儿一并带回来。
那小太监与锦秋低语之后,锦秋顿时板起脸来。
“放肆!荣妃宫中并没有叫蓝儿的宫女!你还想如何狡辩!”
年若薇登时懵然,她知道锦秋是个赏罚分明,刚正不阿的人,她并不会串通旁人陷害,那么只有一种恐怖的可能。
那就是蓝儿与陷害她的幕后黑手是同党,这些人为了害她,竟然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在很早之前,就潜移默化进她在紫禁城里的生活。
“咳咳将这不知廉耻的宫女杖杀咳咳咳”
皇贵妃拖着孱弱的病体,艰难溢出几个字来,就忍不住难受的剧烈咳嗽起来。
若非方才锦秋派人来传话,说犯事的宫女是胤禛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宫女,她早就将人杖杀,何必污了自己的眼。
皇贵妃潜意识里觉得那蕙质兰心的小宫女并非是□□之人。
可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她决定趁着今日胤禛去御前伺候未归,将这不守妇道的小宫女尽快处理掉,免得胤禛知道了伤心。
眼看着大力太监满目狰狞,朝她冲过来,年若薇紧咬牙关,俯身对着皇贵妃连连磕头。
“皇贵妃,奴婢冤枉,奴婢猜测蓝儿定与陷害奴婢之人是一伙的,既然奴婢今日要死,也好歹让奴婢死个明白!”
“方才那侍卫口出狂言,说奴婢送了好些贴身之物,娘娘可否开恩,让奴婢仔细瞧瞧到底是什么贴身之物,竟让奴婢含冤而死!”
越是死到临头之时,她越是贪恋活着,年若薇只能孤注一掷,拖延片刻时间也好,说不定还有转机。
“回禀皇贵妃,这小宫女送的都是肚兜汗巾之类的臊人之物,奴才将那些东西都藏在了侍卫居所床榻之下的匣子里,这是钥匙。”
侍卫从怀中取出钥匙交给站在一旁的锦秋,锦秋接过钥匙,决定亲自走一趟,查明真相,她觉得年糕不像轻浮之人。
年若薇正心急如焚跪在地上,忽而听见一阵极为轻蔑的笑声,她抬眸就看见佟佳毓琳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姑母,毓琳记得这宫女本就不安分,去岁四阿哥身染水痘尚在病中,她就不知廉耻的爬床勾引,还被四阿哥贬到了辛者库为贱奴,我还听说她入了辛者库还不老实,甚至与大阿哥都不清不楚。”
“她为求攀龙附凤不择手段,连太监都不放过,都不知和多少太监悄悄对食,如此品行卑劣之人,若留在四阿哥身边,就是毒瘤恶疮。”
年若薇顿时不寒而栗,佟佳毓琳身在紫禁城之外,却对她的动态了如指掌,想必已经在暗处窥探她许久。
此时佟佳毓琳又开始落井下石:“姑母明察!说不定她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
佟佳皇贵妃面色愠怒,微微颔首:“今日既然要查清楚,那就顺道将她带下去验贞吧。”
听到皇贵妃要验她的贞洁,年若薇暗暗松一口气,她的守宫砂还在,又有何惧?
她正要挽起袖子,在皇贵妃面前展露她手腕上的守宫砂,忽而又听见佟佳毓琳冷笑一声。
“听闻守宫砂都能作假,画本子里还说有妓子用鸽子血来装纯洁之身,姑母不如让承乾宫里的嬷嬷来验身,也免得她鱼目混珠。”
年若薇顿时气窒,她总觉得佟佳毓琳今日的话有些密,她霎时大惊失色,说不定今日劫难,与佟佳毓琳脱不开关系。
今日这连环计,幕后黑手已昭然若揭。
可她为何要如此执着想知道她是否完璧只身?还是有更大的阴谋,藏在验身之中?
来不及思索,年若薇两个老嬷嬷搀扶起身,拖到一旁的偏殿内。
“一看就知道是个狐媚子,还装贞洁烈女,我呸!你!快脱裤子!”
第32章
那两个老嬷嬷是佟家的家生奴婢,今儿得了毓琳格格密令,无论如何,眼前这狐媚子绝对不能是完璧之身。
能让一个黄花大闺女破身,未必就要靠男人折腾,她们有的是法子折腾人。
只要她们两个老资历到主子面前笃定她并非完璧之身,她定百口莫辩。
她若质疑,就是对皇贵妃母族的污蔑,质疑皇贵妃用人不当,那更是诛九族的死罪。
世间难道还有不怕脏的男子,愿意去试试这残花败柳到底还是不是雏儿?
此时年若薇忍着羞耻,脱下裤子躺在软榻上,她眸中含泪,心酸不已,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用如此屈辱的方式证明清白。
年若薇正心情忐忑靠在软榻上,忽而听见一阵金属撞击之声,她好奇抬头,竟然看见其中一个老嬷嬷拿着个一尺多长,类似改锥的东西。
“我有些害怕,嬷嬷们可否等锦秋姑姑回来后,再给我验身。”
年若薇顿时慌了手脚,这一尺多长的尖锐之物若戳进她那,她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在迂腐的古代,落红就是女人贞洁的唯一证明。
“按住她!别让她乱动弹。”老嬷嬷手里拿着给大户人家的女子净身用的器具,准备按照格格的吩咐,将年氏孕育子嗣的胞宫损毁。
“放开我!”
年若薇张嘴狠狠咬着桎梏她的手臂,听到对方痛呼一声,钳制在她手臂的力道减轻之后,她猛的起身冲出了偏殿。
她甚至来不及穿裤子,辛亏旗装外袍能遮羞,但旗装侧面露出的白皙大腿,还是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她衣衫不整裸着大腿跑到众人面前,等同于失洁,但她顾不得许多,若她被那两个黑心肝的老嬷嬷毁了贞洁,她不但死得不清不楚,甚至还会株连族人。
“大胆!你这没羞没臊的贱人,竟衣衫不整污了娘娘的眼!快将她拿下!”
佟佳毓琳见年若薇仓皇逃出,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地呵斥道。
“娘娘,奴婢不想辩驳,可否等锦秋回来后再让奴婢验身?”
她今日豁出去了,反正都要死,但至少要清清白白的死,绝对不能连累家人。
“姑母,这贱婢是在怀疑您宫里的奴婢办事不力,她竟敢当众质疑您用人不当,如今她这幅疯癫样子又冲撞您,如此藐视您的狗奴才,您若还不处置,定会引起众怒。”
此时紧跟着走出偏殿的老嬷嬷满脸凝重,跪在皇贵妃面前回话:“娘娘,奴婢二人能用项上人头保证,这小宫女早已非完璧之身。”
千钧一发之际,大门处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奴婢将证物拿回来了。”
“儿臣给佟额娘请安。”
熟悉的女子声音传来,年若薇诧异转身,竟然看见蓝儿站在锦秋身后。
此时蓝儿一身华贵宫装,口中称呼皇贵妃为额娘,年若薇即便再蠢,也知道自己被蓝儿戏耍。
“荣宪公主怎么也来了?”
“儿臣许久没来探望您,今日去侍卫所捉拿淫贼,恰巧遇到锦秋姑姑,才知道这淫贼被您擒来承乾宫问罪来了。”
“佟额娘,这侍卫着实神憎鬼厌,时常偷宫中女子的贴身之物到处炫耀,毁人名节!”
“前几日甚至还偷了荣宪宫中老嬷嬷的亵裤,可怜老嬷嬷都五十多岁还要被人造谣,竟一病不起。”
“佟额娘您可否将这淫贼五马分尸,也好震慑宵小之辈。”
皇贵妃抬眸看向锦秋,见锦秋打开了带回承乾宫的大匣子,众人纷纷侧目,但见那匣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女子贴身之物。
“哎呀!陈嬷嬷的裤头真在这呢。”
荣宪故作惊讶,伸手挑起一个肥大的红裤头,她将裤头丢给身后的小太监,就开始不依不饶求着皇贵妃赐死那淫贼。
“天爷啊,那不是我的裤头吗?我早上才晒出去的。”
一个俊俏的小太监红着脸凑上前,将自己的花裤头踹入怀中。
年若薇眼尖的看见了自己的肚兜和汗巾,俨然铁证如山。
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环环相扣的阴谋,让她根本无法招架,若非荣宪公主突然搅局,她今日必死无疑。
荣宪此时后背也被冷汗打湿,时间仓促,她只能以乱制乱,庆幸这昏招起了作用,暂时保住了小年糕的命。
荣宪正要趁机结束这乱局,忽而瞧见皇贵妃身侧一陌生的少女,款款走到小年糕身前。
“姑母,即便这淫贼与年氏无关,可年氏已非完璧是事实。”
“够了!年氏衣衫不整冲撞本宫,杖杀。”
皇贵妃素来不喜欢她这个唯一的亲侄女,所以才会选择乌拉那拉家的嫡女给胤禛当嫡福晋。
如今见毓琳那丫头有些气急败坏的癫狂劲,也猜到毓琳容不下胤禛身边有如此娇媚的女子,定会不择手段除之后快。
担心引起家宅不宁,皇贵妃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这无辜的小宫女赐死。
“本宫也乏了,快些行刑吧。” 皇贵妃意味深长睥一眼毓琳,今日都是这丫头逼着她骑虎难下,她愈发厌憎这心肠歹毒的侄女。
皇贵妃睥一眼那小宫女,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口气。
虽然她知道这小宫女无辜,可在众人面前衣衫不整,俨然失洁,她不能将这种脏东西继续留在胤禛身边遭人指摘。
荣宪本还想求情,可小年糕衣衫不整,冲撞皇贵妃是不争的事实,该如何再次力挽狂澜?她顿时心急如焚。
年若薇被按在长条椅上,清脆的板子声落下,她心中不甘,但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荣宪看着年糕后背渐渐渗出血来,渐渐身子瘫软,顿时不管不顾,抬腿就要冲上去救人。
可有一人却比她更快冲到了年糕面前。
“四弟,你可算来了!”荣宪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她觉察事有蹊跷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寻胤禛了,皇贵妃比她额娘荣妃的位份高,她人微言轻,能在皇贵妃面前说上话的,只有胤禛。
“四哥哥,你来的正好,你还不知道吧,这贱婢早已是残花败柳只身,也不知是和哪个野男人媾和你被她”
“是我!”胤禛沉声说道。
佟佳毓琳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容,此时整个人呆楞在原地,难以置信看向四哥哥。
“额娘,给年氏破身的男人是儿臣,儿臣是她第一个男人。”
胤禛满眼赤红,咬牙切齿说道。
方才他五内俱焚赶来,才踏入殿内,就听见验身嬷嬷说年氏并非完璧之身。
他愤而停在原地,她竟然早就背着他,与别的男人苟且,那混蛋到底是谁?
胤禛方才站在门口,眸中寒意涌动,麻木听着重重的板子声和女人压抑的哭声萦绕在耳畔。
念在曾经有些喜欢过这个女人的份上,他决定站在原地送她最后一程,替她收尸。
可年氏的哭声和板子声,却无孔不入钻进他的耳中。
他终是没忍住出声,他发誓要让年氏和那藏在暗处的奸夫都死在他手里,方能解恨。
此时他冷眼看着年氏后背染血,一动不动趴在长椅之上,嘴角浮出冷笑。
她与那奸夫还真是情比金坚,宁愿被打死,也守口如瓶护着那奸夫。
“咳咳咳咳何时的事情?额娘倒是从未听你提过已将她收入房中之事。”
皇贵妃朝着胤禛伸出手,搀着儿子的手走到年氏面前。
“前几日儿臣饮了些鹿血酒,一时兴起罢了,只不过年氏蠢笨,不过尔尔,不配儿臣给名分,暂且让她继续在身边为奴婢,已是抬举她。”
此时被打得昏迷不醒的年若薇并不知道,四阿哥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永远困在了紫禁城里,永远禁锢在了他身边。
佟佳氏初时还有些不高兴,但听见胤禛只不过将那小宫女当成玩物,也就卸下防备。
毕竟那小宫女帮她维系了与胤禛的母子亲情,今日就当还她这个恩情了。
“本宫头疼的厉害,今儿就都散了吧。”佟佳氏扶着额头,在锦秋的搀扶下入了殿内。
“四哥哥!你怎么可以宠幸这个贱婢,定是她故意勾引你的!”佟佳毓琳恨的咬牙切齿,但却要装作满眼委屈忍泪的样子。
“苏培盛,将年氏带回乾西四所。”胤禛面色如常,可藏在箭袖中的手都因极度愤怒,而被攥的发白。
苏培盛苦着脸诶了一声,脱了太监外袍,将衣不蔽体的小年糕裹着扛在肩上。
四阿哥到底有没有要过年糕的身子,他这个心腹奴才再清楚不过。
这二人顶多暧昧擦过火,但绝对没有越雷池半步。
也不知小年糕是被哪个混蛋污了身子,苏培盛痛心疾首,今后她这不尴不尬的处境,该如何在乾西四所立足啊。
佟佳毓琳还想劝说四哥哥处死那奴婢,可姑母身边的锦秋,却不断催促她去伺候姑母,她只能咬牙转身离开。
荣宪本想将小年糕带到她宫里照料,可方才胤禛都说了,小年糕已是胤禛的女人了,她倒不好再开口要人了。
荣宪蹙眉无奈看着小年糕被胤禛带走,仰天长叹
年若薇苏醒之时,竟发现自己又回到曾经住过的西配殿,此时她浑身无力趴在床榻之上,后背一阵火燎剧痛。
苏培盛正坐在床前,见她苏醒,匆忙起身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你醒啦,这是爷赐你的避子汤,你快些喝了吧,免得到时候珠胎暗结,还要遭受滑胎之苦。”
“苏哥哥这是何意?我只是后背受伤而已,何必要喝避子汤?又何来珠胎暗结?”
年若薇被苏培盛莫名其妙的话说懵了,她吃痛的撑坐起身,将苏培盛递到她唇边的避子汤推开。
第33章
“小年糕,你必需立即对杂家坦白从宽,与你有私情的男子究竟是谁!”苏培盛面色凝重,直直盯着小年糕。
“你可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因杂家与你走得近,四阿哥似乎开始不信任杂家了。”苏培盛满眼沮丧。
“苏哥哥,是我连累了你,今后你定要离我远些,别再替我出头,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年若薇不想连累苏培盛,赶忙催他离开她的居所,别让旁人觉得二人熟捻。
“你先别管我了,我这还有一件大事儿,今儿一回来,四阿哥竟避开杂家,私下唤柴玉去调查你入宫后的所有事情。”
“晚间杂家去伺候四阿哥,发现他脸色难看至极,上一回杂家在四阿哥脸上瞧见那种神情之时,死过许多人。”
苏培盛的神情有一瞬恍惚,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可怕的暴雨夜,他擎伞站在四阿哥身侧,脚下的靴子都被血水浸透了。
年若薇扶额,有口难言,不知该从何说起。
原主为攀龙附凤简直丧心病狂,竟浑身上下都是把柄,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始竹筒倒豆子般,将原主从入紫禁城开始,做的那些糊涂事都告诉苏培盛。
苏培盛初时还挺好奇,可听着听着,就开始面色古怪抿唇不语,最后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翻了好几下白眼,吐槽道:“你从前是不是被人下了蛊,才如此糊涂。”
“算是吧,如今我洗心革面,也不知能否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培盛闻言,顿时哭丧着脸哀叹道:“晚了!”
“四阿哥已经在皇贵妃面前宣称,说是他要了你的清白。”
“什么!!”
年若薇顿时急火攻心,她眼前一黑,险些气晕,完了,她这辈子都完了。
她原打算熬到三十岁离开紫禁城这是非之地,如今四阿哥对外说她侍寝过,她就是他的女人,试问一个被皇子宠幸过的宫女,又如何能出宫寻自由?
她抓着苏培盛的手,本想让苏培盛寻嬷嬷来重新给她验明清白,可话说到嘴边,忽而又哑口无言。
四阿哥已当众说他宠幸过她,若她再去寻嬷嬷来验身,证明她是清白之身,岂不是让四阿哥言而无信,沦为旁人笑柄,陷他于不义。
年若薇痛苦凝眉,目光幽怨看向苏培盛:“苏哥哥,伺候过皇子的宫女,还有机会离开紫禁城吗?”
苏培盛诧异点头,语气斩钉截铁:“能,要么你死了被抬出紫禁城,要么爷迁府别居的时候你跟着离开!”
“还有最后一种方式,就是他彻底厌弃你,将你逐出紫禁城,但你也不能彻底自由,你不能再嫁人,只能到尼姑庵里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被皇家沾染过的女人,若胆敢再嫁,则是大不敬的死罪,可诛九族。”
年若薇后怕的拍着心口,心里想着幸好还有最后一种剃度出家的好办法。
待她寻个恰当时机,故意把四阿哥惹怒后,四阿哥定会将她逐出紫禁城,她就能出宫当个吃肉喝酒的小尼姑。
反正她只要不再婚,就不算大不敬,也就无需担心被九族消消乐。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苏培盛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幽幽补了一句:“你若让四阿哥厌弃,定会生不如死,而且还会祸及家眷。”
年若薇眸中光芒顿时被苏培盛这句警告彻底浇熄,她心如死灰,倏然又想起四阿哥那吹毛求疵,喜新厌旧的性子,定会早早将她抛诸脑后,他们二人本就谁也瞧不上谁。
一想到四阿哥会提早将她逐出紫禁城,她竟莫名兴奋起来,害怕绝望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她假装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好。
苏培盛瞧见小年糕被敲打的乖顺了不少,又嘱咐了几句过几日给四阿哥侍寝需注意的事项后,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对儿水头绝佳的羊脂玉镯,含笑套在小年糕手腕上。
“年糕妹妹,你如今也算嫁人了,苏哥哥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对儿镯子你且收好。”
年若薇顿时泪目,不说别的,苏培盛对她的确关怀备至,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替她留意。
她满怀感激和苏培盛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直到苏培盛被催促去值夜班,年若薇才将苏培盛送到廊下,目送他离开。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年若薇几乎都待在屋内养伤。
三月十八,恰值康熙爷生辰万寿节,紫禁城内张灯结彩以视庆贺。
年若薇身上的伤势早已痊愈,这些时日,她也曾想方设法去找四阿哥求情,可四阿哥却下令,禁止她出现在前院三丈范围内。
这日锦秋奉皇贵妃命,趁着给年氏正式开脸的机会,前来敲打年氏一番。
此时年若薇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老嬷嬷帮她开脸。
开脸又称绞脸,是用五色彩丝线绞去脸上的汗毛,同时开齐额发和鬓角,以标志此女已是妇人。
此时她额前象征少女的刘海被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毕恭毕敬聆听教诲。
锦秋还带来皇贵妃赏赐的好些首饰,对她恩威并施。
“皇贵妃娘娘有令,你需不争不妒,温良恭顺,需仔细照料四阿哥起居日常,需时时提醒四阿哥莫要耽于美色。”
“这是春嬷嬷,今日由她来教导你学习房中事。”
听到房中事,年若薇尴尬咬唇,满脸羞红应了声好。
她有些诧异为何锦秋要先行离开,忽而想起锦秋是姑姑,而非嬷嬷。
紫禁城里年长的宫女分为姑姑和嬷嬷,姑姑是云英未嫁之身,多为年岁较大的掌事宫女,而嬷嬷则是嫁过人,生养过的中年妇人。
此时那老嬷嬷面上浮着和煦笑意,正仔细用五色丝线一点点将她脸上的绒毛绞去。
待到梳理好妆发之后,年若薇又像提线木偶似的,被老嬷嬷套上一件精致的黛蓝色苏绣旗装。
她麻木看着镜中愈发陌生的脸,心中苦笑,此刻开始,她真正开始沦为给四阿哥暖床,供他消遣泻欲的宫女。
“年糕姑娘,这些画册你且先瞧瞧,我去将教学器具摆到桌上。”
上生理启蒙课竟然还有教具?年若薇顿时惊得瞪圆眼,趁着嬷嬷转身去准备教学器具之时,她好奇的翻开面前装订精致的画册子。
可当她看清楚画册里的内容之后,她顿时臊红脸,真没想到闺房那些事儿,竟然还能整出如此五花八门的花样来。
她忍着羞耻开始乖乖翻阅,直到老嬷嬷唤她到桌前,她才急急忙忙将画册合上。
老嬷嬷将她叫到书桌前,此时书桌上都被一个个姿势各异的小泥人摆满。
因为方才她的眼睛已经被污染,年若薇很轻易就发现这些没穿衣服的小人贴在一块是在做什么。
老嬷嬷开始声情并茂的描述如何侍寝,甚至说到关键处,还将抱在一起的欢喜佛拆开,让她辨认该如何伺候。
年若薇满脸通红,被老嬷嬷揪着学习了大半日。
通过老嬷嬷之口,年若薇才知道大清的皇子阿哥们到出精之时,内务府就会启蒙宫女,教导皇子男女之事。
她们这些试婚宫女们被教导之后,就会在皇子身边伺候,让皇子们婚前精通房事的经验。
不只是皇子需要试婚宫女,甚至连大清朝的公主出嫁之时,都会派试婚宫女到额驸身边进行实践,确认额驸并没有隐疾方可下嫁。
“你且仔细听好,伺候皇子的繁文缛节虽多,但你需谨记四阿哥是主子,你只是奴才!”
“你侍寝之时,需从四阿哥脚下慢慢爬到爷面前,不得在爷之上,更不得发出声响,必须得忍着,一日最多弄两回,你必须提醒爷需克制,别伤了身子。”
年若薇捂着发烫的脸颊,她将老嬷嬷说的话都记下,总之照着老嬷嬷说的话,她反其道而行即可。
规矩不让叫,她就要扯开嗓子叫,让她卑躬屈膝爬上去侍寝,下辈子吧!
至于提醒他节制?年若薇巴不得四阿哥节扎!她总能找到办法全身而退。
倏然觉得清朝的皇子也挺可怜的,竟然在房事上还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甚至还有值夜太监在门口提醒不得纵欲无度。
她脑海中浮现出苏培盛在四阿哥宠幸女人的时候,扯着嗓子提醒:时辰到了,爷该歇息了~
四阿哥箭在弦上被强制叫停,定脸都气黑了吧,她忍不住捂着嘴角偷笑。
最后老嬷嬷还教导在情事之后,该如何用了事帕子。
年若薇才知道小说里一晚上洗好几回澡根本是在瞎掰,天冷之时,通常事后都是用大量了事帕子擦洗身子的,并不会频繁叫水。
若主子屋里到晚上就频繁叫水,闹的人尽皆知,传出去定会被人嘲笑不节制。
眼瞧着老嬷嬷教导已到尾声,年若薇懂事的将早就准备好的答谢银子塞到老嬷嬷手里。
“嬷嬷,今日劳烦您亲自教导,奴婢愚笨,多谢嬷嬷指点。”
老嬷嬷掂了掂懂事的小宫女送来的银子,开始语重心长嘱咐:“还有一件事,你需时刻铭记于心。”
“你并非侍妾格格,更需记住安分守己,皇家都需保持血统名正言顺,你无名无份若不慎有孕,还需遭受堕胎之苦,主子们也不会允许试婚宫女生下庶长子,遭人诟病。”
“若你得了四阿哥的宠爱,那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过。”
老嬷嬷的话提醒了她,年若薇又塞了好些银子,找老嬷嬷求来一大瓶避子药。
她满怀感激将老嬷嬷送走之后,就回到屋里将避子药仔细藏好。
她并不觉得四阿哥有多喜欢她,如今她被人误解是残花败柳之身,可四阿哥却并没有让她死,想必是因愤恨,而想让她死在他的手里。
如此薄情寡恩的男人,她才不会蠢到用怀孕来让他心软,她若真的蠢得怀上四阿哥骨肉,只能落得个一尸两命的凄惨下场。
年若薇已大半个月没出门,趁着今日四阿哥去赴万寿宴未归,她决定到小花园里散散心,看看她的小桃苗是否健在。
四阿哥严令禁止她靠近前院,可她很想念自己亲手种下的小桃苗,她决定将小桃苗带回到身边,于是来到小厨房寻来个小花盆,准备将小桃苗移栽到花盆里。
她将身上过于华丽的衣衫脱下,换上平日里穿的宫女服,没了那身浮华皮囊的束缚,她脚下的步伐都松快了不少。
如此温煦暖阳,让人如沐春风,她陶醉地张开双臂,一路上忘情拥抱春日阳光。
她独自一人来到小厨房,此时小厨房内稍显冷清。
四阿哥今日去万寿宴,小厨房里只需准备奴才们的晚膳即可,此时小厨房里只有几个切菜的小太监在忙碌,大多数奴才都廊下歇息。
她找刘公公讨来一个栽葱的小花盆,转身正要离开,迎面却看见一张她此生最无颜以对的熟悉面容。
第34章
此时陈文正拎着食盒站在小厨房门口,二人相顾无言,却都从彼此眼神中读懂对方的心思,只因二人都知道此时的场合不方便多言。
年若薇只与他对视一眼,就匆忙低下头,她甚至没脸多看陈文正一眼。
前两日苏培盛来探望她时,似有意无意透露陈文正和张廷玉二人即将被剔出伴读之列。
张廷玉是以家中老父病体沉疴为由,主动请辞。
而陈文正则是因在伴读时,不知为何惹怒前来抽查皇子功课的康熙爷,被陈家以天资愚钝蠢笨,不适伴读之职请辞。
年若薇心里清楚,陈文正是被她送的荷包连累,被丧心病狂的四阿哥恶意打击报复,毁了前程。
此时她满眼愧疚抬眸看向陈文正。
恰好与他的眼神相遇交汇,陈文正是个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目光坦荡澄澈,她愈发自惭形秽。
年若薇愧疚万分,他本该前程似锦,却被她毁了前程。
她良心难安,不知该如何弥补对陈文正的亏欠之情。
年若薇端着空花盆,与陈文正擦肩而过,就在此时,陈文正倏然眼疾手快,悄然将一个小纸团抛进花盆内。
年若薇顿时心惊肉跳,她心虚地环顾四周,确认小厨房里的人都在各司其职,并没有人看她,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她将花盆紧紧搂在怀中,疾步离开。
她来到海棠花树后,又警惕张望四周,这才小心翼翼将花盆底的纸团攥在手中。
那纸团有些发皱,还能嗅到陈文正惯用的苏合香气,且香气似乎已经浸入纸内,想必他定时刻将这纸团随身携带,只待她出现。
年若薇心底漾起丝丝暖意,急忙展开那纸团,但见纸上竟然写着今日酉时,在小花园海棠花树后相见。
她顿时骇然,现在正是酉时一刻,她此刻又恰好在海棠花树后,陈文正定误会她是来赴约的。
年若薇顿时慌了神,这乾西四所就是个巨大的牢笼,所有靠近她的男子,似乎都会变得不幸。
她不想再连累陈文正,于是转身想要逃离。
可她一转身,竟险些与匆匆赶来的陈文正撞个满怀。
“若薇妹妹,听闻你成了四阿哥的试婚宫女?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陈文正的语气极为笃定,眼前的少女是个明媚高洁之人,定不会为攀附权贵,去当无名无份的试婚宫女。
要知道试婚宫女与皇子春风一度之后,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地位甚至不如侍妾格格,以她那傲雪凌霜的脾气,又如何愿受这般折辱。
年若薇眼角泛酸,眸中忍泪,陈文正是唯一关心她是否被人欺负,被人强迫才当试婚宫女,而非觉得她贪慕虚荣。
她忍不住泪目,也只有眼前这温良纯善的少年郎,才将她视作一个有尊严的人,而非奴婢之身。
她目光定定看着陈文正满眼担忧神色,心尖涌动无尽暖意,终是委屈的潸然泪下。
“文正哥,如今这难堪局面,并非我所愿,若能选择,我巴不得立即离开这是非之地,到宫外随便寻个积善庆余之家,即便当个粗布麻衣的寻常小妇人,织布舂米,相夫教子也好。”
“若薇妹妹你别哭了。”陈文正有些手足无措,伸手笨拙地擦拭她眼角若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的粉泪。
二人都在伤情之际,忽而廊下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冷笑:“呵!放肆!紫禁城天家之尊,倒让你觉得不够积善庆余?”
听到这梦魇里时常出现的声音,年若薇顿觉如遭雷击,她浑身颤栗,匆忙止住哭声。
她颤着腿屈膝跪在地上,哽咽道:“四阿哥请恕罪,奴婢甚为感激四阿哥青睐,只是奴婢卑贱之躯,天生福浅命薄,怕是无福消受。”
年若薇前额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此时四阿哥并未说话,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苏培盛见四阿哥面色森寒,一言不发负手站在原地,登时会意。
他皮笑肉不笑走到陈文正面前,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陈公子,四阿哥与后宅女眷在此,请您回避。”
听到后宅女眷,年若薇忍不住无声冷笑,她算哪门子的女眷?
在她眼里,身为四阿哥的性.启蒙宫女,只不过是一份沦为她此生最大污点的工作而已。
感觉到陈文正的脚步走到她面前之时有一瞬顿挫,紧接着渐渐远离,年若薇忍不住轻抬眸悄悄目送。
她正看着陈文正的背影出神,眼前赫然被一道鸦黑身影阻拦视线。
她仰头就看见四阿哥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
“那奸夫是他吧!”胤禛冷眼睥问年氏。
“绝不是他,奴婢知道有些话四阿哥定不会相信,但未免牵连无辜,奴婢今日仍是要将话说明白!”
年若薇急的连连摇头否认。
“根本没有什么奸夫,奴婢是被冤枉的,四阿哥您请看,奴婢的守宫砂还在呢。”
年若薇焦急挽起袖子,露出那颗象征纯洁之身的守宫砂。
“爷您若还是不信,可命信任的嬷嬷来查看。”
“呵,你是觉得爷的额娘宫中的奴才无能,还是觉得爷的额娘不会用人?”
年若薇顿时哑口无言,她有些挫败的深吸一口气,早就猜到四阿哥会有此说辞。
凡事一旦涉及到四阿哥最敬重的皇贵妃,四阿哥从来都是偏听偏信,绝不容许任何人置喙皇贵妃一个字。
眼看四阿哥再次沉默看向陈文正,他眸中竟蕴着摄人冷意和无尽杀意注视陈文正远去的身影,年若薇顿时忧心忡忡,她死死咬着唇,强自压下恐惧之色。
四阿哥已然认定陈文正就是她的奸夫,显然对他起了杀心,她必须尽快破局,否则定会连累陈文正丢了性命。
“他就那样好,值得你以命相护!你被杖责之时,他又在何处!”
胤禛想起他在众人面前忍着恶心和屈辱,承认是年氏第一个男人,可她却毫无感激之心,仍是与奸夫藕断丝连,顿时怒不可遏。
他眉峰轻蹙,抬腿将年氏身侧那破烂的花盆踹飞,转身拂袖而去。
年若薇看着四阿哥的身影渐渐走远,她默然俯身,将被踹得愈发残破的花盆捡起。
胤禛行至回廊处,眼角余光竟看见年氏将那残破的花盆紧紧搂在怀中,他想起方才奴才来报,说陈文正那混账,竟然将幽会密信藏在花盆内,与年氏暗通款曲。
他顿时怒火中烧,转身折步,要人赃并获,亲自揭破年氏的虚伪。
此时年若薇正伸手一点点的抠着小桃苗四周松软的春泥,才几日不见,小家伙竟又长出好几缕叶芽。
年若薇顿时一扫阴霾心境,嘴角浮出欢欣笑意,紫禁城里最有生机,且最让人看着心驰神往之物,就是这些花鸟虫鱼。
眼看着小桃苗幼弱的根系已然露出,她正要伸手将桃苗连同春泥一道放入破花盆,眼前赫然出现一石青色卷云纹皂靴,将可怜的小桃苗碾在脚下。
“不要!”年若薇目眦欲裂,伸手死死抱着那无情的皂靴。
此时她只觉得心弦也被生生碾碎,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瞬一道被扼杀,彻底灰飞烟灭。
她忍着钻心绝望的疼,有些崩溃地抬眸看向四阿哥。
她不明白为何他连一棵小桃苗都不肯放过。
“四阿哥您赴毓庆宫晚宴之时,赏给奴婢一颗桃子,奴婢有罪,擅自将桃核种在此处。”
“因您下令不准奴婢踏入此处,所以奴婢今日来将小桃苗移栽到别处,却不知为何惹您大怒,奴婢斗胆,求四阿哥放这卑贱草木一条生路。”
她忍泪抬眸,看向四阿哥那盛气凌人的脸,心中愈发酸楚,仿佛此刻四阿哥脚下碾压的是她的脸,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胤禛负在身后攥成拳的手,豁然松开,他愕然看向哭得伤心欲绝的年氏。
他收回脚步,有些尴尬的凝着那被他碾到尘土中奄奄一息的桃树。
“奴婢这就告退!”年若薇看着被摧残得拦腰折断的小桃苗,忍着伤心起身离开。
此时胤禛独自站在海棠花树下,满脸错愕盯着那被碾死的小桃苗发呆。
苏培盛将陈文正送走,回到小花园就看见四阿哥独自一人站在海棠花树下沉思。
“爷,该到时辰去养心殿与太子爷他们汇合了。”
“立即去寻花匠来。”
“啊?”苏培盛有些懵然,四阿哥为何突然要寻花匠。
“去!”
四阿哥的语气,似乎还有那么点急迫,苏培盛诶了一声,转身就跑去花草房寻侍弄花草的奴才。
苏培盛气喘吁吁领着花匠来到小花园,见四阿哥已端来小竹凳端坐在海棠花树下,正不知盯着树下何物看得全神贯注。
他喘匀气之后,将那老花匠领到四阿哥跟前:“爷,花匠带来了,这是紫禁城里经验最足的花匠。”
“救活此苗,重赏。”
苏培盛顺着四阿哥手指的方向,这才发现草地上有棵不起眼的小苗被踩扁,嵌在清晰的鞋印中。
那花匠跪在树苗前查看片刻,有些为难地回话:“四阿哥,这是京郊平谷那盛产的桃树品种,只不过这桃树伤势过重,就算勉强救活,也需精心呵护备至,可即便如此,今后也只能结出酸涩瘦小的苦果。”
胤禛垂眸看向那被拦腰折断的桃树,脑海中浮出年氏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绝望失落的眼神。仿佛他脚下碾碎的是年氏的性命。
他心里莫名烦躁,起身居高临下盯着那桃苗,沉声说道:“无所谓,让它生不如死更好。”
苏培盛闻言,愣怔片刻,忙不迭开始说好话:“小东子,爷的意思是你尽力即可,花开花落皆有时,苦果又如何?若不甜,就将苦果全泡在蜜罐里,总有办法让苦果变成甜津津的硕果。”
苏培盛满脸堆笑瞅一眼四阿哥,见爷的面色稍稍缓和几许,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苏培盛有些懵然,他不知为何爷对这天生就克他的桃苗如此上心。
猛然间,他想起来小年糕曾经神秘兮兮在海棠花树下浇灌一棵小草苗,苏培盛满眼震惊看向那小桃苗,心中多出些猜测。
爷对小年糕,似乎仍有些惦念,念及于此,他顿时收回窥视的眼神,垂首不再多言。
“苏培盛,明日申时,爷随太子哥到京郊百望山围猎,命伴读随行。”
苏培盛毕恭毕敬应了一声,抬眸间忽而瞧见四阿哥眸中杀机一闪而逝。
四阿哥让伴读随行,又准备了好些没有标记的开刃利箭,意图已昭然若揭,他惊得张了张嘴,往栅栏边挪了挪脚步。
他知道四阿哥心间横亘着一根毒刺,爷已等不及,必须除之而后快。
胤禛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又嗤笑道:“命年氏随行。”
他本不屑于针对陈文正,奈何陈家与大哥沆瀣一气,让太子爷在江南的布局连连碰壁,太子震怒,言明陈家必须为他们傲慢轻视的态度付出代价。
而代价,就是陈文正的命。
胤禛并未出言劝谏,而是默认百望山狩猎之行,毕竟陈文正此人,并不值得他开口向太子哥求情。
“奴才遵命。”苏培盛压低眼帘,敛起满眼震惊之色
年若薇正在屋内学习教导人事的嬷嬷留下的功课作业,苏培盛竟一路小跑来寻她,说明日申时,她要陪同四阿哥去京郊百望山狩猎。
她本想拒绝,可忽然听苏培盛说四阿哥的伴读都会随行,她顿时警惕。
陈文正过几日就要离开紫禁城,四阿哥对陈文正厌恶至极,为何莫名其妙让他随行狩猎?
她心中涌出强烈不安,当即决定要一道随行前往百望山。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换上一身窄袖猎装,还特意梳了轻简的长辫,跟随四阿哥前往百望山。
此时她有些忐忑不安地来到前院集合。
“小年糕,这儿呢~”苏培盛朝着小年糕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年若薇盯着苏培盛身侧那玄色马车,虽不情愿,但只能磨磨蹭蹭来到马车前。
“你到马车里伺候四阿哥。”
“哦”她不情不愿掀开马车帘子探入车内。
此时四阿哥正襟危坐在马车内,正在用刻刀雕琢一枚碧玉簪。年若薇乖巧地坐到马车右侧,开始替四阿哥斟茶递水。
马车内一时间安静的只剩下四阿哥打磨玉簪的声音,她正有些昏昏欲睡,忽而听见四阿哥冷哼一声。
“放肆!谁允许你梳辫子!”
“奴婢蠢笨,不知这辫子有何纰漏,惹得四阿哥不悦,请您明示。”年若薇欲哭无泪,四阿哥定是故意在针对她。
“苏培盛,滚进来!”
坐在马车前的苏培盛早将马车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掀开马车帘子,仔细审视小年糕今日扎的辫子。
她今日并未挽发,而是在脑后梳了单辫,用一截红绸带束紧,发间不坠任何珠玉,苏培盛顿时发现关键所在。
小年糕开了脸,是属于四阿哥的所有物,对外四阿哥又是她的男人,她今日竟梳了未出阁闺少女的发型,简直是在藐视四阿哥,难怪爷会发怒。
“哎呀,小年糕你这头发梳错了,杂家帮你重新梳头。”
苏培盛麻溜地从马车暗格抽屉里取出一把玉梳子,他松开小年糕的发辫,正要用玉梳替她挽发髻,忽而手上动作一僵,无助看向四阿哥。
他怎么给忘了,这玉梳子是爷的梳子,他怎能让小年糕用。
苏培盛讪讪笑着,将玉梳子放回抽屉,从怀里取出他自己的桃木梳,他一双巧手在青丝间摩挲穿行,正要帮小年糕梳头,忽而听见四阿哥沉沉说了句别动。
年若薇此时正忐忑背对着四阿哥,感觉到身后苏培盛开始轻轻地替她梳理满头青丝,她有些紧张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有劳苏哥哥。”
没想到苏培盛看着麻利,手上力道却忽轻忽重,年若薇吃痛的轻呼了好几声,他竟怕的手都在发颤。
年若薇忍着疼,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她感觉到满头垂落的青丝都被苏培盛挽起,他似乎又在她发髻之上别了一支发簪。
年若薇有些诧异的伸手抚摸那发簪,触手间满是沁凉润泽,该是玉簪。
此时苏培盛瞪圆眼,全程不敢吱声,默默看着四阿哥略显笨拙,替小年糕挽妇人发髻,他捏着手里的桃木梳,手心都沁出薄汗来。
待到四阿哥将亲手做的碧玉簪别在小年糕发髻,又抬眸觑了一眼苏培盛,他这才反应过来,将珐琅彩小铜镜递到小年糕面前。
“年糕啊,你快瞧瞧这发式多清爽利落。”
年若薇端着铜镜,讶异盯着铜镜中梳着满人已婚妇女发髻的自己,有一瞬错愕与懵然。
紧接着她又发现了发髻上的玉簪子,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这簪子极为眼熟,俨然是方才四阿哥亲手雕琢的那支玉簪。
她顿时惊的屈膝匍匐在四阿哥面前。
“四阿哥饶命,这簪子不合规矩体统。”
年若薇又气又急,四阿哥分明是想在众人面前捧杀她,发簪是正妻之物,她一个没名没份的试婚宫女若戴着发簪招摇过市,定死无全尸。
“小年糕,宫里没汉人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苏培盛好意提醒道。
苏培盛知道年糕因何如此忌惮,只因汉人习俗中男子只能赠嫡妻发簪,而妾室只能戴发钗。
苏培盛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四阿哥博才多学,又岂会不知这是汉人送给嫡妻的信物。
胤禛有些懊恼,方才他心随意动,胡乱雕琢之物,又见年氏发髻素了些,就随手将那做工粗糙的发簪别到她发间。
此时见年氏反应如此激烈,他才想起这是汉人赠予嫡妻之物,如此粗陋的发簪,他既送出去,又如何能再打脸收回?
于是他将手中刻刀随手一掷,寒声道:“残次品,弃之可惜,赏你。”
听到苏培盛解释说满人没赠发簪给嫡妻的习俗,年若薇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四阿哥亲赠之物,奴婢定会好好收藏,今日围猎需骑射,奴婢怕磕碰坏这发簪,就先行收起来。”
年若薇才不会傻到带着这要命的发簪到处炫耀,她迫不及待将那发簪取下,踹入怀中藏好。
马车内再次陷入死寂,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年若薇被马车颠的昏昏欲睡,马车竟缓缓停下,马车外有小太监提醒,他们已到百望山脚下。
年若薇和苏培盛二人先行跃下马车,侍立在马车前,待到一身玄色窄袖猎装的四阿哥跃下马车后,二人跟着四阿哥来到山脚下的狩猎营帐内。
四阿哥入帐内与皇子们汇合,年若薇则候在外头焦急四下张望,发现陈文正和几个伴读早就候在马厩旁。
她正想着寻时机提醒陈文正今日围猎需小心暗箭,忽而瞧见从一旁的大帐内走出几道身影,人群中赫然有荣宪公主和佟佳毓琳。
想必太子爷还邀请了京中的贵女一道前来助兴。
见佟佳毓琳不怀好意地看向她,年若薇默不作声往苏培盛身后躲藏。
“苏培盛,今儿男女宾分开围猎,这奴婢与男子厮混在一块成何体统。”佟佳毓琳盯着那奴婢的妇发式,顿时气得发抖。
“什么体统不体统,本公主与这年氏颇有缘,今儿就让年氏跟在本公主身边伺候。”
荣宪公主素来不喜欢佟佳毓琳,此时见佟佳毓琳对小年糕剑拔弩张,忍不住挺身相护。
苏培盛方才也在头疼该如何安置小年糕,再加上他知道小年糕与荣宪公主交情不浅,也觉得公主说的有道理,于是急急入了帐内,征求四阿哥的意思。
再出来之时,苏培盛施施然走到荣宪公主面前,将小年糕托付给了公主殿下。
“走吧!我们先去北边的山林围猎,今儿拔得头筹者,本公主愿赠玉如意一对!”
荣宪公主饮马疾驰冲入山林内,年若薇策马扬鞭紧随其后,行到密林深处,荣宪倏然勒紧缰绳跃下马背。
“小年糕,你这几日都躲在乾西四所里不出来,你也知道我那四弟不太好说话,所以我都没寻着机会去瞧瞧你,你还好吗?”
见荣宪公主若往常那般要搀她的手,年若薇垂首往后退了一大步,毕恭毕敬说道:“公主殿下折煞奴婢,您金枝玉叶之身,怎能来探望一个奴婢。”
“哎呀,小年糕啊,你要急死我啊,别一口一句公主来埋汰我可好?”荣宪见小年糕与她生疏,顿时急的扬鞭拼命抽打身侧的野树。
“我是蓝儿,蓝儿啊!嘤嘤嘤”荣宪急得团团转,却听见身后传来噗呲一声浅笑。
“你是蓝儿倒显得我攀龙附凤,与奴婢为伍,你不怕跌了身份?”
年若薇并未责怪荣宪公主隐瞒身份,她反而要感谢荣宪公主出手救她一命,方才只是想试探她对自己的态度而已。
既然荣宪公主不介意与奴婢为伍,她就更不会介意。
“好年糕,我就怕你不理我。”荣宪抱着小年糕的肩膀,顿时喜不自胜。
二人言归于好之后,年若薇就与荣宪有说有笑,相偕围猎。
二人行至一处浅滩,荣宪着急去追重伤的梅花鹿,年若薇则有些乏力地靠在枫树下歇息。
她正举起水囊喝水,忽而耳畔擦过一阵劲风,只听诤地一声嗡鸣,一簇利箭擦过她耳畔,径直楔入她所倚靠的红枫树。
“还真是煞风景。”但见佟佳毓琳策马朝她疾驰而来,此时她端坐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睥睨着那贱婢。
“奴婢不知做错何事,竟惹得格格如此不悦,处处针锋相对。”年若薇站起身,警惕握紧手中猎刀。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佟佳毓琳眉眼间俱是恬淡笑意,可这笑意在年若薇看来,却带着瘆人的虚伪。
“若你偏要觉得我在针对你也无妨,其实啊”佟佳毓琳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笑意。
她压低嗓音,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如鬼魅般笑道:“你让我唯一觉得不高兴之事,就是你怎么还活着啊。”
“你身后的红枫,生不逢时,就像你一样,若待到秋来,看万山红遍,如血海般层林尽染,方才唯美。”
“哦对了,我方才纵马前来之时,看到四哥哥的伴读浑身染血,在西南角半死不活。”
“是哪个伴读!!”荣宪倏然从林中窜出,惊的将手里的野鹿都丢到一旁。
“不知。”
荣宪心急如焚,当即扬鞭往西南风狂奔而去,年若薇亦是急火攻心,紧随其后纵马狂奔。
佟佳毓琳目送那两个蠢货离开之后,就掉转马头,疾驰离开。
此时年若薇又气又急,四阿哥定已经对陈文正下手,她虽然她知道佟佳毓琳没安好心,可即便是陷阱,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主动跳,她不能连累陈文正丢了性命。
此时她拼命甩动马鞭,朝着西南密林狂奔,她关心则乱,竟将荣宪甩开一大段距离。
被落下的荣宪公主只能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小年糕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她正要扬鞭追赶,忽而瞧见书呆子一瘸一拐牵着马从溪涧踏出。
“书呆子!你怎么受伤了?”
“微臣无碍,多谢公主挂怀,只是方才从马上跌落,膝盖挫伤而已。”
“你先在溪边等我,我去找小年糕。”
荣宪权衡之后,虽不放心书呆子,但还是决定先去找小年糕,她总觉得佟佳毓琳来者不善,小年糕定会栽到她手中。
密林内烟雾笼罩,年若薇举目逡巡四周,终于在桦树林附近发现斑驳血迹,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野兽的血迹。
她战战兢兢下马,屏住呼吸往密林深处走去。只听见林中传出数道马蹄声,伴着凌厉的箭矢破空之声传来。
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低声说快追,年若薇顿时心惊肉跳,她拔腿就冲入迷雾之中,忽而被人拦腰抱紧。
她正要惊呼出声,耳畔却传来熟悉的温润嗓音:“是我。”
二人闪身躲在一处乱石后,年若薇急的查看陈文正的伤势,此时他身上都是斑驳的血迹,脸上都溅满瘆人血迹。
“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年若薇在陈文正身上逡巡片刻,终于发现他手臂上一道还在渗血的刀口。
“林中有刺客,方才我与几个侍卫护送四阿哥先行离开,我身上受了些轻伤,不打紧。”
年若薇并未觉得惊讶,只心疼陈文正被蒙在鼓里,竟然还舍命护送四阿哥先走。
“文正哥哥,林中杀机四伏,我们快走吧。”年若薇要去搀扶陈文正起身逃跑,忽而听见他发出痛苦闷哼。
她低头竟看见陈文正的脚踝被一支利箭贯穿,方才他抱着她滚落到山涧之时,她就听到一声闷哼,想必是为救她一命,才身受重伤。
“文正哥哥,方才你是不是替我挡箭了。”年若薇感动的热泪盈眶。
“举手之劳,我是男子,留几条疤痕又如何。”陈文正将箭簇折断,艰难起身。
“文正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年若薇语气哽咽,满怀愧疚。
“何来连累之说,我还没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你在找四阿哥?”
“才不是,我是来寻你的。”年若薇涨红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其实我也是来寻你的。”陈文正扶着石缝勉强站直。
年若薇顿时骇然,她伸手搀着陈文正的手,焦急追问:“你是不是听谁说我受伤了?”
“没有,只是我护送四阿哥回到百望山脚下,并未看见你,担心你困在山中有危险,特来寻你。”
“文正哥哥”年若薇顿时感动的泪目,没想到他已然脱险,却为她再次陷入陷阱。
她边擦眼泪,边抬眸看着陈文正,陈文正是个让人无法抗拒的谦谦君子,可她不能喜欢他,而非不喜欢他。
“文正哥哥,我啊!小心!”
眼见一簇簇凌厉箭矢从密林中呼啸而出,年若薇下意识闪身挡在陈文正面前。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身后传来一阵阵兵刃相接之声,年若薇转身竟看见身穿四阿哥挥剑挡在她身后,替她拦下那些致命的箭矢。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苏培盛见陈文正行动不便,俯身将他扛起就跑。
今日这百望山中凶险无比,竟莫名混入了大批穷凶极恶的刺客,奴才们拼死将主子们护送到山脚下,可四阿哥却莫名其妙再次折返。
直到四阿哥挡在小年糕身前,苏培盛才恍然大悟,爷对年糕的确上心了。
年若薇站在四阿哥身后,准备时刻守在他身边,免得让他腾出手,对付重伤在身的陈文正。
“四阿哥,求您放过陈文正,您想对奴婢做什么都行。”
胤禛被年氏这阴阳怪气的话气的青筋暴起,忍不住反讽道:“ 爷该成全你与他当亡命鸳鸯,死在这山中!”
“四阿哥您不必再演了,陈文正已走远,您可以让刺客们退下了。”
年若薇才不相信重兵把守,有专人清场的百望山能混进什么刺客,定是四阿哥为掩人耳目,将戕害陈文正的罪名加在刺客头上。
见四阿哥还在挥剑斩断四处袭来的箭矢,年若薇心中鄙夷,准备当场揭破他的虚伪面具。
她疾步上前,挡在四阿哥身前,张开双臂,她倒要看看这些箭矢会不会落在她身上。
“年氏!”只听见四阿哥一声惊呼,闪身将她护在怀中。
年若薇正要继续嘲讽四阿哥几句,却听见四阿哥痛苦闷哼数声,染着血迹的锋利箭矢,从四阿哥肩胛处贯穿,停在她鼻尖之前。
温热猩红的血急速落在她鼻尖,她顿时吓得惊呼一声,此时她终于相信四阿哥并非在演戏,而是真的有刺客。
“走!”四阿哥将她护在怀中仓皇逃离。
即便受伤,四阿哥依旧搂紧她的腰,蛮横将她桎梏在怀中不肯松开。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天际传来春雷阵阵,倾盆大雨不断落下,年若薇带着受伤的四阿哥,来到今日躲避的乱石洞中避雨。
隔着雨帘,她看见山中偶有火光扑朔,她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所以不敢出声求救。
入了石洞,年若薇正要唤四阿哥松开她,忽而腰间力道骤然松开,只听咚的一声轻响,她转头发现四阿哥竟瘫倒在地。
“四阿哥!”年若薇匆忙俯身去搀扶四阿哥起身,可指尖尽是一片灼人的滚烫,四阿哥伤势严重,竟发烧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四阿哥义无反顾替她挡箭的场景,顿觉愧疚难当。
此时山洞外传来凌乱细碎的脚步声,年若薇担心刺客追来,可此时山洞再无路可逃,二人只能沦为瓮中之鳖。
她手忙脚乱将四阿哥拖到山洞暗处,匆匆忙忙用枯枝败叶将四阿哥遮挡掩盖。
确认藏好四阿哥之后,她慌慌张张来到山洞口,正要往外冲去,忽而被人用力推倒在地。
她跌坐在地,疼的眼冒金星,正要反抗,忽而被人桎梏住手脚,三下五除二就被人捆成粽子丢在地上。
“今儿还真是晦气,下雨天没几个路人能打劫,这百望山也不知为何还在封山。”
“大哥,您快来瞧瞧,这有个漂亮的妞儿。”
年若薇被人捏着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对方,她眼前赫然出现两个虬髯大汉。
听方才他们的对话,显然是附近打家劫舍的山匪,此时见那二人色眯眯盯着她,年若薇顿时直冒冷汗。
“小妹妹,这么晚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山洞之中?长夜漫漫,不免寂寞,不若让我们兄弟二人陪陪你可好?”
“二弟你还真不懂怜香惜玉,你瞧瞧怎么把如此貌美的小娇娘绑成粽子了。”
脸上有刀疤的大汉笑嘻嘻伸手解开束缚她手脚的麻绳,那色迷心窍的大汉还趁机在年若薇身上乱摸了好几下。
她忍着愤恨,故作媚态迎合那壮汉。
“有劳二位哥哥,若你们能让我平安回家,或拿着我的信物去寻我家人,定能获得不菲的赏钱。”
“哦?小娘子还是个大户人家啊。不知家在何方?”
“我家在南锣锅巷地字二号年府。”
原以为对方听到她家在繁华地带,会更加期盼得到丰厚财帛,可没想到那刀疤大汉竟然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年若薇捂着嘴角,口中溢出殷红鲜血。
“你这小娼妇,当我兄弟二人是蠢猪吗?那南锣鼓巷里多高官,你是想让我们自投罗网不成!”
“哎呀还真是晦气,怎遇到个没用的官眷。”
“大哥,这下雨天咱哪儿也去不得,不若在这山洞里先消遣消遣也好。”
“哎哎哎!她也只有这点屁用了!”
刀疤大汉说着,就开始用狠力撕扯年若薇的衣衫。
就在此时,那高瘦的山匪倏然将眼神飘向堆在角落的枯柴,方才淋雨身上都已湿透,正好点些柴来烤火。
见那山匪往四阿哥藏身之处走去,年若薇顿时大惊失色,她正要起身阻拦,可已为时已晚。
“大哥,这角落里还有个伤员呢,看着该是她男人。”
“嘿,兄弟,你女人还真水灵。”瘦高山匪戏虐地伸手点了点四阿哥的眉心。
此时四阿哥被对方点了穴道,不能动弹,更发不出声响来,他一双因愤怒而赤红的双眼,正死死盯着对她上下其手的山匪。
“你们放过他可好!”
“嘿嘿嘿,要放也成啊,就看你乖不乖了。”
那瘦高山匪将四阿哥拽到她身侧,将他随意丢在地上。
“这药不错,你也尝尝吧,省得一会没力气伺候我们兄弟二人。”
不待年若薇反抗,她的嘴就被蛮横撬开,那刀疤大汉将一颗红药丸塞入她口中,她急的拼命往外吐,可那药丸竟入口即化。
刀疤山匪又将几颗红丸扔进火堆中,很快燃起丝丝缕缕红烟,洞中瞬间弥漫一股淡淡的的甜腻香气。
“你要乖啊,小娘子,你夫君能不能活,就看你的表现了。”山匪将染血的长刀放在四阿哥脸上摩挲。
“可否可否将他带远些,我不想让他瞧见我这幅样子。”
年若薇欲哭无泪,开始哆哆嗦嗦伸手去解衣服,四阿哥看她的眼神很难形容,怨毒狠戾,似乎也在嫌弃她贪生怕死,不肯当贞洁烈女。
“他若不看着你,就不刺激好玩了,嘿嘿嘿!”山匪说着,竟恶趣味的将四阿哥的脑袋转到她面前。
两个恶贯满盈的山匪笑的狰狞可怖,此时已迫不及待除去身上衣衫,开始一起动手去撕扯年若薇残破的衣衫。
她身侧四阿哥愤怒的脸颊触手可及,年若薇伸手挡在他眼前,哑然道:“不要看,我很快就好了。”
“不要”
四阿哥倏然嘶哑着嗓子,低声呢喃了一句,年若薇惊得瞪圆双眼。
瘦高山匪光着身,冲到四阿哥面前,急的低咒道:“没想到你这病秧子还有两下子,竟能冲开我点的哑穴。”
“二弟,我们需快些,我方才在洞口看到山里有火光传来。”
“好好好,那咱一块上!”
刀疤山匪扬手在年若薇不着寸缕的腰间重重的拍了几下,低声恫吓道:“别叫,否则我拧断你男人的脖子!”
“好好好,我不叫,我不叫,求二位好汉饶过我夫一命。”
年若薇乖巧的顺着那山匪的话说,趁着刀疤山匪伏在她身上准备行苟且之时,她眸中杀机毕现,抬手将藏在手里的断发簪携扎入那二人的脖颈。
方才在与那二人拉扯之时,她趁机将四阿哥送的玉簪掰断,藏在掌心,伺机而动。
那瘦高山匪隔得远,匆忙躲闪开来,眼瞧着大哥的脖子飙洒出大片血迹,他登时气急败坏,转身就要拔刀砍死那婆娘的废物男人泄愤。
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竟发现心口被人戳穿。
此时年若薇身上还趴着早已死透的山匪,山匪脖子血流如注,她满身满脸染满献血。
惊魂未定之时,耳畔忽然传来刀剑落地之音。
她歇斯底里地怒喝一声,拔出山匪脖颈上的玉簪,闭着眼睛就冲到那高瘦山匪面前。
“都说了别碰他!”她怒喝着拼命用玉簪扎向那山匪,直到他彻底瘫倒在地,她仍是哭喊着拼命用玉簪疯狂扎向他脖子。
“年氏你冷静些。”
她被四阿哥拽入怀中拥紧,年若薇手中还攥着两股断发簪,此时她浑身都在发颤,她忍不住伸手环抱四阿哥。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杀杀杀,只听见四阿哥贴在她耳畔温声呢喃些什么,她完全听不清。
直到四阿哥伸手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年若薇才缓缓回过神来。
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此时在四阿哥触碰之下,她浑身战栗酥麻,竟然莫名渴望他更多的触碰。
完了,那该死的红色药丸定是助性之物,此时她情难自控,伸手在四阿哥怀中胡乱游走
第35章
“四四阿哥恕罪,奴婢奴婢难受可否帮帮我”
年若薇此时已然被欲念支配,她疯狂贪恋四阿哥微带凉意的怀抱。
即便此刻她被四阿哥紧紧拥入怀中,可仍是觉得不够,她倏然嘤咛一声,忍不住仰头踮起脚尖,在他喉结忘情啄吻。
胤禛此时身型已摇摇欲坠,方才情急之下,他只能蛮力冲开穴道,此时奇经八脉皆觉凌迟之痛。
在那阵怪烟的熏染之下,他此刻又被年氏如此主动撩拨,有些情难自控。
可他已然虚弱至极,再无力反抗,被年氏猴急地轻轻一推,就无奈落在她怀中,二人顺势滚落在方才那两个山匪铺好的草垛之上。
胤禛此时气息愈发紊乱,他并非不近女色,况且年氏是他喜欢的女人。更何况他面前又是如此旖旎春色。
她本就是属于他的试婚宫女,胤禛不想压制天性,于是俯首回吻她,可倏然想起她并非完璧,胤禛眉峰轻蹙,转而避开她的脸,将绵吻落在她的香肩。
他的目光被年氏肩上深可见骨的牙印吸引,他眸中怒意渐盛,正要发怒,倏然又想起些什么,他迟疑片刻,在她肩上落下新的浅淡牙印。
他面色严肃盯着两道一样的牙印,眸中怒意渐渐消弭,不觉间染上淡淡的笑意。
此时年氏已然迫不及待撕扯开他的外袍,胤禛莞尔,被迫由着她娇憨地替他宽衣解带。
年若薇又羞又惊,看着金尊玉贵的四阿哥被她骑在身下,她艰难地在欲念与恐惧中挣扎,不行不行!四阿哥会将她五马分尸的!
一想到要死,她忍不住开始哆嗦,于是一咬牙,抬手就开始扇自己耳光。
她在心里不断谩骂自己,可她真是疯了,即便知道若今日对四阿哥用强,她定不能活着离开山洞,说不定四阿哥一怒之下又要让她九族消消乐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四阿哥。
“嘤嘤嘤,年若薇你这个禽兽啊,快醒醒!”她虽是在掌掴提醒自己清醒些,可语气竟莫名染上娇怯的嘤咛。
胤禛被年氏那娇憨的模样气笑,忍不住轻轻摇头,眼见年氏的脸颊都被她自己伤得浮出掌印,泛着让人心悸的血丝,胤禛心中莫名烦乱,抬手攥住年氏的手腕。
“不准打!”他本想抬手抚着她脸颊上的指印,却鬼使神差地用带着剥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发烫的嘴唇。
“啊?”此时年若薇被自己脸颊上火烧的疼,勉强扯回一丝清醒神志。
趁着四阿哥此时情迷意乱之时,她决定继续自救计划。
今日从那两个山匪出现那一瞬,她就开始筹谋算计四阿哥,只因她早就发现山腰上的火光出自苏培盛。
而那两个外强中干的山匪,她勉强还能应付,所以才会故意在四阿哥面前假装忠奴,装作为保护四阿哥,而故意被那两个山匪羞辱,再趁机暴起杀人。
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两个可恶的山匪竟会对她用下三滥的药,更没有想到四阿哥竟然不惜冲破穴道,拖着伤重之身救她。
此时年若薇见时机成熟,倏然俯身趴在四阿哥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爷,我知道你嫌弃我脏,我自己都嫌弃自己,呜呜呜爷将我贬到辛者库之后,奴婢的确被三个太监玷污了身子,奴婢怕您嫌弃,所以不敢告诉您,呜呜呜呜”
“那三人虽是太监,却用了可怕的东西对奴婢,好疼啊,四阿哥,奴婢真的好痛,奴婢当时恨不得去死,可奴婢想回您身边,奴婢想着若能苟活,即便远远看您一眼也好。”
年若薇虽然哭的肝肠寸断,但却在心中冷笑,四阿哥和大阿哥果然是亲兄弟,一样都喜欢贞洁烈女,她索性就反其道而行,故意表现的像个花痴女,他肯定会对她厌恶至极。
四阿哥不是要寻奸夫吗,那她干脆买一送二得了,反正辛者库那三个人渣的确玷污过不少罪奴的身子,更有可怜的女子被他们三人凌虐致死。
而且她在辛者库的时候,的确深受其扰,若非苏培盛照拂,加上她用半幅身家银子打点,她也难逃魔爪。
与其让四阿哥继续猜忌伤害靠近她的男人,不如她主动将所谓的奸夫说出来。
反正那三个太监恶贯满盈,年若薇今日选择将那三个恶棍推到四阿哥面前,也算为名除害。
对于四阿哥来说,她的身子若是被太监玷污,比与外男有染更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她还要让四阿哥愧疚,毕竟是因为四阿哥将她送到辛者库,她才被人玷污,她可以利用四阿哥这点稀薄的愧疚之情,好好的活下去。
胤禛满怀愧疚听着年氏声泪俱下,倾诉她在辛者库里惨绝人寰的遭遇,忍不住伸手笨拙地去擦拭她的眼泪。
“爷,若您也嫌弃奴婢,那奴婢这就去死,呜呜呜”
“爷定觉得奴婢肮脏下贱至极,方才爷都不想碰奴婢”
年若薇看到四阿哥一副憋屈的样子就觉得开心,她恶趣味的想要再多说两句,恶心恶心四阿哥,于是假装凑到四阿哥面前,俯身就要去吻他的薄唇。
她方才都看见了,四阿哥对她已生厌弃之心,不想触碰她被别的男人尝过的朱唇。
如今他以为她这半点朱唇,被好几个残缺的太监尝过,一定恶心得想吐吧。
反正她在外人眼里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她已经没有任何名节可言,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今日舍命救四阿哥,四阿哥定对她心中有愧,定不想日日看见她在身边晃悠,他定会立即将她赶出紫禁城的。
思及于此,年若薇心里已乐开了花,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正要继续恶心四阿哥,倏然她的后颈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扣紧,年若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惊呼一声,被四阿哥桎梏在身下,她还正要继续开口恶心四阿哥,可没想到他竟俯首以吻封缄。
即便此刻他有些情动,面颊都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可他的唇却冰冷至极,让她忍不住哆嗦。
年若薇顿时欲哭无泪,四阿哥怎么不照套路走,他不是应该满眼嫌弃,愤怒将她推开吗?
现在该怎么办!她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挣扎。
此时在四阿哥炙烈汹涌的长吻下,她差点忘了呼吸,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四阿哥在她有些发疼的唇上轻咬几下,转而将唇贴在她耳边。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年若薇听到四阿哥温声在她耳畔呢喃:“不嫌弃。”
她顿觉天雷滚滚,完了完了,她把自己玩没了,她压根就想不到四阿哥的口味竟然如此重!
他怎么会不嫌弃!还真是活见鬼了!年若薇顿时心如擂鼓,此时四阿哥正忘情吻着她的额头,她欲哭无泪。
“笨蛋!除了会舔爷一脸口水都不会别的,怎么和启蒙嬷嬷学的规矩。”此时神智不清的四阿哥竟然用缱绻深情的目光盯着她,年若薇看的头皮发麻。
完了,她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忍不住往洞口张望,算算时间苏培盛也该赶来了吧,她都在路上故意留下许多记号了,她在心中默念苏哥哥救命,可手却控住不住的去剥四阿哥的衣衫。
“爷!!”
此时山东外传来苏培盛焦急的呼唤,原本还神智不清的年若薇在听到苏培盛高声惊呼之后,她的神志有一瞬间清醒。
此时看见自己坐在四阿哥身上剥他的衣衫,她顿时羞红脸,转身噗通一下跃入洞中寒潭内。
冰冷刺骨的潭水让她彻底清醒,可那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萦绕周身,仍是让她羞于启齿。
她的衣衫都被撕扯成碎片,若苏培盛此时带着众人进来,她本就被千夫所指的名节,就彻底毁了。
“咳咳咳”
只听四阿哥有些嘶哑地咳嗽了几声,年若薇顿时紧张兮兮看向他。
却见他将外袍丢到水潭边,捂着心口缓缓朝着山洞门口走去,他走的踉踉跄跄,最后竟然迎风咳血,长身玉立在山洞前。
年若薇泡在刺骨寒潭中瑟瑟发抖,只敢露出半个脑袋,此时她浑身都是难以言喻的酥麻。
她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四阿哥定是被药物影响了神志,此刻即便不是她,只要是个女人,四阿哥都会情不自禁。
她哆哆嗦嗦抬眸看向四阿哥,不知他和苏培盛在山洞口小声嘀咕些什么,没过一会,苏培盛就背着身垂首入了山洞内。
苏培盛将身上的太监衣衫脱下,放在了寒潭边上。
紧接着苏培盛又动作利索,将那两具尸首堆到枯柴堆上,随着熊熊火焰燃起,苏培盛又离开了山洞。
“小年糕儿,你可以出来了。”苏培盛在洞口轻声唤道。
年若薇无奈看向正背对着她烤火的四阿哥。
此时他正默然盯着火堆中被引燃后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的尸首。
四阿哥自然不会纡尊降贵离开,她只能委屈自己从水中跃出。
她不着寸缕爬到寒潭边,胡乱套上了苏培盛的衣衫。
男子的外袍有些宽大,年若薇被冻得牙齿直打颤,抱着手臂,有些木讷地站在原地。
此时苏培盛在洞口外头唤了一句药熬好了。
“嗯。”四阿哥伸出手掌悠闲烤火,明灭火光在他侧颜跳跃,显得他此时的情绪愈发让人难以捉摸。
她正看得愣神,四阿哥忽然侧首与她对视:“过来。”
第36章
“奴婢遵命。”年若薇裹紧太监袍,有些局促不安的缓缓走向四阿哥。
“方才可受伤?咳咳咳”四阿哥倏然痛苦凝眉,捂着嘴角,嘶哑咳嗽起来。
年若薇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她忍着钻心的腹痛,目光落在四阿哥肩胛上的断箭,此时那断箭还在流淌殷红血迹,她心中莫名涌出一阵酸涩钝痛的奇怪感觉。
四阿哥竟还知道对她嘘寒问暖,她还是头一回觉得四阿哥也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谢谢四阿哥挂怀,奴婢奴婢”
此时她浑身发热,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赫然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四阿哥重叠在一起。
苏培盛正拎着食盒入了山洞内,他全程都不敢抬头乱瞧,只低着头,目不斜视。
此时他陡然听见小年糕竟莫名其妙说了句“苏哥哥,帮我扶着点路,这路晃得厉害。”
他惊的匆忙抬头去瞧,但见小年糕身子一软,径直朝着火堆直直坠去。
苏培盛惊得拔腿冲上去搭救小年糕,可四阿哥竟眼疾手快,伸手将昏厥的小年糕拽入怀中箍紧。
苏培盛正要松一口气,却瞧见小年糕双腿之间,竟有明显的血迹。
“爷年糕那流血了”苏培盛目露沉痛,他以为小年糕被歹人施暴,伤了身子。
“速让医女前来。”胤禛亦是震颤不已,可他方才明明亲眼目睹年氏与那两个悍匪周旋,他们并没有侵.入她。
此时他忧心忡忡催着苏培盛去寻医女前来,很快苏培盛就寻来个年老的医女,那医女只把了脉,就让小医女去寻了个小布包袱来。
“回四阿哥,这女子只是来了月事初潮,不知为何竟然受了极寒,所以有些出血过多,待奴婢去开些温经的药来即可。”
“好,捡最好的药。”胤禛依旧将年氏搂在怀里不曾松开。
此时苏培盛又寻来一套干净的宫女旗装,将旗装交给了医女。
苏培盛眼尖地发现昏迷不醒的小年糕手里竟然攥着四阿哥的辫子,登时吓得冲上前去,伸手要将小年糕的魔爪掰开。
“无妨。”胤禛低声说道。
医女开始准备替年若薇擦洗身子,苏培盛见状,于是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山洞内。
胤禛初时还镇定自若,可眼见医女端出一盆盆血水,顿时有些莫名慌乱。
老医女似乎看出四阿哥有些慌神,于是匆忙解释:“四阿哥您且放宽心,奴婢定将这位姑娘伺候的周到。”
“女子每个月来月事,难道都是如此煎熬?”胤禛看着那些血水,又凝眸注视在昏迷中仍旧痛得蹙眉的年氏。
他并未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着急。
“回四阿哥,这世间女子都是如此,且这位姑娘有些宫寒,今后每回月事来临都需遭些罪,需注意歇息与保暖。”
老医女的语气顿了顿,又道:“倘若她今后若经历过孕育子嗣,痛经的症状会有所消减。”
胤禛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年氏平坦的腹部,脑海中回荡着让她孕育子嗣,她孕育的子嗣,自然只能是他的血脉,他今后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胤禛顿时有些愠怒的收回视线。
不!他的长子必须是血统高贵的嫡子,而非出自如此卑贱的奴婢,他是皇子,绝不可能会喜欢卑贱的奴婢。
胤禛心中愤然,今夜的他,似乎被那迷.情之药扰了心智,乱了心神,以至于有些魂不守舍。
胤禛合眼,让纷乱的思绪归零,再次睁眼之时,他眸中恢复往日清冷。
待到医女替年若薇换好衣衫和月事带后,苏培盛也驾着马车长驱直入山洞内。
“爷,奴才将小年糕抱到马车上。”
苏培盛俯身半跪在四阿哥面前,伸手穿过小年糕的纤腰,正要将她打横抱起,猛然间竟遇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将小年糕从他掌心拽回。
苏培盛愣神片刻,发现四阿哥竟然莫名其妙地将小年糕再次拽入怀中。
胤禛亦是被自己愚蠢的潜意识震慑,方才他反应过来之时,双手已然将年氏从苏培盛手中夺回到他怀里。
胤禛笃定这山洞内的迷药之效尚存,所以才再次迷惑了他的心智,他愤怒地攥紧双拳,张开双臂,让苏培盛将年氏从他怀中带离。
苏培盛见四阿哥情绪起伏,于是自作主张,准备将小年糕带到装杂物的马车上,让爷眼不见为净。
他折步正要离开,可眼角余光竟然看见四阿哥的目光竟再次落在小年糕身上。
苏培盛眨眨眼,转身将小年糕放在了四阿哥的马车上。
山洞内,此时火化尸首的烈焰渐渐熄灭,苏培盛取来几根枯木,将烧成灰烬的残渣统统扫进寒潭内毁尸灭迹。
待仔细检查山洞内再无旁人的痕迹之后,苏培盛就唤来太医,处理四阿哥肩胛处的箭伤。
四阿哥不喜用麻沸散,苏培盛看着太医用柳叶刀剜肉刮骨,顿觉心惊肉跳,可此时四阿哥竟眉头都不皱一下,还在镇定自若翻阅太子爷分派给他的折子,着实定力不凡。
待到太医处理完伤口之后,有小太监将一封火漆密信交给苏培盛,苏培盛朝着四阿哥递过去一个眼神,见四阿哥点头,就不急不缓展信阅览。
“爷,太子爷和阿哥公主们都回了紫禁城,这密报里说,今儿这些死士是南明朱三太子余孽,内务府里有细作,故而他们才能提前数日蛰伏在山中。”
“太子爷命您处理善后事宜。”苏培盛面色凝重,将书信递给四阿哥。
胤禛接过密信扫一眼,就将那密信揉作一团,随手丢入火堆中。
“死士的嘴撬不开,留着无用,统统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苏培盛诶了一声,转身就让人将那些被抓获的刺客统统凌迟处死。
他办好差事回来赴命,就将四阿哥搀扶上了马车。
胤禛被苏培盛搀扶入马车内安坐,此时马车缓缓行进,年氏依旧昏迷不醒,像鹌鹑般蜷缩在马车角落。
胤禛凝眸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口中还在不断呓语好疼。
他顿时面色一沉,想起方才年氏哭诉被那几个太监欺辱,一想到她当时的绝望与恐惧,胤禛忍不住看向年氏苍白的脸颊。
此时马车行至颠簸之处,年氏的身型竟摇摇欲坠,眼看她即将栽倒在地,胤禛下意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紧。
她落在他怀中的位置,有些不可言说,胤禛没忍住闷哼一声,本想将她推开,可她竟然主动伸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胤禛的呼吸有些急促,年氏竟不知羞地在他怀中不安分的蹭了蹭。
“肚子好疼,呜呜呜”年若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道。
胤禛见年氏疼得额头都沁满细密的汗珠,唇色煞白,他下意识将方才为避嫌负在身后的双手,放在年氏的肚子上,想替她揉一揉肚子,缓解疼痛的不适。
可他一双手才落在年氏肚子上,就迅速攥紧成拳,悬在空中发颤。
“呜呜呜嫌弃我啊”
年若薇在睡梦中死乞白赖,求着四阿哥快嫌弃她,立即将她逐出紫禁城,可四阿哥非但没有嫌弃她,反而说要与她生小包子,她在梦中绝望大哭。
听到年氏在睡梦中都在害怕他会嫌弃她,胤禛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开,他将掌心轻落在年氏肚子,轻轻揉着。
此时见年氏还在哭嚎着,胤禛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她就这么喜欢他?喜欢的连命都不要了?竟如此舍命护着他。
他嘴角的笑意渐甚,见年氏还在痛苦啜泣,他鬼使神差俯身,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苏培盛听见小年糕在马车内呜咽,顿时急眼了,方才医女说小年糕服了药,若难忍腹痛,需要借助外力搓揉保暖。
他掀开马车帘子,正要告诉四阿哥医女的嘱咐,一抬眸,竟看见四阿哥正将小年糕紧紧抱住,此时正低头吻着小年糕的唇。
苏培盛瞪圆眼睛,默默放下了马车帘子,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年若薇被一阵嘈杂的声响惊醒,此时四阿哥正端坐在马车主位上,借着熹微烛火,她看见四阿哥在翻阅折子。
她揉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她忍不住吃痛的嘶了一声,有些懵然的抚着红肿发烫的唇,怎么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她嘴唇都肿了?
苏培盛听见马车内传来小年糕的动静,他纠结片刻,就伸手哆哆嗦嗦掀开马车帘子。
“哎呀,小年糕你可算是醒了啊。”
“苏哥哥,不知为何我嘴唇好像肿了,要不让医女帮忙瞧瞧?”
“咳咳咳”苏培盛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偷眼看向四阿哥,见四阿哥朝他觑来一记眼刀,苏培盛干笑几声。
“哈哈,那什么…方才你昏迷之时,马车途经崎岖山路,你在马车内没坐稳,就脸朝地摔着了。”
“难怪~”年若薇疼的呲牙咧嘴,她在心中骂骂咧咧。
自己好歹是为救四阿哥负伤,他还真是冷血无情,眼睁睁看着她摔到地上都不肯扶一把,就算他嫌弃她,也可让苏培盛来帮忙的,他就是故意的。
她正在腹诽,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年若薇转身一看,四阿哥竟然躺到在地。
“爷!”苏培盛见四阿哥摔倒在地,急的伸手去搀扶爷起身,可触手间是灼人的滚烫。
“苏哥哥快瞧,四阿哥的伤口怎么好端端的又裂开了?”年若薇大惊失色,指着四阿哥肩胛上渗出的殷红血迹。
“哎哟!!”
苏培盛急的快哭了,却有口难言,爷方才对小年糕那番折腾,伤口不崩裂才奇怪。
第37章
此时马车已然入了乾西四所,苏培盛焦急唤来几个小太监,将高烧不退的四阿哥搀扶入屋内。
年若薇捂着绞痛的小腹,本准备回去歇息,可苏培盛竟然转头将她拽到了四阿哥身边。
“小年糕,今儿轮到咱值夜呢,你想跑哪儿去啊!”
“哦”年若薇苦着脸闷闷应了一句,就被苏培盛打发到四阿哥身边,替他宽衣解带。
“哎哟小年糕你还愣着干嘛,杂家扶着四阿哥,你快些替爷擦拭身上的血迹啊。”
“苏哥哥!从前不都是你来伺候四阿哥沐浴更衣的吗?”
“杂家手重,四阿哥今日有伤在身,你来更合适。”苏培盛丝毫没有给小年糕留余地,将拧干的帕子径直塞进她手中。
年若薇有些无措的捏紧被药水沾湿的帕子,她伺候四阿哥许久,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四阿哥不穿衣服的身体。
不得不说,常年习武之人的身材真的很哇塞,四阿哥皮肤白皙却宽肩窄腰,骨肉均匀。
年若薇红着脸,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他肩胛上的血迹,她的指尖不小心拂过他坚.硬的胸膛。
她匆忙低头垂眸不敢乱看,可她一低头,四阿哥肌理分明的腹肌又映入眼帘,她顿时惊得差点将头埋到脖子里。
嘶她不小心又看到了四阿哥的人鱼线。
“咕嘟”年若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突兀,她尴尬的咬紧嘴唇,偷眼看向扶着四阿哥肩膀的苏培盛。
苏培盛张了张嘴,微挑眉看向小年糕红的像猴屁股似的脸,他会意的嘿嘿干笑了几下,就替昏睡中的四阿哥换上了宽袍。
“你怎么如此害羞,今后还怎么伺候四阿哥,你迟早都要给四阿哥侍寝的。”苏培盛压低嗓子提醒道。
“爷怎么可能瞧得上我啊,苏哥哥您多虑了。”年若薇匆忙摇头,四阿哥误以为她被那三个太监糟蹋,定不会忍着恶心让她侍寝的。
苏培盛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看破不说破。
此时太医也拎着药箱,轻手轻脚来给四阿哥诊平安脉,听到太医说四阿哥只是因为劳累过度才沉睡不醒,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二人伺候四阿哥服下汤药之后,苏培盛又让人取来一床被子,塞到年若薇手里。
“小年糕啊,今儿晚上爷身边需有人近身照看,你就待在屋里吧,外头夜凉风寒,你来了月事不能受寒,杂家去外头守夜即可。”
苏培盛将方才取来的汤婆子递给年若薇,又仔细叮嘱道:“这汤婆子拿去捂热肚子,还有食盒里的汤药,是特意给你熬的。”
“多谢苏哥哥。”年若薇顿时感激不尽,苏培盛就像个暖心的大哥哥,总是对她关怀备至。
“客气什么,今后你有好事儿也念念杂家就好。”苏培盛的语气带着罕见的谄媚与讨好,他还殷勤搬来了一把小躺椅,放在四阿哥床榻之前。
收拾好小年糕的临时床铺之后,苏培盛打着哈欠,正要转身到门外候着,年若薇忽然含羞带怯唤了一声留步。
“苏哥哥那个就是”此时年若薇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不敢看苏培盛。
“年糕妹妹何故对杂家如此见外,有事你就说吧。”苏培盛诧异看向小年糕,他还是头一回见性子率真的小年糕如此扭捏姿态。
“就是我来月事了,但不知月事带需找谁去领?”年若薇羞赧说道。
“杂家帮你去小厨房里要些干净的草木灰,回头你用棉布缝些月事带即可。”
“啊???”年若薇顿时傻眼,她从来没想到古代女子的姨妈巾如此简陋,竟然是用肮脏的草木灰来代替姨妈巾。
苏培盛见小年糕初次来月事有些惊慌失措,于是耐着性子,开始教小年糕如何用那月事带。
“你别担心,宫中的奴婢都是如此,只有皇子后宅女眷和娘娘们,才能用二百个铜板一片的月事帕!”
“那东西贵得很,听说还不好用,你去取些干净吸水还更透气儿的棉布,缝成长条口袋状,然后用草木灰填满,每个月来事儿的时候,就用绸带系在腰间即可。”
年若薇在心里默默计算月事帕的费用,一两银子能换来一千个铜板,古代的月事帕比不得后世的姨妈巾,而且她怕重复使用不干净,定不会将用过的月事帕洗了再用。
她每个月至少要用二十片左右的月事带,那么每个月就要花四两银子买姨妈巾。
可她如今的月例银子才不到二十两,还需寄一半银子回家给弟弟年羹尧。
年若薇心疼的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决定向贫穷低头。
“那就有劳苏哥哥帮奴婢取些干净的草木灰来。”
“你放心,杂家这就让小厨房烧些草药灰来,你别看草木灰看着灰扑扑的,可比那又贵又不透气儿的月事帕好用多了,还能强身健体呢。”
苏培盛说话的语气有些大声,他是故意的,方才他偷眼看见四阿哥的眼睫眨得厉害,估摸着快醒了。
紫禁城里只有皇子后宅的女人和嫔妃才能用上好的月事帕,可小年糕是奴婢,用月事帕子不合规矩。
年若薇正要开口感谢苏培盛帮忙取草木灰,倏然身后传来四阿哥几声轻咳嗽。
“狗奴才,爷还不至于赏不起女人用的月事帕,咳咳咳去内务府领。”
“诶诶诶,奴才这就派人去,爷您且好好歇息。”苏培盛嘴角浮出笑意,转身拔腿就去寻人到内务府领月事帕。
此时房内只剩下四阿哥和她两个人,年若薇头一回如此虔诚朝着四阿哥屈膝致谢:“奴婢叩谢四阿哥赏赐。”
她匍匐在地,满眼喜色,感谢四阿哥!让她在紫禁城内实现姨妈巾自由。
“咳咳咳”
年若薇跪在四阿哥床前,陡然听见四阿哥咳嗽的难受,于是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
她用指腹测了温度,等到水温只有七分烫之后,她将茶盏换到右手上,又动作娴熟地将方才被茶杯烫通红的左手,放在耳朵上降温。
“爷,您喝些热水润润嗓子。”
年若薇端着茶盏转身,抬眸间,竟发现四阿哥已起身坐在床前,此时他徐徐踱步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个茶白色小盒子。
“爷您要做什么?让奴婢帮您吧。”年若薇见四阿哥拖着病体似乎要忙些什么,她端着茶盏疾步上前。
“今后不必如此不知变通,免得传出去让人觉得爷苛待于你。” 胤禛接过茶盏,浅饮了几口茶水。
紫禁城里规矩多,他从前也知道奴才们会用手去感知茶盏水温,可今日见年氏的指尖烫的通红,他才知道为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奴才们受着如此煎熬苦楚。
见四阿哥手里拿着烫伤药膏,年若薇低头狡黠窃笑,方才她是故意如此,让四阿哥亲眼瞧瞧奴才们受的苦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拿捏四阿哥的方法,那就是当个会哭会闹的小作精,作天作地满口假话。
此时她站在一旁,见四阿哥喝完茶水之后,开始坐在书桌边看折子,她乖巧地站在四阿哥身侧,时不时红袖添香。
夜寒风急,晚风将宣纸刮得咧咧作响,她贴心走到窗前,准备将大开的窗户合起半扇,冷不丁竟然瞧见窗台上放着个天青色小花盆。
那花盆内孤零零矗立着一棵明显发蔫的小苗,小苗周身都用细线缠绕,四周围还支着小竹条。
那小苗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的小桃苗,年若薇有些郁闷地盯着那半死不活的小桃苗。
四阿哥还真是蛮不讲理,原来他是看上了她的小桃苗,想据为己有,才对她凶神恶煞。
可他是主子,整个乾西四所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他,年若薇顿时气滞,连窗户都懒得关了,转身走到四阿哥身侧,开始伺候笔墨。
苏培盛命人准备了些暖宫的酒酿小汤圆,他拎着食盒来到前院庭前,正准备唤小年糕出来吃夜宵,抬眸间竟看见四阿哥的前院里乌泱泱站着十几个奴才。
此时皇贵妃正站在窗前,捂着嘴角静观屋内,苏培盛顿时骇然,他将食盒随手丢在墙角,拔腿就往皇贵妃跟前跑去。
“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苏培盛刻意提高声线,提醒屋内的四阿哥和小年糕。
“哼。”皇贵妃不悦地剜一眼苏培盛那狗奴才,缓缓走入屋内。
“胤禛啊,听说你在百望山受伤了,伤着哪儿了?都怪锦秋那些狗奴才,竟瞒着额娘。”
皇贵妃满眼心疼,忍不住伸手抚着儿子苍白的脸。
“额娘别担心,儿臣只是皮外伤而已。”胤禛到门口迎接额娘,伸手将额娘搀扶入了屋内。
皇贵妃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语气中染着罕见的严厉。
“胤禛!额娘听说你为去寻这奴婢,才冒险闯入百望山中,可有此事?”皇贵妃收起满眼慈爱,此时满脸怒容瞪着胤禛身后的奴婢。
“绝无此事啊!娘娘,四阿哥只是奉太子爷密令,到山中清剿南明余孽而已,年氏和奴才是主子身边贴身的心腹,自然要先去探路,四阿哥并非是为寻年氏,而是紧随我们身后而来。”
“即便前路凶险,我们都需跟在主子身边伺候,难道我们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让四阿哥独自去涉险?”
苏培盛匆忙解释道,见皇贵妃的脸色稍稍缓和,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哦?是吗?”皇贵妃将审视的目光,再度落在小年糕身上。
苏培盛见气氛有些不对,匆忙朝着小年糕使了个眼神,暗示她跟着他一道离开。
“奴才等人就不打扰娘娘和四阿哥说体己话了,奴才们在门外伺候。”
此时年若薇佝偻着腰,正要跟着苏培盛和锦秋二人一道离开,倏然听见皇贵妃怒喝一声跪下。
她吓得脚下一踉跄,匆忙跟着苏培盛和锦秋一道匍匐在地。
耳畔传来咔哒咔哒的花盆底绣鞋的声音,皇贵妃已然走到她的面前,她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充满威压的眼神正盯着她。
年若薇有一瞬间胆颤心惊,只能将额头贴紧冰冷地面,掩饰紧张情绪。
“胤禛,你是不是喜欢这奴婢?”
听到这句话,年若薇忍不住颤了颤肩膀,皇贵妃问的问题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四阿哥与她相看两相厌,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她正纳闷,耳畔又传来四阿哥的声音:“额娘说笑了,儿臣不可能对如此卑贱的奴婢有真情实意,她只不过是玩物罢了。”
四阿哥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与不屑,虽然知道这就是答案,可年若薇心口仍是觉得莫名堵得慌,但这无关情爱,论谁被人当成卑贱的玩物,都会心塞的吧。
听到四阿哥这句戏谑的话,苏培盛有些担忧的将眼神投向小年糕。
皇贵妃的手段极为高明,她故意刺激四阿哥说出这番折辱贬低小年糕的话,就是为让小年糕明白一个道理,她在四阿哥眼里,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卑贱玩物,让她彻底对四阿哥断情绝爱,而非阻止四阿哥喜欢小年糕。
“额娘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否喜欢这个奴婢!”
皇贵妃此时察觉出胤禛很不对劲,他从小撒谎的时候,面色就会愈发平静似水,还会忍不住将手藏在身后,攥成拳头隐忍不发。
屋内一时陷入一片死寂。
年若薇匍匐在地上快急哭了,四阿哥为何忽然沉默了,他怎么不解释啊!他肯定是故意想要借皇贵妃的手来捧杀她。
“额娘,夜色已深,儿臣送您回承乾宫歇息可好?”
听到这句答非所问的话,皇贵妃只觉得血气翻涌,忍不住拼命咳嗽起来。
此时她满脸愤恨看向那狐媚子,胤禛答非所问,就已是答案。
“来人,将这奴婢即刻杖杀!”
“娘娘饶命!”年若薇虽然在磕头求饶,但有些愤恨,这对母子简直莫名其妙,她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做,竟要遭杀身之祸。
两个大力太监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年若薇拽起,正要往外拖行之时,四阿哥倏然屈膝跪在皇贵妃面前。
“额娘息怒,这奴婢并无过错,念在她曾帮过儿臣和您的份上,可否饶她不死?”
胤禛的语气中带着祈求之意,皇贵妃也想起这奴婢对她和胤禛有恩,可即便如此,这奴婢也定不能再留在胤禛身边迷惑他。
“来人,这奴婢妖艳无格,蓄意狐媚四阿哥,立即退回辛者库。”
听到这句话,年若薇差点喜极而泣!
皇贵妃娘娘说的是退回辛者库,而非贬黜到辛者库为罪奴,意味着她可在辛者库当个普普通通的奴婢,不必当下等的罪奴。
若非怕四阿哥报复,她恨不得立即跪下来给皇贵妃娘娘磕几个响头,感谢娘娘再造之恩。
此时她欣喜若狂,死死咬着唇,就怕口中溢出笑声来,直到她被两个奴才拖出前院丢到廊下,年若薇捂着脸,没忍住笑出声来。
未免夜长梦多,她撒腿就往自己住的偏殿狂奔,甚至来不及收拾太多杂物,她卷着小包袱就冲进了辛者库报道。
跟在小年糕身后的锦秋有些懵然,总觉得小年糕今儿的心情不错,似乎比过年得了赏钱之时更兴高采烈。
直到躺在辛者库的大通铺上,年若薇终于忍不住用薄被裹紧脑袋,咧嘴无声大笑起来。
直到腮帮子都笑的发麻,她又开始乐极生悲,没想到兜兜转转间,她竟再次回到辛者库这死局。
没了四阿哥试婚宫女身份的束缚,如今她该想想如何破局了,年若薇一整晚都没合眼,直到天将破晓,她终于将破局的关键,锁定在了一位举足轻重的皇子身上。
能让她破局的关键人物,是十三阿哥胤祥,他如今才四岁,比起四阿哥和大阿哥那些喜怒无常的主子,她宁愿去十三阿哥身边伺候。
历史上十三阿哥是雍正帝的左膀右臂,若她能在十三阿哥身边尽心尽力伺候,今后年家倒台之时,十三阿哥将是唯一能在四爷面前替她求情之人。
年若薇头疼扶额,可她该如何才能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她无奈地扒拉着贴身藏着的几张面值不大的银票,决定用全部身家砸出一条生路。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让人听着头皮发麻的公鸭嗓,是德喜那畜生,她险些忘记辛者库内群狼环伺,她咬紧牙关,决定在被那些禽兽惦记之前,尽快谋求出路。
如今她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愈发会招惹是非。
辛者库里从前有被大阿哥用过的奴婢被退回,她们过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听说有些龌蹉的太监听信传闻,说享受过皇子龙孙用过的女子后,也会沾染上皇家贵气,死后那无根的残缺处会重新长出来,下辈子能当个完整的达官贵人。
被皇子弃之不用的女子,一辈子都只能困死在在紫禁城内,更是过的凄惨,甚至沦为太监的药引子。
想到那些神憎鬼厌的人,年若薇开始浑身发颤,伸手捂着耳朵,辗转难眠。
乾西四所内,送走皇贵妃之后,四阿哥就板着脸,端坐在书桌前通宵看折子。
苏培盛伺候在四阿哥身边,总觉得四阿哥此时有些伤心落寞。
“爷,您还有伤在身,还是早些歇息吧。”苏培盛的嗓子有些发哑,他已记不清第几回提醒四阿哥该歇息了。
“滚出去!”
“奴才遵命。”苏培盛苦着脸走出屋内,将房门关紧,他心里明白,四阿哥是在责怪他玩忽职守,让皇贵妃有机可乘,发现端倪。
待苏培盛离开之后,胤禛吹熄烛火,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无尽黑暗中。
他用扳指打开抽屉暗格,摸索着取出断成两截的玉簪,紧紧握在掌心摩挲。
此时他心内五味杂陈,从记事起,他就被耳提面命,情爱是皇族子弟的原罪,而付出的代价是永失所爱。
额娘说挑选女人并非要喜欢的,而是要挑选她们的姓氏,她们并非都要貌美贤惠,但必须拥有煊赫门楣。
这些年来他过的如履薄冰,他是皇贵妃唯一的养子,从小到大,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窥视,不得有半分差池。
他不能喜欢年氏,而非不喜欢,他不能因为自私的喜欢,将年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只想她好好活着。
胤禛攥紧那断发簪,长叹一口气,庆幸他对年氏的喜欢,并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他还能点到为止,及时止损。
他深吸一口气,在暗夜中熟悉的取出暗格内的小木匣子,将断发簪与匣子里那些他最为爱重的旧物,一道埋葬在心底。
侯在门外的苏培盛听见黑咕隆咚的屋内传来一阵长叹,继而烛火再次点亮,四阿哥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之上,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正睡眼朦胧,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快快快,快到西配殿外观刑。”
年若薇跟着人潮,来到辛者库西配殿,远远地竟然看见德喜,刘金福,陈德让三个辛者库管事太监正在被慎刑司的人鞭挞。
而四阿哥正端坐在廊下,板着脸看着三人被行刑。
这三个太监就是戕害宫女的禽兽,此时年若薇恨不得拍手叫好,可看见四阿哥冰冷的眼神落在她的方向,她匆忙低头闪避。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年若薇八卦地竖起耳朵偷听。
“听说了吗?他们竟然将手伸到了毓庆宫,胆敢将破身的肮脏奴婢派遣到毓庆宫当差,太子爷震怒之下,下令一查到底,没想到竟挖出了这三条蛀虫来。”
“哎哟哎哟,这三人今日定把命都交代了。”
“太子爷震怒之下,禀告了万岁爷,又派四阿哥前来处理这三个蛀虫,四阿哥素来公正严明,有他来处置最为妥当。”
“赐梳刑。”此时四阿哥寒着脸,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案上,语气有些森寒。
“四四阿哥饶命啊,奴才们知错了,求您赏奴才全尸吧~”
辛者库大总管德喜此时说话都有气无力,这梳刑比凌迟处死还让人煎熬,他想不通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四阿哥这活阎王。
“呵~”胤禛满眼愤恨盯着那些肮脏的禽兽,他本就心情郁结,此时恨不得将那三人挫骨扬灰。
慎刑司的奴才们很快就取来了带着细密利齿般的铁梳子。
随着一阵阵惨叫声传来,年若薇看得心惊肉跳,但见那些锋利的铁梳子一下下的楔入皮肉之中,带出丝丝缕缕的血肉,简直触目惊心。
那些禽兽的后背,很快就露出森森白骨来,有许多胆子小的奴才甚至吓尿了,更有奴才被吓得瘫坐在地,浑身顿时沾满腥臭。
随着梳洗之刑的继续,场间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和啜泣声。
可年若薇此时的心情却畅快极了,她满眼感激看向四阿哥,知道四阿哥这是替在她报仇雪恨。
如今这辛者库内最大的威胁已解除,她能匀出更多的时间接近十三阿哥了。
“都散了。”四阿哥漠然说着。
众人本就提醒吊胆,此时更是如蒙大赦,纷纷四散离开。
此时偌大的偏殿内,只剩下年若薇还站在原地,听着一声声渐渐微弱的哀嚎声,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见四阿哥看向她,年若薇眸中含泪,曲膝跪下,朝着四阿哥磕头致谢。
“哎呦你这是做什么,地上脏。”苏培盛忙不迭跑上前去搀扶起小年糕,此时她衣衫裙摆和前额都染上了斑驳血迹。
“苏哥哥,奴婢只是高兴,奴婢叩谢四阿哥大恩。”
年若薇推开苏培盛,隔着满目血海,她朝着四阿哥再次跪拜叩谢。
没想到四阿哥竟然起身走到那些奄奄一息的尸首之前。
年若薇正好奇四阿哥想做什么,倏然看见四阿哥拔出佩剑,抡剑将那些禽兽的头颅砍下。
死不瞑目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到她面前,年若薇忍不住朗笑出声,朝着那肮脏的头颅淬了一口唾沫。
不觉间,四阿哥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年若薇跪在血水中,仰头与他对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四阿哥冷漠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心疼与柔情,她觉得定是自己看错了,四阿哥的眼神更像是怜悯。
二人相顾无言,直到苏培盛上前接过还在淌血的佩剑,四阿哥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辛者库。
日落时分,苏培盛带着她的行囊来辛者库寻她。
“小年糕啊,辛者库新来的几个管事与杂家是好友,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可尽管找他们开口。”
苏培盛背着大包小包,将年若薇拽到辛者库里最干净整洁的房间,她环顾四周,发现房内的物件都是崭新的。
“今后你就住这吧,杂家都打点好了,你就做送衣衫之类的细活即可。”
“多谢苏哥哥,对了苏哥哥,我想去十三阿哥身边当差,您可有门路?”
“这”苏培盛顿时皱起眉头,他总感觉四阿哥将小年糕安置在辛者库只是权宜之计,她迟早还会回到四阿哥身边,待到那时,她定会飞上枝头。
可如今小年糕竟然要去别的地方当差,今后该如何让她再回来?
苏培盛为难的挠挠头,他若敢将小年糕调走,四阿哥定会撕了他,苏培盛顿时摇头拒绝。
“小年糕啊,你如今在辛者库能横行霸道,何必要去十三阿哥身边遭罪啊。”
苏培盛张望四周,这才压低嗓音说道:“十三阿哥的额娘章佳氏,只不过是个没名没份的庶妃,更是奴婢出身,你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好前程?”
“奴婢只是觉得十三阿哥年幼,伺候起来也能轻松些,而且伺候皇子的月例银子,比在辛者库多出整整五两呢。”
年若薇眨巴着眼睛,可怕巴巴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一拍大腿,险些叫绝,方才出门之时,四阿哥就丢给他几张银票,说他去了辛者库能派上用场。
小年糕果然就是个小财迷,苏培盛笑嘻嘻的从怀中取出四阿哥赏的银票,一股脑塞到年糕手里。
年若薇好奇展开,眼前赫然出现四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她顿时瞪圆眼睛。
“苏哥哥您这是做什么啊!是不是是不是四阿哥和太子要借着我的手去害谁?这赏钱给的如此丰厚,该不会是”年若薇满眼惊恐,吓得捂嘴不敢出声。
“呸呸呸呸!你这小脑袋瓜子成日里想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你画本子看多了!”苏培盛伸手轻轻在小年糕脑门上弹了几个暴栗子。
他当时看到那些银票面额也惊讶不已,可四阿哥下了死命令,他若送不出这些银票,那他也留在辛者库,不必回乾西四所伺候了。
二人推脱许久,苏培盛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出银子。
于是只能咬牙顺着小年糕的话说道:“你不是要调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吗?”
“若从辛者库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即便是粗使宫女,没个千把银子走动也难成事,你且收着,今后有钱再还杂家就是。”
年若薇捏着银票的手忍不住颤了颤,觉得苏培盛说的非常有道理,于是她来到桌前,捉笔开始写欠条。
苏培盛凑上前去,见小年糕正用狗爬式的字迹在写欠条,顿时哭笑不得。
“就这点银子你写什么欠条呢,瞧不起谁呢,你苏哥哥有的是钱,即便你不还都成。”
“不不不,苏哥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若不肯收欠条,那我就不找您借钱了。”
“好好好,你写吧。”
苏培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年糕写好欠条,还拉着他的手按下红手印。
直到小年糕将银票收好,苏培盛担心她再找借口推脱,匆忙将墨迹未干的欠条一把抓起,扭头就溜之大吉。
送走苏培盛之后,年若薇就拿着全部身家,找有门路的人,去安排到十三阿哥身边的差事。
在被调遣到十三阿哥身边当差之前,她需在辛者库谨言慎行,如今辛者库里管事的太监是苏培盛的好友,对她更是处处照拂。
年若薇甚至能优先挑选轻松的差事。
此时她正在翻阅差事名录,乾西四所是第一个被她拉黑的地方,紧接着是康熙爷,皇贵妃和德妃那,也被她排除在外。
再去除毓庆宫和宫中几个宠妃所居的宫室,年若薇选的都是较为冷门的去处。
“赵公公,我能选择去永寿宫偏殿的章佳庶妃,荣妃娘娘的钟粹宫伺候吗?”
她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把辛者库浆洗好的衣衫送到各宫中,待到送完就能回来摸鱼了。
“年糕妹妹怎么尽选这些没什么油水的地方啊,翊坤宫宜妃娘娘和毓庆宫的差事多好啊,每个月拿的赏赐都够你半年的俸禄。”
“奴婢嘴笨,人还不机灵,就怕不会说吉祥话得罪了主子,您就让我偷偷懒吧。”年若薇好言好语哄着好脾气的赵公公。
“行吧行吧,杂家就是怕你捞不着油水,哎哟你还漏了一个地方,还有阿哥所,你必需选一处阿哥所去送衣衫。”
赵康海用毛笔指着乾西四所那一栏,正要说让小年糕负责送乾西四所的衣衫,忽而见她指着八阿哥的居所斩钉截铁说道:“那就加一个八阿哥的居所吧。”
八阿哥的居所,与四阿哥的居所隔得老远,年若薇眸中满是欢欣笑意,她很满意自己千挑万选的好差事。
赵康海顿时诧异挑眉,可苏培盛说要护着小年糕,他也不敢反驳,只能顺着小年糕的意思安排好了差事。
“今儿估摸他们衣衫也送的差不多了,只八阿哥那需去送一套崭新的伴读衣衫。”
“赵公公您放心,奴婢这就去送衣衫。”年若薇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关系户,而怠慢赵康海,而是毕恭毕敬对他行礼。
她带着浆洗好的崭新伴读青衫,来到八阿哥的居所。
八阿哥今年刚满十一岁,此时正在庭前与伴读们练习摔跤,年若薇端着托盘正要上前,竟看见陈文正竟然坐在玉兰花树下作画。
见到陈文正那一瞬,年若薇下意识转身要回避。
她跑出两步,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只是辛者库的普通宫女,又不是乾西四所里的四阿哥试婚宫女,她何必要心虚?
思及于此,年若薇挺直腰板,昂首阔步走到玉兰花树下。
才几日未见,他竟有些消瘦,他身侧还放着一副榉木拐杖,定是他腿伤还未愈,才会形单影只在花树下画画。
“文正哥哥。”年若薇压低嗓子唤道。
“你怎么来了?”陈文正煞是诧异,正要着急起身,却牵动了脚踝的伤口,顿时疼的直皱眉。
“我被贬到辛者库重新当宫女了,如今负责给各宫送浆洗好的衣衫。”年若薇笑眼盈盈看向陈文正。
“你快仔细瞧瞧,这伴读青衫是为你准备的吗?”她发现在场的伴读只有陈文正穿着常服。
“是我,承蒙八阿哥不嫌弃,今后我就是八阿哥的伴读。”陈文正如今深得八阿哥赏识,眉眼间俱是豪情壮志。
“难怪今日见你满眼喜色,恭喜恭喜。”陈文正听到若薇妹妹终于离开了乾西四所那炼狱,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你能在八阿哥身边当伴读也是喜是一桩,文正哥哥,八阿哥正在瞧我们。”年若薇见八阿哥朝他们看过来,忙朝着他福了福身。
“奴婢给八阿哥请安。”
“不必如此多礼,文正如今腿脚不便,就多歇息即可,小春子,你去伺候文正下去更衣。”
八阿哥的性子温润谦逊,颇有君子之风,对待陈文正更是礼贤下士,此时见陈文正艰难起身,八阿哥竟疾步上前,亲自将陈文正搀扶到偏殿内更衣。
年若薇送完衣衫就转身离开,可才走到殿门口,身后竟然传来陈文正焦急的呼唤。
“若薇妹妹请留步。”
陈文正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朝她走来,年若薇急忙抬腿走到他面前。
“文正哥哥有何事?”
“前几日我做了些字帖给你临摹,这几日都没机会亲手送给你。”
“有劳文正哥哥。”
年若薇伸手接过陈文正递来的字帖,她前段时间准备练字,也只是随口说要去准备字帖,没想到陈文正竟然将这件事牢记在心。
“我特意寻了些诗经里的诗句,你且好好临摹几日,等字迹工整之后,我再换旁的字帖给你练习可好?”
此时八阿哥的贴身奴才小春子在门口唤陈文正,说八阿哥要练字了,需陈文正伴读。
“若薇妹妹,我先去伴读了。”
陈文正眉眼中俱是从容放松的神情,全然没有在四阿哥身边那种焦虑和惶恐,看来他与八阿哥倒是志趣相投。
“文正哥哥你腿伤未愈,且走慢些。”
年若薇不放心的站在原地,目送陈文正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才转身离开。
可她转身那一瞬,眼前却赫然出现四阿哥阴鸷森寒的脸。
年若薇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匆忙垂眸给四阿哥请安。
苏培盛见四阿哥的目光落在小年糕手里的字帖上,于是笑嘻嘻走到小年糕面前。
“年糕妹妹,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好东西呢?”
“回苏公公,这是字帖,奴婢字迹丑陋,特意请人帮忙做了些字帖临摹。”
“啧啧,这字帖不错,杂家瞧瞧。”苏培盛朝着小年糕伸出手。
“只是寻常字帖而已,没什么稀奇的。”年若薇见苏培盛皮笑肉不笑,就知道他生气了,于是不情不愿将手里的字帖交到苏培盛手里。
“哎哟,这黑灯瞎火的杂家也瞧不真切,乾西四所就在前头,不如咱回去寻个光亮处好好欣赏一番。”
“奴婢遵命!”年若薇敢怒不敢言,于是跟在四阿哥和苏培盛身后,来到乾西四所的书房内。
苏培盛一路上胆战心惊攥紧那字帖,直到他在书房内展开字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此时他战战兢兢抬眸看向正在看字帖的四阿哥,大气都不敢出。
他只扫了一眼,就看见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个大字。
该死的陈文正!到底是在教小年糕练字,还是在借着由头与小年糕眉目传情呢?
“哎哟,奴才觉得这字儿写的很一般,与咱四阿哥的字迹压根无法相提并论。”
“这陈文正也真是的,诸子百家多少诗集他偏不选,怎么就选了这些靡靡之音。”
年若薇顺着苏培盛的目光,将眼神落在四阿哥放在桌案上的字帖。
陈文正替她准备临摹的字帖出自《周南·关雎》,是《诗经》中的第一首诗,如此正经的诗句,怎么在苏培盛的口中,就沦为靡靡之音了?
年若薇忍不住开始辩解,省的又连累陈文正。
“苏哥哥,奴婢准备临摹的是诗经里几首常见的句子,几乎耳熟能详,何来靡靡之音。”
苏培盛见小年糕还是慢半拍,于是硬着头皮,开始提醒道:“这《周南·关雎》是描述男女之情的情歌,有关雎合鸣,相依相恋之意。”
年若薇:
她压下满怀愤怒之情,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四阿哥和苏培盛还真是贼心不死,绝不放过任何机会陷害陈文正。
她正低头沉思该如何全身而退,鼻息间忽然传来一阵阵烧焦刺鼻的味道,她抬头一看,发现四阿哥不知何时,竟然将那些字帖点燃,丢进了炭盆内。
“四阿哥恕罪,只不过是几张字帖罢了,您又何须迁怒?”年若薇又气又急,下意识伸手探向燃着熊熊烈焰的炭盆。
“哎哟,小年糕你是疯了不成,快松手啊!”苏培盛见小年糕徒手去抓着火的字帖,顿时急的伸手去拍她的手背。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让他用诗经里的句子当模版,他全然不知情,奴婢恳请四阿哥放过陈文正。”
“呵,你若继续,爷定会杀了陈文正。”
听到四阿哥这句恶狠狠的威胁,年若薇顿时止住眼泪,一声不敢吭,乖乖将着火的字帖,重新丢进炭盆内。
原以为她若乖乖听话,四阿哥定不会再为难她,可四阿哥的面色似乎愈发阴鸷,此时他竟满脸怒容,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往软榻上走去。
“四阿哥息怒。”
年若薇被四阿哥径直丢到软榻上,见四阿哥竟然在宽衣解带,她顿时骇然。
“你不是对陈文正那混账舍生忘死,呵呵…若要护他性命,那就来取悦爷。”
第38章
“四阿哥饶命,奴婢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又如何敢玷污您的贵体。”年若薇脸上浮出一丝谄媚的讨好,心里却在骂骂咧咧。
“你不准爷碰,陈文正就可以?呵呵呵你倒有自知之明,无妨,爷就当被狗咬了!”
胤禛正在气头上,此时脱下外袍,他穿着一身中衣走到年氏面前,他冷眼看见她满脸都写满恐惧,顿时怒不可遏。
原来给他侍寝,对她来说只剩下恐惧和抗拒,并无半分喜悦之情。
“四阿哥,奴婢与陈文正清清白白,并无龃龉。”听见四阿哥提到陈文正的时候,语气带着明显杀意,年若薇急的开始辩解。
“奴婢罪该万死。求四阿哥责罚。”年若薇不住地磕头求饶,深怕四阿哥再次牵连无辜。
胤禛此时气的面色铁青,年氏口中每一句求饶,都是在赤裸裸嘲讽他,宣誓她喜欢陈文正,她低三下四求饶,就像一场无视他的盛大告白,提醒他年氏并不属于他!
胤禛又急又怒,急火攻心之下,气的伸手去撕扯年氏的衣衫。
他觉得自己纡尊降贵待她,对她已然很有耐心和诚意,他是皇子,只要他想要女人,多得是女人愿意争破头对他投怀送抱。
偏只有她敢如此不识抬举,藐视他的威严,胤禛愈发恼怒,俯身凑近年氏。
“既知道自己是低贱的奴婢,你就该知道,你是爷的东西!爷若得不到,即便毁掉也不会让旁人觊觎。”
“陈文正必须死!”胤禛寒声说道。
此时年氏越是不知死活替陈文正求情,他越是控制不住暴跳如雷的情绪。
他本以为能轻易放下这段孽缘,可当今日亲眼目睹她与旁的男子言笑晏晏,他仍是嫉妒的发疯。
年若薇此刻也快急疯了,若今日四阿哥强宠了她,那么她欺瞒四阿哥的秘密就彻底暴露,以四阿哥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亲手拧断她的脖子。
见四阿哥对陈文正似乎动了杀心,年若薇绝望闭眼,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衫盘扣。
“四阿哥若想要奴婢这卑贱之躯随时来取,请放过无辜旁人。”
“呵,很好。”胤禛的语气陡然转冷,年氏竟愿意为了陈文正对他献身,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年若薇正闭着眼睛,脱掉旗装外袍,绝望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苏培盛焦急的声音:“爷,皇贵妃方才吐血昏厥了!”
“额娘为何会吐血!”胤禛急的边走边披衣,全然将愤怒之情抛到九霄云外。
年若薇蜷缩在床边,暗暗松一口气,可她没放松多久,一颗心再次悬到嗓子眼,皇贵妃死期将至。
四阿哥就是一条疯狗,而皇贵妃就是这世间唯一能拴住他,不让他作恶的缰绳,若皇贵妃死了,那这世间还有谁能束缚四阿哥。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愈发想要尽快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摆脱四阿哥的魔爪,她心急如焚,失魂落魄回到了辛者库。
皇贵妃病重的消息没多久就在辛者库里传开,年若薇无心听那些八卦,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内,绞尽脑汁想办法脱身。
此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赵公公略显焦急的声音,年若薇忐忑打开门,就看见赵公公满头大汗站在门前。
“年糕妹妹,有件事儿我需和你说说,杂家才来辛者库当差,并不知道你住的这屋子不好,妹妹莫要怪罪杂家办事不力啊。”
“奴婢觉得这屋子极好,赵公公,究竟发生了何事?竟惊动您亲自来?”
“杂家今日交接差事之时,才知道你住的这屋子死过好几个奴婢,杂家担心你一个小姑娘住在这会害怕,已然命人去将杂家隔壁的敞亮屋子拾掇出来,你随时可搬过去住。”
“有劳公公挂怀,奴婢胆子大的很,从前在乾西四所里住的屋子也死过好几个人,只要奴婢问心无愧,怕什么?”
赵康海见小年糕如此豁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心翼翼说道:“你住着高兴好,杂家隔壁屋子已然腾挪好了,你若住的不舒坦,可随时搬过来住。”
“奴婢真觉得这屋子住着舒心,赵公公您就别再客气了。”
年若薇再次温言拒绝,赵康海与苏培盛相熟,她才不会蠢到住在赵康海隔壁,让自己时刻处在被监视的环境下。
与赵公公客套一番之后。不觉间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年若薇用过晚膳之后,早早的就关门歇息了。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感觉到有细碎的声响传来,年若薇顿时被惊醒,后背直冒冷汗。
她大意了!出过人命的房屋之所以不能住,并非是因为鬼神之说,而是凶手有可能还会再回来。
她吓得浑身发颤,可此时又不敢高声惊呼,只能趁着夜色眯眼观察屋内的情况。
只见一道黑影正在五斗柜前翻找什么东西,年若薇匆忙闭眼,屏住呼吸装睡,她如今穷的叮当响,上个月的月俸还没发下来,她的荷包里只有几个铜板而已。
对方寻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定会离开,她又何必打草惊蛇。
此时年若薇胆战心惊,闭眼仔细聆听房内的动静,没过多久,那小毛贼的脚步果然渐渐远去,房内再次恢复宁静。
她长舒一口气,她正要睁开眼睛,起身掌灯,耳畔陡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爷就知道你没睡。”
听到大阿哥若鬼魅的声音乍然响起,年若薇顿时绝望睁开眼睛。
她差点忘了,辛者库被处死的那三个畜生,他们背后的靠山就是大阿哥,而她所居的这间屋子,就是被处死的前任辛者库总管太监德喜生前住过的屋子。
大阿哥竟然趁着夜色,亲自来辛者库翻箱倒柜,定是有什么要命的东西藏在这屋内。
“没想到大阿哥对奴婢如此念念不忘,竟还深夜来寻奴婢。”
年若薇故意将话题引到大阿哥想来偷香窃玉,而非来寻机密之物,只有这么说,她才能让大阿哥觉得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来意,方能有一线生机。
“爷的确想你的紧,知道你来辛者库,爷就专程来瞧你,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大阿哥粗粝的魔爪伸进她的衣襟内,肆意游走,年若薇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顺从,趁机拖延世间。
“这辛者库人多嘴杂,不如奴婢穿好衣衫,和您一道回阿哥所伺候您可好?”
命悬一线之时,她决定哄骗大阿哥带她走出这间命案累累的屋子。
倘若她留在此处,只能落下被歹人奸杀的凄惨境地,此时她只有走出这间屋子,方能有一线生机。
大阿哥这几日极为郁闷,他在辛者库的心腹被太子生生斩断,他竟偶然得知德喜那狗东西还留着一本能让他丢半条命的账本。
今夜他不放心那账本,扮成小太监亲自来寻,没成想在暗格里寻到账本的同时,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他本就无心再逗留,方才只是发现那奴婢在装睡,想要将她灭口罢了。
此时他靠近那奴婢,借着熹微月色,才发现她竟然就是前些时日让他抓心挠肝的小东西,唾手可得的玩物,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更何况那奴婢如此乖巧,甚至还主动将他的手按在她的柔软处,大阿哥顿时心神荡漾,忍不住揉了好几下。
大阿哥对这小奴婢势在必得,反正她今日都要死,在她死前好好享受一番也好,在这辛者库内,推反而舒展不开手脚快活,还不如将她带回去好好亵玩。
他玩腻之后,就说这奴婢蓄意勾引,还能顺理成章乱棍打死,大阿哥越想越兴奋,于是伸手掐住年氏的脖颈,寒声恫吓。
“一会爷跟在你身侧,你就说阿哥所让你去一趟即可。”
“奴婢遵命。”年若薇乖巧的穿上衣衫,跟在打扮成小太监的大阿哥身后离开。
正值宫门即将落锁之时,辛者库里没几个人影,她腰间戳着一把利刃,压根无法求救,只能端着托盘跟在大阿哥身侧,徐徐离开辛者库。
她偷眼观察四周,竟看见赵康海的身影正在浣衣房附近逡巡。
她想起苏培盛说过,赵康海早年间在大阿哥身边伺候,因为一点小事惹怒大阿哥,被大阿哥生生打瘸腿,她顿时有了主意。
她只要闹出些动静,赵康海定会叫住她,她就能找机会脱困。
打定主意之后,她脚下故意一踉跄,发出一声低呼,看到赵康海回头,她才故意伸手搀了大阿哥一下。
可赵康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转身看向她,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年若薇顿时急眼了。可此时腰间竟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咬着牙不敢再吭声。
辛者库大总管赵康海正在巡视各库房,他新官上任,凡事都想做的尽善尽美,不落人话柄。
此时他路过浆洗房,冷不丁瞧见小年糕与一个垂着脑袋的小太监往大门外走去。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猛然间发现那小太监的背影极为熟悉,可他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那小太监。
赵康海疾步追上前去,可二人早就没了踪影。
此时有小太监拎着好几个恭桶回来,恭桶上写着乾西一所的标记,赵康海走出两步,忽而惊的直拍脑袋,他想起来了,那小太监的身影像极了大阿哥。
他在大阿哥身边伺候多年,大阿哥的身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记得苏培盛特意嘱咐过,若大阿哥让年糕去伺候,他必须想尽办法拒绝。
赵康海急的团团转,拔腿就往乾西四所疾步走去。
此时年若薇跟在大阿哥身侧,二人才踏入乾西一所,年若薇只觉腰间一紧,双脚顿时腾空而起。
她惊呼着被大阿哥拦腰扛在肩上,后腰还被变态的大阿哥狠狠揉捏了好几下。
千钧一发之际,墙头上倏然传来一阵惊呼。熟悉的俏皮声音传入她耳中,她顿时如释重负。
“大哥您怎么抱着荣宪的陪嫁宫女啊?若汗阿玛知晓,不知该如何是好~”
“荣宪你大半夜的在这做什么!”
大阿哥素来对刁钻顽劣的荣宪束手无策,此时听见荣宪拿汗阿玛威胁他,顿时憋屈地将那小宫女放回到地上。
“今儿我在三哥院里放风筝,那风筝不知吹到哪儿去了,有奴才说在您院里瞧见了,荣宪怕打扰大哥歇息,所以才先爬墙瞧瞧风筝在何处。”
荣宪公主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轻喘,今儿她在隔壁三哥院里偷看精装画本子,倏然有奴才来报,说看见小年糕走进了大哥的居所,她嗅到一丝不寻常,惊得把画本子都撕坏了。
此刻已是宫门落锁之时,小年糕根本不可能会靠近大哥居所,她记得小年糕曾经差点被大哥折腾死,又如何会主动去找大哥!
荣宪急的让人取来梯子,跑到隔壁院的墙角,才爬上墙头,果然看见大哥正在对小年糕动手动脚。
“小年糕,你还不快到本公主身边来,还在那磨蹭什么呢!”
“您请息怒,奴婢这就来。”年若薇仿佛看到救星,登时拔腿就跑。
她身后传来大阿哥低沉的笑声,大阿哥在低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奴婢遵命!”她头也不敢回,只唯唯诺诺说道。
身后传来大阿哥低声让她滚,她顿时松一口气,焦急来到隔壁院,此时蓝儿已然站在门前等候。
“走,跟我回钟粹宫玩儿去!我昨儿才得到你重新回辛者库的消息,今儿就让内务府将你的名字,加在我的陪嫁宫女名单里,这几日正准备将这好消息告诉你。”
“太好了!”年若薇顿时喜极而泣,她正愁找不到出路,没想到荣宪竟然带来这天大的好消息。
这乌烟瘴气的紫禁城她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短短的一年里,她就像蝼蚁浮萍般,身不由己在紫禁城内浮沉辗转。
“好好地你怎么哭了,我知道你在紫禁城里过的不舒坦,你再忍忍,待到明年入秋,你就能与我一道前往科尔沁草原。”
“我只是高兴坏了,呜呜呜还有一年两个月,我巴不得现在就跟你去科尔沁。”
年若薇知道大阿哥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有她彻底离开紫禁城,才能好好活着,而去科尔沁是最好的选择。
她又真心实意感谢荣宪一番,趁机将她想去十三阿哥身边当差的事情告诉了荣宪。
“你在十三弟身边过渡这一年也好,十三弟的额娘章佳氏性格温婉,定不会为难你。”
“我一会就派人去内务府打点,估摸着你明日就能到十三弟跟前伺候。”
“奴婢叩谢公主救命之恩!奴婢这辈子定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年若薇忍不住曲膝跪在荣宪公主面前磕头道谢。
在这偌大的紫禁城内,唯一不可能存着害她之心的主子,只有荣宪公主一人。
“小年糕,今晚你就去我宫中暂住吧,我有好多体己话要与你说。”
“奴婢不敢”
“你别再如此见外,今后你随我去科尔沁,我们还会当一辈子的好友,你若喜欢草原儿郎,我再帮你选个好郎君可好?”
“都依你。”年若薇满口答应,只要不被困在紫禁城,她去哪里都好。
“走走走,我让人准备大猪蹄子给你吃。”
“那奴婢不客气了!”年若薇满眼笑意连连点头,跟在荣宪身后离开。
一行人踏出三阿哥居所,才走出几步路,竟然看见四阿哥从拐角处闪身出现在她们面前。
此时四阿哥疾步走在她们前头,眨眼间就走到大阿哥的居所前。
年若薇怕四阿哥还在气头上,不敢贸然靠近他,可又担心四阿哥会去找大阿哥的麻烦,于是伸手拽了拽荣宪的衣衫:“蓝儿救命。”
荣宪顿时会意,她扭头看向站在门口一只脚已经迈入三哥居所的四弟,他看着有些着急,方才差点被门槛绊倒。
“本宫的好四弟,大半夜的你去寻大哥做甚?大哥方才睡下了。”
“年糕你怎么在这啊!”苏培盛火急火燎跑到小年糕面前,他都快急哭了。
他跟着四阿哥前往承乾宫侍疾,才伺候皇贵妃喝下汤药入睡,就得知噩耗,小年糕被大阿哥带走了。
四阿哥得到消息之后,当即就赶来阿哥所,爷的步伐有些着急,苏培盛一路上都需小跑才能跟上爷的脚步。
此时见小年糕安然无恙,苏培盛忍不住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
“四弟啊,听说汗阿玛有意让你明年开始,跟着大哥和三哥学办差,真是可喜可贺。”
“嗯,皇姐若无旁的事情,胤禛还需回承乾宫侍疾。”
听到承乾宫,方才还满脸笑容的荣宪公主顿时收起笑意,面色凝重。
“佟佳额娘的病情我都听说了,四弟别太难过,她吉人自有天相,定很快就能病愈的。”
“承蒙皇姐吉言。” 胤禛凝一眼藏在皇姐身后那人,见她安然无恙,于是焦急转身离开。
年若薇目送四阿哥离开,他步履匆匆,走的很着急,不一会就消失在眼前。
此时蓝儿神秘兮兮地靠近她,压低嗓音说道:“皇贵妃娘娘怕是熬不到中秋,内务府都在提前准备冲喜的棺椁了。”
“你别看胤禛如今如此洒脱傲然,若没了皇贵妃的庇佑和筹谋,他今后可能会过得不如意,定没这么逍遥自在了。”
“四阿哥还有德妃”年若薇话还没说完,就想起来历史上德妃偏心十四阿哥,甚至拒绝受封太后,还怎么指望德妃善待四阿哥!
“德妃娘娘满心满眼都是我那十四弟,胤禛若回到德妃身边,你根本不敢想象他会有多难受,他有额娘和没额娘有何区别?”
“在紫禁城里没额娘疼的皇子,除了太子能被汗阿玛捧在手心,其余的就像野草,你今后就知道了。”
年若薇心尖一颤,可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四阿哥做什么,他毕竟是皇子,还能过得有多艰难?顶多被兄弟排挤没人护短而已。
承乾宫内,胤禛忧心忡忡赶到额娘床前侍疾,此时奴才正在收拾床榻上染着大片血迹的锦被。
“咳咳咳咳胤禛你早些回去歇息,额娘没事的。”皇贵妃面容枯槁,已是强弩之末。
“姑母!!”佟佳毓琳满脸怒容冲进寝宫中。
“姑母,为何四哥哥的嫡福晋会是乌拉那拉氏!您明明知道我与四哥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才是您的亲侄女!”
佟佳毓琳快气疯了,方才她在姑母书房内整理书桌,竟然发现姑母早就将四福晋的人选报给康熙爷。
她原以为会看到自己的名字,可掀开折子才发现四福晋另有其人。
亏她这段时间鞍前马后在姑母身边伺候,她简直活成了笑话!
“佟佳一族的女子只能入宫为妃!咳咳咳……”
佟佳毓琳满眼不甘与愤恨,却无计可施。
佟佳一族嫡系女子只能入后宫,只因佟佳一族已然是最强盛的外戚,她无论嫁给哪个皇子,都会引起旁人忌惮与猜测。
她那懦弱的大伯更是从不站队结党,如今显赫的家世却成为她和四哥哥在一起的最大阻碍,真真是造化弄人。
“四哥哥,您快劝劝姑母啊!”她不甘心地继续怂恿四哥哥,倘若他执意要娶她,姑母定会妥协。
胤禛有些不悦的凝眉,如今额娘缠绵病榻,他根本无心在意这些无足轻重之事。
“额娘需歇息,毓琳妹妹若无旁的事情,也回去歇息吧。”
“奴才恭送毓琳格格。”苏培盛朝着还在大发雷霆的毓琳格格福了福身子,将她送出了寝宫。
此时皇贵妃朝着胤禛虚弱的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说话。
“锦秋,你们都下去,本宫要与胤禛说体己话,不准不准任何人打扰。”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偌大的正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皇贵妃伸手握紧儿子的手,眸中含泪啜泣道:“儿啊,额娘的身子骨不成了!”
“额娘来不及看你成家立业了,额娘对不住你今后今后额娘再无法替我的孩子遮风挡雨了,你若被欺负了该怎么办啊你还如此幼弱,只是个孩子呜呜呜”
皇贵妃一想到她死后,她可怜的孩子即将无依无靠,任人欺辱,她就忍不住自责痛哭起来。
“额娘”胤禛语气哽咽,已然泣不成声。
“额娘您别担心,儿臣定会好好活着,今后护着您,给您敬孝。儿臣只求您一件事您别胡思乱想,您需好好养病。”
“你汗阿玛即将册封额娘为皇后,他答应额娘,额娘会是他此生侧立的最后一位皇后,咳咳咳今后你就是中宫嫡子对不起额娘尽力了,万岁爷身边已有中宫嫡后所出的太子,额娘只是濒死的继后”
“今后中宫嫡子的名头对你是劫也是福,你需谨言慎行,保护好自己!”
皇贵妃目光悲切,长吁短叹,忍泪再多看几眼她的孩子。
“额娘在紫禁城内十几载,当了五年贵妃,八年皇贵妃,可似乎除了你,额娘什么都没有。”
皇贵妃苦笑摇头,从枕边暗格里取出一个印鉴和一本巴掌大的名册,郑重交到胤禛手中。
“额娘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给你,这些是额娘浸淫后宫多年,留下的一点人脉,这些人你且放心用。”
“还有一件喜事,额娘本想与你商量,但怕你心软。”
“你亲额娘德妃乌雅氏,这辈子都只会是德妃,她为固宠,明面上定会拉拢你,额娘在黄泉路上定日日祈祷,只要你们母子能重归于好,额娘可不入轮回。”
“额娘您别说了,胤禛此生只有您一个额娘!”胤禛红着眼眶戚戚然说道。
“咳咳咳毓琳刚愎自用,心思歹毒,那孩子配不上额娘的胤禛”
“但她毕竟是你的表妹今后你看在额娘的面上,需需对她多加照拂只不过佟佳一族的嫡女身份尊贵,若不如后宫,断不会给人做妾”
“儿臣只将她当亲妹妹,并无儿女情长。”
“好好,那就好,额娘方才还担心拆散了你与她,咳咳咳承乾宫里的梨花快谢了,额娘想去看看。”
“额娘您快些好起来,儿臣每年都陪您看。”
胤禛将身型摇摇欲坠的额娘倚在肩上,搀扶她到庭院中赏梨花。
胤禛不喜欢梨花,梨同离,是离别伤感之花。
此时惨白的梨花在晚风裹挟之下,簌簌坠亡,如披缟素,他忍不住皱眉,伸手拂开落在额娘发髻上的花瓣。
“都说一树梨花一承乾,可额娘不喜欢梨花,却偏偏求万岁爷赐居承乾宫,只因这承乾宫历来出宠妃。”
皇贵妃苦笑摇头,她年少之时听说承乾宫里出宠妃,住着天子心尖之人。
旁的不说,顺治爷宠妃董鄂氏就住在承乾宫中。
只不过事与愿违,她到死才发现自己这辈子活成了跳梁小丑,她这一生都没有得到过表哥半分真情。
回顾过往无数寂寥岁月,她呆在这承乾宫中,常常独自一人来到梨花树下,看着梨花树年年岁岁,一寸寸寂寞痴长。
“额娘很羡慕董鄂妃,古往今来,她是唯一拥有独立谥号的皇后,不是男人的附庸。”
胤禛震惊看向额娘,从未想到额娘竟会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
后妃的谥号需跟着皇帝的谥号追加,只有董鄂妃是唯一的例外,但帝王之爱也让董鄂妃红颜薄命,毕竟帝王之爱,终究掺杂太多无奈。
“你瞧瞧,这满树的梨花,都是顺治爷留给董鄂妃的爱念,每一朵花都充满了他们的回忆。”
皇贵妃满眼艳羡,先帝和董鄂妃在承乾宫活成了一段佳话,唯有她彻头彻尾沦为笑话。
“儿啊,你要学你汗阿玛那般无情,你需谨记在心,无爱可破情局,无情能破全局。”
“儿臣定谨记于心!”
胤禛担心额娘又要牵出年氏来说教,不动声色扯开话题。
“汗阿玛对您亦宠爱有加,这些年来他不册立继后,定觉得您才是他属意的皇后。”
“算是吧!”
皇贵妃嘴角绽出苦涩笑意,仰头看冷月无声,爱?万岁爷只不过爱惜他的羽毛,想摆脱克妻的传闻罢了,何来真情实意?
母子二人才闲逛几步,皇贵妃竟有些体力不支,数度昏厥。
……
此时苏培盛站在承乾宫小厨房里,与锦秋大眼瞪小眼。
“四阿哥,要不您还是直接毒死奴婢吧”锦秋是个直脾气,此时她苦着脸,幽怨看向还在亲自下厨的四阿哥。
第39章
皇贵妃忽然想吃醉螃蟹,四阿哥坚持要亲自下厨,这并无不妥,苏培盛初时还隐隐有些期待。
他这辈子何德何能,竟有机会吃到四阿哥亲自下厨做的佳肴。
可当生猛的螃蟹夹住苏培盛的筷子,锦秋被没炒熟的豆角焖面害得上吐下泻之时,二人终于忍不住委婉规劝四阿哥别亲自下毒了。
“你们都出去!爷自己来。”
胤禛越挫越勇,当区区厨子而已,他觉得有手就会。
自从额娘病体沉疴,汗阿玛下旨准许他不必去上功课,他日日都留在额娘身边侍疾。
胤禛并未回乾西四所,而是搬到曾经居住的东配殿,时刻陪在额娘身边。
此时胤禛袖子挽起,手里拿着锅铲站在灶台前亲自下厨。
没成想做菜比做文章还难,他明明照着食谱的步骤严格执行,可为何还能做出如此难以下咽的食物。
胤禛是个不服输的倔强性子,于是将奴才们统统赶出去,独自一人留在厨房内琢磨,忙活数日之后,他终于知道书中为何说君子远庖厨了!
原来杀人比做菜简单多了。
胤禛束手无策之下,最后索性寻来厨子,让那经验老道的厨子手把手教导他做菜。
等到五日之后,苏培盛怀着忐忑赴死的悲壮心情,再次来尝菜,此时他苦着脸,夹了一筷子卖相不错的凤穿金衣。
“啧啧!”
苏培盛眉头瞬间舒展开,他差点被四阿哥做的菜香迷糊,他忍不住狼吞虎咽吃了好几盘菜,差点连舌头都咽下去。
“狗奴才,如何了?”
胤禛看苏培盛那狗奴才像饿死鬼投胎,没个正经吃相,顿时气的用锅铲敲了敲他的狗头。
“香,真香,嘿嘿嘿,奴才都香迷糊了”苏培盛趁着说话的间隙,又悄摸吧唧夹了一筷子鱼肉。
“狗奴才,别吃了!你快来添柴,今日七月初七,爷亲自下厨。”
胤禛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等到佳肴摆满桌,胤禛正要亲自去请额娘来用膳,却看见锦秋仓皇失措跑出正殿。
“四阿哥!大事不妙,太医说说娘娘熬不过这两日了”
“不可能!”胤禛手里的汤碗应声落地,碎裂成寸,他满眼悲痛,转身冲进正殿。
此时医女正给额娘喂汤药,可额娘虚弱的连嘴都睁不开。
“汗阿玛在何处,立即去请他来!”胤禛语气哽咽,额娘已不省人事,到了弥留之际。
“爷!万岁爷正陪皇太后在长春园里设宴款待宗亲,奴才这就去请。”
……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七子夜,因着明日即将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年若薇今晚一夜好眠,此时却被嘈杂的人声惊醒。
“快快快,快来几个力气大的奴才,立即将冲喜棺椁抬到承乾宫里,给皇贵妃娘娘冲喜。”
年若薇被外头的高呼声吵醒,反应过来方才听见什么噩耗之后,她顿时惊的坐起身来。
若她记得没错,皇贵妃熬不过明日。
她心中感慨万千,朝着承乾宫的方向遥遥三拜,聊表慰问。
此刻承乾宫内,锦秋颓丧着脸,凄凄呜呜跪在娘娘床前低声啜泣。
皇贵妃已是弥留之际,奄奄一息下,她被灌了几碗吊命的野参汤之后,此时面色潮红,目光异常有神,竟还有力气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吃着四阿哥亲自准备好的佳肴。
可所有人都目露悲痛,只因皇贵妃此时已然到了回光返照之时,待燃尽最后一丝生机之后,也就无力回天了。
“皇贵妃娘娘,万岁爷下旨册封您为中宫皇后了!内务府已然在紧锣密鼓准备立后大典。”
养心殿大太监梁九功步履匆匆入内,他跑的气喘吁吁,披星戴月风尘仆仆从畅春园赶来。此时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将立后诏书呈给新皇后。
“臣妾谢主隆恩……咳咳咳…臣妾…”皇贵妃不悲不喜,在胤禛的搀扶下,徐徐跪在地上接受册封皇后的圣旨。
她正要缓缓起身,却一口气上不来,话都来不及说完,就再度陷入昏厥状态。
众人七手八脚替她换上皇后冠冕,此时她眼皮都懒懒地抬不起来,面色愈发苍白无血色。
大殿之外,与诸嫔妃一道跪在新皇后面前的德妃乌雅氏心中满是雀跃欢喜,那贱人终于要死了!
那个抢走她儿子的贱人终于要死了,真是恶有恶报啊,乌雅氏激动的呼吸都变得急促,时隔十三年,她的胤禛终于要回到她的身边了!
锦秋冷眼看着那些后宫嫔妃的一举一动,见德妃乌雅氏跪在众人当中,她没忍住走到四阿哥身边。
“爷,奴婢忘了告诉您,太医说过,皇贵妃娘娘是因小产导致身子骨虚弱,病情才会急转直下。娘娘怕您与德妃母子生出嫌隙,瞒着不让您知道。”
锦秋已然顾不得皇贵妃特意交代过,不准她将真相告知四阿哥,她不想看到害死皇贵妃的真凶逍遥法外,还与皇贵妃最器重的四阿哥母慈子孝。
“爷知道。”胤禛眸中含泪,盯着已然奄奄一息的额娘,咬牙说道
今日整个辛者库都忙的不可开交,一半的人在准备立后大典的喜庆之物,而另外一半人则都在准备奔丧的缟素之物。
年若薇看着满眼的缟素与喜庆的红,忍不住红了眼眶,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总浮现出蓝儿说的那句没额娘的皇子像野草。
她心不在焉的凑上前,帮着准备披麻戴孝的麻衣,临近午时,康熙爷下旨册封皇后佟佳氏的消息就晓喻六宫。
辛者库和内务府以及礼部忙的不可开交,按理立后大典至少要准备两个月,可万岁爷下旨,必需在三日内准备好整个典礼所需的一应事宜。
而立后的流程,需在一日内必须完成,辛者库人人自危,就怕办不好这要命的差事,被慎刑司责罚,众人手忙脚乱,险些乱成一团。
幸亏辛者库大总管赵康海运筹帷幄,将所有事情梳理的井井有条。
可终于熬到七月初十立后大典,皇后佟佳氏却没能撑到立后大典结束,她还没当足一日皇后,就溘然薨逝。
整座紫禁城内还没来得及撤去喜庆的装饰物,就披上了满目缟素,而更要命的是年若薇到十三阿哥身边当差的事情,也被无奈延到中秋之后。
中元节这日,年若薇正在折祭祀用的佛莲,苏培盛竟然着急忙慌来寻她。
苏培盛一踏入房内,就噗通一声跪在年若薇面前:“救命啊!年糕妹妹!”
“苏哥哥您怎么了?”年若薇吓了一跳,匆忙起身将苏培盛搀扶起来。
可苏培盛却倔强的推开她的手,语气染着哭腔:“小年糕啊,你快劝劝四阿哥好不好?他因伤心过度,前两日就病倒了,还不让杂家去请太医来,爷都两日食不下咽,方才还吐了一地。”
年若薇默然,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呕吐,四阿哥此时定伤心欲绝。
念及主仆一场,年若薇点头应允,跟着苏培盛前往乾西四所。
此时年若薇忐忑万分,瞧见唉声叹气的苏培盛,忍不住将堵在心口多日的问题宣之于口。
“苏哥哥,佟家念及四阿哥是先皇后养子,定会对他多加照拂的吧。”年若薇压低嗓音,看向面容憔悴的苏培盛。
“哎”
苏培盛轻叹一口气,压低嗓音说道:“佟家素来拎得清,如今万岁爷早已册立太子,咱四爷这先皇后养子的身份非嫡非庶,愈发尴尬,佟家难道还会傻呵呵去扶持四阿哥?若他们真敢这么做,万岁爷定会震怒。”
“所以啊,佟家别无选择,只会愈发避嫌,远离四阿哥。”
苏培盛忍不住叹气,这几日他去内务府办差,内务府的人已然不似从前殷勤,甚至连他拿的宣纸,都不如从前细腻莹白,真是人走茶凉,如今内务府掌权人还是佟家人呢。
“哎……”
年若薇陷入沉默,二人来到小厨房里,准备给四阿哥做些好克化的清粥。
此时苏培盛有些心不在焉的帮忙添柴。
“年糕妹妹,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到十三阿哥身边当差了?”
“是啊,内务府的调令前几日就下来了,正好遇到皇后新丧,就延后到中秋之后再去报到。”
“你走的好啊,如今你在十三阿哥身边伺候,都比呆在咱四阿哥身边伺候好,还是你懂得审时度势。”
在帮忙切菜的锦秋倏然阴阳怪气的说道,自从皇贵妃薨逝之后,锦秋就被四阿哥要到身边伺候。
“锦秋姑姑别说了,小年糕不是这样的人。”苏培盛说话的语气有些落寞。
如今乾西四所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好几个得力的奴才都找好门路,求他放人。
“锦秋姑姑,你知道我的为人,我并非是因为四阿哥失势才离开乾西四所,又何必话里有话。”年若薇有些生气的放下锅铲。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爷还病着呢。”苏培盛哑着嗓子劝架,如今乾西四所里人心涣散,他有些心力交瘁。
众人合力做好清粥小菜之后,苏培盛眼疾手快将食盒塞到小年糕手中。
“小年糕你快去吧,杂家在门口伺候。”
年若薇本想拒绝,但看见苏培盛可怜兮兮的求情,只能无奈接过食盒。
她推门而入,被屋内弥漫的浓烈酒气呛得头晕,她捂着鼻子定睛一看,发现四阿哥竟然坐在地上豪饮。
年若薇硬着头皮走到四阿哥面前,开始苦口婆心说教。
“爷您这几日水米未进,若再喝酒,定会伤了脾胃!”
见四阿哥依旧我行我素继续豪饮,年若薇吓了一跳,匆忙上前夺过四阿哥手里的酒坛子。
“你也来看爷的笑话?呵~”
“奴婢只是来伺候四阿哥用膳的。”
年若薇打开食盒,将清粥捧到醉眼迷离的四阿哥面前,她已然做好四阿哥愤怒推开粥碗的准备,所以用力捏紧碗沿。
“滚!”胤禛发现年氏脸上带着怜悯,顿时满脸怒容,他是皇子,又何须一个奴婢来同情。
“嘶”年若薇没忍住痛呼出声,还有些滚烫的粥统统落在她手背上,瞬间染出一片红晕。
“爷您就别再折磨奴婢了,好歹吃一口吧。”年若薇舀起一口粥,用嘴吹凉后,递到四阿哥嘴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苏培盛一声高呼:“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胤禛人呢!又去何处厮混了!”德妃人未至,尖锐的苛责声先传入屋内。
“回德妃娘娘,四阿哥这几日病倒了,正在屋内养病。”
“呵,他倒是与先皇后母子情深。”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德妃眉眼间俱是温婉慈爱,走到四阿哥面前。
“儿啊,你为何如此没出息,把自己折腾成这鬼样子!额娘很担心你。”
德妃乌雅氏有些失望地看着烂泥一样的儿子,佟佳氏那贱人,这些年竟然将她的儿子养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见胤禛还坐在地上无视她的存在,乌雅氏顿时气的收起脸上的和煦笑容。
“你们都出去,本宫与四阿哥说几句体己话。”
年若薇和苏培盛福了福身,转身来到门外,苏培盛才刚掩好门,就听见屋内传来几声清脆的耳光声响。
年若薇吓得抬头看向苏培盛,苏培盛轻轻摇头,不敢多言。
屋内德妃已然气急败坏,忍不住扇了胤禛好几个耳光。
“本宫才是你亲额娘,逆子,你做出这幅如丧考妣的死样子居心何在,想诅咒你亲额娘死吗!”
见胤禛还在醉生梦死,乌雅氏忍不住叹气,伸手用带着尖锐护甲的指尖轻抚胤禛被打红的脸颊。
“胤禛!额娘和小十四还指望你出息,你别以为先皇后真心疼爱你!”
“她到死都在算计你,你只是她的养子,佟家不会管你的死活,太子更会因你嫡子的身份与你生疏,先皇后在捧杀你,其心可诛!”
乌雅氏面色愈发铁青,她在旁人面前素来沉稳,可到了这逆子面前,总会情绪失控,胤禛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此时见胤禛依旧将她的话当耳边风,自顾自喝闷酒,她顿时怒不可遏。
“你这蠢货,我才是你亲额娘,你给本宫起来,起来啊!”乌雅氏气的拼命扇那逆子耳光,直到打的气喘吁吁彻底脱力,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 小畜生!你给本宫听好了,别以为自己是先皇后养子,就在外头给本宫惹是生非,若连累本宫,本宫定不饶你!”
德妃想起这几日她听到外头那些关于嫡子的风言风语,就忍不住胆寒,若那些话传到万岁爷面前,连她和小十四都会被株连。
她正要冲上去继续教育被养废的长子,却见胤禛摇摇晃晃起身,嘴角竟然浮出一丝浅笑:“知道了!”
他忽然变得如此乖顺,倒是让乌雅氏吓了一跳,她讷讷无语,开始温声关心他的病情。
“听说你这几日病了,现在如何了?等过两日你病好了,就到永和宫里陪陪额娘。”
胤禛面上染着笑意,哑着嗓子说道:“儿臣现在就想与额娘一道去,顺便看看小十四。”
预料之中,他看到额娘眸中一闪而过的嫌弃,胤禛收起笑意,踉踉跄跄走到书桌前。
“小十四这几日有些咳嗽,额娘怕他传染给你,待过几日额娘再派人唤你,到时候额娘亲自下厨做顿团圆饭。”
德妃满眼喜色,嘴角都抑制不住得意扬起。
“好,额娘若无事,儿臣就开始看折子了。”胤禛展开毓庆宫前几日送来的那些堆积如山的折子,心不在焉扫视。
“好好好,你能上进就好,你记得多与太子爷走动走动,今后也好帮衬帮衬你十四弟。”
“好。”胤禛莞尔,郑重点头。
乌雅氏见胤禛在用功,心中感慨果然还是棍棒之下才能出孝子。
今后她需对胤禛更加严厉些才行,她又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语,这才心满意足,施施然离开乾西四所。
待到德妃离开之后,年若薇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熟鸡蛋和药膏,匆匆入内。
此时四阿哥正端坐在书桌前看折子,他两边脸颊赫然浮出殷红瘆血的掌印。
“哎哟!爷!奴才帮你清理伤口。”苏培盛心疼得直掉泪。
可四阿哥脸上的伤,都是德妃这个亲额娘造的孽,他不敢再多言,只红着眼替四阿哥清理伤口。
年若薇用熟鸡蛋在四阿哥脸颊上滚揉,替他散开淤青,她心中愤愤难平,德妃果然不待见四阿哥,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此时苏培盛解开四阿哥的衣衫,露出密密麻麻的淤青和指甲印子,让人不忍细看,简直触目惊心。
“爷呜呜呜”苏培盛忍不住哭天抹泪,四阿哥从小都没挨过如此责罚,从前孝懿皇后在世的时候,对四阿哥教导有方,从不会用蛮力来让四阿哥屈服。
德妃阴毒,竟然还知道用巧力打,四阿哥脸上的伤势较轻,过两日就能痊愈,可身上的累累伤痕,却需养个一两月才成。
替四阿哥处理好伤口之后,年若薇又熬了一碗粥,放在四阿哥面前。
她再来送晚膳之时,四阿哥依旧在埋头处理折子,可面前的清粥和小菜都已不见。
晚膳过后,年若薇拎着空食盒回到乾西四所的小厨房。
“苏哥哥,四阿哥的心情已平复,明日奴婢就不来了。”
“年糕啊,苏哥哥求你了,你能不能在乾西四所里继续当差,反正你中秋之后才去十三阿哥身边当差,这总比去辛者库强吧。”
苏培盛急火攻心,当下就一个滑跪,曲膝跪在了小年糕面前苦苦哀求。
年若薇脑海中浮出那些让人心悸的伤痕,她本想拒绝,可脑海中再次闪过那双孤寂落寞的眼睛,她一恍惚,竟鬼使神差的点头应允。
自那日德妃教训过四阿哥之后,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愈发刻苦学习,常常才睡两个时辰就起床读书。
年若薇也回到了乾西四所里暂住,四阿哥从前闲暇之时,会去与几个皇子们下棋赏画,如今除了读书就是闷在书房内处理康熙爷或者毓庆宫安排的折子。
这日午后,四阿哥结束骑射课业之后,前脚才刚踏入乾西四所,毓庆宫就派人来请他赴宴。
年若薇不放心,于是跟在四阿哥身后来到毓庆宫里。
皇后新丧不足百日,严禁歌舞喧嚣,毓庆宫晚宴难得没有那些靡靡之音和歌舞伎。
此时大阿哥和太子正在练习摔跤,见四阿哥来了,大阿哥竟然罕见地主动朝四阿哥招手打招呼。
“四弟来啦!”
“四弟来的正好,孤也许久没有与你切磋摔跤技艺了,不如趁着今日来切磋切磋?”
太子爷发话了,四阿哥自然不能拒绝,他挽袖来到露台上,开始与大阿哥一道较量摔跤。
苏培盛偷眼看着四阿哥被打的节节败退,有些费解,明明从前大阿哥根本不可能在四阿哥面前超过三招,就必败,可今日四阿哥似乎有些反常。
年若薇眼角酸涩,四阿哥在藏拙,故意显得平庸不出挑呢,只因没有疼爱他的额娘,再护着他的骄傲与锋芒了。
此时得寸进尺的大阿哥抓住四弟的肩膀,将他狠狠摔到地上,心中畅快无比。
他忍这日许久,从前皇贵妃比他额娘的位份高,他处处忍让胤禛,如今他在后宫再无靠山,即便打的他满地找牙又如何?
“四弟啊,你是不是没好好学武功课,才多久没练习,竟然退到如此不堪一击的地步。”大阿哥得了便宜又忍不住嘲讽一番。
“嗯,臣弟日后定刻苦些,多谢大哥赐教。”胤禛伸手擦掉嘴角溢出的猩红。
趁着太子命众人去赴宴,年若薇小跑到四阿哥身后,伸手将方才摔跤之时,落在他辫穗上的几根杂草捡干净。
见四阿哥的后背染了尘土,年若薇忍不住伸手去拂,可她倏然想起四阿哥后背满是德妃打的伤痕,她急的收回手,将脸颊凑上去,用嘴小心翼翼吹落尘土。
四阿哥站在原地,脊背挺的笔直,她轻声说了句好了,他才继续前行。
此时落日余晖洒在红墙之上,斑驳光影透过梧桐枝桠,在四阿哥身上起起落落。
天光云影渐渐黯淡,四阿哥的身影渐渐被红墙琉瓦投下的昏暗黑影吞没,年若薇莫名觉得一阵心慌,她疾步上前,紧跟在四阿哥身后一道入了正殿。
“四弟,你快看这是何物!”大阿哥倏然阴测测笑起来,戏谑看向四阿哥。
第40章
年若薇顺着大阿哥所指的方向,但见殿内摆着一把焦尾古琴。
她正纳闷为何没有琴师奏乐,却听见大阿哥开始侃侃而谈。
“太子爷,愚兄前几日新得一把上好的焦尾琴,皇额娘生前最喜欢这桐木所制的焦尾琴,她常说凤栖梧桐,而用烧焦桐木所制的焦尾琴,其声更有凤凰浴火涅槃重生的铮铮傲骨。”
“愚兄觉得皇额娘垂范六宫德才兼备,世所罕见,就如这把古琴般,再过些时候就是她的冥诞,愚兄想将这焦尾琴当作祭品,赠予皇额娘可好?”
年若薇咋舌,大阿哥还真是个刺头,此时挑起如此敏感的话题,定是想挑拨四阿哥与太子的关系。
他口中提到的皇额娘,只能是康熙爷的元后赫舍里氏。
年若薇面色一凝,顿时警惕起来,好端端的为何大阿哥要将元后赫舍里氏拿出来大做文章。
果不其然,大阿哥竟然再次将目光投向正端坐在矮几前饮茶的四阿哥。
“只是这焦尾琴是送给先皇后的祭礼,旁人与愚兄身份卑微,又怎有资格调音律,有资格为这焦尾琴调弦试音之人,只有您和四弟啊。”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四阿哥身上,四阿哥从容放下手中茶盏,面色渐渐凝重。
“太子爷,大哥,臣弟尚在孝期,操琴赏曲有违”
可四阿哥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阿哥倏然打断:“四弟怎能如此厚此薄彼,元后和孝懿皇后都是咱们的皇额娘,你既然能替孝懿皇后守孝,怎么不愿为元后尽些绵薄孝心?”
在场皇子们纷纷面面相觑,大哥咄咄逼人不给情面,今夜无论老四如何选择,都会沦为不忠不孝的地步。
倘若他替孝懿皇后守孝,不碰琴乐之音,就会让太子觉得他不尊敬太子生母孝诚皇后,彻底与太子生出嫌隙。
他若操琴弄音,不但违背替孝懿皇后戴孝的心意,若传扬开来,则会让人觉得孝懿皇后尸骨未寒,老四就开始沉溺声色犬马。
无论老四作何选择,他都会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指摘,今夜老四进退都是死局。
而此时年若薇眼眶泛红,注视着四阿哥依旧笔挺的脊背,今夜大阿哥明显是在挑拨离间,无论四阿哥怎么选都是错的。
寻常门楣显赫的良家女,都只能在闺房中跳舞唱曲儿给自己的夫君看,若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曲儿跳舞,定会被人戳破脊梁骨。
更何况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又如何能在众人面前抚琴,沦为用音律取悦人心的琴师。
大阿哥这招阳谋着实杀人诛心,将四阿哥陷入不忠不义不仁不孝,颜面尽失的地步。
年若薇有些心疼的凝望四阿哥孤独的背影,心口酸楚的要命,却无计可施。
“太子哥,大哥,孝诚皇后与孝懿皇后都是臣弟最为尊敬的皇额娘,臣弟这几日都在准备两位皇额娘的祭礼,方才正要献给太子爷。”
年若薇转头看向苏培盛方才抱在怀里的卷轴,只见苏培盛摊开卷轴,赫然露出一片殷红字迹。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些红色的字迹,竟然是用血书的《金刚经》。
“太子爷,臣弟无能,寻不来这稀世名琴,只能用这一身血肉聊表孝心,您万万别嫌弃臣弟寒酸。”
“再有一事,臣弟怕惹得大哥不快,但事涉诋毁孝诚皇后,臣弟不吐不快。”
“四弟何出此言!”太子胤礽面色一凛,目光幽幽落在大阿哥身上。
“这焦尾琴虽贵重,但古往今来,那些文人墨客常用焦尾、焦琴来比喻历尽磨难摧残,却未被人赏识的宝器。”
“不知大哥为何觉得皇额娘的性子如这古琴般,历经磨难,无人赏识?”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孤的皇额娘受万民敬仰,乃大清国母,又如何会无人赏识,历经磨难!”
太子胤礽语气冷冽,就像淬了刀子般,让众人不寒而栗。
“不不不,太子爷,愚兄并无此意,愚兄只是听说凤栖梧桐,孝诚皇后是真凤,所以所以”
此时大阿哥骑虎难下,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下去。
“大哥糊涂啊,您怎么能暗讽孝昭皇后与孝懿皇后是假凤。”
“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十阿哥面色不悦瞪着还在装腔作势的大哥。
孝昭皇后钮祜禄氏,乃十阿哥额娘贵妃钮祜禄氏的亲姐姐,她既是十阿哥的皇额娘,又是他的亲姨母,此时听见大哥在暗讽,顿时怒不可遏。
“好了好了,大哥的心意孤领了,只不过这焦尾琴的确不适合当皇额娘的祭礼,四弟有心了,你亲自誊抄的血经,孤很满意。”
“能替孝诚皇后尽孝,臣弟荣幸至极。”
太子爷和四阿哥再度恢复谈笑风生,四阿哥未雨绸缪,这死局不攻自破,年若薇暗暗松一口气。
可酒过三巡之后,大阿哥却再次蠢蠢欲动。
“再过些时日,就是孝懿皇后的百日祭辰,太子爷可曾接到去主持祭奠的旨意。”
年若薇心下一惊,昨日四阿哥才收到圣旨,康熙爷命他来主持孝懿皇后的祭奠仪式,此时大阿哥竟如此突兀提起此事,定不安好心。
她偷眼看向太子,见太子果然面色不悦,顿时胆战心惊。
从前祭奠告天这些大事,素来都是由太子亲自主持,如今四阿哥抢了太子的职责,自然惹得太子不高兴。
“无妨,孝懿皇后是孤的皇额娘,更是四弟的养母,四弟亲自去主持百日祭也合情合理。”
太子话音未落,就开始自顾自举杯独饮。
年若薇总觉得太子的面色有些紧绷,她的心情也跟着绷紧。
酒过三巡之后,年若薇见大阿哥再次打开话匣子,顿时紧张的眉头突突直跳。
她真想给大阿哥两个大逼兜,让他快闭嘴吧。
此时大阿哥端着酒盏遥遥对太子爷敬酒,他满脸堆笑道:“太子爷,愚兄昨儿寻了些野味来给您尝尝鲜。”
大阿哥朝着身后的奴才振臂扬手,年若薇正好奇大阿哥又要做什么妖,只见几个大力太监抬着两个用黑布蒙紧,足足有一人高的大笼子入内。
两个大铁笼子被放在了殿中,大阿哥亲自走上前,掀开了笼子。
只听一声让人心悸的虎啸声传来,铁笼中竟关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吊睛白额老虎。
年若薇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耳畔再次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狂吠声。
另外一个大铁笼又被大阿哥掀开。笼中关着十几只通体雪白的猕猴。
“愚兄听说太子爷喜欢喝虎骨酒,这猛虎才从长白山寻来,再配上百年野山参,定能延年益寿。”
“还有这天山雪猕,食其脑髓更是能滋阴养血。”
大阿哥的语气顿了顿,忽然有些为难的说道:“只不过这些东西野性难驯,愚兄也许久没有尝试驯兽之乐,四弟身手素来矫健,不如与我一道替太子爷驯服猛兽可好?”
“四弟,你这几日心情烦闷,纾解纾解也好。”太子爷放下酒盏,似笑非笑说道。
“臣弟遵命。”
四阿哥正要起身,大哥竟然又取来两个纸团,放在四阿哥面前。
“四弟,猛虎凶险,别说大哥不护着兄弟,大哥让你先选吧,我捡你挑剩下的即可。”
此时年若薇正跪在四阿哥身侧倒酒,见大阿哥将纸团放在四阿哥面前,让他先盲选需驯服的野兽,顿时绷紧神经。
大阿哥脸上挂着让人看着头皮发麻的温煦笑容,年若薇心下一惊,顿觉不妙。
她吓得后背直冒冷汗,她猜想大阿哥让四阿哥先选纸团,说明纸团里写的都是猛虎二字。
若四阿哥率先选中驯服猛虎的纸条之后,大阿哥就能顺理成章去驯服那些猴子。
她灵机一动,故意哎哟一声,应声将四阿哥的酒盏打翻,又假装手忙脚乱,趁机伸手将最靠近四阿哥的纸团用力按入洒满桌子的酒水中浸透。
“狗奴才,做事如此毛躁!掌帼二十以儆效尤。”
太子正在兴头上,被胤禛身边那莽撞的奴婢冲撞了好心情,极为不悦的惩戒了那蠢笨的奴婢。
“奴婢该死!”年若薇将被酒水泡烂的纸团塞进四阿哥手中,朝着太子爷磕头求饶。
此时两个大力太监将她拽走行刑,起身之际,四阿哥的目光倏然与她对视。
“太子爷,臣弟求您”见四阿哥眸中露出不忍,似乎要替她求情,年若薇顿时急的直摇头。
太子今晚已然与四阿哥产生嫌隙,若此时四阿哥因为一个奴婢,公然忤逆太子的意思,定会让太子觉得四阿哥自以为是中宫嫡子,就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他定会勃然大怒。
她拼命无声摇头,急的直掉泪,四阿哥的语气顿了顿,沉声说道:“太子哥,臣弟求您别打的太轻,臣弟的奴婢笨手笨脚惹您不快,臣弟有罪。”
太子胤礽面色微霁,四弟刻意提出重罚犯错的奴婢聊表对他的忠心,他很是欣慰。
“四弟何错之有,孤看这奴婢也是无心之失,罚过之后涨涨记性即可。”
本想下重手的大力太监们,听见太子爷的语气有所缓和,于是掌帼的力道也象征性减轻了一大半。
年若薇初时被打的眼冒金星,渐渐地只觉得脸上火烧似的剧痛,脑瓜子不再嗡嗡嗡作响,方才那几耳光差点将她打成脑震荡,她一度眩晕忍不住想吐。
伴随着清脆的耳光声响彻耳畔,胤禛面无表情展开湿透的纸团。但见纸团上的墨迹早就晕成一团黢黑,分不清字迹。
胤禛对众人展开纸团,不悲不喜道:“太子哥,这纸团被酒浸润,墨迹模糊,不若胤禛先看看大哥所选是何,胤禛再捡大哥挑剩下的即可。”
“奴才斗胆,愿替大阿哥代劳。”
苏培盛话音未落,就眼疾手快打开剩下的那纸团,原本皱着的眉头豁然舒展,他将纸团展露在众人面前,纸团上赫然写着猛虎二字。
“回禀太子爷,既然大阿哥的纸团上写的是猛虎,那四阿哥的纸团上必然是雪猕。”苏培盛扯着嗓子说道。
“你……”大阿哥气的七窍生烟,只能硬着头皮去驯服猛虎。
幸亏他早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驯兽师,只不过四弟阴险狡诈,今晚他处处被四弟打压,大阿哥目露凶光,暗暗发誓今后他定要不择手段,彻底解决四弟这碍眼的东西!
……
年若薇的掌帼之刑已然结束,四阿哥不费吹灰之力驯服雪猕的消息也一并传来。
她吃痛的捂着脸颊,即便嘴角刺痛难忍,仍是忍不住绽出无声笑意,这一局她赌对了。
此时毓庆宫大总管郑公公板着脸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你瞧瞧你都肿成猪头了,还不快滚回去,一会再因这骇然的猪头脸冲撞了皇子们,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多谢郑公公体恤,奴婢这就滚。”年若薇知道郑公公是好意,她毕恭毕敬朝着郑公公福了福身致谢,转身就从毓庆宫后门离开。
今夜淡月微云,初秋的晚风已然有些侵肌入骨的微凉寒意,年若薇捂着脸颊,在来来往往奴婢讥笑的眼神中,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宫道之上。
今日这鸿门宴,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惊心动魄,若今后四阿哥日日都过得如此艰难,他虽有父母兄弟,却活成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他又该多伤心难过啊。
年若薇忧心忡忡回到乾西四所里,急急忙忙到小厨房里寻鸡蛋来敷面。
她寻来两个鸡蛋,才敲开一条缝隙,一股恶臭顿时弥漫开来,她无奈摇头,今夜的好运气还真是在毓庆宫都用尽了,她随手拿的鸡蛋都是臭鸡蛋。
她将臭鸡蛋丢掉,重新敲开一个鸡蛋,一股比方才还浓烈的腥臭味直冲脑门,她差点窒息。
“嘿!我就不信邪了!”年若薇顿时气滞,她端着空碗,转身来到装鸡蛋的箩筐边,随手又敲开一个鸡蛋,没成想还是臭不可闻。
她心下一沉,又轮番取来好几个鸡蛋放在耳边摇晃,没想到绝大多数鸡蛋都能听出明显的散黄水声,这些鸡蛋十有八九又是臭鸡蛋。
反常的是为何臭鸡蛋的概率出奇之高,几乎十有六七,她顿时勃然大怒。
紫禁城内皇子们的吃穿用度,每个月皆有定数,若超支,需自己花钱打点,四阿哥的份例,用在乾西四所日常开销简直绰绰有余,压根不需要再拿出四阿哥的私库采补。
内务府这些跟红顶白的混账东西,难为他们竟然能凑出这么多的臭鸡蛋。
年若薇气的走到小厨房仓库里检查,不看不知道,看过后她简直气的吐血。
她才检查了小冰窖里的肉,就看见几块滚刀肉丢在一旁。
滚刀肉就是淋巴肉,通常是拿来喂狗的,年若薇肺都气炸了,乾西四所里并未养狗,这些淋巴肉还能给谁吃!
她记得乾西四所每日所需的吃食,内务府都会在前一晚送来,算算时辰,恰好半个时辰后,内务府的人会来送明日所需的吃食。
年若薇满脸怒容,顾不上脸颊的伤势,寻了一把小马扎坐在小厨房门边恭候。
小太监恩普见年糕姐姐气鼓鼓地坐在小厨房门口,脸上都是瘆人的红肿血丝,登时急的到灶台边煮了几个水煮蛋。
“年糕姐姐,您脸怎么受伤了?奴才煮了几个鸡蛋,您快揉揉别破相了。”
“有劳恩普公公了,对了!咱乾西四所里有秤吗?能秤个百十来斤的东西那种秤。”
“啊?您要秤做甚?杂家记得四阿哥学计量之时似乎有一把秤丢在杂物间吃灰呢,姐姐稍等片刻,杂家去杂物间找找去。”
恩普说着,就小跑去杂物间翻箱倒柜,没过多久竟然真的寻来一把沾满灰尘的秤来。
年若薇将秤砣擦干净,怒气冲冲坐在小厨房门口,等内务府送食材的奴才前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年若薇正在用鸡蛋揉脸,侧门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吱吱呀呀的独轮车滚动之声。
小厨房管事的刘公公正要上前去接收食材,倏然被年若薇拦住。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小厨房里闹什么闹!”闻讯而来的锦秋打着哈欠拦在小年糕面前。
“没什么,只是奴婢闲着想帮忙一道接内务府送来的食材罢了。”
年若薇说着,扬起手里锋利的菜刀,杀气腾腾冲到放肉类食材的独轮车前。
“哎哟你想吓死我啊!快把菜刀放下!”锦秋方才被小年糕手里忽然扬起的菜刀吓得魂飞魄散,捂着心口后怕的斥责道。
“今后内务府送来的一应吃穿用度,都需先过奴婢这关,诸位对不住了,奴婢是个吹毛求疵,脾气火爆之人,请多担待。”
年若薇话音未落,就手起刀落,将一大块滚刀肉割下,丢到内务府负责前来送食材的管事赖嬷嬷脚边。
“赖嬷嬷,乾西四所里不养猫狗,今后不必再劳您费心准备这些滚刀肉。”
“哎哟老奴年纪大了总记不住事儿,还以为四阿哥养狗了呢,老奴现在记下了。”赖嬷嬷连连点头应允。
四阿哥是否养猫猫狗狗,内务府怎么可能不知道,年若薇看破不说破,权且给赖嬷嬷台阶下。
她将几条半死不活,已然翻白肚的鱼,和割下的滚刀肉一块丢进空箩筐,紧接着就去检查满竹筐的鸡蛋。
她取来准备好的秤,叫来两个小太监帮忙称重。
“您这是何意啊,我们准备的食材都是千挑万选的,难不成还会短了斤两不成!老奴兢兢业业当差,竟被人当成贼提防,真是没天理啊!”
赖嬷嬷见那不体面的奴婢竟然当着她的面,将她送来的食材一一过秤,顿时气的捶胸顿足。
此时听小太监说斤两分毫不差,赖嬷嬷更是蹬鼻子上脸,开始闹着要找四阿哥评理。
锦秋这些见过世面的奴才都讲究体面,压根不会为了三瓜两枣就与人计较,此时更是有些拉不下面子,开始教训小年糕。
“小年糕你别再胡搅蛮缠,多丢脸啊。”
锦秋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内务府那些猫腻若做的不过分,就断不能较真,大家都是奴才,谁都不容易。
“锦秋姑姑您且回去歇息,若赖嬷嬷如此当差,那今儿奴婢这张脸就不要了,豁出去也要争几分道理!”
年若薇将从箩筐里取出的臭鸡蛋,狠狠砸在赖嬷嬷身上,疼得她哇哇乱叫。
随着篮子里的鸡蛋越来越少,锦秋也发现问题所在,半箩筐的鸡蛋丢出去,竟然都是臭不可闻的坏鸡蛋。
内务府的奴才明显是刁奴欺主的恶人。
“好啊!你这老虔婆!竟用此等货色来糊弄四阿哥!”锦秋气的发抖,跟着小年糕一道狠狠用臭鸡蛋砸赖嬷嬷。
“啊啊啊!我和你这小娼妇拼了!”
赖嬷嬷在内务府本就有靠山,素来颐指气使惯了,何曾受过如此欺辱,此时浑身都糊了腥臭的气味,顿时气的嗷嗷叫着冲到那小奴婢面前,与她扭打起来。
今晚这乱局,本就是年若薇故意为之,她知道紫禁城里的奴才都讲究体面,断然不会斤斤计较粒米片肉的芝麻小事,所以小厨房里的人都如此忍气吞声。
反正她明年就要和蓝儿去科尔沁,她索性将事情闹开,看谁更丢脸。
此时小厨房里乱成一锅粥,内务府和慎刑司的人姗姗来迟,将挑事的奴才统统带到了慎刑司。
“恩普!把赖嬷嬷送来的那些臭鱼烂虾带到慎刑司,让各位总管瞧瞧谁才是黑心肝的!”年若薇旗头歪斜,发髻松散,此刻却斗志昂扬。
此时走来个衣着不凡的男子,年若薇听见锦秋唤了一声佟大人,她猜想对方定是佟佳一族安插在内务府的族人中。
经她今晚这一闹,内务府若再敢阳奉阴违,势必会引起旁人诟病,失了康熙爷的信任,看谁还敢对乾西四所落井下石!
年若薇和赖嬷嬷被带到慎刑司后,又是一顿板子伺候,她疼得呲牙咧嘴,却忍不住笑着朝也在一旁挨打的赖嬷嬷吐出一口血唾沫。
“今后再敢送臭鱼烂虾试试!”她恶狠狠瞪着赖嬷嬷恫吓道。
赖嬷嬷本就年纪大了,此时被打得奄奄一息,再被那小贱蹄子恫吓,更是气的七窍生烟,眼白一翻,竟然气晕了过去。
看到赖嬷嬷昏倒,年若薇也有些体力不支,视线渐渐模糊不清。
……
“嘶,轻些轻些。” 年若薇被后背一阵钻心刺痛惊醒,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乾西四所的居所。
方才在擦拭她后背伤口的手顿了顿,手上的力道也柔和几许。
“你且忍忍。”
年若薇身后传来四阿哥的冷冽的声音,她顿时惊的要坐起身来,冷不丁牵动后背伤口,顿时疼得眼冒金星。
“怎敢劳烦四阿哥您亲自替奴婢疗伤,奴婢自己来即可!”
年若薇此时衣衫不整,只穿着肚兜,系带都已半解,她有些羞赧的扯过被子遮盖露在外头的肩膀。
“年氏”
四阿哥倏然在身后叫她,年若薇轻声应一声:“奴婢在。”
“早些滚出乾西四所。”
年若薇有一瞬间的错愕与委屈,难以置信四阿哥竟开口让她滚。
不待她缓和悲痛情绪,四阿哥竟然再次开口,寒声怒喝:“滚!”
她眼角泛酸,有些哽咽地点点头:“奴婢遵命,这就走!”
“爷,小年糕后背的伤势太重,还是让她养好身子再走可好?”苏培盛忍不住替小年糕求情。
“随便。”
四阿哥语气漫不经心,起身就离开了屋内,年若薇忍泪看着四阿哥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苏哥哥,奴婢是不是做错事了?”她忍不住低声啜泣,四阿哥肯定觉得她招惹是非,才着急将她赶走的。
“你别太难过,你且在这养着身子,康复后就能去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多好啊。”苏培盛慨叹道,他其实猜到四阿哥为何赶走小年糕。
爷如今过的如履薄冰,他不想让小年糕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更不想小年糕随时陪他涉险,前路艰难,爷已然决定孤寂独行。
苏培盛又好言好语哄着小年糕喝药,就匆匆去伺候四阿哥。
方才离开毓庆宫之时,喝的酩酊大醉的太子爷突然对四阿哥发难,说他不是嫡子,抬脚就踹在四阿哥心口,将四阿哥生生踹下了台阶,可怜的爷被踹的当场昏厥。
四阿哥一醒来,就二话不说赶到小年糕身边照料,他心口的淤青,都还没来得及清理。
四阿哥被太子踹伤的消息,在第二日傍晚传到年若薇耳中。
原来历史上竟真的发生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她曾经看过一本摘抄自记载康熙帝生平的《清圣祖实录》,提到过太子胤礽因觉得四阿哥不尊重他,怒而将四阿哥胤禛一脚踹下台阶,导致四阿哥陷入短期昏迷。
四阿哥登基之后,似乎觉得被人踹飞很丢脸,就将这段记录从正史中删除了,可这荒唐事却被有心之人保留原稿到后世。
“太子爷如此鲁莽,康熙爷没说些什么吗?”
“有,康熙爷晌午下口谕,斥责四阿哥喜怒不定,对太子大不敬,挑战储君权威!”
“还有大阿哥联合诸位阿哥们到康熙爷面前告状,说咱四阿哥对孝诚皇后大不敬,所以温文而雅的太子爷才会怒起伤人。”
锦秋坐在桌前,边唉声叹气,边替年若薇削苹果吃,经过昨夜那顿群殴,她对小年糕颇为赏识,愈发刮目相看。
锦秋说着,又冷笑了几声,戚戚然道:“午膳后,德妃也来了,对着四阿哥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谩骂,她学聪明了,如今还知道打人不打脸,知道捡着衣衫之下对四阿哥打骂,可怜四阿哥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嘘嘘嘘,小声些,太子爷这会正在探望四阿哥的病情呢。” 苏培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太子爷纡尊降贵来探望?”锦秋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是啊,太子爷还带来好些赔礼,直言昨夜喝酒误事,让四阿哥受罪了,还说让四阿哥也踢回他一脚呢。”
“你也信!”锦秋忍不住揶揄道。
“那还能如何。”苏培盛忍不住叹气,至少太子来探望之后,今后明面上依旧是兄弟和睦的局面。
太子胤礽此时搀扶着身型摇摇欲坠的四弟,昨儿在大哥的挑拨离间之下,他醉后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竟对最信任的四弟动了手。
胤礽酒醒之后开始懊悔莫及,他担心旁人非议他欺负兄弟,且四弟又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能自断臂膀,于是大张旗鼓前来探病。
他还要让所有人都瞧见,他这个太子并未苛待亲兄弟。
“四弟,孤带来了上好的散瘀止痛药,一会你让奴才替你上药,几日即可痊愈,昨夜是孤不对,你不会怪孤吧。”
“太子哥不必如此生分,你我皆知大哥不安分。”胤禛点到为止,见太子面色愈发阴郁,他故意痛苦咳嗽起来。
“四弟放心,今后孤就是你的靠山,孤定不会让旁人再欺负你半分!”
“胤禛定会殚精竭虑为太子哥筹谋一切。”
此时见四弟语气诚恳,对他恭恭敬敬折腰致谢,胤礽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太子一扫阴霾情绪,含笑拍了拍四弟的肩膀,有些愧疚地说道:“四弟,孤有一件大事要与你商量,这世间也只有你,才能让孤放心将这件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交给你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