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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四爷,我们现在就拜堂成亲,可好?”

    年若薇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急迫,她巴不得现在就和四爷玩这种幼稚的把戏,然后彻底抽身离开。

    “不可,待你伤势好些再说。”

    “请王爷给奴婢一个准确的日子,麻烦您精确到时辰。”年若薇深怕四爷耍文字游戏,将她无限期的束缚在身边。

    “三日后吧。”年若薇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五日后。”

    听到四爷将婚期定在五日之后,年若薇紧抿着唇,苦涩的溢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

    “从此刻开始假装喜欢爷,就如从前你我缱绻之时那般。”胤禛哑着嗓子看向年氏。

    年若薇诧异抬眸看向四爷,此刻他眸中含泪,她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好。”

    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四爷已然笑着拥她入怀。

    “薇儿,胤禛很想你。”

    四爷说着,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发间,年若薇扯了扯嘴角,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她只是在逢场作戏。

    她深吸一口气,渐渐开始入戏。

    “奴婢肚子好疼,爷揉揉可好?”

    “好。”胤禛将掌心搓热,动作轻柔的开始替年氏揉着小腹。

    年若薇抬眸看着他的眉宇间,此刻全是温柔笑意,他明知道她在逢场作戏,明知道她此刻的一颦一笑,都是为了尽快离开他,却依旧如此缱绻。

    她有些绷不住了,于是估计岔开话题。

    “奴婢饿了”她有些哽咽的垂眸,不再去看他温煦的笑意。

    “爷去做饭,薇儿想吃什么?”

    “爷不去上朝吗?该迟了。”

    “已告半月病假。”

    “哦。”年若薇有些无语凝噎。

    原想着他去上朝之后,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能短些,没想到他竟请了病假,这五日对她来说愈发煎熬。

    待到四爷去做午膳之后,年若薇有些惆怅的躺在床榻上歇息。

    她正烦躁不安之时,苏培盛在门外提醒她四爷回来了,她赶忙坐起身来。

    只见四爷拎着食盒入内,他将膳食摆好之后,就来到床榻之前,俯身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这些曾经亲昵的举动,如今却让年若薇如坐针毡。

    此时她坐在四爷怀里,由着他亲自喂她用膳,晚膳过后,四爷又亲自替她梳洗,替她更衣,甚至还替她更换月事带。

    此刻她安静的坐在四爷的怀里,看他在写字,四爷将下巴抵在她肩上笔走龙蛇,一张张宣纸上,全都写满了她和四爷的名字:爱新觉罗胤禛、年若薇。

    他的字迹素来工整隽秀,今日却潦草凌乱,看着满纸心酸,力透纸背。

    年若薇只安静的坐在他怀里,看他笔锋港愈发凌乱艰难蜿蜒,此时他似乎并不像在练字,而是在宣泄心中的情绪。

    他写的愈发迅疾,甚至许久不曾蘸墨,在宣纸上留下干枯的压痕,年若薇忍不住潸然泪下,她真是疯了,竟然觉得他的字里行间满是悲痛欲绝,竟觉得他字字泣血。

    明明他只写了彼此的名字,再无别的字眼,而她却从四爷越来越拖沓的字迹和枯笔,越来越多的涂改,看出他的绝望,失落,伤心,无助,挣扎,和他的眼泪。

    年若薇此时心情愈发复杂,憋的难受,就像一声长啸堵在心口,她含泪看着他愈发凌乱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刺痛了她的心。

    直到手背砸落一滴滴眼泪,她才愕然回过神来,匆忙擦拭眼角,可奇怪的是,眼泪依旧不断砸在她的手臂上。

    她顿觉如遭雷击,这才发现那些砸在她手背上的眼泪,原来并非是她的眼泪,而是他的。

    “薇儿,你心中还爱我对吗?”

    四爷的语气中染着哭腔,她依旧铁石心肠沉默不语,决定不要在这段没有结果的孽缘中留白,于是缓缓从口中溢出一句:“曾爱过。”

    “呵呵呵曾”

    “是!”年若薇咬牙说道。

    “薇儿,爷困了,我们安置吧。”

    四爷的语气带着仓皇失措,他竟罕见的开始转移话题。

    年若薇嗯了一声,由着他替她宽衣解带,被他强迫依偎在他怀中,在他炙烈的吻中,她渐渐陷入沉睡。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苏醒之时,四爷已然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看他眼下的乌青,该是在她入睡之后,他悄然起身,彻夜未眠在批阅奏折。

    此时他面前小山般的奏折正被苏培盛搬走。

    “醒了?”

    胤禛放下湖笔,开始悉心照料她梳洗用早膳。

    待到早膳之后,年若薇被四爷换上一身新衫,他将她搀扶到了书桌前。

    此时书桌上的杂物都已被撤去,苏培盛寻来个各色的丹青颜料和数刀绢纸。

    四爷站在书桌前开始捉笔绘画。

    年若薇不知他想画什么,于是好奇的看着他运笔,只寥寥几笔之后,他竟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随着他笔下的色彩渐渐铺呈开,年若薇眼眶渐渐泛红。

    但见画中女子坐在灯下,轻拈兰指穿针走线,眸中蕴满爱意注视前方。

    他虽克制着将宫女的装束换成了汉女服饰,但那些服饰的花样颜色都是她喜欢的。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能将她的眉眼勾勒的惟妙惟肖。

    她的一颦一笑跃然纸上,画中女子或品茶观书,或沉吟赏蝶,或坐或立,或轻掀帐帷,画的都是她平日里在他身边的日常。

    年若薇坐在一侧,心内五味杂陈,看他笔下的自己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变幻,星云流转间,从春衫薄到冬日围炉煮茶。

    每一幅画的背景,四爷都亲自题诗,落款处是破尘居士,这是他给自己取得法名。

    他几乎不曾停笔,从早膳之后画到午膳之后,画了一整日的她,她想着四爷一定在心中勾勒无数次她的眉眼,才会如此运笔如飞。

    “奴婢困了”年若薇心乱如麻,有些哽咽的说道。

    “好。”胤禛将墨迹未干的第十二副她的画像,交给苏培盛装裱。

    “将倚门观竹挂在屋内。”

    年若薇此时才发现,四爷整整画了十二副画像,分别对应了不同的月份。

    那倚门观竹,画的是她在春日里慵懒的依在门边赏花看新笋破土之时,笑着对他娇嗔,慨叹春日迟迟的场景。

    “王爷这些画,可否赠予奴婢。”她很喜欢这些画,于是忍不住开口讨要。

    “不。”

    “”他画她的画像,却不肯给她,留着这些画做什么?年若薇本想争辩几句,但怕节外生枝,于是乖乖的闭嘴。

    此时苏培盛端来了洗漱的水,年若薇有些羞赧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奴婢想沐浴,已两日只是擦洗身子了”

    “可。”胤禛淡然道。

    苏培盛应了一声,立即让人将耳房里的浴池注满了水。

    年若薇伸着脑袋往门口看,原以为会有宫女或者医女来伺候,可眼看着四爷搀扶她的手入了耳房内,她顿时羞红脸。

    直到四爷开始替她宽衣解带,年若薇只能闭着眼睛让他伺候,四爷将她搀扶入了浴池内之后,自己也脱了衣衫入内。

    浴池里的水呈琥珀色,还有一股股清新药香,年若薇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舒畅至极。

    此时四爷正在清洗她一头青丝,他的指尖在她发丝间穿梭,轻轻在她头上搓揉。

    氤氲的水汽蒸腾,她面颊泛着红晕,有些迷离的看着他伸手抚着她的柔软。

    熟悉的旖旎感觉让她忍不住嘤咛出声来,她顿时惊醒,吓得往后挪了挪,赶忙背过身去。

    方才惊慌之时,她不小心窥见了他已然苏醒的欲念。

    这场沐浴让她愈发烦乱,于是赶忙说自己洗好了。

    “好。”

    四爷用薄毯将她裹紧,开始擦拭她的青丝,又替她穿衣服,换月事带,极尽温柔。

    许是泡了药水的缘故,年若薇才躺在四爷怀里没多久,就昏昏入睡。

    她正半梦半醒间,忽而听到四爷缱绻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像是他情动之时贴在她耳畔的低吟。

    年若薇顿时被惊醒,她转头却并未看见四爷躺在身侧,借着昏暗的夜灯和半透的幔帐,她看见四爷正面对着她的画像。

    “薇儿薇儿给我薇儿”

    年若薇顿时吓得捂着嘴巴,他他竟然对着她的画像在

    她又羞又怒,隔着幔帐,又看见他脚下堆叠的了事帕子,显然他已折腾了许久。

    年若薇羞赧的咬着唇悄悄闭上了眼,可闭上眼之后,她的听觉感官却被无限放大,他似乎还未尽兴,他对着她的画像,竟都能折腾到三更天。

    年若薇不敢睁眼,默默陪着他到了三更天之时,他不知第几回发出一声极乐的喟叹,房内才归于平静。

    直到她重新落入他的怀抱,她终于熬不住困顿沉沉入睡。

    第三日,他一整日都在用刻刀雕琢女子的首饰,多是钗环步摇之类的首饰。

    终于有一样他并不擅长之事,一整日,他的手指被刻刀划破数道伤口,依旧契而不舍,最终只雕琢出一支半开的山茶花羊脂玉簪。

    “安置吧。”

    四爷笑着将还染血的发簪别在她发髻之上。

    第四日,他终于不在她面前出现,年若薇一整日都懒懒的躺在床榻上发呆,直到晚膳之后,他才逆着风雪交加归来。

    “薇儿,过来选婚服。”

    “奴婢尊命。”

    年若薇跟在四爷身后,来到一处厢房,但见偌大的厢房里挂着数不清的嫁衣,年若薇甚至看到了当初她偷穿的那件四福晋婚服,但更华丽些。

    屋内的福晋婚服,比她偷穿的那件更为华贵精美,甚至不止一套,而是一整排,不下二十套。

    “你我已在你娘面前以汉婚之礼拜过天地,可否明日用满人婚礼典仪。”

    年若薇被四爷这句话说的有些懵然,她根本不记得曾经和四爷拜过天地,兀的,她想起来红袖招那位鸭子。

    那小倌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年若薇顿时潸然泪下,原来他瞒着她,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心中百转千回,终是意难平,将满腔的复杂情绪化为淡淡的一个哦字。

    “奴婢要这件。”她随手指着最靠近她的那套满人婚服。

    “可。”

    这一晚,四爷并未回房歇息,她的月事昨晚就干净了,指尖也不再疼痛,于是准备自己洗漱,苏培盛赶忙唤来了锦秋伺候她。

    “年糕,爷在西厢醉的一塌糊涂,一直在唤着你的名字。”

    “姑姑别再说了。”年若薇匆忙制止锦秋的劝说,还有一日,她就能斩断青丝,她不想前功尽弃。

    “奴婢累了,先去歇息。”年若薇自顾自的宽衣解带,吹熄烛火后,将脑袋藏在了被褥中。

    耳畔传来锦秋几声长吁短叹,她捂着耳朵不敢再听一个字。

    第二日清晨,年若薇正睡的迷迷糊糊,忽而传来一阵喜庆的乐声。

    紧接着锦秋掀开了她的被子。

    “快起来吧,今儿你大婚,全福老太太给你开脸梳妆了。”

    所谓的全福老太太,就是父母和夫君健在,兄弟姐妹和睦,儿孙满堂的老太太。

    满人成婚之时,会请最有福气的全福老太太帮忙给新娘子开脸梳妆,以作对新嫁娘的祝福。

    年若薇有些忐忑的被搀扶到梳妆台前,由着众人帮她梳妆打扮,全福老太太先用彩线将她脸上的汗毛挍去,又开始替她挽妇人发髻。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此段引用自民俗)

    年若薇听着全福老太太们那些祝福的吉祥话,忍泪盯着镜中一身满人装束的自己。

    “轿子来了~~”

    门外传来苏培盛唱礼的声音,年若薇顿时哭笑不得,举行婚礼的明堂就在对面,走几步路就到了。

    伴随着一阵丁零当啷的清脆铃音,屋内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年若薇抬眸竟看见一顶奢华精致的八抬花轿正朝着她走来。

    “新娘子上花轿啦~~”

    锦秋将红盖头放下来,遮住年糕绝美的容颜,又在她手里塞了一个苹果,紧接着搀扶她跨过马鞍,寓意平平安安。

    年若薇坐在花轿内,紧张局促的握着苹果,花轿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王爷请射花轿门~”

    只听咚的一声轻响,花轿门被打开,年若薇披着红盖头,只看见熟悉的染着薄茧的宽大手掌捏着红绸,将红绸一端放进她手里攥紧。

    隔着红绸两端,四爷牵着她入了华堂,此时华堂内似乎来了不少人,年若薇只随着苏培盛和喜娘的提醒,开始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年若薇被锦秋搀扶着跪在了地上,朝着面前不知是谁,盈盈叩拜。

    “夫妻对拜~~礼成。”

    她心内五味杂陈,俯身与他行了最后一拜,算是拜别。

    此时一杆喜秤挑开她的红盖头,年若薇只觉得眼前的烛火有些刺眼,忍不住眯着眼睛逡巡四周,顿时吓得瞪圆眼睛。

    但见高堂之上端坐着她爹娘和德妃,一侧还坐着荣宪公主。

    “新人敬茶了。”

    年若薇看着爹娘和德妃脸上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神,只觉得脸颊烧的通红。

    她娘赵氏压根就不愿意接过四爷敬的茶,最后还是她爹年遐龄劝导了许久,娘才勉强抿了一口茶。

    而她爹简直高兴的眉飞色舞,当下就饮下了新人的茶,还捋着胡子不住的说好。

    德妃的神情最为精彩,也不知四爷如何能请动德妃前来参与这场闹剧,此刻她挤出一丝勉强笑容,饮下了她的新妇茶。

    她浑浑噩噩的给长辈们敬茶之后,就被锦秋和喜娘搀扶入了洞房内。

    新娘离开之后,赵氏和德妃再也绷不住了,不约而同起身离开。

    “姐夫,喜酒我喝过了,我先去劝劝娘。”年羹尧拎着一壶喜酒忧心忡忡的离开。

    此时喜宴上只剩下荣宪一人。

    “本宫不答应!”荣宪端起酒坛子豪饮起来。

    “子时过后,本宫必须带她走,你还能幻梦两个时辰,滚吧。”荣宪将酒坛子狠狠的砸在了胤禛的面前。

    “谢谢!”胤禛面色惨白,急步入了洞房内。

    “新郎官来吃子孙饽饽了。”喜娘笑着说道。

    苏培盛端着一盘生饺子,捧到了一对即将别离的璧人面前。

    年若薇捻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小口的抿了一下。

    “新娘子生不生啊?”喜娘乐呵呵的问道。

    “生的。”年若薇本该将口中的生饺子吐出来,却含泪咽了下去。

    “生。”四爷清冷嘶哑的声音传来。

    二人又饮下和合卺酒,屋内伺候的奴才们才散去。

    “薇儿可以要你吗?”

    听到四爷哑着嗓子求欢,年若薇心间顿时弥漫阵阵刺痛,她本想拒绝,却违心的点了点头。

    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四爷已然解开了她的衣衫盘扣,倾身覆了上来。

    苏培盛和锦秋守在门外,眸中俱是遗憾与不忍。

    而荣宪公主身边的素心嬷嬷则捧着一套宫女新衫,含笑等着小年糕从屋内离开,彻底涅槃重生。

    房内男女情动之声不绝于耳,王爷和年糕都在哑着嗓子呼唤彼此的名字,在这最后厮守在一起的的洞房花烛夜抵死缠绵。

    子时刚至,素心嬷嬷就掐着点伸手准备敲门。

    “嬷嬷”苏培盛紧紧捂着素心嬷嬷的嘴巴,与锦秋二人,一道将碍事的嬷嬷拖到了廊下。

    屋内,年若薇快有些招架不住了,怎么今日这两个时辰竟然如此漫长,她累的抱着四爷的肩膀软作一团,最后被他带着入了巫山云雨中。

    第二日清晨,年若薇是被熟悉的盈满感觉惊醒的,此时她嗓子喊了一夜,嘶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拼命去推开还在欺负她的四爷。

    “年糕!该起来了!”

    荣宪焦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敲的砰砰响。

    “公主稍后,奴婢马上就来了。”年若薇软着身子艰难起身,却再次跌入四爷的怀抱。

    她又羞又怒,挣扎着推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的起身,昨夜一晌贪欢,她浑身酸痛,甚至走路都虚浮的有气无力。

    她随手抓过放在屏风上的衣衫,手忙脚乱的穿戴好,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房内。

    “薇儿”

    她身后传来四爷绝望嘶哑的呼唤,年若薇离别的脚步,顿在原地。

    “王爷,珍重。”她并未回头去看他,而是挥一挥衣袖,与他诀别。

    “走吧!”荣宪伸手将她的衣领扯高些,将她脖颈上的欢爱痕迹遮挡,这才搀扶小年糕离开。

    “走吧,此刻开始,你已不再是奴婢,而是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嫡女,只不过你可否继续陪在我身边,待到我回草原再回家?”

    “都听公主的。”年若薇揉着发酸的腰喃喃说道。

    二人入了马车,年若薇有些失魂落魄的发呆,忽而听见公主叹了一口气。

    “年糕,霭儿病了。”

    霭儿是张廷玉的独子张若霭,更是公主的私生子。

    “霭儿怎么了?”

    “他去上朝之时,霭儿顽皮去花园里玩,磕破头了,这几日人还昏迷不醒呜呜呜呜”

    “我想去瞧瞧我的儿子。”

    “公主!您别冲动!要不奴婢去吧,奴婢的弟弟年羹尧授业恩师乃大学士张英,明日奴婢就让弟弟带着我一道去拜访张应大学士,再找借口去探望霭儿可好?”

    “我必须亲眼去看他一眼,年糕,我求你了,明日我扮成你弟弟的小厮一道前往可好?我这几日急的快疯了!”

    荣宪对书呆子父子愧疚万分,没想到书呆子竟然用终生不娶,形单影只来表明心迹。

    “年糕,呜呜呜呜”

    年若薇看着公主伤心欲绝,顿时心疼的伸手去擦她满脸的眼泪。

    “好好好,奴婢都依您,公主您快别哭了。”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就求着弟弟年羹尧去拜访恩师张英,年羹尧素来对亲姐姐敬重有加,二话不说就领着她一道前往。

    马车路过南锣鼓巷之时,年若薇让人将马车赶入一条暗巷内。

    “谁!”年羹尧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警惕的握紧了腰间佩剑。

    “是姐姐的朋友,你别大惊小怪的,今儿她是你的小厮,与我们一道去张英府邸。”

    “此人是谁!”年羹尧有些疑惑的看着掀开马车帘子入内的小厮。

    那小厮蓄着虬髯胡须,身型却娇小不似魁梧男子,他的眸色闪了闪。

    “一会到了别说话。”

    “好好好,弟弟你最好了!”年若薇高兴的抱着弟弟的肩膀感激不尽。

    马车从张府侧门入了府邸,年若薇姐弟在花厅内与胡子花白的张英夫妇相谈甚欢。

    此时年若薇忽而引入话题:“张大人,听闻张廷玉大人的嫡子近来病着,小女与霭儿也算有缘,当时张廷玉大人还曾让奴婢照料过霭儿几日,可否容小女去探望一二。”

    “这”张英的语气有些为难。

    “老师,学生也许久未探望过横臣兄长,您就别如此生疏了,学生带了好些礼物给霭儿贤侄。”

    “亮工你真不必如此客气,霭儿在屋里养病,我先让人去通传一声。”

    张英的夫人起身就去打点,没过多久,就派来小厮带年若薇姐弟去到一处别致幽静的院落。

    一行人到了院内,年若薇站在门口,目送张夫人派来的小厮离开之后,才敲响了房门。

    “亮工来了。”张廷玉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径直打开了房内。

    才多久没见,许是亲自照料孩子劳心劳力,他愈发消瘦憔悴,此时他一双眼睛都黏在年若薇身侧乔装成小厮的荣宪公主身上。

    “我们入内再说。”张廷玉面色凝重,将三人迎入屋内。

    “慕容,釉蓝,在院门口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两个小厮忙不迭退到了院门口把守。

    年若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慕容,她记得慕容是四爷安插在张廷玉身边的眼线。

    年羹尧看到姐姐凝重的目光落在那小厮身上,于是闪身站在了门口守着。

    “姐,你们进去吧。”年羹尧虽然好奇那小厮的身份,但只要是姐姐交代的事情,他定照做不误,此生不问缘由。

    “不用,姐姐和你一起守着门口。”

    年若薇从廊下搬来一把长椅,与弟弟年羹尧坐在了门口守护。

    忽而房内传来了一阵男女情动之声,年若薇赶忙捂着弟弟的耳朵。

    “弟弟你去廊下守着,这有我就成。”她的语气着急万分。

    “姐我明年都成婚了,屋里都有两个通房丫头伺候了,又不是小屁孩!”年羹尧无奈摇头,拔步走到廊下坐着。

    直到日暮四合之时,她身后的房门忽而吱呀的打开了一条缝,年若薇转身就看见荣宪公主面色潮红的走出屋内。

    她吓得匆忙伸手将她掉落一半的胡子沾好。

    年若薇提心吊胆的跟着弟弟离开了张英府邸,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再次来到暗巷内,年若薇搀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公主,入了暗巷内等候的马车。

    “姐,我回去了,照顾好自己,早些回来。”

    “晓得了。”年若薇朝着弟弟年羹尧挥一挥衣袖,转身入了公主马车内。

    此时马车开始缓缓行进,年若薇有些忐忑的替公主更衣,公主身上的厚棉袄脱下之后,她就闻到了张廷玉惯用的苏合香气。

    “公主,您今日真糊涂!”年若薇忍不住提醒公主。

    “我知道我背德,可情难自控”荣宪捂着脸低声啜泣,骄傲如她,竟也会如那些不守妇道的女子一般与人偷欢。

    “年糕,霭儿中毒了,还差一味太岁方能药到病除,我听说胤禛早些年,曾得一块巴掌大的太岁,我们现在就去雍王府求他。”

    年若薇漠然,总觉得霭儿病的蹊跷,张廷玉爱子如命,定不会让霭儿遭受半点伤害,而且张廷玉素来和四爷交好,倘若他去求四爷救命,四爷又如何会袖手旁观。

    再说霭儿病重,张廷玉那爱子如命的性子,又如何会情不自禁与公主偷欢。

    年若薇心下骇然,顿时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张廷玉该不会帮着四爷一道来蒙骗她,他其实并未彻底放过她,而是躲在暗处窥视她的一举一动,再伺机而动,想要让她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吧。

    年若薇摇摇头,觉得自己这是阴谋论,四爷从来说话算数,定不会当反复的小人。

    也许是她多虑了,她压下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猜忌,与公主一道前往雍王府。

    四爷与公主素来不睦,她担心公主一个人去找四爷,会被四爷奚落,她即便不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公主身边。

    此时刚过了晚膳的时辰,这个时辰四爷应该雷打不动在书房内处理折子。

    马车入了王府,苏培盛果然笑眼盈盈的将二人领到了四爷书房里。

    “公主殿下,王爷正在处理折子,您稍坐片刻。”

    “有劳苏公公。”荣宪今日来求人,说话的语气都放软了许多。

    二人就这么坐在书房隔壁的茶室里喝茶,可连续喝下好几壶茶水,四爷却迟迟不来。

    接近子夜,荣宪有些着急的起身,她压着满腔怒意,正要冲到隔壁去将摆谱的四弟臭骂一顿,却想起来霭儿的命还捏在四弟手里,于是咬牙重新落座。

    此时隔壁书房传来熟悉的诵经祈福之声,年若薇倒茶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苏培盛!他又在做什么!”荣宪听到四弟在念破经,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

    “公主息怒,王爷早晚都会准时诵经祈福,从不懈怠。”

    啪嗒一声轻响,年若薇手中茶盏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汤顿时溅湿了她的衣袍。

    幸亏初春之时她穿的衣衫厚实些,要不然肯定会被烫的起泡。

    书房内穿出的诵经祈福声就像紧箍咒,让她头疼欲裂心烦意乱。

    “没事吧!”

    荣宪公主和苏培盛不约而同凑到了小年糕面前。

    “没事儿,方才一时间手滑了。”

    “你从前的衣衫还留在原处,要不你先跟杂家去换一身衣衫吧,免得一会见四爷失礼。”

    “年糕你快去。”荣宪担心小年糕穿着溅湿的衣衫会着凉,赶忙催她跟着苏培盛去换衣衫。

    年若薇无奈的应了一声,只能边低头拂开落在衣袍上的茶水,免得布料沁色,边跟在苏培盛身后去换衣衫。

    直到鼻息间传来熟悉的沉水香气,年若薇这才惊觉自己已然置身在书房内。

    庆幸此刻四爷正在心无旁骛的捻珠诵经祈福,不曾睁眼看她。

    她一咬牙,赶忙急步跟上苏培盛的步伐,来到了更衣间。

    “苏哥哥您是不是带错路了”年若薇低声说道。

    “没错啊,你从前的衣衫都被爷搬回来了。”苏培盛伸手打开了衣柜门,露出一排排的四季衣衫。

    “苏哥哥你怎么不劝他!若福晋瞧见了该如何是好?”年若薇顿时急的追问道。

    “爷说这屋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来。”苏培盛有些怅然的低声说道。

    “”年若薇哑口无言。

    “哦,许是爷喜欢到福晋的正院里歇息吧。”年若薇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惹得苏培盛不住翻白眼。

    他知道小年糕就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和明示,故意不接话的。

    年若薇随意寻了一套春衫,就绕到屏风后换衣衫。

    再出来之时,却不见苏培盛的身影,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更衣间,来到了书房内。

    此时四爷还在闭眼诵经祈福,他的脖子上还有三五个深浅不一的吻痕,那是昨夜情浓之时,她忘情落在他身上的,而她的身上,他留下的痕迹则更多。

    他如此狎昵的样子,却在板着脸诵经祈福,让她心间弥漫酸楚的刺痛。

    年若薇靠的近,听见他口中还喃喃着吾妻年氏若薇,顿时泪目。

    她知道四爷并非在对她演戏,从前这个时辰他定会在念经。

    如今二人再无瓜葛,顶多算是旧爱,他竟还为她这个旧爱,在日日诵经祈福。

    “奴婢给王爷请安。”她不忍心在听下去,于是出声,想要打断他继续诵经祈福。

    可四爷却置若罔闻,依旧在虔诚的念经,年若薇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半个时辰之后,诵经祈福之声戛然而止,四爷倏然睁开了眼眸。

    “何事?”

    “四弟!”荣宪在苏培盛的引领之下入了书房内。

    “皇姐听说你得了太岁,可否赠一些给我?”

    “可。”

    荣宪已然准备好一堆好话,劝说四弟伸出援手,可她等了一晚上,只等来一个字,她顿时哑然。

    此时荣宪发现年糕正含情脉脉的看向四弟,顿时骇然,于是急步走到小年糕面前,挡在了二人之间。

    “四弟你的婚礼准备的如何了?听说下月端午宫宴,未来的四弟妹要与你一道入宫拜见德妃娘娘,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送客。”

    “你!” 听到四弟板着脸下达逐客令,荣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煞费苦心等了一晚上,他只说了三个字!两个字还是逐客令!简直岂有此理!

    “公主,太岁”年若薇欲言又止的伸手拽了拽公主的衣袖,提醒她别发怒,否则要不到太岁了。

    “夜寒风急,本宫今晚就在你这住下了,四弟该不会半夜三更赶客吧。”

    “哦。”胤禛冷冷的应了一句。

    荣宪看到四弟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就忍不住气的发抖,此时苏培盛满脸堆笑的走到公主面前:“公主殿下,奴才伺候您去厢房歇息。”

    “年糕,我们早些歇息,明儿那陈文宴不是约了你去南锣鼓巷吗?别睡迟了!”

    荣宪咬牙切齿的说道,看到她那神憎鬼厌的四弟听到这句话之后,面色瞬间煞白,顿时快意的拽着小年糕的手匆匆逃离。

    “四弟,要不本宫明日约那拉氏一道出来逛街吧,正好你们在婚前培养培养感情。”

    “公主求您别说了!”

    年若薇偷眼看到了四爷铁青的脸,吓得伸手紧紧捂着公主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这一晚,年若薇和公主二人都睡的不大好。

    年若薇刻意躺到四爷上朝之后的时辰,才磨磨蹭蹭催着公主起身。

    苏培盛一早就将太岁送来了,荣宪公主当下就着急的亲自去送太岁,并刻意说她自己去即可,她不必跟来。

    看公主镇定的神情,年若薇猜测公主定与张廷玉约了相见的时辰和地点,于是也不再阻拦。

    “公主,额附还在等您回草原一家相聚,琳布小王子该想您了。”

    荣宪兴冲冲踏出的步伐顿在原地,良久之后,她才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随即就匆匆离开。

    待到公主离开之后,年若薇寻到苏培盛,让他帮忙将昨夜送去清洗的衣衫拿给她换下。

    “衣衫一早就送到了书房里的衣柜挂起来了,你自去更衣即可。”

    苏培盛正捧着一堆爷批阅好的折子,准备送到刑部和吏部。

    见苏培盛如此忙碌,年若薇点点头,转身就去四爷书房里寻衣衫。

    这个时辰他在上朝,她完全不必担心遇到四爷会尴尬,于是她缓缓踱步来到更衣间,忽而看看屏风上挂着她的画像。

    她忍不住靠近细看,忽而看见一堆揉皱的了事帕子堆满了渣斗。

    “哎呦你等会,爷昨儿歇在书房里方才离开,杂家还未清理打扫呢,待杂家清理后你再来。”

    苏培盛急急忙忙的将放在画像旁边的渣斗端走。

    年若薇红着脸站在原地,待到苏培盛离开之后,她关好门开始换衣衫。

    可她翻遍了衣衫,却找不到自己的肚兜,冷不丁门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年糕,那什么你肚兜随便在衣柜里拿一件崭新的吧,这件那什么.如果你还要,杂家一会洗干净再送来给你吧。”

    苏培盛在门外支支吾吾的说道。

    “不不要了”

    年若薇瞬间明白了什么,她顿时又惊又怒,他怎么能用她贴身的肚兜自娱自乐。

    苏培盛在门外应了一声,他手里拎着一件水红的肚兜,肚兜上都是爷清晨孟浪之时留下的印迹。

    “苏苏哥哥,您先去忙您的吧,奴婢一会穿好衣衫就走了。”

    年若薇说话都紧张的结结巴巴的,恨不得立刻换好衣衫逃离。

    待她换好衣衫出来之时,苏培盛正处理好爷的了事帕子,又将小年糕的肚兜洗干净攥在手里,他担心爷回来会想,决定将肚兜放回爷的浴池边。

    “苏哥哥!你你怎么不给他多找些女人来!你”

    年若薇看着苏培盛将她的肚兜放回了浴池边的靠椅上,顿时又羞又怒。

    “找了那日我挨了三十板子,昨儿才勉强能爬起来伺候爷。”

    第72章

    “苏哥哥您和锦秋姑姑多保重,奴婢改日再来探望你们。”年若薇再不敢多说话,转身就溜之大吉。

    “你走那么急做甚?既回来王府都不去看看锦秋?你赶着去会情郎吗?”苏培盛一想到陈文宴那狂徒,说话的语气都冷了许多。

    “改改日吧”年若薇捂着脸,仓皇失措逃离。

    苏培盛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看小年糕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看不见,他才无奈的摇摇头。

    连他们这些外人都瞧出小年糕和四爷依旧对彼此情深似海,唯独她还在掩耳盗铃,伤爷的心,也不知二人是否还有破镜重圆的一日。

    年若薇心不在焉回到了公主府邸,直等到晚膳之时,公主依旧迟迟不归,她只能自己去赴约。

    今日陈文宴邀请她夜游南锣鼓巷,说白了就是他想与自己的心上人幽会,于是借着与她出游的借口,与心上人私会。

    只因陈文宴平日里出门之时,身边都被家中安排了许多仆从,人多眼杂,但与她约会却不会带太多人,免得遭人口舌。

    年若薇今晚只是个挡箭牌工具人,于是随意寻了一件中规中矩的汉女装束,略施粉黛之后,就出门去南锣鼓巷赴约。

    今儿恰逢三月十五财神诞辰,南锣鼓巷本该熙熙攘攘都是游人,此时入口处却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把守。

    上前咨询的游人纷纷铩羽而归。

    “这位姐姐,为何今夜官差拦路?”年若薇朝着一个方才问过官差折返的女子礼貌询问。

    “说是刑部和大理寺查案子,南锣鼓巷客栈里死了两个男子,今儿封路查案了。”

    “哦”

    年若薇只觉得事有蹊跷,她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该不会四爷在作怪吧?

    可就在她惊疑之时,官差从南锣鼓巷中抬出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她顿时暗暗松一口气。

    “年姑娘,抱歉,今夜我要查案,你先回去吧。”

    此时陈文宴穿着一身威严官服急步来到她的面前,他年后就被调职到刑部当差,平日里忙的不可开交,几乎住在了刑部。

    今日难得与心上人幽会,却遇到了人命案,不得不爽约,估摸着今晚最憋屈的是他。

    “我倒是无妨,只要你的心上人不介意就成。”年若薇捂着嘴,凑到陈文宴面前低声说道。

    “方才我已派人将她送走了,可要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我自去隔壁街逛逛就回去了。”年若薇说完,就朝着陈文宴见礼离开。

    “年姑娘,今夜是我爽约在先,这些银票你拿着,你看上什么东西随便买。”陈文宴将一叠银票递到她面前。

    “我自己有银子。”年若薇将银票推了回去。

    “你的首饰寒酸了些,尤其是这山茶花玉簪,做工粗鄙,今后别戴了,免得让人觉得我对你不好,你连像样的首饰都穿戴不起。”

    陈文宴说着,竟然伸手拔下她发髻上的发簪随手一丢。

    年若薇顿时目眦欲裂,飞身去抓那落在半空的玉簪。

    砰的一声,她整个人跌落在地上,顿时疼的眼冒金星。

    “年姑娘!”陈文宴被年氏这过激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俯身将她搀扶起来。

    “这簪子该不会是情郎送的吧?”

    “陈公子,请摆正您的位置。”年若薇忍着膝盖传来的疼痛,寒声说道。

    “知道了。”陈文宴不悦的凝眉说道。

    年若薇将护在掌心的玉簪攥紧,小心翼翼用袖子擦干净玉簪之后,又将那玉簪别回了发髻之上。

    “银票拿着,算是赔礼。”

    “多谢。”年若薇不客气的接过银票,方才他险些丢了她的发簪,的确是该赔礼道歉。

    她拿着银票就来到隔壁的街巷,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始买东西解闷。

    陈文宴目送年氏离开之后,就面色凝重的入了命案现场,今夜这桩命案,他本无需亲自到场,奈何他的顶头上司雍王爷竟亲临,无奈之下,他只能让莹儿先行归家。

    此时仵作正在查验尸首,因死者乃满军旗人,故而在场的官员俱是冷汗涔涔。

    “微臣给雍王爷请安。”陈文宴曲膝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冷面王爷请安。

    “嗯。”胤禛并未抬眸,而是慵懒地低头饮茶。

    “陈大人请起。”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俯身,将陈家这位才高八斗的状元郎搀扶起身。

    陈文宴毕恭毕敬起身,与同僚们站到了一起。

    方才他步履匆匆赶来,此刻额间沁出一层薄汗,他下意识取出帕子擦拭薄汗。

    苏培盛正垂着脑袋站在王爷身侧,忽而听见王爷轻敲了一下茶盖子。

    他顿时紧张的绷紧身子,爷只会在发怒的时候才会如此,于是他赶忙抬眸顺着王爷的眼神,将目光落在陈文宴手上的蟹青色帕子。

    那帕子上绣着几棵苍翠风骨的竹枝,一看就是小年糕的手艺,苏培盛顿时面色不悦。

    陈文宴见雍王爷的奴才将目光幽幽落在他的帕子上,于是将帕子捋平,又叠成四方形后,才匆忙将帕子塞回到了袖中。

    站在一旁的同僚见陈文宴如此宝贝这帕子,于是低声打趣:“陈大人这帕子,倒比内务府里的绣娘精致。”

    坐在上首的四爷忽然放下茶盏,幽幽说道:“的确精致。”

    “本王甚喜。”

    “回王爷,既然您喜欢,微臣本该将这帕子献给您,可这是微臣未婚妻所赠,乃定情之物,您若喜欢的紧,微臣让她绣制几方新帕子献给您。”

    “不必。”胤禛板着脸,将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

    “两日后,必须查清此案,都去查!”

    “微臣遵命。”陈文宴和同僚们行礼之后,纷纷四散去查找命案线索,行至一拐角处之时,他恰与一中年男子撞个满怀。

    “大胆!你走路不长眼睛啊!”陈文宴身后的小厮朝着那明显酩酊大醉的男子怒喝道。

    那男子打着酒嗝连连道歉,踉踉跄跄的行至一处暗巷内。

    “大人,东西到手了。”

    “好,下去吧。”隐藏在暗处的苏培盛接过暗卫递来的蟹青色竹枝帕子,施施然离开。

    那暗卫目送苏公公离开,忍不住纳闷的摸着后脑勺,不知为何王爷让他偷这帕子,方才他瞧过那帕子,并未发现有任何机密或者暗号。

    苏培盛七拐八弯的入了深巷中的一处私宅,将那帕子清洗熨烫之后,他盯着那帕子怅然若失。

    没想到爷竟命人去偷小年糕送给陈文宴的定情帕子,方才他接到爷的指令,险些惊讶的呼出声来。

    爷连年糕做的帕子都不肯放过,更何况年糕,他此刻觉得又心疼又无奈,捧着帕子入了私宅书房内。

    “爷,帕子偷取来了。”苏培盛说到嘴边的偷字,赶忙改成了取。

    “出去。”胤禛负手静立在书桌前,默然盯着那帕子许久。

    这方绣帕,曾是她亲手绣给他的贴身之物,年氏缠着他亲自画的绣样,他亲眼看着她绣了好几日。

    二人分离之后,她竟赌气地将这帕子作为定情信物赠予旁人,明明这帕子和她都只能属于他。

    胤禛面色铁青,将那帕子拈到烛火前,准备付之一炬,当火舌舔舐帕子一角那一瞬间,他倏然想起年氏说,这方帕子是她绣来给他上朝第一日用的。

    此时那帕子一角已然卷曲烧焦,胤禛莫名慌乱的将那帕子上的火苗吹熄,他心内五味杂陈盯着那烧坏一角的帕子。

    良久之后,他轻叹一口气,将那帕子揣入袖中,贴身藏好。

    此时年若薇正在隔壁街巷闲逛,她买了好些花想容胭脂铺最新款的胭脂水粉,又买了好些钗环,这才怏怏不乐的往公主府邸的方向前行。

    行至一处窄巷之时,她身后倏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年若薇顿时警惕的闪身躲在一旁,随着马蹄声渐近,她看见熟悉的黑色马车朝着巷中疾驰而来。

    此刻她才想起来自己走错路了,她走的这条窄巷,压根就不是去公主府邸的路,而是截然相反,是去雍王府的必经之路。

    坐在马车前的苏培盛也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小年糕,于是转头对着马车内的四爷低声提醒:“爷,年糕一个人在路边躲着。”

    “哦。”

    四爷极为冷漠的应了一个字,苏培盛拿不准主意,于是并未让马车停下,只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自从通辽城暗巷被算计之后,她最怕一人进穷巷。”

    此时马车恰好与小年糕擦肩而过,马车内倏然传来四爷冷冽的声音。

    “停。”

    眼看那马车到了面前,年若薇赶忙转身回避马车,可那马车倏然在她身侧停了下来。

    马车内传来四爷沉沉的冷冽声音:“上来。”

    年若薇本想装死,可眼看着过往的人纷纷朝她侧目,顿时尴尬的转身,在苏培盛的搀扶下,入了马车内。

    “夜已深,爷送你一程。”

    “奴婢多谢王爷。”

    年若薇小心翼翼的坐在马车一侧,此刻桌案上放着的博山炉正升腾袅袅白烟。

    年若薇嗅了嗅,竟发现是安神香,他只在思虑过重无心睡眠之时,才会燃此香。

    “王爷,此香中掺杂让人困顿上瘾的五食散,您少用些。”

    “无所谓。”四爷非但不听劝,反而又打开博山炉盖子,多加了好些香料。

    年若薇瞧着他痴迷的靠近博山炉中升腾的缕缕青烟,顿时骇然,他该不会是开始沉迷丹药了吧!

    “王爷万不能沉迷于丹药!”年若薇顿时大惊失色的伸手抓住那博山炉。

    “薇儿,放下炉子!”四爷的眼神涣散而迷离的看着她。

    此时年若薇只觉得手心传来一阵灼烧的刺痛,她眼看着四爷堕落的样子,就心疼的直掉泪。

    “你别作贱自己,求你了”她攥着香炉低声啜泣。

    “你与我再无瓜葛,爷的事情无需你多管闲事。”

    “放下博山炉!”

    “呜呜呜呜好疼,爷若还要用这些致幻药物,那就让奴婢用手端着伺候吧”

    年若薇被滚烫的博山炉烫的掌心冒热气,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胤禛有些无奈的抬手夺过她手里的博山炉,攥着她的手,将她一把带入怀中。

    “薇儿,胤禛很想你,回家可好?爷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四爷炙热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腮边颈间,此刻他被那药物影响,整个人显得迷醉急迫。

    年若薇心乱如麻,待到她回过神来,她的衣衫已然被四爷褪尽,他已然对她的身体很熟悉,知道该如何轻而易举让她动情,此刻他愈发霸道急切的占有她。

    年若薇只抱着他的脖子,被他裹挟入汹涌情潮中,却不敢去看他的脸。

    待到他宣泄于内之后,四爷伸手抚着她泛红的脸颊,俯身想要吻她的脸。

    年若薇别过脸,避开他的拥吻。

    “王爷,奴婢不想再听您利用这些文字游戏了,您一生只爱一人,和一生只有一人,是两个概念。”

    “王爷,您别再费心哄骗奴婢了,您如此处心积虑对奴婢用阴谋诡计,只会让奴婢觉得自己曾经爱错人。”年若薇冷言说道,语气中故意夹杂着些许不耐烦。

    “嗯。”四爷闷闷的应了一句,缓缓退了出去。

    苏培盛此时将马车停在幽巷内,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停了之后,就开始继续驾车往公主府邸行进。

    云雨之后,年若薇咬着唇,默然接过四爷从马车暗格里取出的衣衫。

    没想到二人即便成为旧爱,他的马车内,依旧留着她的衣衫。

    马车行出没多久,苏培盛就在马车外提醒,到了公主府邸。

    “王爷,珍重。”年若薇面色染着潮红,强迫自己将呼吸喘匀之后,这才带着自己买的东西下了马车。

    她攥紧了手中的锦盒,僵着脖子急步往前走,直到跨入公主府邸的大门,绕过回廊,她才长舒一口气。

    “年糕!”荣宪公主面露焦急之色,方才听奴才来报,说胤禛的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邸门前,她顿时怒不可遏,此时她手中还抓住利剑。

    待看到小年糕衣衫都换了一身,云鬓花颜微乱,面色潮红未褪,更是气的面色铁青,拔腿就要去找胤禛那混蛋算账。

    “公主”年若薇面色难堪的抓住公主的胳膊,拦住她的去路。

    “年糕,你迟早会被他害死,你不知道四弟的福晋乌拉那拉氏有多厉害,连太后都对她青睐有加,你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奴婢从未想过与四福晋争抢四爷,公主,奴婢今日开始就躲在公主府邸,哪儿都不去。”

    “好!今后你去哪带上我就成,我去哪儿也定会带着你一道前往,咱们互相监督,共勉。”

    年若薇知道公主是以此为借口,让她帮忙约束她和张廷玉之间的私相授受,于是连连点头附和。

    “奴婢遵命。”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年若薇几乎都呆在了公主府邸里。

    清明将至,此时她正懒懒的打哈欠,躺在软榻上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

    “年糕,你这几日怎么总是懒懒的窝在床榻上,叫都叫不醒?”

    “快来用膳吧,今儿准备了你喜欢的红烧蹄膀。”荣宪公主打完一套拳,此时累的大汗淋漓。

    “这几日肚子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小腹惴惴闷疼。”年若薇不好意思告诉公主,她胸也疼,穿衣衫刮到都一阵刺痛。

    “你月事紊乱,早该让太医来瞧瞧了,一会我让太医来瞧瞧。”

    “有劳公主。”年若薇穿着软底鞋,眉宇间俱是疲惫与憔悴,搀扶着公主的手一道入了饭厅。

    饭厅内,老周已然摆好了膳食,见公主来了,赶忙开始伺候公主落座。

    “你快尝尝,这是我找汗阿玛要来的新厨子做的红焖猪蹄膀,江南叫什么万三蹄,软糯酥烂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荣宪笑着将一整个大猪蹄推到小年糕的面前。

    “多谢蓝儿。”

    年若薇伸手抓起那大猪蹄子啃了一口,她最喜欢吃猪蹄,平日里胃口好的时候一顿能吃一整个,甚至将猪蹄当饭吃。

    此时她啃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腥腻感直冲咽喉,她顿时恶心的反胃,忍不住捂着嘴巴开始干呕,最后竟抱着痰盂开始呕吐起来。

    “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怎么好好地吐了?”荣宪看着小年糕吐的只剩下酸水,仍是在干呕,顿时忧心忡忡。

    她正要唤太医来瞧瞧,忽而满眼震惊的看向还在呕吐不止的小年糕。

    “年糕你!!你不会有身孕了吧!”

    年若薇被公主的话吓得头皮发麻,她边干呕边摇头,难受的眼泪汪汪。

    不是都说月事来的前七天和后八天是所谓的安全期吗?在安全期内同房不会怀孕。

    正因为如此,加上她本就是宫寒体质,所以她与四爷同房之后,才没有服避子汤。

    “不不可能,我与他只在月事后七天内行过房,根本不会怀孕!呕”她难受的抱着痰盂,吐的昏天黑地。

    “谁告诉你月事后七天内行房不会怀孕的?简直荒谬!老周,立即悄悄寻个靠得住的医女来。”

    荣宪凝眉看着小年糕痛苦的样子,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是她想错了!

    否则小年糕才脱离胤禛魔爪没多久,却又未婚先孕怀上他的孩子,今后该如何过好这一生?

    老周太监很快就领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医女,来给小年糕诊脉。

    “公主,这位姑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看脉象,八九不离十定是个男胎。”

    荣宪听到那医女说小年糕有孕,顿觉如遭雷击,此刻她满眼震惊看向面色煞白的小年糕。

    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而看见小年糕眸中含泪,神色决绝。

    “有劳您帮忙开一副温和些的堕胎药。”年若薇含泪垂眸,盯着自己的腹部怅然若失。

    “姑娘,您身子骨虚弱且并非易孕体质,若头一胎就不留,恐怕今后更难有孕,您若考虑清楚不留,那我现在就去熬煮堕胎药,您服下之后,睡一觉就好了。”

    那医女经验老道,荣宪从未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凝重严肃的神情,愈发忐忑不安。

    “不!这孩子留下!大不了我养着!立即去配制安胎药来!”荣宪一听到小年糕今后可能会因堕胎而不孕,顿时心急如焚。

    一个女人若无法孕育子嗣,在夫家压根就抬不起头来,她今后定孤苦无依,甚至还会被妾室所出的庶子苛待。

    一想到小年糕这辈子会过的凄苦,荣宪就浑身恐惧的发颤,比她自己孤独终老还难受。

    “公主,奴婢不想要这孩子!”年若薇有些崩溃无助的掩面而泣。

    “你们都下去。”荣宪公主朝着屋内的奴才们唤了一句,众人纷纷离开。

    此时饭厅内只剩下年若薇和公主二人。

    “年糕,你当真不想要这孩子吗?”

    年若薇无助的抬眸看向公主,死死咬着嘴唇,最后眼泪忍不住夺出眼眶。

    “我想可奴婢没有资格孕育这个孩子,他注定生来就父不详,今后您让他如何堂堂正正做人?奴婢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戳脊梁骨,骂他是野种,呜呜呜”

    “要不你随我回草原吧,你若不想嫁人,就安安稳稳的将孩子抚养长大,我会对外宣称,你是阵亡将士的遗孀,你腹中的孩子是遗腹子。”

    “公主,可奴婢与陈家的婚期还有三个多月,家中都在准备婚事,家乡的族亲都已启程赶来参加婚礼,奴婢不能让父母和陈家蒙羞。”

    为了她和四爷的孽缘,爹娘已然为她操碎心,倘若她再未婚先孕,年氏一族的家风将彻底败坏。

    年氏一族的族人们定会被人嘲笑,族中女子更会被人嫌弃,她不能任性毁所有人的前程,年若薇有些为难的直掉泪。

    “你容我想想对策。”

    荣宪头疼的扶额,眼看着小年糕哭哭啼啼的开始呕吐,她顿时心疼的伸手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好歹歇息片刻。

    待将昏睡的小年糕安顿回床榻上歇息之后,荣宪独自一人坐在饭厅内喝闷酒。

    子夜时分,她已然喝的酩酊大醉,踉踉跄跄的起身让老周备马车,她要去找那混蛋四弟算账去

    书房内,胤禛正在独酌解愁,忽而苏培盛那狗奴才急急忙忙的入内。

    “王爷,荣宪公主来了,她似乎喝醉了,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的要见您,奴才已将公主请到了花厅内。”

    “何事?”胤禛将酒坛子狠狠砸在地上,若非皇姐从中作梗,他和年氏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生离的境地。

    “奴才不知,她只说您今晚若不见她,定会抱憾终生。”苏培盛战战兢兢的说道。

    “让她滚!”胤禛顿时怒不可遏,猜想她定又是来刺激和羞辱他。

    “奴才遵命!”苏培盛拔步就要给公主下逐客令,忽而凝眉顿在原地。

    “王爷,今晚小年糕并未在公主身边,该不会是小年糕出事了吧”

    苏培盛话音未落,面前一阵劲风拂过,他定睛一眼,四爷早不见踪影。

    此时荣宪骂骂咧咧的在花厅内掀桌揣凳,看到胤禛那混蛋急急忙忙的赶来,顿时暴怒的冲上前去。

    “何事?”

    “她呢?”

    “呵呵,你让我打一顿就告诉你!”荣宪抡拳就砸在了胤禛的胸膛,将他一拳打倒在地。

    “你!”

    胤禛气的起身就要还手,可他拳头刚想落在皇姐肩胛,却听她说了一句让他再难动弹半分的话:“你让本宫打一顿,本宫就考虑将小年糕还给你。”

    荣宪满脸讥讽的看向她那素来清高桀骜的四弟,此时他听到她这句话之后,竟然真的乖乖的收回拳头,负手站在原地不反抗。

    苏培盛急匆匆赶到花厅之时,正看到王爷被荣宪公主踩着脸狂揍。

    “哎呦公主息怒啊,王爷都被您打的鼻青脸肿的了,求您快住手吧,要出人命了呜呜呜呜”

    苏培盛看着王爷满脸都是血,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盛怒之下的荣宪非但不停手,反而变本加厉的继续爆拳相向。

    也不知过去多久,荣宪累的气喘吁吁,跌坐在胤禛身侧,她满眼愤怒盯着趴在地上被打的爬不起身的胤禛。

    “四弟,还能起来吗?本宫打累了,你自己扇自己二十耳光吧,你若扇了,本宫就答应让年糕回到你身边。”她的语气满是愤怒和嘲讽。

    “公主殿下,奴才求您高抬贵手吧,您若想撒气,奴才让您打可好?您就算打死奴才都成,奴才代替王爷扇耳光可好,呜呜呜”

    苏培盛被荣宪公主的暴虐无道吓傻了,他心中愤恨,爷明明能反击,但一听到公主戏弄说要将小年糕还给他,竟傻傻的信了,任由公主打骂。

    苏培盛正要继续求情,忽而身后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耳光声,苏培盛顿时目眦欲裂,转头竟看见爷正躺在地上,狠狠的扇着满是血的脸。

    “爷啊”

    苏培盛心疼的跪在王爷身侧,眼睁睁看着王爷拼命的扇他自己耳光。

    待到耳光停下之后,荣宪忽而又咧嘴笑着看向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四弟。

    “跪下!”

    面对荣宪公主利用小年糕,对王爷再三侮辱,苏培盛终于忍无可忍的看向公主。

    “公主殿下,您若再敢欺人太甚,奴才就去荣妃娘娘面前评理!”

    “无妨!”胤禛在苏培盛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屈膝跪在了皇姐面前。

    “她怀孕了。”

    荣宪咬牙切齿,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脱口而出。

    第73章

    “你说什么?”

    胤禛难以置信盯着皇姐戏谑的笑脸。

    “我说!!她有了身孕,怀了你这个狗崽子的骨肉!”荣宪扯着嗓子高声说道。

    他此刻险些喜极而泣,只盯着皇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你若不承认那是你的种也成,反正本宫不会让那孽种降临人间!”

    荣宪看到四弟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甚至连笑容都没有,以为四弟不喜欢年糕怀上他的子嗣,顿时怒不可遏。

    “住口!”听到皇姐说他的骨肉是孽种,胤禛顿时暴怒失控的扼住她的脖子。

    “王爷!!求您快松手吧!”

    苏培盛看着荣宪公主煞白的面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伸手,拼命去掰开四爷铁钳似的手。

    “你咳咳咳咳”荣宪被胤禛这狗崽子发狠的掐着脖子,一时间呼吸困难快断气了,忍不住伸手去拍打他的脸,

    “爷,小年糕视公主如手足,公主若有好歹,她定不会善罢甘休。”苏培盛哆哆嗦嗦的劝说道。

    苏培盛话音未落,就看见王爷猛然松开了手,胸膛起伏剧烈喘息着。

    “咳咳咳!!你这个疯子!”荣宪捂着剧痛的脖颈,抬手就给了胤禛一巴掌。

    此时姐弟二人俱是鼻青脸肿,瘫坐在地上。

    “此生许她侧福晋之位和独宠,还有世子之位必须属于她的儿子,这是本宫底线,否则本宫就将她带回草原,让年糕母子二人沦为阵亡将士的家眷,让你的儿子冠死人姓氏。”

    “当然,本宫会用自己的方式和手段,一定让她坐上嫡福晋的位置,挡我者,死!今后你若见异思迁,本宫不介意她守寡。”

    “好。”胤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给你一个月时间筹谋,若本宫看不到诚意,你们二人此生再无机会破镜重圆。”

    荣宪说着,就起身揉着脸颊,踉踉跄跄离开。

    她边走边忍不住嘟嘟囔囔:“狗崽子,竟敢对亲姐姐下狠手,哼”

    年若薇被一阵恶心的反胃惊醒,忍不住抱着痰盂狂吐,从未想过孕育孩子竟然如此辛苦。

    “年糕你还好吧。”素心嬷嬷伸手轻轻拍着小年糕吐到轻颤的后背。

    “嬷嬷,我打底要吐到何时啊,呕”

    “这不好说,有人怀胎之时不吐,吃喝照常,甚至饭量还大些,有人只吐头三个月,可还有人直到怀胎七八个月还会吐。”

    “我听说更有甚者,甚至因为剧烈的孕吐导致滑胎。”

    “宝宝,你别折腾娘亲了。”听到素心嬷嬷的话,年若薇顿时有气无力的抚着肚子温声说道。

    “孩子现在才两个多月,还是一团骨血呢,哪儿能听到你说话,至少要到三个多月才有微弱的胎动呢。”

    “嬷嬷,胎动是什么感觉?”年若薇眉眼温柔看着自己的肚子。

    “男孩儿的胎动闹腾些,就像小拳在轻轻踹你,月份大了,甚至能将你肚皮踹出个小山包来,女孩儿的胎动温和些,就像小鱼在游动。”

    “啊?那孩子在肚子里拳打脚踢,肚子不会被踹破吧”年若薇有些害怕的抚着肚子。

    “傻丫头,孕育子嗣是神圣之事,你初为人母,还无法感同身受,待月份大些,就能体会到母子连心的感觉了,孩子踹你之时,你会感觉到欢喜。”

    “呕”年若薇又开始吐的烧心,只觉得眼冒金星,最后吐的昏厥了过去。

    此时荣宪公主顶着淤青的脸,在小年糕床前急的团团转。

    “用最好的安胎药来,不拘什么价钱,只要能让她母子平安。”

    “老周!找他要钱!”

    荣宪满脸怒容的指着正坐在床前,与昏迷中的小年糕十指紧扣的家伙。

    “周公公您费心用最好的药和膳食。”

    苏培盛打开一个木匣子,里头装满了银票,看面值,这一匣子银票,少说也有十几万两银子。

    “老周,收了!去准备最好的吃穿用度来,本宫都要最贵的!不够再找他拿!”

    老周太监应了一声,接过那沉甸甸的木匣子。

    “公主,这山参汤喂不进去,她易反胃,又不能用空竹管,要不让医女来伺候年糕吧,她都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喝水都吐的厉害。”

    素心嬷嬷束手无策的端着一碗山参汤,着急的伸手去擦拭小年糕嘴角溢出的汤渍。

    “怎么!难得还要本宫用嘴来给别人的老婆孩子喂药??嗯?”荣宪阴阳怪气的说道。

    素心嬷嬷冷汗涔涔的将手里的山参汤捧到了坐在床前的王爷面前。

    “走吧,都出去吧,别吵着小年糕母子歇息。”

    见四弟接过汤药,荣宪嘴角噙着淡笑,踱步走出了房内。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胤禛抿了一口苦涩的汤药,俯身吻住年氏苍白的唇。

    他小心翼翼撬开年氏紧闭的牙关,耐心的将汤药小口小口的缓缓送入她口中。

    一小碗汤药很快就见底,可他却有些失控的忘情深吻着年氏。

    待到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紊乱之时,他才不舍的离开她的唇。

    此时她原本苍白的唇,被他吻的泛红微肿,胤禛伸出指腹,缱绻摩挲她的唇,又俯身将她唇角一点汤渍吻尽。

    他将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小心翼翼将脸颊贴在她的肚子上。

    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此刻正在孕育他的骨血。

    初为人父的激动心情难以言喻,他颤抖着指尖,伸手轻轻抚着他的第一个孩子,眉眼不经意间染着温情。

    “爷,隔壁院子都收拾好了,您的一应物件都已经悄悄搬来了,养心殿和毓庆宫催折子了。”

    苏培盛在门外低声提醒道,爷这两日因为脸上有伤,请了病假,但差事仍需照办不误。

    “好,让素心进来照料。”

    苏培盛应了一声,不消片刻,素心推门而入。

    年若薇苏醒之时,只觉得嘴唇火辣辣的疼,她皱着眉头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素心嬷嬷坐在她床前。

    “可好些?”

    “嬷嬷,我嘴唇好疼,是不是起泡了?”年若薇伸手揉着有些发肿的嘴唇呢喃道。

    “许是方才我喂你喝参汤的时候力道没拿准。”

    “哦。”年若薇应了一声,在素心嬷嬷的搀扶下,艰难爬起身。

    “嬷嬷,我今儿后腰也酸疼的厉害,都直不起腰来。”

    “你胎还未坐稳,怀孕之后,母体的血都往孩子身上窜,许是你骨头松了,多吃些虾米和骨头汤,芝麻糊之类的补补。”

    年若薇点点头,素心嬷嬷说的骨头松了,大概就是怀孕后骨缝开始变化,孩子需要大量的钙质,她缺钙才会腰疼。

    “公主去哪了?”

    “公主昨儿酒醉跌倒了,脸上都跌伤了,现下正在让医女揉淤青呢。”

    “啊?那奴婢去瞧瞧公主!”年若薇顿时忧心忡忡的准备去公主屋里探望。

    “你可千万别去,公主身上擦了好些散瘀的跌打药,这些散瘀之药里,多含有红花和麝香,有孕之人最忌讳这些东西。”

    年若薇的脚步顿时刹住,焦急追问:“嬷嬷,那公主伤势如何了?”

    “过两三日就能痊愈了,你且养好胎,公主早晚之时,都会叫我过去,问你的状况如何。”

    此时一墙之隔的厢房内,荣宪鼻青脸肿的抓起一颗杨梅咬了一口,顿时酸的呲牙咧嘴。

    她将杨梅端到正在奋笔疾书,批阅奏折的四弟面前,捻起一颗看着最酸的杨梅,递给她那好四弟。

    眼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咀嚼那酸不拉唧的杨梅,荣宪忍不住又捻起一颗更酸的杨梅递给他。

    院内苏培盛那些奴才们都穿着软底鞋,走路说话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晚膳过后,年若薇勉强吃下了半碗肉粥,此时正在院内漫步,冷不丁看见隔壁厢房亮着灯,她顿时诧异的看向素心嬷嬷。

    “嬷嬷,隔壁有人吗?”

    “没有,公主说天气日渐闷热,多蚊虫,让我们将隔壁的院子点亮堂些,把那些蚊虫引到隔壁院子去。”

    隔壁院子正徒手在驱赶蚊虫的苏培盛听到素心嬷嬷的话,顿时苦着脸,挠了挠满头的蚊子包。

    “哦,那隔壁院子应该没人住吧,否则我们将蚊虫都驱赶到了隔壁,多不好意思呀。”

    年若薇伸手戳了戳挂满墙角的驱虫药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无碍,隔壁空着呢。”素心昧着良心扯谎。

    “呕”此时年若薇一阵反胃,忍不住扶着墙角,开始恶心的呕吐起来。

    方才喝下的半碗粥吐的干干净净,甚至开始吐酸水了。

    “白瞎了方才的肉粥,呕”她难受的哑着嗓子说道,继而又开始吐的眼冒金星。

    此时她额头抵着红墙,难受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隔着一道红墙,苏培盛面色凝重,看着爷将额头贴在红墙之上,他手里还攥着滴墨的湖笔。

    “嬷嬷,我烧心的难受,呜呜呜”

    年若薇从未想过怀孕会如此煎熬,她记得当年伺候荣宪公主怀孕之时,公主并未如她这般剧烈孕吐过。

    “你肚子里的小阿哥还真能折腾,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我只想他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年若薇此时捂着酸疼的心口,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嬷嬷,一会帮我去给陈文宴大人送拜帖,我明日午时想见见他,或者他选个合适的时辰会面也可。”

    年若薇决定找陈文宴谈判,即便被孕吐折磨的煎熬至极,她依旧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想将往后余生,全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好好好,等你歇息之后,我就让人去送信。”

    “多谢嬷嬷。”

    年若薇的额头仍然抵在红墙之上,不知为何,她一靠近红墙,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心安,孕吐都莫名其妙的有所缓解。

    于是她每每忍不住想吐的时候,就会捂着嘴角依靠着红墙缓解,最后甚至执拗的将饭桌都搬到了红墙根下。

    “你这也是奇了怪了,孕妇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怪癖,你的怪癖竟然是喜欢在墙根下吃饭。”

    “能吃下东西就好。”素心欣慰的又替小年糕盛满一碗滋补药膳。

    “嬷嬷,其实奴婢想吃榴莲”年若薇是榴莲爱好者,想起后世的榴莲,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是何物?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

    “这是南洋的一种水果,郑和出海之时,曾经带回来给明成祖尝过,听说两广有人特意从南洋列国带这东西回来。”

    “此物和西瓜一般大小,满身都是尖刺,吃起来香甜软糯。”年若薇越说越想吃。

    “我一会就让老周去寻来给你解馋。”

    “许是不好找,还是算了吧,奴婢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隔着红墙,苏培盛正在伺候王爷用晚膳,此时听着小年糕说这种闻所未闻的水果,于是忙不迭吩咐柴玉立即寻来。

    五日之后,这日晚膳刚过,年若薇满眼震惊看着眼前装满了一竹筐的榴莲,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嬷嬷,我怕不是眼花了”年若薇看着那十几个大榴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水果皮太硬了,还不耐储存,才从广州十三行运来,今儿似乎就臭了。”

    此时素心嬷嬷拿着水果刀无从下手,这奇怪的水果满身都是尖刺,该如何打开?

    “我自己来!”

    年若薇挑选了一个色泽金黄些,刺软些的榴莲,三下五除二就将榴莲打开了,看到金黄的果肉,她忍不住伸手捻起一块,开始大快朵颐。

    入口都是绵密香醇的果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古代的榴莲果核很大,果肉较少,只薄薄的裹着果核。

    此时满屋都是榴莲独特的香气,年若薇刚想让素心嬷嬷也尝尝鲜,却见素心嬷嬷面色煞白的捂着嘴角,冲出了屋内。

    “呕不成了,我实在受不了这臭味”素心躲到花坛边忍不住干呕起来。

    隔壁苏培盛咧着牙花,捏紧了鼻子,天晓得几个时辰前,他拿到那臭果子替小年糕试吃,那冲鼻的味道,让他在那一瞬见到了他的太奶。

    他当场被臭晕了,差点被臭果子送走,最后还是锦秋手忙脚乱的掐着他的人中,他才幽幽转醒。

    直到此时,他口中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臭味在作祟,锦秋他们都开始捏着鼻子绕着他走了。

    他苏醒之时,竟然看见王爷在皱着眉头亲自尝试,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最后连王爷那般能忍的性子,都忍不住躲到了屏风后干呕起来。

    而荣宪公主更是被那臭果子熏得睁不开眼睛,当下就跑了。

    此时隔壁那臭果子的味道飘散到了院内,苏培盛脸都熏绿了,忍不住捏着鼻子站在爷身边。

    年若薇还不知道榴莲的杀伤力如此巨大,此时竟然吃下了一整个榴莲。

    她担心上火,于是忍着馋虫,让素心嬷嬷将剩下的榴莲藏到冰窖里,隔几日吃一个。

    沐浴之后,年若薇心满意足的沉沉入睡。

    子夜过后,荣宪公主蹑手蹑脚来探望小年糕,冷不丁看见墙头飞身跃下一道人影。

    她吓得匆忙拔剑,正要高声唤侍卫,却瞧见一张熟悉的冰块脸。

    荣宪无语的收回佩剑,转身离开。

    坐在房门前伺候的素心也瞧见了翻墙入内的王爷,她悄然打开房门,朝着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王爷轻轻点头。

    胤禛缓步入了屋内,此时屋内一股让人反胃的臭果气味让他面色一沉。

    他急步来到床榻之前,竟看见年氏身侧放着一整颗臭果子,难怪屋内臭气熏天。

    她服下宁神的安胎药后睡的深沉,此时嘴角还挂着笑意。

    胤禛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脸上洋溢出宠溺笑容。

    天气愈发闷热,她只穿着肚兜和及膝的亵裤入眠,此时竟蹬掉了薄薄的锦被,露出浑圆柔软。

    胤禛耳尖泛红慌乱垂眸,扯过锦被,将那些能让他轻易方寸大乱的春色掩盖。

    他俯身忘情吻着她的唇,即便欲念早已在疯狂叫嚣,可他也只是忍着,只克己复礼的吻她的脸,稍解念而不能相见的苦楚。

    直到三更天,他缱绻在她的肚子上落下绵密的吻,这才脚步沉重的离开。

    荣宪此刻在门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刚想入内,忽而见她那好四弟如丧考妣似的板着脸走出屋内。

    她皱了皱眉,与他擦肩而过,入了屋内探望小年糕。

    不觉间已然到了五月初,今日就是端午节,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都被邀请参加端午宫宴。

    年若薇这几日已然不再呕吐,面色愈发红润起来。

    此时她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愁眉苦脸:“公主,奴婢不想去端午宫宴。”

    “你怕什么?有我在呢,到时候你坐在我身后即可。”

    “公主”年若薇语气中带着祈求,端午宫宴必定会遇到四爷,如今她一颗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即便她整整三个月都没见到他,似乎也并没有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

    她不想再前功尽弃,眼看着肚子似乎有些显怀,她愈发盼着陈文宴早日从直隶回来。

    上个月她让素心嬷嬷帮忙送拜帖,却不成想,陈文宴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出京城办差,她只能着急的等候他归来。

    “年糕啊,你不会还放不下胤禛那混账王八羔子吧!”荣宪扯着嗓子,眼角余光看向红墙。

    胤混账王八羔子禛:“”

    “才不是!”年若薇压下心底慌乱,装作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你为何不肯去端午宫宴,你还不是担心会遇到他,然后旧情难忘。”

    “公主住口!奴婢去就是了!!”年若薇着急的辩驳道。

    “这才对。”荣宪登时喜上眉梢,唤人将早就准备好宫装拿上来。

    “公主,奴婢有些不舒服”

    看到公主竟然提前替她准备好了赴宴的宫装,年若薇忍不住开始露怯打退堂鼓。

    “他今日要陪着即将与他大婚的嫡福晋那拉氏,没有闲情逸致理你。”

    “那拉氏秀外慧中,明艳端方,走到哪都让人无法忽视,挥一挥衣袖,就能从者如云。”

    荣宪故意将那拉氏夸的惊为天人,果然看见小年糕面色不悦。

    “奴婢去更衣。”年若薇心里直冒酸气,她倒要看看,未来的四福晋到底有多优秀,她想看看那拉氏到底与他有多般配。

    隔着红墙,苏培盛头皮发麻的看着穿着郡王蟒袍的王爷气的面色铁青,双手都愤怒的攥成了拳。

    荣宪公主总能轻易让爷暴跳如雷。

    此时荣宪也换好了公主吉服,抬眸看见小年糕踩着元保底鞋,袅袅婷婷的走到她面前。

    她本就生的极美,今日精心装扮之后更是不可方物,荣宪自认为容貌绝佳,此时都忍不住看的入神。

    “公主为何这般瞧奴婢?是不是哪里不妥当?”

    荣宪上前将小年糕发髻上最为华贵的步摇取下,又换了素净些的耳坠子,可小年糕的脸,即便穿着粗布麻衣,都难掩倾城姿容。

    荣宪发现无论她怎么修改,无论小年糕浓妆还是略施粉黛,都能衬出别样的韵味,她发现自己越改小年糕的装束,她愈发明艳的让人不敢逼视。

    “好了,不能再改了。”荣宪无奈的摇头,再改说不定都会被汗阿玛瞧上,直接入宫封妃了。

    年若薇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有太多的关注,见荣宪公主看着她的装束摇头,以为自己打扮的太过了,于是又擦了口脂,换成了稳重些的豆沙色。

    她有些忐忑的陪着公主入了赴宫宴的马车。

    皇族的马车可直接驶入紫禁城,朝臣的马车只能在宫门外停下。

    此时紫禁城神武门外人声鼎沸,停满了各大臣的马车。

    年若薇好奇的掀开马车窗帘,猝不及防间,看见四爷穿着一身玄青蟒袍,正含笑与一个满军旗少女说话。

    那少女身型窈窕,此刻背对着她与四爷说话,年若薇只觉心间一阵钝痛,赶忙慌乱的放下了马车帘子。

    她紧张的绷住身子,觉得自己真是贱,看到旧爱与新欢站在一起说话,就觉得心如刀割。

    马车入了紫禁城内。

    此时荣宪公主在奴才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下马车。

    “年糕,你且在马车内等我片刻,我先去给太后和汗阿玛请安。”

    “好。”年若薇有些紧张的蜷缩在马车角落。

    待到公主离开之后,她正有些犯困,忽而马车外传来一声清丽婉转的女子声音。

    “年氏可在?”

    “年姑娘正在马车内歇息,请问那拉格格寻年姑娘有何事?”

    听到那拉格格,年若薇顿时满眼震惊的瞪圆眼睛,愈发惊恐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我与她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不知可否方便?”

    听到未来的四福晋落落大方的语气,年若薇只觉得锥心刺骨,于是掀开了马车帘子。

    眼前赫然出现一位容貌娴雅端庄的少女,那少女见她来了,竟朝她莞尔一笑。

    “你就是年氏。”

    “奴婢年氏,见过四福晋。”

    年若薇说着,就在素心嬷嬷的搀扶之下,从容下了马车,来到那拉氏的面前。

    “不知您要与奴婢说什么体己话?”年若薇有些忐忑的看向那拉氏。

    她虽然今年才十二岁,看着稚气未脱,但却格外端方持重,举手投足间,都是当家主母的威严和风范,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你与我去那廊下聊聊可好?”那拉氏始终保持着优雅从容的仪态,此时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嬷嬷,您先在此等候片刻。”年若薇潜意识里觉得四福晋看着不是个恶毒之人,方才四福晋看她的眼神并无敌意,于是欣然同意。

    二人来到廊下,皆是沉默的看着风拂帘动。

    “你喜欢雍郡王。”那拉氏忽然幽幽说道。

    年若薇压下心底慌乱,坚定的摇摇头:“福晋您别误会,奴婢只是曾经伺候过王爷罢了,并无任何狎昵的念想。”

    “你必须喜欢王爷。”那拉氏的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年若薇愣怔的看着四福晋,总觉得她的脾气秉性和四爷极为相似。

    “我是嫡福晋,注定无法事无巨细的照料王爷,你也不想我随便找个女人照料他吧。”

    年若薇彻底懵然,原以为四福晋是来找她示威,没想到她竟然是在用命令的口吻,强迫她喜欢四爷。

    “我先走了,你且考虑清楚,我不着急要答案。”

    年若薇被四福晋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只能懵然的目送四福晋离开。

    离开回廊之后,四福晋身边的老嬷嬷忍不住开口:“格格,那年氏看着妖媚无格,奴婢怕她会拢住王爷的心,您会养虎为患,奴婢觉得您可亲自去拢住王爷的心更好些。”

    “我要他的心做什么?”乌拉那拉氏的语气有些不屑。

    “嬷嬷你眼皮子太过于肤浅,我出自百年煊赫世家大族乌拉那拉一族,我是阿玛举全族之力培养的世家嫡女,岂能被这些小情小爱蒙蔽双眼!”

    “我不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女人,我为什么要纡尊降贵,和那些女人一起争抢王爷的心,我要的是嫡妻的尊荣,无论那些人多得宠,都只会是我的奴才。”

    “我入皇族,是为了将乌拉那拉一族中兴,走上鼎盛时代。”

    “今后不准再拿情爱侮辱我,我并非沉溺于情爱的肤浅之人,你若让我讨好献媚王爷,和那些妾室一样,一门心思拢住他的心,那你就太小看我了,这些小情小爱之事,我压根就不屑。”

    “我是嫡福晋,是王府后宅所有女人的主子,区区年氏,还不足为惧。”

    乌拉那拉氏眸中闪着自信从容的光芒,她其实对那古板无趣的雍王爷没多大兴趣。

    但凡她有了嫡子,只要四爷不危及到她嫡福晋的尊荣和乌拉那拉一族的荣耀,她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

    她才不在乎爱不爱的愚蠢之事。

    她巴不得四爷沉溺在年氏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他若喜欢年氏,她求之不得。

    年氏只不过是卑贱的汉军旗奴婢,她动动手指,就能轻易碾死她和年氏全族。

    她正好利用血统卑贱的年氏控住王爷的心,年氏这般称手的固宠工具,她求之不得将她收入麾下。

    “主子,奴婢就怕年氏怀上庶长子,让您蒙羞。”

    “我为何蒙羞?蒙羞的是满军旗和万岁爷!万岁爷只会对乌拉那拉一族委曲求全心存愧疚。”

    乌拉那拉茹音不屑的轻笑道。

    待到她来了月事之后,她就会尽快怀上嫡子,四爷为了满军旗和万岁爷的脸面,也绝对不会让年氏的孩子骑在她的嫡子头上。

    为了满军旗的体面,自然有人会帮她解决那卑贱血统的庶长子。

    她最大的敌人,是满军上三旗的世家女子,比如王爷的青梅竹马佟佳氏,她才配当她的对手,才是必须你死我活的劲敌。

    她们这些世家女身后背负着家族的荣辱,她根本无心情爱。

    如今趁着她月事尚未来之前,她必须寻个身份卑贱之人,来拢住王爷的心,免得佟佳氏那贱人有机可乘。

    为防着佟佳氏趁虚而入,今儿这一局,她必须不遗余力促成。

    年若薇目送四福晋离开之后,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的去寻素心嬷嬷。

    才行出几步路,忽而看见前方几个穿着蟒袍的皇子正朝她走来。

    她吓得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十三阿哥的声音:“年糕!”

    年若薇只能刹住脚步,转身朝着迎面走来的诸皇子们曲膝请安。

    “奴婢给诸位爷请安。”

    “抬起头来。”

    年若薇听到了太子胤礽的声音,于是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哥,这是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嫡长女年氏。”

    十三阿哥胤祥见太子用惊艳垂涎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小年糕,顿时暗道不好,于是赶忙告知小年糕是二品大员的嫡女,而非随意亵玩的奴婢。

    “我怎么记得年氏曾经是四弟的奴婢,也曾伺候过十三弟?按理来说,年氏还未到放出宫的年纪。”

    直郡王幽幽的补了一句:“啊,本王想起来了,她还是荣宪的陪嫁宫女。”

    “起来回话。”

    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忽而听到四爷清冽的声音叫她起身。

    在锦秋的搀扶下,她缓缓站起身来。

    “她是海宁陈家嫡长子的未婚妻。”小十三看到太子和大哥愈发淫靡的眼神,咬牙将小年糕已婚配的消息告知众人。

    “哦。”胤礽有些怅然若失,盯着那若柳扶风让人心醉神迷的小美人。

    她站起身来更是体态婀娜,蜂腰看着盈盈一握,胸前更是起伏让人情迷的峰峦,不知这宽大的华衫之上,又是如何让人欲罢不能的曼妙春色。

    胤礽的目光愈发炙热的看向娇媚的年氏。

    “荣宪愈发没规矩,宫女年满三十方能出宫,她岂能徇私。”太子忽而幽幽说道。

    听到太子这句话,年若薇顿时毛骨悚然,早知道今日打死都不入紫禁城了。

    她呆在紫禁城就没好事。

    “太子爷说的是!”此时荣宪步履匆匆的赶来。

    “只不过年氏三番五次救过荣宪,所以荣宪才特意求汗阿玛恩典,特许她提早出宫。”

    荣宪气喘吁吁的挡在了小年糕面前,方才她回来没见到小年糕,又听那拉氏唤小年糕单独去说体己话,顿时心急如焚。

    此时她目光冷冷落在胤禛那懦夫脸上,嗤笑一声,又道:“太子爷,若无旁的事吩咐,荣宪先行告退。”

    荣宪牵着小年糕的手,转身离开。

    今儿是一月之期,胤禛那懦夫竟让那拉氏来劝说年糕,简直是在年糕伤口撒盐,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她必须亲自出手了。

    “年糕,一会素心陪你入席,我有事需先处理。”

    “公主,奴婢想回家。”年若薇实在不想提心吊胆的呆在紫禁城这是非之地。

    “好,我忙完就带你回家。”

    荣宪朝着小年糕点点头,转身之际,露出狰狞决绝的眼神。

    年若薇坐在了女眷后排的角落,甚至看不见太后和贵妃的脸,只听到身侧的贵女们在窃窃私语。

    开宴没多久,太后和贵妃就借口不胜酒力离席,将宴请官眷的任务,交给了德容惠宜四妃。

    因德妃所出的雍王爷即将大婚,今儿她俨然成为了无冕的主角,命妇和贵女们轮番上前敬贺。

    宴会到尾声之时,有小太监施施然来寻德妃,不知那小太监说了些什么,德妃竟大惊失色,手里的酒盏丢落到身上,溅湿了华贵的旗装。

    此时德妃站起身来,目光逡巡四周,最后将愤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年若薇不知德妃为何恶狠狠的瞪着她,顿时吓得往柱子后缩了缩脖子。

    此时她身侧两个贵女更衣归来,也不知听到什么八卦,正忍不住在私语。

    “啊真有此事,那样谪仙之人竟”

    年若薇不知她们在乱嚼哪位风流公子的舌根,只无聊的打哈欠。

    此时陆陆续续有命妇贵女离席,年若薇赶忙起身,迫不及待的回了马车。

    她来到马车内却并未看见公主的身影,于是忍不住询问素心嬷嬷。

    “嬷嬷,公主还没散宴吗?”

    “公主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有事情要处理,让我们先回去。”素心眸色闪了闪,强装镇定自若的说道。

    此时养心殿内,荣宪正声泪俱下对汗阿玛控诉。

    “汗阿玛,年氏为了救儿臣性命,三番五次险些丧命,儿臣只念着十三弟年幼离不开年氏照料,才将年氏暂时放在十三弟身边。”

    “却不成想呜呜呜四弟竟然见色起意,奸污了年氏,甚至还强迫年氏怀上了孩子,呜呜呜呜”

    “年氏这些日子为了保全皇族的体面,竟好几回自戕,儿臣实在无助,她腹中的孩子虽是胤禛心术不正得来,但好歹是皇族血脉,还是个男胎。”

    “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善后,只能来求汗阿玛救救可怜的年氏,呜呜呜”

    荣宪匍匐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

    “万岁爷,微臣今日才知自己宠的如珠如玉的女儿,竟然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折磨,微臣微臣有罪,该将自己的女儿浸猪笼,亲手杀了她,免得她此举,让汉臣们揣测自己入宫为奴婢的女儿,都会遭受不公待遇,破坏万岁爷满汉一家亲的初衷。”

    “万岁爷您请放心,微臣即刻就将那孽女带回去悄悄杀了,求您息怒。”

    湖广总督年遐龄匍匐在地上,语气悲切绝望。

    “万岁爷,胤禛素来是个谦谦君子,定不会强.暴年氏,臣妾觉得定是年氏蓄意勾引胤禛在先,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能经受住温香软玉的诱惑。”

    德妃乌雅氏此刻泪眼盈盈跪在地上,不住的朝着万岁爷簌簌流泪,她心中愤恨又觉得恐惧,就怕自己被胤禛那混蛋连累。

    “万岁爷,不知为何,雍王爷奸污汉军旗重臣嫡女的消息,顷刻间在四九城内传疯了。”

    “许多汉臣都人心惶惶,担心在宫中为奴的汉军旗宫女。”

    御前大太监梁九功施施然入内殿内,将疯传的谣言告知万岁爷。

    “放肆!!”

    龙椅之上的康熙帝今晚喝的有些微醺,此时怒不可遏的将镇纸狠狠的砸向跪在地上的逆子。

    “胤禛!你还有何话可说!”

    “汗阿玛息怒,儿臣罪该万死,百口莫辩,求您责罚。”

    苏培盛死死咬着嘴唇,盯着被康熙爷砸的头破血流的王爷在磕头认罪。

    今晚荣宪公主和年遐龄忽然发难,二人在万岁爷面前一唱一和,将四爷置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道貌岸然的禽兽之列。

    年遐龄那老匹夫,甚至还将此事渲染抬升到了影响满汉和谐的高度,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可面对二人的信口雌黄,爷却一句话都不曾辩驳,承认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此时苏培盛忧心忡忡的盯着匍匐在地上的王爷,眼泪簌簌落下,可怜的爷,竟为了年糕如此卑微求全。

    “年卿家,你女儿并无过错,错在朕的儿子禽兽不如,朕自会替年氏做主。”

    “传朕旨意,赐年氏为胤禛侧福晋,与嫡福晋同日入门,再赐八抬大轿迎年氏入府。”

    “雍郡王胤禛不知检点,心术不正,罚俸一年,杖责三日以儆效尤。”

    “儿臣叩谢汗阿玛隆恩。”

    “儿臣叩谢汗阿玛替年氏做主。”

    荣宪含泪叩谢汗阿玛,心中却有些疑惑,今日她只是想在汗阿玛面前般弄是非,让汗阿玛惩戒胤禛,再徐徐替小年糕要侧福晋之位。

    可年遐龄似乎与她商量好似的,竟然在同时求见汗阿玛,张口就是要处死自己的女儿,维护皇家体面。

    字里行间甚至将儿女私情上升道了动摇国本,暗喻此事影响了汗阿玛布局多年的满汉一家亲,年遐龄此举,无疑在威胁汗阿玛。

    荣宪此刻心内五味杂陈,今日年遐龄虽如愿让年糕得到侧福晋之位,恐怕他的乌纱帽也很快保不住了。

    此时年遐龄匍匐在地上,颤抖着手,摘下了二品大员的顶戴花翎。

    “万岁爷体恤微臣爱女之心,但臣因教导无方,引起如此弥天大祸,再无颜面站在朝堂之上,今日臣恳请致仕归隐谢罪,求万岁爷成全。”

    “年卿家请起,朕素来赏罚分明,你父女并无过错,是朕教子无方。”

    康熙帝不怒自威,亲自将年遐龄搀扶起身,将他捧在手心里的顶戴花翎,重新戴在他脑袋上。

    “万岁爷,微臣其实身患隐疾,臣年少之时在平定三藩之战中负伤,每每刮风下雨,骨头缝都疼的厉害,时常彻夜难眠,愈发觉得无法胜任湖广总督要职,微臣担心辜负万岁爷的信任和嘱托,求万岁爷容许臣致仕回家养病。”

    年遐龄再次曲膝跪在万岁爷面前。

    他今日得了好处,将万岁爷逼的有些紧,他知道万岁爷此刻虽然面色如旧,但却已然怒火中烧,为了平息天子一怒,他的仕途今日将走到尽头。

    “年卿家劳苦功高,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既如此,朕也不忍让功臣再为社稷呕心沥血,准奏。”

    “臣谢主隆恩!”年遐龄感慨万千的再次摘下了顶戴花翎。

    “万岁爷,臣妾有罪,臣妾教子无方,才让胤禛犯错,呜呜呜呜,臣妾该死,请万岁爷立即将臣妾打入冷宫。”

    德妃哭的梨花带雨,跪在万岁爷面前楚楚可怜。

    “都下去。”

    荣宪和众人匆忙跪安,离开养心殿之后,荣宪有些忐忑的看向年遐龄。

    此时他褪去官服,只穿着一身中衣步履蹒跚。

    “老周,给年大人”她刚想说给年大人寻一身衣衫,可胤禛身边的奴才已然将一件玄色的披风,披在了年遐龄的肩上。

    荣宪欣慰的笑了笑,忽而又满眼震惊的看向满头是血的胤禛。

    时值五月初夏,天气闷热,所有人都不会带斗篷或者披风这些御寒之物,为何胤禛却反常的带着披风?

    荣宪顿时震惊的刹住脚步,难以置信的盯着胤禛,此时他正垂头丧气的捂着额头上被汗阿玛用镇纸砸出的血窟窿。

    此刻她才惊觉,今夜自己似乎沦为了胤禛的棋子,他才是控局之人。

    眼看着胤禛送别年遐龄之后,独自入了马车,荣宪顿时红着眼眶,冲入了马车内。

    “何事?”胤禛面无表情,看着将他的全盘计划打乱的的皇姐。

    荣宪心中百感交集,此时太医正在处理胤禛的伤口,他甚至连太医都提前准备好了,显然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在他的谋算中。

    “你应该不会留疤吧。”

    “回禀公主,如此深刻的伤口,即便是华佗扁鹊在世,都无法做到完全不留下疤痕,奴才只能尽力做到让王爷头上的伤痕稍不刺目瘆人。”

    此时太医已然处理包扎好伤口,荣宪看着四弟顶着渗血的伤口,仍在不知疲累的批阅奏折,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四弟,今后我再也不拆散你和年糕了。”

    “多谢。”

    “你你是她此生最合适的良人。”荣宪感动的低声啜泣。

    没想到胤禛为了得到小年糕,为了与她般配,竟然主动牺牲了自己的名声和汗阿玛的恩宠。

    为了小年糕,他竟自甘堕落走下神坛,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只为与她门当户对。

    “四弟,对不起。”荣宪语气中满是愧疚。

    “嗯。”胤禛问心无愧接受了皇姐的道歉,若非她今夜搅局,他也不会用如此难堪的结局得到年氏,甚至还折损了年遐龄。

    神武门外,赵氏在儿子年羹尧的搀扶下,站在自家马车前,含泪看向夫君。

    “咱回家了,今后我再也不用早起上朝了,终于能多陪陪你了,清儿。”年遐龄将手腕放在爱妻肩上,笑着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痕。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当外祖母了。”

    “老爷,谢谢你。”赵氏搀扶着老爷入了马车,忍不住伏在他怀着泣不成声。

    “那就以身相许吧,前几日我新得了个不错的画本子,晚上一起看,清儿。”年遐龄陶侃道。

    “淬!你这老不正经的东西。” 赵氏伸手捶了捶夫君的胸膛,见儿子没入马车,忽而娇羞的在夫君脸颊上吻了吻:“好。”

    年若薇今晚总觉得自己有些心绪不宁,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

    此时荣宪面色凝重的踏入屋内。

    “公主您回来啦。”

    “年氏接旨!”

    公主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太监,年若薇顿时惊的曲膝跪在地上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湖广总督年遐龄嫡长女年氏若薇秀毓名门,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四子胤禛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赐年氏为皇四子胤禛侧福晋”

    年若薇此时脑中嗡嗡作响,那小太监接下来说些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见,最后在公主再三提醒之下,她才浑浑噩噩的领旨谢恩。

    待到宣圣旨的太监离开之后,年若薇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捧着那圣旨欲哭无泪。

    “公主,倘若我不愿意,有什么办法能让万岁爷收回赐婚圣旨?”

    “年糕,听说了吗?有皇子奸污朝廷重臣的女儿,汗阿玛震怒之下,在养心殿内就将那心术不正的皇子砸破了头。”

    荣宪含泪拿起书桌上的铜龟钮镇纸,轻轻的放在了脑门上:“汗阿玛盛怒之下砸在他脑门上的镇纸,比这个大多了。”

    “什么意思”年若薇只觉得一颗心顿时揪的生疼,她满眼恐惧的看向公主含泪的眼睛。

    “他对你是真心的,我与年遐龄在汗阿玛面前将他说成了畜生,他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只是为了得到你。”

    荣宪有些愧疚的垂下脑袋。

    此时年若薇痛不欲生的扶着肚子,只觉得肝肠寸断。

    “公主,我我想见他他伤的严重吗?我想看到他,呜呜呜呜”

    “他被汗阿玛下旨杖责三日,估摸着传旨太监离开公主府邸之后,就会到雍王府里行刑。”

    “年糕你有孕在身,别去看那些血腥的场面,他受完刑就会回来的,自从知道你怀了孩子之后,他已在隔壁厢房住了好些时日。”

    听到四爷竟然偷偷的藏身在隔壁,年若薇顿时泣不成声。

    “我想回家,我要见他,呜呜呜”

    年若薇边哭边急步往外走,此时庭院外头已然停着一辆马车,年若薇满眼感激的朝着公主盈盈一拜,心急如焚的踏上归家的马车。

    马车才行出没一会,她就连连催着车夫快些,再快些。

    直到马车入了雍王府,她正要下车,忽而耳畔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棍棒之声。

    “年糕,你先别下去,执刑的太监还没走!”荣宪拼命攥紧哭成泪人的小年糕。

    第74章

    “好我我不添乱。”

    年若薇忍不住哽咽的点头,她深怕四爷会因为自己的鲁莽举动,而遭受更多的责罚,匆忙强迫自己止住啜泣。

    “你别太担心,汗阿玛只是让他被杖责三日,胤禛素来与太子交好,那些太监不傻,看在太子的面上,定也不敢下狠手,我方才也已让人打点过那行刑的太监。”

    荣宪不忍心看小年糕担惊受怕,于是不断地安慰她不安的情绪。

    “多谢公主……”年若薇忍着胆战心惊的眼泪,连连点头。

    她只觉得煎熬无比,听着那一声声让人肝胆俱裂的板子声落在心尖,心疼的忍不住落泪。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荣宪公主松开了她的手腕,她才急急忙忙的下了马车。

    此时四爷正趴在长椅上,太医正在处理他后背交错的棍伤。

    苏培盛见小年糕来了,本想将手里的金创药交给小年糕处理,可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于是转身开始帮着太医快些处理伤口。

    待到伤口处理好之后,奴才们都退下了。

    “苏培盛,备马车,去公主府邸歇息。”四爷自顾自的穿好衣衫,着急起身。

    他一转身,年若薇就看见四爷脑门上缠绕着纱布,此时正在渗血,她顿时潸然泪下。

    “唔别哭了,爷走。”

    “爷您今后不必再去公主府邸。”

    年若薇含泪盯着他扣的歪七扭八的衣衫盘扣,方才情急之下,他想立即赶回公主府邸陪她,急的连衣衫盘扣都扣错了。

    “薇儿,别丢下胤禛”

    四爷的语气染着惊慌,年若薇呜咽着扑入了他的怀抱。

    “我和宝宝都回家了,你还去做甚?”

    “薇儿,爷去将金创药洗干净再抱你。”胤禛眉眼间染着笑意,终是等到了她归家这一日。

    此时胤禛想起来金创药里有活血之物,年氏怀着孩子,不能接触这些药物,于是着急的想要与她保持距离。

    “薇儿,你先回公主府邸,三日后,爷再去接你回家。”胤禛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年氏微微隆起的肚子。

    他担心年氏看到他受刑,会担惊受怕的动了胎气。

    “爷,今后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了!”年若薇抱紧了四爷的腰,依偎在他怀中。

    猝不及防间,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动了一下,此时她的肚子正贴着四爷,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孩子第一次胎动。

    胤禛欣喜若狂盯着她的肚子,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孩子。

    就在他的温热的大掌落在她肚子上那一瞬,忽而又传来一阵胎动。

    “薇儿,小阿哥在动,你快看。”

    “听嬷嬷说月份大些还能踹出小山包呢。”年若薇将四爷的大掌,按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亦是满眼欣喜。

    “爷,奴婢不想要侧福晋之位,能不能求康熙爷别再打您了,奴婢只想守在爷身边,当个奴婢都成。”

    “都是奴婢连累了爷。”

    年若薇此时悔不当初,四爷为了她,甚至不惜自毁前程,一想到四爷在养心殿内受委屈,被康熙爷用镇纸砸破头的绝望和无助,她就心如刀割。

    年若薇依偎在四爷怀里,忍不住哭的泣不成声,此时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悲切情绪,愈发开始躁动起来。

    “说什么傻话!孩子都在生气!”胤禛笨拙的伸手开始擦拭年氏的眼泪,哑着嗓子缱绻说道。

    年若薇在四爷的温柔安慰下,心情渐渐平复,此时她牵着四爷的手来到马车前,准备给公主道谢。

    “公主,多谢您成全奴婢和四爷。”

    “成全什么?如今你的面子和里子,都是胤禛自己争来的,我很高兴,能将你的终身大事,交给胤禛这样有胆有识的好儿郎。”

    “他真是拿命在喜欢你,年糕,我相信胤禛会照顾好你。”

    “走了,本宫的小年糕被猪拱跑了,伤心。”马车内,荣宪喜极而泣,伸手擦着眼泪陶侃说道。

    “多谢皇姐玉成。”胤禛扣紧年氏的手,朝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致谢。

    待到马车彻底走远之后,苏培盛捧着一个木匣子施施然走到王爷面前。

    “爷,公主让人将这匣子送回来了,还添了三倍,说是小年糕的嫁妆。”

    苏培盛咬着牙,又小声说道:“公主说您穷的养不起妻儿,不用还钱了。”

    “呵呵!”胤禛板着脸无言以对,早知不该对皇姐言谢,她始终都在不遗余力地拆他的台,打他的脸面。

    “爷别恼了!公主也是一片好意。”

    年若薇看四爷板起脸,顿时哭笑不得的打开了那木匣子,但见匣子里装满了一千两面值的银票。

    年若薇顿时惊的瞪圆眼睛,这匣子里少说有一百万两银票。

    “不成,我不能收这么多银子!苏哥哥快派人将银票送还给公主殿下。”

    “公主早知道你会见外,方才公主离开之时,说那些是给小阿哥的礼物,她说爷被万岁爷罚的养不起你们母子二人,嫌弃爷穷酸。”

    “公主还说还说你若敢将银子送回去打她的脸面,她就与你恩断义绝。”

    苏培盛将公主的话转述给小年糕。

    “啊,爷,这该如何是好?公主的礼物太贵重了。”

    “皇姐既是送给孩子的礼物,你就收下,今后爷再想法子报答她即可。”

    “爷,奴才记得在通辽城西,有一条街的铺子在爷的名下,不如就当成赠予公主的回礼吧。”

    “可。”

    “薇儿,你先去歇息,爷先去书房处理公务。”

    “我想陪着爷。”年若薇扣紧四爷的手,焦急说道。

    “不可,夜色已深。”

    “就一会”年若薇伸手戳了戳四爷的心口,娇嗔道。

    胤禛无奈的摇头,牵着她的手一道入了书房。

    年若薇初时还窝在四爷怀里陪他,可渐渐的开始打瞌睡,为了不影响四爷批阅折子,她乖乖的躺到了软榻上等他。

    可渐渐的她的眼皮愈发沉重,最后沉沉睡去。

    胤禛见年氏额间热出薄汗,又让苏培盛取来两个冰盆消暑。

    待到他将奏折处理好之后,又雷打不动的开始诵经祈福,后又去沐浴更衣。

    他在浴房内沐浴许久,直到将身上的药物洗净,彻底嗅不到任何药味之后,他这才回到书房,将年氏打横抱在怀中,回到卧房内。

    年氏有孕之后,极为怕热,此时即便卧房内摆了四五个冰盆,她仍是热的满头大汗,睡的不安慰。

    胤禛看着象牙席子上沁出的汗,心疼的让苏培盛又取来了几个冰盆。

    年若薇热的口干舌燥之时,忽而听见四爷在打喷嚏,她顿时揉着惺忪睡眼看向四爷。

    却发现他裹着被子,嘴唇都冻得发白。

    “爷,孕妇怕热,要不我回自己屋里歇息?”

    “无妨,爷让人准备厚些的被褥即可,你辛苦为爷孕育子嗣,爷需陪着你们母子才安心。”

    “冰盆撤走一些吧。”年若薇说着,就开始脱掉中衣,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入睡。

    脱掉寝衣之后,她顿时凉快了不少,又担心四爷冻着,于是她隔着被子抱紧了四爷。

    她正懒洋洋的打哈欠,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薇儿,把衣服穿上。”

    胤禛艰难的将炙热眼神,从年氏的丰腴柔软处挪开,她有孕之后,似乎愈发丰腴,他垂眸就看见高耸峰峦。

    “嘤爷别乱看!”年若薇伸手捂住了四爷的眼睛,掌心触及的地方犹如野火燎原,烫的她心鹿乱撞。

    “别再撩拨爷,让爷冷静冷静。”胤禛背过身去,不敢再去看心爱的女人。

    此时他虽被欲念冲昏头脑,但她怀着他的孩子已然很艰辛,他不忍心碰她。

    “爷,嬷嬷说”年若薇贴近四爷的后背,柔声细语。

    “嬷嬷说怀胎四个多月到八个月之前,可以有肌肤之亲,你只需克制些即可,还能.”

    年若薇满脸通红,咬着唇继续低声说道:“还能让孩子感受到父母之爱,能让孩子更为聪慧”

    “真的?”四爷忽然转身,目光灼灼盯着她。

    年若薇娇羞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前几日就满了四个月,爷需温柔些”

    “薇儿”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听到屋里传出的男女情动之声,当下就惊呆了。

    他吓得当即就想敲门打断二人缠绵悱恻,可他又想起来女子临盆前几个月可以行房,但不能太过度,于是赶忙掐着怀表开始计时。

    他就怕爷血气方刚的年纪,会控不住,于是掐着表,开始分秒必争的计算半个时辰的时间。

    眼看着半个时辰到了,苏培盛忙不迭的在门口提醒:“爷,您该歇息了,侧福晋还怀着小阿哥呢,您需克制些。”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王爷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好。”

    苏培盛顿时心花怒放,终于有一回爷听劝了。

    此时年若薇软着身子依偎在四爷怀里,他今夜克制极了,简直极尽温柔,只浅浅的要了她两回,就安静的拥着她入眠。

    “爷,小阿哥在十月底足月,说不定还能与爷同日生辰。”年若薇掰着手指算十月怀胎的日子。

    “甚好。”胤禛在年氏额间落下一吻,温声说道。

    “爷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吗?”

    “爷的第一个孩子,汗阿玛会亲自赐名,我们可给孩子取乳名。”

    “那孩子的乳名叫什么?爷可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爷的长子乳名叫福宜。”

    “什么???”

    听到她的儿子乳名叫福宜,年若薇顿时满眼震惊的坐起身来。

    “薇儿不喜欢?”

    此时年若薇有些恐惧震惊的盯着四爷,她若记得没错的话,历史上敦肃皇贵妃年氏的儿子就叫福宜。

    “不喜欢?”胤禛看出年氏的面色有些不悦,于是将她带入怀中拥紧。

    “爷可否换个乳名?”

    “福沛,福惠,这两个乳名可好?”

    听到这个两个名字,年若薇愈发忐忑不安,四爷说出的这几个名字,都是历史上敦肃皇贵妃所出的皇子名讳。

    “还是叫福宜吧。”

    年若薇压下震惊,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既然历史改变了,那么她的妹妹敦肃皇贵妃,是否还会出现?

    “你若都不喜欢,爷再引经据典,取更好的名字来。”

    “爷取的名字自然极好。”年若薇有些不安的依偎在四爷怀里。

    “爷,今后能不能别喜欢旁的年氏女,若爷情不自禁,可否…瞒我一辈子……”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爷此生有你足矣!”

    胤禛知道年氏素来没有安全感,于是又温言哄着她,不会喜欢年氏旁的女子。

    直到耳畔传来四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年若薇竟开始纠结万分,历史上雍正帝的真爱敦肃皇贵妃,到底会不会出现?

    她妹妹年贵妃才是连历史都承认的偏宠,雍正连给年贵妃的谥号都煞费苦心,诗经有云,雍肃和鸣,琴瑟在御。

    可只有夫妻方能和鸣,历史上雍正帝是将年贵妃视为妻子,才会赐下肃这一谥号,年若薇愈发辗转难眠。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之时,年若薇才被四爷唤醒用午膳。

    因着四爷被康熙爷下旨杖责三日,闭门思过,所以他这两日都在家里思过挨罚,不需要上朝。

    此时年若薇懒懒的窝在四爷怀里边打瞌睡,边用膳。

    最后四爷忍不住开始亲自喂她吃饭,她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于是乖乖的让四爷喂饭。

    她困的甚至不知道四爷都喂了她什么,直到嘴唇被含住,四爷霸道的舌,在她口中肆意撷取之时,她才眯瞪着眼睛,缱绻抱住了他的脖子。

    胤禛吻过她之后,见她仍是困的睁不开眼,于是将她放在了书房软榻上午睡。

    年若薇睡得正香,忽而被一阵阵恼人的蝉鸣声惊醒,她气的辗转反侧,最后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醒了?”

    四爷正坐在书桌前批阅折子,诧异的看向她,年若薇有些烦躁的看向窗外高大繁茂的树木,忍不住唉声叹气。

    “好吵,蝉鸣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苏培盛,去寻些身手轻工绝佳之人捕蝉。”

    年若薇被蝉鸣声吵得无心睡眠,于是歪着脑袋,边吃西瓜边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她忽而瞧见窗外小花园里,不知何时出现好些个轻工不错的男子,在繁茂枝桠之间穿梭。

    “爷,奴才已命粘杆处的护卫们在捕蝉,这会似乎没声音声响了。”

    苏培盛在门外低声说道。

    啪嗒,年若薇听到粘杆处,顿时震惊的将手里的西瓜掉落在矮几上。

    粘杆处,就是历史上凶名赫赫的血滴子前身,也不知后世若知道这些血滴子还帮四爷的宠妾捕蝉,会不会笑掉大牙。

    那些身手不凡的血滴子们,很快就让满院子的蝉鸣声销声匿迹。

    没了那些恼人的蝉鸣声,年若薇再次躺在软榻上,没一会就沉沉入睡。

    待到她睡醒之时,锦秋姑姑正在掌灯。

    “姑姑,爷去哪了?”

    年若薇急的匆忙起身就要去前厅寻四爷。

    “回侧福晋,爷方才刚受了杖责,此刻刚敷了药在歇息。”

    “爷在哪儿歇息?卧房?”

    “回侧福晋,待爷梳洗之后,自会回来。”锦秋毕恭毕敬的说道。

    “姑姑不必如此见外,您如此生疏,让我觉得不习惯,还是叫我年糕吧。”年若薇被锦秋一口一个侧福晋,叫的有些不知所措。

    “姑姑~~”年若薇亲昵的挽着锦秋姑姑的手腕,仿若从前当奴婢之时那般,与她说笑。

    “年糕!我就说苏培盛那狗东西说的不对,她说你当了主子,定欢喜我们唤你侧福晋。”

    “苏哥哥尽会胡说八道,回头咱一块骂他去。”

    “嘿嘿嘿,别骂了别骂了,杂家在这呢。”苏培盛笑眼盈盈的走到二人面前,方才小年糕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此时他满眼都是笑意,朝着小年糕毕恭毕敬的福了福身行礼。

    “苏哥哥你若再见外,我就让爷克扣你的月钱,哼~”

    “哎哟喂小姑奶奶,好年糕啊,你可别欺负你苏哥哥。”苏培盛赶忙害怕的朝着小年糕笑道。

    “今后有外人之时就唤侧福晋,私底下咱们还如从前那般就成。”

    “可王爷让我们改口称呼你侧福晋,我们若是不改口”苏培盛欲言又止的看向正踏入书房内的王爷。

    “我自会与他说。”年薇叉腰冷哼道。

    “说什么?”

    身后传来四爷冷冽的声音,年若薇方才还信誓旦旦,此时有些发怵的转身看向四爷。

    “爷,今后让苏哥哥和锦秋姑姑私下里别对我如此生分,侧福晋侧福晋的叫着,都把交情都叫没了。”

    “好。”

    苏培盛和锦秋二人见王爷面色和缓的点头,顿时笑逐颜开,忙不迭的说吉祥话。

    “年糕就是重情义,不忘我们这些奴才们。”

    “年糕真是有福之人,如今怀着小阿哥,真是双喜临门啊。”

    “都出去。”胤禛将两个聒噪的奴才赶出去之后,就急步走到年氏面前,伸手轻轻刮了刮她日渐隆起的肚子。

    此时年若薇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她有些羞赧的垂下脑袋。

    “饿了?”胤禛有些差异,她睡前才吃了一盘点心。

    “最近愈发馋嘴,脸都圆了。”年若薇懊恼的掐了掐有些肉感的脸颊。

    “太医说你胎大了些,需控制饮食,否则胎儿过大极易难产。”

    “明日开始,只吃三餐,不得用点心。”

    “啊???”年若薇顿时苦着脸看向四爷。

    “旁的都好说,夜宵不能免,我饿的睡不着。”

    “不可,晚膳之后绝不可贪嘴。”

    “”年若薇委屈巴巴的嘟嘴看向四爷。

    胤禛遵从太医嘱咐,本铁了心不让她馋嘴,可此时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看的他心都化了,于是伸手刮了刮她的肚子,语气软了些:“且忍忍。”

    “爷,我明日想回娘家住些时日,待成婚之后再搬回来。”

    “若让旁人知道我还没过门就住进了王府,定让人耻笑。”

    “你别去外院,自然就没人会知道。”

    “你家中已然打点好了,没人会知道你身在王府中。”

    “可我想在出嫁之前,多陪陪家人。”

    “下个月再去。”

    “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年若薇感觉到四爷不大愿意让她回家探亲,顿时警惕的看向四爷。

    “你爹前些日子致仕了。”

    “什么??不可能!爹爹是年家最位高权重的家主,又如何舍得放下振兴年氏一族的重担,爷,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他为了成全爷与你的婚事,不惜触怒汗阿玛,不得不致仕。”

    “什么!!”年若薇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没想到爹爹为了成全她的任性,竟然不惜赌上年氏全族的兴衰荣辱。

    “爷,今后可否善待年氏一族,求您了。”

    “你放心,今后爷与年氏一族荣辱与共,定会会护年氏一族周全!”

    “谢谢爷。”得到四爷的承诺后,年若薇顿时感激的抱住了四爷的肩。

    可年若薇仍是放不下娘家,这日在四爷上朝之后,就悄悄的让苏培盛准备马车,她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回一趟娘家。

    苏培盛二话不说就寻来马车,又准备了好些礼物,与小年糕一道回年家。

    马车行至国子监大街之时,苏培盛忽而被四福晋身边的西林嬷嬷拦住去路。

    “哎呦西林嬷嬷怎么也在此逛街呢。”

    “苏公公这是去哪啊?王爷这个时辰该在紫禁城里上朝,苏公公这是在亲自伺候谁?”

    “嬷嬷有何事?”

    苏培盛面色有些不悦,作为王爷身边最大的奴才,还从未有人胆敢对他像审讯似的咄咄逼人。

    “福晋正在花想容里试戴首饰,想顺带让年氏选些喜欢的首饰赏赐给她。”

    “奴才这就去请侧福晋。”

    苏培盛心下骇然,为何福晋会知道马车内坐着小年糕?

    他心下骇然,四福晋还真是心机深沉,她还未嫁过来,就在王府里安排眼线,盯着王府的一举一动,简直让人费解,他其实不大喜欢福晋强势霸道的性格。”

    年若薇将马车外头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为了不让苏哥哥为难,她掀开马车帘子,朝着站在马车前的西林嬷嬷毕恭毕敬微微福身。

    “有劳嬷嬷。”

    西林嬷嬷倒是被年氏的彬彬有礼震慑住了,面色缓和了不少。

    “侧福晋尚未入府邸,就开始指挥王爷身边一等一的贴身大太监了,果真是个伶俐人。”

    西林嬷嬷揶揄道,伸手搀扶着年氏下了马车,径直来到花想容的二楼包间。

    此时屋内还有两个满军旗的贵女坐在玫瑰凳上,一位比四福晋年长些,生的明艳大气,简直是标准的国泰明安脸。

    另外一位年岁尚小,稚气未脱,但眉眼间却染着戾气,此时正冷眼看着她。

    “奴才给瓜尔佳格格和郭络罗格格请安。”苏培盛率先开口请安,提醒小年糕在场之人是何方神圣。

    听到这两个姓氏,年若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想起来苏培盛说过,四福晋有两位闺中密友,分别是未来的太子妃和八福晋。

    “苏培盛你真是愈发窝囊了,竟被一个妾室当成狗来使唤。”

    郭络罗氏眼看着那娇媚的南蛮子走到面前,顿时满脸鄙夷的别过脸去。

    “奴才给二位格格请安。”年若薇行了屈膝礼,就乖巧的站到一旁。

    “年氏,你来啦。”

    此时那拉氏脸上略施粉黛,淡笑着从屏风后走出,落落大方的坐在梳妆台之前。

    “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牡丹花怎么都簪不好,年氏,你过来伺候我簪花。”

    “妾身遵命。”年若薇有些紧张的走到了福晋身后,小心翼翼的拿起托盘里的牡丹花,簪在了四福晋的发髻之上。

    满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妾平日里需给嫡妻簪花,尤其侍寝之后,更需一大早就伺候嫡福晋簪花,以表示对嫡福晋的尊重。

    “福晋,您看看簪在此处好看吗?”

    “差点意思。”

    “那簪这如何?”

    “再换换别的款式瞧瞧。”

    苏培盛垂着脑袋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小年糕还怀着孩子,福晋竟然当众借着簪花之名,给她下马威。

    年若薇此时有些腰酸背痛,她强撑着被四福晋百般刁难,直到日正之时,她也不知簪完了第几个托盘里的牡丹花发簪,福晋依旧没挑选到合适的发簪。

    那拉氏见年氏面色煞白,于是朝着西林嬷嬷使了眼色,西林嬷嬷施施然走到苏培盛面前。

    “苏培盛,你去对面六必居给福晋定一桌午膳,福晋要宴请二位格格。”

    苏培盛本想拒绝,可看见小年糕的面色愈发惨白,于是压着怒火,急步去对面六必居定午膳。

    此时屋内只剩下四福晋三人和年若薇。

    “年氏,妾就是妾,即便是入玉碟的侧福晋也是妾,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拉氏有些不高兴,合着年氏在她面前扮猪吃老虎,表里不一的说不喜欢四爷,肚子里早就揣上了孩子,害得她还未过门,就多了个嫡长子。

    更让她气愤的是,万岁爷竟然在她与四爷大婚之时,赐年氏同一日入府邸,甚至还赐下正妻才能用的八抬大轿迎她过门。

    此举已然是在打乌拉那拉一族的脸面,她焉能咽下这口气,于是今天逮到年氏偷偷漏出王府的机会,趁机敲打敲打这不安分的南蛮子。

    “你记住,无论今后你如何得宠,我都不会放在眼里,在王府里只有我,才是王府的女主人。”

    郭络罗氏素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此时更是拔出佩剑,抵在那南蛮子脖颈上摩挲恫吓。

    “你顶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还委屈你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让你来伺候是给你脸面,只不过是伺候嫡妻的奴婢而已,你若不安分守己,我定要你好看。”

    “好了,年妹妹看着也是个老实人,你们别再为难她了,她出自知书达理之家,定也知尊卑有别。”

    瓜尔佳氏素来是个端水大师,此时看见年氏的面色煞白,顿时开始和稀泥。

    “回吧,你看你身子骨如此孱弱,今后又如何能伺候好王爷,回去多练练体魄。”

    那拉氏看到年氏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就觉得恶心,于是不耐烦的赶她走。

    “年氏,这是本福晋赏你的,拿着。”

    那拉氏随手捻起托盘里一支略显庸俗的石榴五福金簪,别在年氏发髻之上。

    “妾身叩谢福晋赏赐。”

    年若薇扶着肚子,曲膝跪在四福晋面前谢恩,此刻她压着一肚子火,可想起四爷才因为她受罚,她不能给四爷再惹麻烦,于是只能咬牙逼着自己装孙子。

    “年侧福晋,那奴婢就不送您下楼了。”西林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妾身告退。”

    年若薇转身就要离开,忽而那拉氏严厉的声音再次传来。

    “年氏!你怀着王爷的第一个孩子,竟敢如此大意穿着厚底鞋,你就不怕摔着孩子吗?脱了鞋再下楼。”

    “是。”年若薇无奈的脱掉元保底鞋,拎着鞋子缓缓走下楼。

    她忍着怒火正准备下楼,忽而身后传来她爹爹年遐龄的声音。

    “女儿,你怎么在这?”年遐龄手里还拎着个鸟笼,此时看见自己的女儿拎着鞋子,满脸委屈,顿时诧异的挑眉。

    “年大人啊,您该趁着女儿尚未嫁入王府之前,教教她何为礼义廉耻,上赶着要来这伺候未来四福晋簪花,赶都赶不走,她大着肚子还打扮妖娆,不知又要勾引谁。”

    郭络罗氏扯着嗓子说道,引得过往的客人纷纷侧目。

    “女儿,爹带你回家!”年遐龄气的将手里的鸟笼随手一丢,急步走到了女儿的身前。

    “上来,爹爹背你下楼。”年遐龄朝着女儿折下腰,温柔说道。

    “爹爹。”年若薇顿时委屈的趴在爹爹的后背。

    “诶,咱回家。”年遐龄背着女儿缓缓走下楼。

    此时苏培盛紧赶慢赶忙完了福晋交代的任务,准备来接小年糕离开,却恰好撞见年遐龄背着小年糕下楼。

    “年大人,还是让杂家来吧。”

    “不敢,苏公公您还是去找个合适的人,替你们福晋簪花吧,我女儿配不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眼睛瞎了?”年遐龄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苏培盛。

    苏培盛顿时急眼了,于是仔细查看小年糕之后,这才发现她拎着鞋子,纯白的萝袜染着黑灰。

    “雍王府的规矩真多啊,还不准我女儿穿鞋走路,天可怜见,幸亏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护着自己的掌上明珠。”

    “哎呦年大人,您消消气。”

    “苏公公别跟来了,免得到我家吃闭门羹。”年遐龄将女儿背入了自家马车,朝着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苏培盛眼看着小年糕和年遐龄乘马车扬长而去,顿时欲哭无泪,心中愈发对四福晋恨之入骨。

    他垂头丧气的驾着空马车回了王府,恰好遇到四爷下朝回府。

    胤禛手里拎着一盒点心,她昨儿闹着要吃南城门边上的豌豆黄,他今日恰好有空,下朝后就去买回来给她解馋。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跟在王爷的身后入了王府,一踏入前院大门,他顿时噗通一声,跪在了王爷面前。

    “王爷,奴才该死,小年糕被年遐龄大人带回年家了。”

    苏培盛瑟瑟发抖的将四福晋在花想容刁难小年糕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王爷雷霆万钧,当下就杖杀了外院的两个门房和一个车夫。

    “苏培盛,将外院也清理干净。”

    “爷,您不留喉舌了吗?”苏培盛诧异的问道。

    “只留下汗阿玛的人,旁的都不必再留!”胤禛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连午膳都来不及吃,就急急忙忙让苏培盛备马车赶往年家接人。

    此时年家险些乱成了一锅粥,年遐龄气的想杀人,方才女儿一回来就见了红。

    他当时看着满手的血,恨不得立即入宫面圣,求万岁爷收回赐婚旨意。

    赵氏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更是心疼的直掉泪,早知道当初就该快刀斩乱麻,让女儿立即与陈家嫡长子完婚,免得今日因妾身的身份,被人随意凌辱打骂。

    “老爷,王爷来了。”

    “你请他回去吧,就说我没空,家门不幸,嫡女沦为妾室,还未入门就被嫡妻欺凌,如今女儿都被折磨的小产了,老夫无心招呼。”

    年遐龄气的阴阳怪气的说道。

    守在一旁的年羹尧听到爹爹在说气话,心中暗道不妙,赶紧悄悄的溜出了姐姐的闺房。

    他正要出门去通知姐夫,忽而眼前一花,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擅闯私宅。

    他顿时警惕的拔剑相向,却发现翻墙入内的是姐夫雍王爷。

    “姐夫您别着急,姐姐的孩子还在,只是见红了,需躺在床上静养一个月安胎。”

    跟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方才听到小年糕小产,他眼前一黑,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此时听见年羹尧说小阿哥俺让无恙,险些喜极而泣,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即便是万岁爷发话,他死都不会再抛下小年糕一人。

    “王爷来啦,您还是去找合适的妾,给您那尊贵的嫡福晋簪花吧,我女儿笨手笨脚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臣觉得她配不上您,正准备让她出家当姑子呢。”此时年遐龄阴阳怪气的说道。

    “王爷若无旁的事情,就请回吧,免得旁人说我女儿没教养,不知廉耻。”

    赵氏愈发对这个女婿不满意,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沦为妾室,她就愈发看不顺眼雍王。

    “今日之仇我定百倍讨回,胤禛对不起二老,更对不起吾妻年氏。”

    赵氏冷不丁听到雍王爷称呼女儿为吾妻,她顿时有些纠结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身为王爷,他对薇儿的确不差,可就是因为他是王爷,薇儿才会受到更多的伤害和敌意。

    “王爷,小女险些小产,还是呆在年家吧,至少没人将她当成奴婢凌虐,您说是不是?”

    年遐龄不咸不淡的说道。

    今日他是真的憋着一肚子火,如今他致仕闲赋,愈发将权势看淡,只一心一意守着妻儿度日。

    若谁敢欺负他的妻儿,他定让那人生不如死!

    年遐龄正要继续嘲讽几句泄愤,忽而屋内传来女儿虚弱的声音:“爹爹,是不是王爷来接我了?”

    年遐龄正要矢口否认,可年羹尧那小兔崽子竟然打开了房内。

    一眨眼的功夫,那雍王爷竟然用轻功飞入女儿闺房内,他顿时气的捶胸顿足。

    胤禛忧心忡忡入了年氏闺房,此时屋内还残存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赵氏早就料到那雍王爷今日定会赶来见女儿,所以故意没让丫鬟收走满是血迹的铜盆,和女儿换下的血衣,就是想让雍王爷亲眼看看,他那嫡福晋造的孽。

    让他更心疼她可怜的女儿。

    “爷,我没事,大夫说孩子还好好的,我躺一个月就好了。”

    “大夫说我不能移动,更不能颠簸乘车,不如就让我呆在娘家安胎可好?”

    “好。”

    “是爷没照顾好你和孩子,爷该死。”

    “爷别自责,是我执意要出门。”年若薇握紧四爷的手掌,缱绻摩挲。

    胤禛满眼愧疚的伸手抚着她苍白的脸颊,那一满盆血水和她染血的衣衫,更是刺痛他的眼眸。

    四爷只一个眼神,苏培盛就麻溜的将染血的衣衫卷入包袱带走。

    苏培盛记得今日入了那雅间,的确闻到一股特别的熏香,他不得不防,特意将此微不足道的细节告诉了四爷。

    此时他一靠近小年糕换下的血衣,就嗅到那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被血腥气息掩盖,似有还无。

    苏培盛素来嗅觉异于常人,自然能嗅到那特别的香气。

    此时苏培盛和四爷主仆二人,顶着年遐龄夫妇的阴阳怪气陪着小年糕,一直熬到了晚膳之后,才被年遐龄夫妇亲自扫地出门。

    马车内,苏培盛看着满眼疲惫的四爷,忍不住义愤填膺:“爷,您对年遐龄夫妇也太过于纵容,奴才觉得他们有些不知主仆尊卑。”

    “无妨,他们也是爱女心切。”

    “可查到线索?”

    “奴才让柴玉拿着血衣去寻神医叶天士了,估摸着这会柴玉也该回王府了。”

    “嗯。”

    胤禛主仆二人踏着夜色入了王府书房内,此时柴玉恰好回到王府。

    “爷,叶神医说这衣衫的香味的确有古怪,上头的香气里,夹杂着罕见的天山马麝的当门子。”

    “幸亏年糕怀胎的月份大些,否则若是不足两个月的胎儿,不出一个时辰必定小产。”

    “呵,她既喜欢用这歪门邪道,就百倍奉还给她吧。”

    “奴才遵命。”

    苏培盛满眼狠戾的点点头,当下就秘密让潜伏在四福晋身边的暗桩行动,他咬牙切齿,心中发誓定让那拉氏这辈子都没机会怀上孩子。

    ……

    九门提督费扬古府邸。

    四福晋的贴身女婢秋蝉将一封密令撕碎后咽入口中,她镇定从容,从府邸假山后的白色牡丹花盆里取来一个看着朴素的镯子,若无其事地佩戴在了手腕上。

    紧接着她如往常那般,在每日晚膳之后,都从小厨房里取来血燕伺候格格服下。

    那拉氏对于自幼就伺候在身边的奴婢素来知根知底,饮下血燕之后,就熄灯入睡。

    第二日一早,她还需去紫禁城里给太后送她亲手抄写的祈福血经,还需到婆母德妃处请安。

    她虽厌烦,但却日日都要到这二位宫中嘘寒问暖。

    这次一早,德妃用帕子捂着口鼻,躲在小十四屋里默不作声。

    大殿内那让人心悸的熏香,简直让她胆战心惊,但为了那拉氏彻底生不出孩子,她这些时日下了血本。

    那拉氏再熏个两三日,估摸着也废的差不多了。

    佟佳氏选的儿媳妇还不如年氏那贱人的脾气秉性,她定不会让那拉氏这嫡福晋的位置坐长久。

    她虽拿胤禛束手无策,但却扭曲的将满腔怨恨,通通报复在那拉氏身上。

    而正殿内,那拉氏面色愈发阴沉,她素来不喜欢德妃这个婆母,她总是傲慢轻视她,时常让她在永和宫里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起。

    她尤其不喜欢德妃殿内的熏香,那熏香名唤雪中春信,和她的婆母德妃一样矫情庸俗,不得与枸杞同用,不得用铜器装香。

    且这庸俗腻人的香,熏得让人头疼。

    她并不怀疑这熏香会有任何问题,只因她是王爷的嫡福晋。

    德妃是王爷的亲额娘,所谓虎毒不食子,她这个嫡福晋若出事,最丢脸的是王爷,所以她笃定德妃绝对不敢造次。

    第75章

    “茹音来啦,让你久等了,方才额娘在盯着你十四弟默写三字经,明儿你汗阿玛要抽查他的功课,这孩子总是临时抱佛脚。”

    德妃满眼亲切的伸手挽起了那拉氏的手腕。

    “额娘,六阿哥冥诞在即,这是妾身特意替他誊抄的超度血经。”

    “你有心了,这血经字迹红亮,一看就知道是茹素许久后放血抄的经文,但凡沾染一点荤腥,都写不出如此有虔诚之心的血经来。”

    “儿媳今日还特意亲自熬了一盅汤献给额娘。”

    一听到那拉氏又要显摆她的眼界宽广,德妃幽幽放下了茶盏。

    那拉氏这些时日,总是送些奇珍异宝和珍馐美食来讨好她,她是大清的皇妃,岂会没见过好东西,那拉氏定是觉得她出身卑微,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

    “哦?今儿茹音又给本宫带来什么罕见美食来了?”

    德妃装作惊喜的打开了放在面前的汤盅,但见汤盅里装着透明的清汤,甚至看不见半点油沫,就如白水般寡淡。

    “额娘,这是宋人招待贵客的最高级别珍馐,名曰无相神汤。此汤以无形胜有形,以无相胜有相,实乃天下第一汤,额娘您尝尝看。”

    “德妃娘娘,福晋这几日听说您清瘦了些,特意准备了整整八十一道食材,将炖好的汤只各取一勺,汇聚成九种高汤,又呕心沥血汇聚各大菜系之精华,再用肉糜吸附浑浊之物,最终做成这道万象至无相的无相神汤孝敬您。”

    四福晋的贴身奴婢西林嬷嬷毕恭毕敬的说道。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德妃心里直翻白眼,她祖父是御膳房总管,她虽是包衣出身,但家里却从不缺山珍海味。

    她的祖父最擅长做这道无相汤,那拉氏这贱人,定是在用此汤,嘲笑她的出身卑微,只是厨子的孙女。

    “本宫自幼家贫,倒是没机会吃如此珍贵的美味。”

    德妃赌气的将那碗汤一饮而尽,心中鄙夷,那拉氏的手艺比她祖父差远了。

    “额娘,儿媳还需去太后娘娘跟前伺候她老人家,您若无旁的事情吩咐,儿媳先行告退。”

    “乖孩子,你去吧,别累着自个儿。”

    “谢额娘挂怀,儿媳告退。”

    “去吧。”德妃满眼慈爱,目送那拉氏离开,在关上殿内那一瞬,她的眸色愈发怨毒。

    “兰翠,明儿开始熏香里多加些分量。”

    “奴婢遵命。”

    晚膳之后,年羹尧缓缓踱步来到姐姐的闺房附近,竟然看见好几个魁梧的仆妇手持棍棒守在墙角下。

    “周妈妈,你这是去打架斗殴吗?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

    “二公子,夫人命奴婢需日日守在大小姐房外站岗,以免有窃玉偷香的狂徒打扰大小姐歇息,我等自然不好懈怠。”

    年若薇正坐在浴池内沐浴,听到外头的对话,顿时哭笑不得,爹娘口中的狂徒,自然是四爷。

    “院墙外都有家丁小厮在守卫,不必如此麻烦,都撤了吧。”年若薇语气故作严肃的说道。

    “大小姐,可夫人”

    “走走走,我自与你一道同娘说去。”年羹尧不耐烦的挡在了周妈妈的身前。

    年若薇支着耳朵,听到外头嘈杂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年若薇捂着嘴角偷笑,狂徒今晚还真来了。

    此时那狂徒褪去衣衫,将她抱在他怀里,年若薇反身跨坐在四爷怀里,看到他板着脸不高兴。

    “爷别怪我爹娘,他们也是为我好。”

    “哼。”

    胤禛方才在墙外听到仆妇唤他是窃玉偷香狂徒,心中着实不快。

    若非薇儿需卧床安胎,此刻他已然将她抢回家,何须沦为翻墙狂徒。

    “别气了。”年若薇贴紧四爷,主动凑上香吻,只吻的他气息紊乱,被他克制推开,她才将四爷温热的大掌放在微隆的肚子上。

    “爷,我嫁入府邸之后,可否不去福晋正院里晨昏定省?”

    年若薇对那拉氏有些发怵,她隐隐觉得那日在花想容,那拉氏定使了手段,她才会莫名其妙的动了胎气。

    她惹不起那拉氏,那就躲着她,至少在她平安诞下小阿哥之前,她不想与那拉氏正面交锋。

    “好。”胤禛将年氏打横抱到软榻上,替她更衣梳头。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年遐龄夫妇急步来到女儿的房门前,毫不客气的用力擂门。

    “王爷,这是臣的私宅,您若再如此骚扰臣的家眷,臣明日就带着老妻去敲登闻鼓鸣冤叫屈。”

    “爹爹,娘亲,求你们别为难他了。”年若薇有些哽咽的朝着门外说道。

    “女儿,娘只是担心你的身子,王爷正值血气旺的时候,若忍不住与你亲近,伤着孩子该如何是好。”

    赵氏迂回的提醒小两口不得纵欲,其实就是想赶走雍王爷那狂徒。

    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她就怕雍王爷禽兽起来,会不顾薇儿母子的安危。

    “爷你先回去可好?我爹娘还在气头上,明儿爷再来?”年若薇有些为难的看向四爷。

    “哼!”胤禛冷哼一声,依旧抱着她不为所动,年遐龄这老匹夫愈发蹬鼻子上脸,他心中愈发恼怒。

    “吧唧。”年若薇赶忙殷勤的灭火,在四爷薄唇上,接连落下好几个香吻,这才见他面上的戾气缓和几许。

    “早些回家。”胤禛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

    年遐龄看到雍王爷竟然乖乖的翻墙离开,眉眼间俱是得意和欣慰,女儿跟了他,的确没错。

    赵氏亦被雍王爷的谦虚震慑的说不出话来,此时她看着站满院子的仆妇,伸手挥了挥。

    “都下去吧。”

    既然木已成舟,她这个当娘的再百般刁难,只会让女儿为难。

    “年羹尧!你去告诉你姐夫,你姐需在娘家住到出嫁。”

    “啊?”年羹尧看着娘亲板着脸盯着他,就知道娘生气了。

    “你还装!”赵氏没好气的一巴掌呼在了儿子胳膊上。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人狗腿?”年遐龄抬手就给了儿子两个爆栗子。

    “好好好,爹别打了,疼啊!”

    年羹尧在爹娘的混合双打之下,疼的抱头鼠窜,当下就去寻姐夫诉苦了。

    后半夜之时,年若薇正在辗转反侧,忽而房门被人打开,她顿时忍俊不禁,狂徒才离开她几个时辰,竟然又摸黑来寻她。

    “为何还不睡?”

    “爷怎么不曾睡?明儿还要早起上朝。”

    “你不在家,睡不着。”

    听到四爷在可怜兮兮的催着她回家,年若薇转身主动贴近他温暖的怀抱。

    胤禛抚着年氏腹中的孩子,直到拥她入怀,他焦躁烦闷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苏培盛守在门外,今夜房内尤其安静,五更天之时,四爷用膳之后,换上朝服就翻墙上朝去了。

    年若薇苏醒之时,四爷早就没了踪影,只屏风后挂着他的寝衣,她才确定昨儿不是她在做梦,四爷的确来了。

    这日午膳之后,荣宪公主前来探望,公主脸上挂着笑容,将送来的礼物都堆满了她的房间。

    “今儿身子骨如何了?”

    “公主别担心,我只需躺满了一个月,就能坐稳胎。”

    “今儿来是给你带好消息的,那拉氏与四弟的婚期延迟了。”

    “啊?怎么好好地忽然延迟了?”

    “钮祜禄贵妃的身子骨不大好,这几日太后也病着,钦天监算出八月十六忽有微月燕冲月,名字带有燕字之人,那日都需回避,那拉氏的乳名唤燕燕。”

    “四弟大婚,自然太后和主持六宫之事的贵妃需赴宴,汗阿玛让钦天监又算了吉日,定在了九月初一。”

    “公主,该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年若薇顿时骇然,看向还在捂着嘴角偷笑的公主。

    “我只是嫁出去的公主,哪能如此手眼通天?若在草原,我还能做些手脚,估摸着是四弟在替你出气。”

    “你的婚期不变,你比她早入门半个月,开心吗?那日你是入王府唯一的新娘子。”

    “公主,我有些害怕,那拉氏一族定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么?天塌了有四弟顶着,他若还护不住你们母子,我就将你带回草原去。”

    “可公主”

    “好了你别杞人忧天了,快来瞧瞧我给小侄儿选的长命锁。”荣宪公主将装满孩童长命锁的托盘,放到了小年糕面前。

    此时老周太监施施然入内。

    “公主殿下,紫禁城里传来消息,那拉格格为太后娘娘试药,甚至不惜割肉放血作为药引子,晌午之时,太后去探望冷宫的先帝废妃,那拉格格更是舍命保护太后,她腹部受了一刀,如今人正在宁寿宫里,由太后亲自照料。”

    “还真是孝感动天啊~”

    荣宪被那拉氏对自己的那股狠劲震慑,如此狠绝之人,小年糕压根就不会是那拉氏的对手。

    “太后娘娘感动的都哭了,当下就决定赐下半副凤驾仪仗,给那拉格格出嫁,并言明会亲自主持她与王爷的婚礼。”

    “好好地废妃如何会行刺,定是那拉氏动的手脚。”

    “啧啧,半副凤驾啊,老周,你找人在未来太子妃身边吹吹风,你瞧瞧,她的好姐妹多出息啊,区区郡王福晋,竟能享受位同皇后的仪仗,她这个未来太子妃怕是要被喧宾夺主了。”

    “奴才这就去。”

    年若薇此时并未说话,她还在震撼于那拉氏的心狠手辣,她连对自己都如此狠绝,对敌人更会不留余地。

    倘若与这样的人为敌,恐怕她今后在王府里的日子会过的很艰。

    而此时宁寿宫内,那拉氏面色惨白眼泪簌簌落下。

    “再去请别的太医来瞧!”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满眼心疼的攥着茹音的手,今日若非茹音那丫头舍命护着她,她定凶多吉少。

    “太后老祖宗,如今奴才恐怕再难给王爷孕育嫡子,奴才残破之身再难配得上王爷,求您废了这桩婚事吧,免得奴才连累王爷。”

    那拉氏此刻一口银牙险些憋屈的咬碎。

    她以血肉给太后试药,已然足以让太后垂怜,她原想着利用太后破了那微月燕冲月的局,却不成想,今日陪伴太后去冷宫探视先帝废妃之时,她却忽然被人下了狠手。

    那废妃当场毙命,而她却被刺中小腹,太医竟然说她再难孕育子嗣。

    如今她再无机会怀上嫡子,焉能保住嫡福晋的尊荣,又如何能为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兴盛保驾护航?

    “茹音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哀家也无所出,但哀家依旧是大清的太后。”

    “哀家定会寻最好的药给你调理身子。”

    太后对茹音极为愧疚和感激,伤心惋惜之际,她忽而想起胤禛的侧福晋年氏身份卑微,父亲只是个致仕的汉臣。

    胤禛本就是酒后乱性强了年氏,听说直到那年氏珠胎暗结,年家在御前胡搅蛮缠,才逼得皇帝将年氏赐给胤禛为侧福晋。

    南蛮子皆是矫揉造作的狐媚子,年氏腹中的皇孙,若有这么个品行卑劣的额娘,定也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太后眼前一亮,忽而计上心来,她决定送一个孩子给茹音,弥补些愧疚之情。

    那拉氏受伤恐难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四九城。

    众人还未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反应过来,忽而雍郡王被擢升为和硕雍亲王的旨意,就不胫而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定是太后和康熙爷为了犒赏那拉氏护驾有功,借着擢升雍郡王的名义,让那拉氏妻凭夫贵,一跃成为皇子中第一个亲王福晋。

    而雍亲王却沦为了笑柄,坊间都在传,陶侃他的亲王爵位,并非是真刀真枪凭着真本事得来的,而是因为他吃软饭,靠着四福晋牺牲了子嗣,才得来亲王之尊。

    一时间雍亲王成了软饭男代名词。

    外头的风言风语,自然被年家彻底隔绝在家门之外。

    荣宪公主说四爷去盛京办差,需两个月后才回来,年若薇索性就住在了娘家,等四爷回来的时候,再接她一道归家。

    转眼间已到了七月末,这日晚膳之后,年若薇正扶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在后花园里缓缓散步。

    行至一处拱桥之时,忽而迎面走来一道久违的身影。

    此时年若荞迈着莲步,款款朝着年若薇走来。

    眼看着再过半个月,年若薇那贱人就能骑到她头上,成为亲王的侧福晋,她就恨的咬牙切齿。

    “姐姐妆安~”年若荞柔柔的唤了一句。

    “若荞妹妹近来可好?”年若薇客套的回了一句。

    “哎呀您怎么月份越大气色越差,有孕最忌讳忧思过重,外头那些说雍亲王靠女人上位的闲言碎语,我也略知一二,只觉得荒唐至极。”

    “哎呀,只可怜雍亲王,如今到哪都让人觉得他的亲王之位名不副实,简直是个草包,听我夫君说,他手底下的官员都觉得他的能力欠缺,不堪大任。”

    “雍亲王?”

    年若薇诧异的看向趾高气昂的年若荞。

    “荞儿,你在这做什么呢?你娘在找你。”年遐龄步履匆匆的挡在了薇儿面前。

    “薇儿,娘做了你最喜欢的芙蓉糕,你快来趁热吃。”

    “二姐,我送你去找母亲。”年羹尧绷着脸,朝着年若荞冷冷说道。

    “爹娘,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女儿!”

    年若薇看出爹娘和弟弟的语气神态不对劲,一看就知道有事瞒着她,赶忙焦急追问。

    “爹爹,帮我备马车,我要回王府!”

    “啊?原来姐姐还不知道啊?对不起爹爹,女儿真不知道姐姐毫不知情。”

    年若荞故作惊讶的捂着嘴巴,语气中满是歉意。

    “你闭嘴吧!”年羹尧不客气的拽着二姐匆匆离开。

    “我要回王府!”年若薇急的泪眼盈盈,扶着肚子就往大门口走去。

    四爷受此奇耻大辱,定难过至极,而她却被蒙在鼓里,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没陪在四爷身边,年若薇此刻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四爷身边。

    年遐龄知道再也盖不住这件事,于是亲自驾着马车送女儿回王府。

    年若薇一路上忐忑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断的催促爹爹行的快些。

    年遐龄念及女儿身怀六甲,虽嘴上应着,但仍是慢悠悠的往王府的方向行进。

    也不知过去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年若薇着急的掀开马车,映入眼帘的是雍亲王府的匾额,看字迹应该是康熙爷钦赐。

    年若薇含泪盯着那将四爷所有的付出和努力,还有他身为男子的尊严统统碾碎的匾额。

    康熙爷和太后竟然丝毫不顾及四爷的感受,四爷定难过至极。

    “女儿,爹爹就在这看你进王府,你慢些走。”年遐龄和年羹尧父子二人坐在马车前头,亦是面色凝重。

    父子二人目送年若薇的身影入了王府,这才一道入了马车内。

    此时年遐龄捋着胡子,面露狠戾。

    “那拉氏的爹爹是九门提督,她四个兄长更是比你们兄弟二人出息,亮工,你需再加把劲,别让你姐姐被那拉氏比下去。”

    “你去年只中了个进士,如今只是个四品侍读学士,只会讲学问的文官,一点用都没有。”

    “爹爹放心,姐夫已安排我明年成婚后,先入江南绿营为正四品绿营都司,我会尽快在军中有所建树,成为姐姐在王府后宅和紫禁城里争宠的底气和靠山。”

    “好!爹爹如今致仕在家,干脆也将家里的生意做大做强,咱就是用钱砸,也要为你姐姐砸出一条锦绣之路。”

    父子二人俱是下了决心,定不会让乌拉那拉氏骑在年若薇头上作威作福。

    此时年若薇心急如焚来到书房内,这个时辰,四爷都在书房里批阅奏折。

    “年糕回来啦。”苏培盛陡然拔高了声线,显然是在提醒四爷。

    年若薇看到苏培盛欲盖弥彰的行为,愈发慌乱的潮书房走去。

    待到推开书房门,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她睁不开眼。

    此时书房内的窗户统统敞开,四爷正端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并未抬眸看她一眼。

    “夜色已深,早些回去歇息。”

    年若薇听到四爷沙哑疲惫的声音,只默不作声的走到四爷身后,抱紧他的肩。

    “宝宝想阿玛了,爷陪陪我们母子可好?”

    此刻四爷身上满是呛人的酒气,年若薇心疼的将脸颊贴在他的耳畔。

    “薇儿,爷想要那个位置。”

    “爷!”年若薇惊的伸手捂住四爷的嘴,四爷虽然没有说明白那个位置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四爷说的是皇位。

    “爷定会灭了那拉氏满门!”

    胤禛从未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用命换来的一切,竟被那拉氏轻松抹杀,所有人想起雍亲王,就会说他的亲王之位,是靠着嫡福晋这个女人用命和子嗣换来的。

    他最恨女人干政,那拉氏此举,无疑触及到了他的死穴,他已然迫不及待,那拉氏必须死在他手里!

    此时年氏将他的手掌放在了高耸的腹部,腹中的小阿哥似乎也知道他此刻意志消沉,竟温柔的揣着他的掌心。

    胤禛眉宇间的戾气缓和几许,俯身在年氏肚子上轻轻啄吻,这世间只有年氏才会凡事都以他为先,视他如命。

    他愈发对年氏只屈居侧福晋一事觉得愧疚,待那拉氏死后,他定会尽快向汗阿玛请封年氏为继福晋,弥补对她的亏欠。

    这夜,四爷饮酒之后,即便再情难自控,依旧只是极尽温柔的要了她一回。

    年若薇知道他浅尝即止后定憋的难受,他又不肯去寻旁的女人泄欲,于是红着脸伸手帮他纾解。

    “薇儿”胤禛闷哼一声,终是失控的握紧了她撩拨的手

    今儿夜里柴玉值夜班,他向来是个闷葫芦,又谨记苏培盛换班之时说过,若王爷和侧福晋忍不住贪欢,他需开口提醒,直到爷停下为止。

    柴玉支着耳朵听见爷闹腾了两回之后,就开始扯着嗓子提醒:“王爷,侧福晋已然怀胎七个多月有余,为着侧福晋腹中的小阿哥,您多少需克制些,别伤着侧福晋。”

    “爷”

    “聒噪!”

    柴玉本还想提醒,却被爷一身低沉喑哑欲求不满的低.吼,吓得不敢吭声,幸亏爷纾解之后,房中渐渐归于平静。

    情事之后,年若薇一双手疼的抬不起来,只柔柔笑着,看四爷在板着脸洗她的肚兜。

    “你先睡,爷去诵经祈福。”

    “爷就在这念吧,宝宝和我也想听。”

    “好。”胤禛将洗净的肚兜披在屏风之上,将年氏拥入怀中,开始虔诚诵经。

    他已然吟诵过千遍,不需要看经文就能倒背如流。

    年若薇依偎在四爷怀中,听着他清冽低沉的为她诵经祈福,渐渐沉沉入睡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苏醒之时,身边早已空空如也,四爷早就上朝去了,她怏怏不乐的梳洗之后,就坐在饭桌前孤零零用膳。

    此时苏培盛施施然走到小年糕面前。

    “年糕,爷嘱咐等你醒了就送你回去,你慢慢吃,待用完早膳之后,我送你回年家。”

    “苏哥哥,我不想回娘家。”年若薇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她不放心让四爷独自一人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明儿就是八月初一了,再过半个月就是你与王爷大婚的吉日,内务府会派遣教导嬷嬷去教导你大婚的规矩,你未婚就住在王府,传扬出去对王爷和你都不好。”

    “那有劳苏哥哥了,你千万劝导王爷别喝酒。”

    年若薇不想让四爷被人嚼舌根,于是用完早膳之后,就乖乖的跟着苏培盛回了年府。

    她才回屋没多久,内务府来教导规矩的嬷嬷就来了。

    苏培盛和锦秋二人并未离开,而是留在年府里,伺候即将大婚的侧福晋。

    此时苏培盛塞了好些银钱,给那两个教导规矩的老嬷嬷。

    而锦秋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盯着那二人教导规矩。

    赵氏则唤来了年氏一族的幼龄女子,在一旁跟着宫里经验老道的嬷嬷学习规矩。

    不怪她谨慎,女儿身怀六甲又即将大婚,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那两个老嬷嬷在众目睽睽之下,许是有些紧张,头两日有些规矩和礼仪都说错了,苏培盛只看破不说破,皮笑肉不笑的又塞了好些银钱。

    转眼间已到了中秋之夜,年府张灯结彩,丫鬟仆妇鱼贯而入。

    依照满人的嫁娶规矩,妾只能在白日入王府,而只有嫡福晋,才能在晚上入王府举行婚礼。

    是以年家此时忙的不可开交,需在旭日东升之时,将新娘子送到王府。

    年若薇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娘亲赵氏和一众丫鬟仆妇叫醒梳妆打扮。

    侧福晋不能穿正红,所以年若薇穿着一身嫣红色婚服,坐在梳妆台前聆听爹娘教诲。

    “薇儿明日开始你就是妇人了,也即将初为人母,但凡事都不能委屈了自己,别怕,娘给你撑腰。”

    赵氏泪眼婆娑的说道。

    “女儿”年遐龄有一瞬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含泪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但眼神满是不舍与祝福。

    侧福晋原本没有资格让雍亲王前来接亲,可年若薇的侧福晋之位,是康熙爷御赐,更为了安定满朝汉臣的心,康熙爷下旨让四爷纡尊降贵,前来年家接亲。

    可众人从晨曦初升,直等到日暮四合,迎亲的队伍却依旧没有抵达。

    年若薇穿着嫁衣坐在闺房内,听到苏培盛说四爷昨儿在紫禁城里贪杯误了吉时,故意拖延不来迎亲,被康熙爷申斥,顿时潸然泪下。

    她知道四爷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想以嫡妻之礼,在晚上迎她入王府。

    年遐龄夫妇和前来送亲的荣宪公主初时还怨声载道,直到看见小年糕愈发明媚的笑容,荣宪才恍然大悟,随即将不明所以的年遐龄夫妇,叫到一旁耐心解释后,夫妇二人才破涕为笑。

    直到酉时过后,也就是晚上七点之后,才隐隐约约有丝竹笙箫的喜乐传来。

    年若薇有些忐忑的被弟弟年羹尧背在身后,出了闺房,按照汉人的规矩,新娘子需脚不点地,是指不沾阳春水,由家中兄弟背着上八抬花轿。

    待到出了年府大门,就需按照满人的规矩来。

    入了花轿之后,年若薇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苹果。

    她想起今日和四爷是第三回拜堂成亲了,不禁莞尔。

    迎亲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的绕着四九城转了一圈,接近子时,才回到王府。

    此时花轿大门传来熟悉的咚的一声,紧接着从敞开的花轿门外,探入一只修长的大掌,四爷半个身子倾向花轿内,缱绻笑着将掌中红绸一端放在她掌心。

    年若薇披着红盖头,在四爷搀扶,缓缓跨过马鞍和火盆,满心欢喜入了王府。

    此刻开始,她正式成为雍亲王侧福晋年氏。

    “今日太子前来主持婚礼,需叩拜太子。”锦秋搀扶着侧福晋的手,低声提醒道。

    “啊?我又不是嫡福晋,怎么太子来了?”年若薇有些诧异,她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能入皇族玉碟的妾,压根就不配让太子前来主持婚礼。

    今日这婚礼也算不上是婚礼,而只能称为纳妾礼。

    “不止太子,大爷,三爷和十三爷都来了。”

    “是我让三哥来的,给你撑场面。至于大哥,长兄如父,他又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你就当他来凑数的吧。”荣宪作为送亲特使,小声提醒道。

    “多谢公主。”年若薇心中感激,四爷和公主为了替她撑场面,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华堂之内,年若薇与四爷拜了天地,又叩拜了太子爷。

    她只是侧福晋,自然没资格行夫妻对拜之礼,可她一点都不难过,反正她和四爷早就拜过好几回天地了。

    此时她拜过太子之后,就捏着红绸直起身来,忽而觉得掌中红绸绷紧,顷刻间就从她手掌滑落,她顿时急的俯身去抓那红绸。

    她的手掌被四爷攥紧,只觉得脚下一踉跄,她再次跪在蒲团之上。

    她惊的抬起头来,正看见四爷俯身,她愣怔了片刻,顿时喜极而泣,折腰与四爷行了夫妻对拜。

    “四弟还真是宠妾,竟与年氏行了夫妻对拜。”直郡王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手滑。”胤禛亲自搀扶年氏起身,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只听见四周围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和吸气赞叹的声音,年若薇有些忐忑的握紧了四爷的手。

    “四弟真是好福气。”太子盯着年氏云鬓花颜,螓首蛾眉有一瞬间愕然。

    “是啊,整个四九城都难再寻到如此仙姿佚貌的绝色佳人。”直郡王见惯风月,自然瞧出太子瞧上了年氏,于是愈发开始捧杀年氏。

    “恭贺四哥和小四嫂大喜。”小十三今日是真心欢喜,此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新婚贺礼,赠予四哥和年糕。

    “待四嫂腹中小侄儿满月之时,小十三还来四哥府上讨喜酒喝。”

    “妾身多谢十三爷挂怀。”年若薇朝着诸位皇子见礼。

    “四弟,本宫今日就将年氏交托给你,你需好好照料她。”荣宪公主亦将准备好的新婚礼物亲手交给了小年糕。

    “侧福晋该给诸位爷点烟袋锅了。”此时苏培盛欢天喜地的扯着嗓子唱礼。

    按照习俗,新娘子需给家中年长的直系兄弟点烟袋锅。

    年若薇本该亲自装烟丝,可念及她有孕在身,只需将点好的烟袋锅捧到诸位皇子面前即可。

    “年氏你下去歇息吧。”太子爷接过年氏递来的烟袋锅,不经意触及到她滑腻的手背,只觉得心神荡漾,于是垂眸抿唇。

    年若薇也吓了一跳,幸亏方才只是一瞬间的接触,她缩回了手,在箭袖的掩饰下,众人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她愈发谨慎的伺候直郡王烟袋锅。

    “那就祝你儿孙满堂,年氏。”直郡王眸色有些迷离,目光悄然落在年氏隆起的肚子上,仿佛看见了身怀六甲的映月。

    三爷倒是和彬彬有礼之人,只含笑接过她递来的烟袋锅,又让奴婢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胤禛的奴才。

    十三爷担心小年糕累着,于是主动接过了烟袋锅。

    礼成之后,年若薇就被锦秋和若欣搀扶入了洞房内。

    她才刚落座,四爷竟紧随而来。

    此时苏培盛将逾矩的合卺酒,捧到了爷和年糕面前,年若薇笑眼盈盈的与四爷饮下合卺交杯酒,又尝了子孙饽饽。

    “早些歇息,不必等爷回来,今儿爷需与宾客觥筹交错一醉方休。”

    “爷少喝些。”年若薇攥住了四爷的手掌,温声叮咛。

    “好。”

    待到四爷离开之后,年若薇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等四爷回来,奈何一整日的奔波让她有些疲乏,眼皮子愈发沉重,渐渐陷入沉睡。

    喜宴之上,佟佳毓琳今日刻意穿了一声尊贵的正红旗装,梳妆打扮半日才来赴宴。

    此时她看着四哥哥穿着一身喜服,满眼笑意与人推杯换盏,愈发捻酸吃味,面色依法阴沉沉。

    见四哥哥朝她看来,她脸上瞬间换上温柔静好的端方笑意,朝着四哥哥遥遥举杯庆贺。

    待到四哥哥饮下酒之后,她却将手里那杯难以下咽锥心刺骨的酒,统统泼洒到脚下的痰盂里。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幽幽转醒,身侧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她嫣然一笑,侧过身看向四爷。

    也不知他昨夜何时回来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此时他身上都是浓烈的酒气,显然昨夜喝的不少。

    四爷素来浅眠,她不敢乱动,只安静的侧卧在四爷身侧,忍不住扬起嘴角,含情脉脉看着他俊逸的睡颜。

    她正看的认真,忽而四爷陡然睁开了眼睛,恰好与她炙热的眼神对视。

    “饿了?”

    四爷亦是目光灼灼盯着她。

    “啊?才没有”听到四爷说她饥.渴,年若薇顿时羞红脸,吞吞吐吐的狡辩。

    “爷问的是你肚子饿不饿,薇儿何故脸红害羞?”

    “”年若薇羞涩的将脸颊藏在了四爷的怀里。

    耳畔传来四爷低沉清冽的愉悦笑声,她脖颈上的肚兜系带倏然一松,四爷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脖子和锁骨之上。

    “薇儿,你欠爷的洞房花烛夜该还了,唔”

    胤禛愉悦的闷哼一声,由着她坐在他身上,与心爱的女人融在了一起。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如今就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此时听到屋内传来男女情动之声,当下就扯着嗓子开始提醒:“王爷,您和侧福晋该起来用膳了,府里的医女要给侧福晋请平安脉了。”

    “你喊个屁!再过半个月小年糕的肚子就满八个月了,爷需素到小年糕出月子,本就憋得慌,太医都说可以行房了,你一个太监急什么?”

    锦秋捂紧苏培盛那狗东西的嘴,将他拖到了廊下。

    苏培盛被锦秋砸了两个爆炒栗子之后,无奈的捂着脑门,乖乖的回到了门外伺候。

    索性四爷疼惜小年糕怀着孩子,弄了两回之后,就摇铃唤水沐浴。

    可苏培盛才将水送入浴池内,正在打瞌睡,忽而又传来了扑腾的暧昧水声,他无奈的取来棉花团子,将耳朵堵的严严实实。

    今儿四爷着实孟浪了些,年若薇此刻软着身子,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他替她描眉画眼。

    “爷今后不准吻脖子”年若薇将荣华领巾往上扯了扯,才勉强盖住欢.爱痕迹。

    此时苏培盛在门外敲了敲房门。

    “爷,荣宪公主来了,她还带来七八个夜叉似的女子,说要送给爷您为侍妾。”

    “让她滚!”胤禛气的眉头紧锁,皇姐素来行事跳脱,若非年氏与她交好,他甚至不想多与皇姐说一个字。

    “爷别恼了,公主也是为我好,她前几日说要先送些歪瓜裂枣,来占王府后宅的坑,我还以为她是说笑的,就随口答应了。”

    年若薇有些尴尬的抬眸看向四爷满脸怒容。

    就在她以为四爷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四爷却伸手抚着她的肚子,语气淡然的说道:“苏培盛!去安置那些侍妾。”

    “薇儿,你我二人已然是夫妻,不准再三试探爷的心意。”

    胤禛素来不喜欢被人质疑,更何况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借口让皇姐送丑妾来羞辱他,定觉得他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会背着她与别的女人偷欢。

    她始终不信任他,此时胤禛愈发恼怒。

    “哼。”他不想对她发脾气,于是憋着怨气,冷哼离开。

    没想到婚后第一日,四爷就对她发脾气,年若薇有些委屈的咬着唇,眼泪溢出眼眶。

    “爷需去忙公务,晚膳之后回家陪你。”

    四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年若薇一颗心顿时放下,他虽恼怒,但却依旧不忍心责备,显然没有真的恼了她。

    “好。”她边擦眼泪边柔柔回应,待到四爷的脚步走远之后,年若薇唤来锦秋。

    “姑姑,快请荣宪公主进来说话。”

    锦秋应了一声,转身就去请公主前来。

    “年糕,啊哈哈哈”荣宪公主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先传入屋内。

    “公主今儿遇到什么大喜事了?笑的如此心花怒放。”

    年若薇笑着起身迎接公主。

    “年糕,全四九城都觉得四弟是奉旨被迫纳了你这侧福晋,又是被迫与你入洞房。”

    年若薇顿时忍俊不禁,下意识陶侃道:“对,王爷与我在做恨呢。”

    “啊?这是何意?”

    年若薇红着脸凑到荣宪公主耳畔说体己话。

    “啊哈哈哈哈,好好好,做恨好啊,哈哈哈哈”荣宪公主捂着肚子笑的合不拢嘴。

    第76章

    “年糕,你月份渐渐大了,少和胤禛那狼崽子做恨,你瞧瞧他都把你啃成什么样子了。”

    “也不知疼惜你些!哼!”

    荣宪有些担忧的的伸手扯了扯小年糕脖子上欲盖弥彰的荣华领巾。

    “爷他克制极了,公主公主不准再说我们家爷…”年若薇红着脸,细若蚊蝇的喃喃道。

    “公主,要不您还是将那几个侍妾带回去吧,方才爷都生气了。”

    年若薇想起四爷方才愤怒的眼神就不寒而栗。

    “他气什么?气我没送倾国倾城的美娇娘?我就是故意的,我精心挑选的那些女子个个都长得神憎鬼厌,胤禛即便再饥不择食,也瞧不上那几个货色!”

    “而且她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可怜之人,你将她们丢在后宅里好吃好喝就成,她们知道该怎么替你固宠。”

    “至于胤禛,即便我不送,太后和汗阿玛,甚至还有皇兄们都会送女人给胤禛,既然他免不得收到女人,那就多多益善吧,好歹你今后在王府后宅里,还有人襄助一二。”

    “年糕,赠妾本就是交际的手段,胤禛的后宅里还会源源不断来新的女人,你需未雨绸缪,那几人你可让她们随身伺候,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练家子,身手不凡,定能成为你的好帮手。”

    “再说!给胤禛送女人是我这个当皇姐的心意,那拉氏还管不着我们皇族的家事。”

    “年糕,在皇族最不值钱的就是情份,你需未雨绸缪,别只想着胤禛会爱你一辈子。”

    荣宪欲言又止,其实后半句她没敢说,怕小年糕多愁善感的性子,回去又要难过好几天。

    公主再三劝说,盛情难却之下,年若薇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那几个侍妾的存在。

    “来,你换一身华贵些的衣衫头面,一会王府后宅里的女人们该来请安了。如今王府里没有嫡福晋,侍妾们日日都需来给你晨昏定省,你先提前过把嫡妻的瘾,先熟悉熟悉流程。”

    “不不不,我可不敢越俎代庖,还是等嫡福晋入府邸再让她们请安吧。”

    “你是不是傻,你必须趁着那拉氏未入府之前,先拢住后宅,今后方能稳坐侧福晋之位。”

    “公主,我只要四爷的心,旁的都没兴趣。”

    年若薇并不想用手段去拢住四爷的心,四爷的心本就是她的,她为何还要去使手段拉拢?

    “你别犯傻,今儿必须听我的!”荣宪抓住小年糕的手,就急急忙忙往花厅里走去。

    此时王府的侍妾格格们都已等候多时。

    柴玉见侧福晋盛妆前来,于是赶忙让格格们起身相迎。

    年若薇有些看着乌泱泱的侍妾们挤满了前厅,顿时诧异的皱眉,还真没想到王府里竟然有这么多环肥燕瘦的侍妾格格。

    她在人群里看见几个高挑丑陋的侍妾站在靠后的位置,简直鹤立鸡群,一看就知道是荣宪公主送的侍妾格格。

    “妾身内务府包衣,管领刘茂之女刘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镶白旗监生常安之女常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镶黄旗汉军,知州武柱国之女武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镶白旗包衣,知府李文熚之女李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内务府包衣,主事宋金柱之女宋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镶白旗包衣管领耿德金之女耿氏给侧福晋请安。”

    “不必自报家门,本宫听着一串官衔头疼!”荣宪看到小年糕有些不高兴,于是赶忙让她们快些完事儿。

    “妾身苏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乌雅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汪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马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吉氏给侧福晋请安。”

    “妾身”

    年若薇看着这些美艳绝伦的侍妾格格,听着她们给她请安,顿时头疼欲裂。

    她记得历史上耿格格和武格格,还有未来的谦妃刘氏,并没有那么早入潜邸伺候四爷。

    如今她们却提早入了王府,这历史走向愈发扑朔迷离,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诸位妹妹,如今福晋尚未入府,我身子重,多有不便,你们无需来给我请安。”

    “锦秋姑姑,将头面首饰送给姐妹们。”

    “年糕,不急,你先让她们多站一会,立立威,你对她们恩威并施,她们才会对你有所忌惮。”荣宪公主压低嗓音提醒道。

    此时众人领了赏赐纷纷行礼谢恩,侧福晋没说让走,于是众人只能站在花厅内,年若薇有些懵然,其实她不喜欢奴性教育,愈发觉得坐立不安。

    也不知过去多久,有孱弱些的侍妾格格甚至身型都开始摇摇欲坠,年若薇终于不忍心再看不下去,于是赶忙让她们先回去。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荣宪随意捻起一颗葡萄抿了一口,满是幽怨。

    “啧啧,这都还没成婚就有二十多个女人了,胤禛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回公主,这些都是内务府和宫里主子们送来的。”柴玉见公主又在侧福晋面前拆王爷的台,赶忙凑上前解释。

    “知道了,你这狗奴才别在这碍眼,都出去!本宫要与年侧福晋说体己话。”

    始终沉默站在一旁的若欣姑姑掀了掀眼皮子,悄然离开了花厅,她到小厨房里斟了一盏茶,端着托盘入了王爷的书房。

    若欣嬷嬷平日里只管理后宅的琐事,深的王爷信任,如今王府后宅没有女主人,所以若欣还兼着替王爷管理后宅的差事。

    此时她面色凝重的将茶盏放在了王爷手边。

    “王爷,侧福晋唤来了王府里的侍妾格格们,方才在给她们立威,有孱弱些的侍妾格格出门就晕厥在地,哭哭啼啼的被奴才们搀回了后宅,侧福晋此举,颇有些越俎代庖。”

    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苏培盛发现王爷的笔墨微不可见的顿挫了片刻。

    “嗯。”

    苏培盛听到四爷沉沉的应了一声,顿时惊出一声冷汗,爷这是生气的前兆。

    爷素来不喜欢女人太过于迷恋权势,凡事只能爷施恩赏赐,但绝对不能悄悄去争抢,小年糕这是踩在了爷的死穴上了。

    苏培盛心情忐忑的继续在书房内伺候四爷,直到晚膳之时,锦秋奉侧福晋的命令,前来催促四爷用晚膳。

    “让她先吃,不必等爷。”胤禛不悦的蹙眉,并未停下奋笔疾书。

    “可侧福晋说需等您一起用膳,否则她也不吃了。”

    “嗯。”胤禛放下湖笔,负手前往西苑用膳。

    “爷回来啦。”此时年若薇扶着肚子站在门口迎接四爷,她笑眼盈盈伸手挽起他的手,与四爷一道入了饭厅内。

    苏培盛跟在主子身后入了饭厅,他看着满桌子陌生的菜肴,顿时急的直冒汗,小年糕这是在僭越的擅作主张,换掉了爷亲自点的菜单,她这是牝鸡司晨,是在分爷的权!

    若欣姑姑看到那桌菜,忽而凝眉说道:“侧福晋,今儿王爷点的晚膳,并非这些菜肴。”

    “爷昨日宿醉,今儿嘴角有些干燥起皮,许是肝火旺,所以我让厨房准备了些清肝明目的药膳。”

    “好。”

    “都出去吧,我伺候王爷用膳即可。”

    年若薇总觉得人多眼杂,她和四爷是夫妻,两个人关起门来用膳能自在些。

    “哎呦侧福晋,奴才来伺候爷即可。”

    听到苏培盛生疏的唤她侧福晋,年若薇顿时有些诧异的看向苏培盛。

    “撤了。”四爷忽而冷冷的说了一句。

    此时年若薇终于发现四爷不对劲了,方才她满心欢喜的想介绍那些对四爷的身子骨有益的药膳,并未发现四爷板着脸,完全没有回应她。

    “侧福晋,您不能总是逾矩。”若欣姑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哦”年若薇有些失望,原来都是她自己在自娱自乐,觉得和四爷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不需要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

    “妾身知罪!”她的语气有些哽咽,终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妾室之一,而非妻子。

    “抱歉王爷,妾身身子骨不适,您唤别的姐妹来伺候吧!”

    年若薇赌气的转身回了卧房内。

    可她才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吓得转身一看,发现四爷竟然气的掀翻了饭桌。

    “薇儿,你愈发没规矩,如今你是爷的侧福晋,不再是奴婢,不准再如此放肆!”

    “这侧福晋并非我所愿!爷若觉得我德不配位,就休了我吧!”

    “放肆!若欣,明日开始教导年氏规矩!她若再敢言行无状,你自去领罚!”

    “我向来如此,爷若看不惯,就别来找我!”

    年若薇顿时来气了,转头拂袖而去。

    胤禛顿时怒不可遏,年氏竟然当着奴才的面忤逆他,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怒火压下。

    年若薇躲在屋内生闷气,此时房门被敲响,苏培盛拎着食盒子入内。

    “年糕快来瞧瞧,爷方才亲自下厨给你做了晚膳。”

    “苏哥哥,我今日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想不明白。”年若薇委屈的看向苏培盛。

    “年糕,你如今身份不同,不再是奴婢,而是雍亲王侧福晋,王爷都是为了你好,今后你免不得入宫应酬,你若没个规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有有些事情苏哥哥需提醒你,即便你如今贵为侧福晋,但王府的主人,只有王爷和嫡福晋,你依然是主子的奴才,苏哥哥说这句话不大好听,但你必须听进心里去。”

    “可他说我是他的妻。”年若薇有些失落的说道。

    “傻年糕,爷宠你的时候,爷说你是谁就是谁,爷若不宠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爷最讨厌权欲熏心的女子,你平日里就在屋里绣绣花,踢踢毽子,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伺候好爷即可,出了你这院子,旁的事情你管不着,也没资格插手。”

    “他恼了?”

    “嗯,今儿你越俎代庖整治那些侍妾格格的时候,爷的脸色就不大好。”

    “呵呵呵好”年若薇苦笑着点点头,转身之际,失望的眼泪簌簌落下。

    早知道当了侧福晋,会被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消磨四爷对她的情分,她当初就该奋力反抗才对。

    如今落得妻不是妻,妾不愿妾的尴尬境地,还真是她咎由自取。

    苏培盛将王爷亲自下厨做的汤羹放在小年糕面前,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和。

    “年糕,爷正在书房生闷气呢,方才让人将他的一应用品都搬到了书房里,你吃完晚膳,快去说些软话,哄哄爷。”

    “不必了,苏哥哥,错的不是我!”

    年若薇依旧觉得自己没有错,只不过她算错了她在四爷心中的分量,在权势和她之间,四爷对权利的迷恋,已然到了病态的地步,包括她,都不能有任何觊觎权利的举动。

    她其实对权势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是觉得伤心绝望,二人即便为夫妻,他依旧改不掉在这段感情里权衡利弊的毛病。

    年氏依旧死性不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书房,胤禛气的将手里的湖笔折断,冷冷道:“不必理会,照例让若欣教导她规矩!”

    今夜他一直在等她来认错,可她却仍是冥顽不灵打他的脸面,此时胤禛心中憋着怨气,当即执剑在院中狂舞了半宿。

    苏培盛和锦秋二人心急如焚,爷和小年糕二人都是执拗的性子,谁都不肯迁就对方,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柴玉施施然来到坐在石凳上发呆的王爷身边。

    “爷,明儿侧福晋回门,奴才已然准备好了礼物,辰时出发可好?”

    “可。”

    胤禛将手里的剑随意楔入砖缝中,转身入了书房内继续处理公务。

    若欣和苏培盛本想跟上去伺候,却听见王爷愤怒的说了个滚字。

    “没有爷的命令,都不准打搅!否则,杀!”

    “奴才遵命。”

    “奴婢遵命。”

    今儿柴玉和若欣值夜班,二人才站在书房门前,就听见王爷让拿酒来。

    若欣应了一声,就去酒窖里端来了好些烈酒。

    二人站在门外听王爷醉酒后念叨了一整晚小年糕的闺名,直到天将即白,柴玉有些困顿的揉着惺忪的睡眼。

    “是时候该催爷起来了。”柴玉看了看怀表,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想死吗?王爷昨儿都说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搅,否则杀无赦,而且昨儿爷只答应侧福晋辰时出发回门,却并未说要陪侧福晋回门,你见过哪个王爷陪侧福晋回门的?”

    “爷才不会坏了规矩,遭人话柄。”锦秋一板一眼的训斥道。

    “你说的有理。”柴玉本就老实巴交,此时更是被若欣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的心悦诚服,于是拔步去让人准备醒酒汤。

    待到柴玉离开之后,若欣姑姑满眼愧疚的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内,忽而低声喃喃了一句对不起。

    眼看辰时即将过去,年若薇有些失望的起身。

    西苑伺候侧福晋的小太监恩普见年糕姐姐不大高兴,于是赶忙凑上前安稳:“年糕姐姐,奴才去书房里催催王爷,爷定是有公务在忙。”

    “不必了,恩普,备马车,我们出发吧。”

    “诶~”恩普挠挠头,只能乖乖的去准备马车

    此时年家阖府都站在府邸大门口迎接侧福晋回门。

    年遐龄满眼喜色,今日他特意准备了女儿出生之时埋在桃花树下的女儿红,准备与女婿畅饮一番。

    年若荞和夫君胡凤翚站在爹娘身后,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她甚至怨毒的祈祷雍亲王只是将年若薇当成玩物,不会纡尊降贵陪她回门。

    此时王府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年府大门前。

    “奴才年遐龄携全家老小恭迎王爷和侧福晋。”

    年遐龄正要装作屈膝跪迎,却听马车内传来女儿焦急的声音。

    “爹爹,你们无需多礼。”

    年若薇赶忙掀开马车帘子,在锦秋的搀扶下,站在了众人面前。

    “王爷本想一道前来,可忽然有要紧的差事,今日女儿自己回门。”

    “呵,好啊!”年遐龄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吹胡子瞪眼。

    “女儿,你既来了,就多住两日可好?”赵氏看出女儿眼眶发红,于是咬着牙将女儿搀扶入内。

    “好,女儿会住到重阳之后再回王府。”年若薇今日已然将自己的行囊都带来了,她决定先冷处理与四爷不可调和的矛盾,待到福晋入门之后,她再回王府。

    方才她已让人去给四爷传话了,他并未派人来拒绝,想必是默许了她回娘家长住的请求。

    “姐姐,王爷若忙完差事,晚些时候还会来吗?”年若荞忽而幸灾乐祸的问道。

    “ 你如此关心你的姐夫做什么?”年若薇本就心情不好,此时更是尖酸刻薄的怒怼道。

    “没,只是爹爹宴请亲朋好友们在家中,就等着姐姐今日回门,爹爹今日特意摆了六十多桌的回门酒宴,真是可惜了,王爷竟然不肯赏脸光临。”

    “闭嘴!今日这酒宴本就是为了薇儿设宴,无关旁人!你若不想吃酒,就先回去吧。”赵氏绷不住情绪,顿时寒声呵斥道。

    “女儿!走,爹娘陪你去给宾客敬酒。”

    赵氏搀扶着女儿入了大厅内,此时高朋满座,众人瞧见侧福晋形单影只回来,顿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年遐龄脸上挤出笑容,举起了酒杯:“诸位,今日年某迎侧福晋回门,大家不醉不归。”

    年遐龄夫妇二人领着女儿,给每桌都敬酒回礼,年若薇只端着白水跟在父母身后,看着爹爹和娘亲被人问到雍亲王没来时,一个劲的强颜欢笑,顿时悲从中来。

    再看大哥和大嫂,还有她弟弟年羹尧,甚至最为见不得她好过的年若荞都携着夫君在帮她敬酒,她顿时泪目。

    她忍泪端起水杯,与家人们一同给亲朋好友们敬酒。

    陈文正今日也在受邀之列,此时看着年氏愁云惨雾的来到桌前敬酒,心中不禁揶揄,她如此贪慕虚荣处心积虑成为亲王侧福晋,还不是沦为了权贵的玩物,简直自取其辱。

    荣宪公主在看见小年糕一人回门之时,已然绷不住暴脾气,径直骑马赶往王府。

    苏培盛正准备与柴玉换班,忽而大门外传来几声惊呼和叫骂声。

    他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荣宪公主在撒泼,于是慌慌张张的去瞧瞧公主又在发什么疯。

    “哎呦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胤禛死了吗?”荣宪公主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朝着苏培盛那狗东西狠狠甩了一马鞭。

    苏培盛:“”

    “王爷不是和侧福晋一早就回门去了吗?”苏培盛吃痛的揉着被公主打疼的胳膊。

    “你让他起来,现在就赶去年府!”

    “公主殿下,王爷昨儿宿醉,今儿还没苏醒,再说,本朝也无亲王陪侧福晋回门的规矩。”若欣施施然来到公主马前,不卑不亢的说道。

    “若欣姑姑今儿倒是不忙!”

    荣宪不喜欢眼前这位伺候胤禛最久的姑姑,估摸着四弟就是被她教导的如此刻板无趣。

    “行啊,那本宫来探望四弟,这样合规矩了吗?”

    “王爷宿醉未醒,您且在前厅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禀报。”

    “哦。”荣宪压着怒火,被奴才领到前厅。

    她才迈出几步路,忽而看见她那好四弟竟然边跑边穿衣衫。

    “胤禛!!你还有脸起来!”荣宪看到四弟那醉生梦死的样子就怒火中烧,拔腿就要冲上去揍他两拳,却被奴才们围住了去路。

    “若欣柴玉罚三十杖刑,苏培盛立即备马车!”胤禛边往马厩疾步赶去,边怒不可遏呵斥道。

    “晚了!”荣宪看到四弟着急赶往年府,面色稍稍缓和几许。

    此时年若薇扶着肚子,与爹娘敬完了最后两桌酒之后,就站在门口送客。

    那些个宾客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巴结雍亲王来的,此时一个个面上的神情各异,更有甚者,那些千里迢迢赶来赴宴,还贴了路费和贺礼的年家宗亲更是面色难堪。

    “族长,我们夫妇没盘缠回老家了,可否借点盘缠。”

    “成!贺礼也拿回去吧,我们受不起!”

    赵氏没好气的看着年氏一族这些跟红顶白的势利眼亲戚,转身就让人将这些人送过来的贺礼统统退了回去,并每人给了足够的盘缠。

    赵氏忧心忡忡将女儿搀扶到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孩子,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没有。”年若薇忍泪说道。

    “女儿,我们回去歇息吧。”年遐龄醉醺醺的搀扶着女儿,转身就看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看见马车上雍王府的徽记,年遐龄忍不住板起脸来。

    “快看,雍亲王来了!”

    正准备离开的宾客们纷纷窃窃私语,有机灵之人,竟转身悄悄返场。

    苏培盛搀扶着穿一身矜贵亲王蟒袍的雍亲王下了马车。

    “哎呦年大人,爷忽然有要事处理,方才来迟了。”苏培盛满脸堆笑的对众人解释道。

    “王爷既如此繁忙,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奴才年遐龄,携家眷恭迎王爷。”

    年家阖府朝着雍亲王跪下行礼。

    “年卿家不必如此多礼。”

    胤禛在年遐龄屈膝那一瞬,亲自搀扶他起身,又伸出一手拦住年氏行礼。

    年若薇谨记苏哥哥说在外要给四爷脸面,不能忤逆他,于是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坚持曲膝跪在四爷面前行跪礼。

    胤禛藏在身后的手,气的瞬间攥紧。

    他伸出手,执拗的将她搀扶起身,又将大掌落在年氏腰间,强迫她待在自己身边。

    年若薇的腰肢被四爷桎梏,面对宾客们投来的探寻眼神,她只能强颜欢笑。

    她被迫跟着四爷入了宴客厅,有些诧异的张了张嘴,方才稀稀疏疏的桌子,此刻却再次高朋满座。

    四爷不怒自威的端坐在了主座上,宾客们一个个点头哈腰的来到四爷面前敬酒。

    年若薇彻底被这些趋炎附势之人恶心坏了,于是借口有孕在身,不胜酒力,先行回屋躲避。

    前院不时传来阿谀奉承四爷的欢声笑语,年若薇赶忙将门窗都关好,捂着耳朵躲在了床榻上。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只觉得鼻息间都是酒气,睁眼竟然看见她身在马车内,正被四爷抱在怀中。

    “王爷,妾身想回娘家多住几日,待到福晋入门之后再回去。”

    听到年氏自称妾身,胤禛总觉得心中烦乱,见她仍是在喋喋不休的胡闹,他愈发恼怒,索性俯身吻住她的唇。

    “呜”

    年若薇被四爷忽然强吻,又气又急,他每次想回避话题的时候,就会用吻堵住她的嘴,再用情事转移话题。

    感觉到年氏情绪愈发激动,胤禛无奈松开她的唇,将唇贴近她的云鬓。

    “与那拉氏大婚那日,汗阿玛和太后,以及宫中妃位以上之人皆会前来,你是侧福晋,需代表后宅女眷给嫡福晋行礼,爷无需你对她多尊重,只需装装样子即可。”

    “妾身遵命。”年若薇忽然觉得有些心累,于是不想再去争辩,只装作乖巧的应允。

    “孩子可还闹腾你?”

    此时四爷趴在她肚子上听胎动,小阿哥似乎感觉到了她这个额娘的心情不好,竟狠狠的踹了四爷的脸一脚,年若薇甚至能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疼。

    “安静些,别折腾你额娘。”胤禛眉眼间染着笑意,忍不住在年氏的肚子落下绵吻。

    如此温馨时刻,年若薇忍不住笑着伸手抚着四爷的脸颊,忽而又想起来这不合规矩,她怕四爷生气,于是慌乱的收回了手。

    胤禛察觉到年氏渐渐对他疏离的动作,他心中莫名慌乱,于是抓住年氏的双手,赌气的按在他的脸颊上。

    “爷许你触碰,不必如此刻板。”

    听到四爷这句高高在上施舍般的允诺,年若薇顿时难堪的垂下眼帘。

    “爷到底想让我如何做?哦,不对,爷到底想让妾身如何做?无论妾身克己复礼与否,爷似乎都不喜欢。”

    “我只想当你的妻子,不想要别的,我若贪图权势,我大可以去勾引万岁爷,当大清皇妃。”

    “我只是想尽好妻子的义务,守好我们的家,守护好你和孩子,仅此而已。”

    “可是爷似乎觉得我怎么做都是错的。”

    “妾身又错了,妾身并不是王爷的妻子。”年若薇的语气有些哽咽,她并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而是四爷更深蒂固的奴役思想在作祟。

    她和四爷之间的阶级矛盾,本就水火难容,年若薇咬唇,目光决绝看向四爷。

    “爷请休了我吧,我发现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不恋慕权贵。”

    年若薇有些心灰意冷的推开四爷,开始自顾自的研墨。

    她颤抖着手在宣纸上写下休书二字,就含泪将湖笔递给四爷。

    “王爷,休书您想如何写都成,妾身都认了,妾身只想要孩子,旁的什么都不要,您若还觉得妾身丢您的脸面,您可以对外说妾身暴毙而亡,一尸两命”

    “住口!你疯了!”胤禛被年氏诅咒孩子的话气的发抖,她愈发骄纵蛮横。

    “除了嫡福晋之位爷暂时无法给你之外,爷再无别的东西能给你,你究竟还有何不知足?为何总是贪得无厌的索求无度!”

    “我只想要尊重和平等,是夫君对妻子举案齐眉,并肩而立的尊重和平等”年若薇将憋在心中的话说一半,又觉得自己很愚蠢。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竟然蠢到对四爷说人权和众生平等,她苦笑摇头,不再继续犯傻。

    年若薇开始不断的催眠麻痹自己,作为炙手可热的雍亲王爱妾,她拥有四爷当前的所有宠爱,她不能不知足。

    “方才那些离经叛道的话,今后不准再说!”胤禛被年氏方才那些颠覆叛逆的话震慑,只觉得她说的荒诞不经。

    “妾身遵命,王爷。”

    “在爷面前不必谦称。”

    “好。”年若薇只觉得有些窒息,她在心中一遍遍的催眠自己,这是在古代,这是在封建皇权达到顶峰的大清朝,她千万不能以卵击石。

    随着与四福晋大婚的日子渐渐临近,四爷回到了前院居住。

    转眼间,明日就是四爷与四福晋大婚的吉日,王府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随着月份渐长,这些时日年若薇双脚和脸颊都开始浮肿,此时她的双脚都肿胀的穿不上绣花鞋。

    “姑姑,我腿抽筋的厉害,疼”年若薇蜷缩着身子,疼的直落泪。

    “你再忍忍,再过两个月就足月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松快了。”锦秋看着小年糕发面馒头似的双脚,有些心疼的替她搓揉。

    “明日就是王爷大婚之日,你这双脚肿胀的如此厉害,定穿不上绣鞋了,这该如何是好?”

    “嬷嬷帮忙寻大些的绣鞋来,只要能让我双脚挤进去就成。”

    “嬷嬷,我这几日肚皮好痒,您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要长纹了?”

    锦秋忙不迭的掀开了小年糕的上衣,果然看见小年糕的肚子上开始生出暗红的妊娠纹来。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我再帮你多擦擦药油。”

    “恩普,你快去请医女来瞧瞧。”

    锦秋深知后宅里的女子都是色衰而爱弛,王爷更是个追求极致完美之人,倘若小年糕长出那些可怕的妊娠纹,定会被王爷厌弃。

    “奴才这就去。”恩普如今是西苑的掌事太监,听到锦秋说主子身子骨不舒坦,于是亲自跑去请医女来诊治。

    前院书房内,胤禛在大婚前日,仍在奋笔疾书批阅奏疏。

    此时苏培盛正站在爷面前,按照爷的吩咐,每日都需在晚膳之后,汇报小年糕昨日的点滴日常。

    “昨儿一早,太医给侧福晋请了平安脉,母子均安,早膳之时侧福晋胃口不佳,只吃下小半碗的燕窝粥和半个鸡蛋,又吃了两三颗红枣和一小碗五谷豆浆。”

    “吃完早膳之后,侧福晋又去小花园里遛弯了,还摘了两朵不俗的秋海棠,别在鬓边玩儿,然后就去玩秋千架,侧福晋每日都去玩秋千,恩普和锦秋二人今日推了七十三下秋千……

    “爷,侧福晋方才请了医女前去,不知哪里不舒服。”此时若欣姑姑在门外不急不缓说道。

    苏培盛眼看着王爷手里还捏着毛笔就疾步冲离开,顿时急的开口提醒:“爷!您先把毛笔和奏折放下再走!”

    苏培盛话音未落,迎面飞来一支毛笔和一份尚未批阅完的奏折。

    西苑内,医女看着侧福晋肚皮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忍不住叹气。

    “侧福晋恕罪,您这妊娠纹怕是压不住了,奴婢只能在您出了月子之后,想办法让您身上的痕迹慢慢淡化,但无法让您的肌肤彻底恢复如初。”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歇息了。”年若薇有些难过的哽咽着。

    待到众人立刻之后,她立即跑到了屏风后的落地铜镜之前,焦急万分地煺去衣衫,她有些难过的看着镜中狰狞可怖的妊娠纹。

    四爷是个凡事都精益求精追求完美之人,倘若他今后看见她变得不完美,又能有几分真心待她?

    她忍不住捂着眼睛低声啜泣,不敢再去看镜中水肿丑陋的自己。

    她正伤心欲绝,忽而感觉到有人在触碰她的肚子,她以为是锦秋,于是将挡在脸上的手放开,却看见四爷正伸手抚着她的肚子。

    “薇儿,疼吗?”

    猝不及防间,四爷竟然折腰在她满是暗红妊娠纹的肚子落下一道道炙热的吻。

    “薇儿,若非你身怀六甲,爷日日都想要你。”

    他用缱绻缠绵的吻,来表达他并不嫌弃她肚子上丑陋的疤痕,而是心疼她孕育子嗣的不易。

    “爷今晚陪我好吗?”

    “待你出月子后再说。”胤禛不敢留下过夜,他怕情难自控伤了她和孩子。

    与她分房睡的每一夜,他几乎都辗转难眠,甚至开始做那些羞于启齿的旖旎之梦。

    他知晓情爱之后,那些梦愈发深刻,在梦中,他甚至…

    胤禛垂眸不敢去想梦中的场景,却忍不住将她的手按在他的欲念之上,让她知道他有多疯狂的想要她。

    四爷大婚前夜,终是没忍住歇在了她的房内,帮她揉了一整晚水肿的脚。

    即便她再不愿,终于还是迎来了四爷有嫡福晋大婚的日子。

    此时年若薇领着后院一众侍妾格格们,站在王府大门口迎接嫡福晋的花轿。

    伴随着丝竹铿锵,四爷骑着高头大马来到王府门前。

    他的眼神短暂的落在她身上,随即就被人前呼后拥,开始迎嫡福晋入门。

    当四爷深情款款地牵着四福晋手那一瞬,年若薇一颗心揪得生疼,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吧。

    她担心自己情绪失控被人瞧出来,于是往后退了退,忽而脚下一踉跄,险些没站稳。

    “主子!”锦秋吓得赶忙上前搀扶着小年糕的手。

    此时四爷牵着四福晋的手顿在原地,目光投向她身上,年若薇赶忙垂下脑袋,退到了石狮子后。

    待到新人离开之后,锦秋低声安慰道:“年糕,福晋才刚入门你就受不了了?今后你该怎么熬?”

    “姑姑,我有些难受,仪式结束了吗?”

    “结束了,接下来是王府男女主人的场合,后宅婢妾没有资格参加。”若欣姑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语气淡淡地说道。

    “好。”年若薇扶着肚子缓缓走向王府侧门。

    此时她的手腕被人牵起,荣宪公主穿着一身朝服,站在她身侧。

    荣宪公主将小年糕搀扶道墙角说体己话。

    “年糕,那拉氏如今还没来月事,就无法与胤禛圆房。”

    “她年岁尚小估摸着来月事也要等个一两年,你趁机多生两个孩子,在王府的地位定稳如泰山,你别总是杞人忧天。”

    “好。”年若薇哑着嗓子说道,她其实不在乎地位,只要她在四爷的心里有地位就成,她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个恋爱脑,有情饮水饱。

    荣宪又安慰了小年糕几句,就匆匆入了婚宴大堂内。

    四福晋入门第一夜,即便福晋没来月事无法圆房,王爷依旧歇在了四福晋正院。

    年若薇一夜未眠,天才蒙蒙亮,就起身披衣。

    “年糕你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恩普!侧福晋醒了!”锦秋揉着眼睛朝着正在打瞌睡的恩普说道。

    “奴才遵命。”

    “嬷嬷,今儿福晋入门第一日,我早些去给福晋请安。”

    “福晋,今儿下大雨,要不咱晚些时候等雨停了再去可好?您还怀着小阿哥呢。”

    “不成,规矩不能废。”

    年若薇潜意识里觉得四福晋不好惹,如今她怀着四爷的庶长子,本就树大招风,打了嫡福晋的脸面,她不想再惹是生非。

    洗漱用膳之后,她早早的就来到福晋正院门前等候,她才站着没多久,竟看见宋格格和李格格一道前来,紧接着乌雅格格和刘格格等人也陆陆续续的前来。

    福晋正院门前顿时挤满了莺莺燕燕。

    此时雨势渐甚,年若薇身为侧福晋,撑着伞站在了最前头。

    福晋正院大门忽而吱呀一声打开,年若薇撑伞抬眸,就看见四爷长在门口。

    此时四福晋那拉氏真眉目含春的站在四爷身侧。

    年若薇匆忙将雨伞倾斜到身前,隔着伞面曲膝行礼。

    “妾身给王爷和福晋请安。”

    “今儿下雨天都不必见礼,年氏你替王爷繁育子嗣本就艰辛,都是姐妹不必如此客套。”

    四福晋落落大方的亲自将她搀扶起身。

    “你们都早些回去吧,今儿是我与王爷成婚第一日,循例要入宫给太后和额娘请安。”

    “妾身遵命,妾身告退。”

    “妾身告退。”

    第77章

    胤禛眼角余光落在年氏裙摆上的雨水和泥泞,心中莫名酸涩。

    此时那拉氏举止娴雅走到年氏面前,故作亲密的挽起年氏的手。

    “年氏,今儿你与我们夫妻二人一道入宫,按理说侧福晋入门之后本该入宫觐见,委屈你了,硬是生生等我半个月。”

    “福晋是王府里的主子,妾身即便是侧福晋,也依旧是婢妾,恭候福晋是妾身的本份和荣幸。”

    年若薇扶着肚子,态度谦卑至极。

    “启程。”胤禛心间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和愤怒,于是冷冷说道。

    “妾身遵命。”

    年若薇在恩普的搀扶之下,跟在了四爷和四福晋身后,此时四爷和四福晋二人共撑一把伞。

    四爷亲自擒着油纸伞,与四福晋不知在说些什么,引得侧福晋频频娇羞垂首。

    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三个人或者更多人加入的婚姻,让她觉得窒息,她忍泪抬头,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眶。

    原来四爷的深情缱绻,也是能伪装出来的,他说不喜欢四福晋,却依旧让所有人都觉得二人鹣鲽情深,情意绵绵。

    她忽然有些不自信起来,不知四爷对她又伪装出几分真心。

    “恩普,去准备马车,我身子笨重,不想惊扰王爷和福晋。”年若薇忍泪朝着身侧的恩普低声吩咐道。

    恩普应了一声,拔腿就去寻马车来。

    此时胤禛将那拉氏亲自搀扶上马车之后,就转身朝站在身后的年氏伸出手掌。

    “过来。”胤禛有些不悦,他转身才发现年氏站的离他很远。

    “王爷,妾身卑贱之身,岂能不知尊卑,僭越的与主子们同乘。”年若薇往后挪了挪,可四爷竟疾步靠近她。

    “侧福晋,马车准备好了。”此时恩普驾着马车恰好赶到。

    年若薇毕恭毕敬朝着四爷福身行礼,转身折步上了四爷身后那辆较小的马车内。

    锦秋掀开马车帘子入了马车内,忍不住叹气道:“年糕!你何必与王爷如此生疏?你这是将王爷的心往外推,若失了王爷的心,你和小阿哥该如何是好。”

    听到小阿哥,年若薇顿时紧张兮兮的绷紧:“姑姑,侧福晋可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对吗?”

    “那是自然,侧福晋是入了皇家玉碟的良妾,只比平妻低一头而已。”

    “好。”年若薇暗暗松一口气,今后她就守着小阿哥过日子即可。

    她始终觉得两情相悦是彼此忠诚,互相守护的关系,既然四爷对她的爱并非坚如磐石,还需要她处心积虑的献媚讨好,才能拉拢他的心,她不要也罢。

    “年糕,你快换上侧福晋的吉服。” 锦秋悉心的开始替小年糕更衣。

    年若薇看着托盘里沉重的冠冕和尖锐的护甲直摇头。

    “姑姑,这些浮华之物于我,就如同枷锁镣铐般,我不喜欢。”

    “哎呦年糕你别说了,别让人听见。”

    年若薇闷闷的应了一声,由着锦秋开始帮她更衣梳妆。

    马车入了紫禁城之后,就停在了乾西四所。

    四爷去毓庆宫处理政务,此时年若薇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四福晋身后。

    “年氏,来替我簪花。” 那拉氏打着哈欠,慵懒的说道。

    一听到四福晋让她簪花,年若薇轻轻颤了颤肩,有些紧张的垂眸:“妾身遵命。”

    她跟着四福晋入了福晋正殿内,没想到曾经空荡荡的卧房内,早就摆满了福晋的东西。

    此时年若薇毕恭毕敬的站在梳妆台前,对着发丝毕现的西洋镀银玻璃,忐忑的伺候四福晋簪花。

    陡然间,她看到四福晋荣华领巾之下,竟隐隐有暧昧红痕,她惊的瞳孔骤缩。

    四福晋还未来月事,四爷昨夜不可能与四福晋有任何肌肤之亲,不可能!他说过只爱她一人。

    年若薇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强迫自己压下眼底的泪,垂眸继续帮四福晋簪花。

    “福晋,奴婢帮您敷些珍珠粉遮一遮您脖颈上的吻痕,爷昨儿夜里竟如此对您把持不住,今后您需多劝爷克制些。”

    “知道了,可床第之欢情不自禁,我与王爷又两情相悦,如何能克制。”

    “王爷疼惜福晋是好事。”

    四福晋和西林嬷嬷二人完全将站在一旁的年若薇当成了空气,一唱一和的将四爷与四福晋昨夜的缱绻浓情,统统残忍的说给她听。

    “年氏,一会你去准备些膳食,钮祜禄贵妃病着,近来胃口不佳,你做些好克化之物。”

    “年氏?你没听见?”

    那拉氏看到年氏装傻充愣的站在原地发呆,将她这个嫡福晋的话当耳边风,顿时气的柳眉倒竖。

    “妾身遵命。”年若薇心如死灰的朝四福晋福身行礼,转身就出了福晋居所。

    待到年氏离开之后,西林嬷嬷仔细将福晋的荣华领巾戴好,幽幽道:“那钮祜禄贵妃脾气古怪,今儿年氏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也不想去永寿宫,可钮祜禄氏即便病着,也是执掌后宫的第一人,也罢,就让年氏冲在前头当马前卒。”那拉氏慵懒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年若薇准备好膳食之后,亲自拎着那食盒,跟随四福晋来到了永寿宫。

    年若薇一踏永寿宫,就察觉到药味愈发浓烈刺鼻,也不知道那位有趣的贵妃近况如何。

    那拉氏方才就听说年氏在乾西四所小厨房里做了些奇葩之物,她并未阻拦,反而默不作声的领着年氏前来。

    以钮祜禄贵妃火爆骄纵的脾气,今儿年氏恐怕免不了一顿责罚,她等着看好戏开场。

    入了正殿,年若薇看见许久不见的钮祜禄贵妃端坐在上方,她虽刻意梳妆打扮,敷了厚厚的脂粉,但仍旧难以掩盖憔悴病容。

    “臣媳给贵妃娘娘请安,听闻娘娘近来身子骨不爽利,今儿特意让侧福晋年氏准备了些膳食给您尝尝鲜。”

    “四福晋有心了。”

    钮祜禄贵妃看到那小奴婢的一瞬,有些诧异,再听到那小奴婢亲自准备了膳食,顿时激动的起身走到那小奴婢面前,亲手接过了她手里沉甸甸的食盒,当场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

    “啊,贵妃娘娘请恕罪,臣媳不知道年氏竟然准备了这些恶心的东西。”

    “不,本宫很满意!赏。”钮祜禄氏满脸笑容,眼睛几乎都黏在了食盒内的豆丹虫上。

    此时贵妃身后的奴婢将满满一托盘的首饰头面,捧到了年若薇面前。

    “妾身叩谢贵妃娘娘赏赐。”

    年若薇正扶着肚子准备曲膝跪下谢恩,忽而贵妃疾步走到她面前,亲自搀扶她起身。

    “今后常来看本宫,你的厨艺不错。”

    “四福晋,你真是个有孝心好孩子,这是本宫赐给你和胤禛的新婚贺礼。”

    说话间,有奴婢端着两个托盘入内,托盘里放着彩金的鸳鸯和一对玉如意。

    “这是本宫入紫禁城之时的嫁妆,祝你和胤禛鹣鲽情深,夫妻如意圆满。”

    那拉氏落落大方的跪谢之后,就领着年氏离开了永寿宫。

    锦秋站在殿外正忧心忡忡,担心小年糕出岔子,竟看见小年糕捧着一托盘的赏赐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四福晋又领着年若薇去入宫最早的荣妃马佳氏宫中,当看到荣宪公主那神憎鬼厌的笑容之时,那拉氏顿时有些气馁。

    果不其然,年氏不但得了荣妃的夸赞,还得了几乎与她相差无几的赏赐。

    惠妃和宜妃素来与她婆母德妃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碍于情面自然装作和颜悦色,只宜妃仗着万岁爷眷顾情深,竟然让她等了许久,才客套的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离开了。

    二人离开宜妃宫中之后,就来到了德妃的屋内。

    德妃此时端坐在主位之上,边抿茶边偷眼看向坐在下首的两个女人。

    她虽然不喜欢年氏,但更厌恶那拉氏,于是权衡之间,她将天平暂时倾斜向年氏。

    “那拉氏,你是怎么当嫡福晋的?”

    “额娘息怒,不知儿媳哪惹您不快?”那拉氏被德妃莫名其妙的训斥,气的咬紧牙关。

    “年氏怀着胤禛的孩子,眼看着下月临盆在即,你都不知道体恤她,让她跟着你满紫禁城的走,若早产该如何是好?”

    “儿媳知错,是儿媳疏忽了。”

    那拉氏此时心底已然狂怒,婆母竟然当着婢妾的面斥责她这个嫡妻,当众打她的脸面。

    “娘娘息怒,四福晋也是按规矩行事,妾身多走动走动也利于生产。”

    年若薇看到四福晋阴沉的脸,就知道自己被德妃利用来刺激那拉氏,于是赶忙说场面话。

    “你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德妃含笑看向年氏。

    “福晋时常教导婢妾们需守规矩,都是福晋教导有方。”年若薇不动声色的将德妃的捧杀化解。

    “好了,时候不早了,都随本宫去宁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吧。”德妃嘴角噙着温煦笑意看向年氏。

    “去将本宫的步辇抬来,让年氏乘坐。”

    “额娘这不合规矩。”那拉氏听到婆母竟然如此疼惜年氏那贱人,顿时将规矩抬出来制止。

    “妾身多谢娘娘体恤,但妾身恐高,还是走路好些。”年若薇是妾,自然没资格和四福晋一样唤德妃为额娘,只能按照规矩一口一个妾身。

    德妃见那拉氏着急了,于是含笑点头,竟又亲自搀扶着年氏的胳膊。

    “年氏,近来腹中的小阿哥可还好?本宫盼着下个月当玛嬷呢。”

    “回娘娘,小阿哥这几日有些闹腾,许是等不及要见见玛嬷。”

    “好好好,你且照料好小阿哥。”

    那拉氏跟在德妃和年氏身后,眸色愈发阴沉幽怨。

    一行人入了宁寿宫,此时太后正在小花园里赏花,见四福晋茹音委屈的跟在德妃身后朝她走来,顿时诧异的放下了茶盏。

    “太后,德妃身边身怀六甲的女子,是雍亲王侧福晋年氏。”

    “哼,乌雅氏真是个拎不清的,竟将嫡妻冷落在身后,对个婢妾关怀备至!”太后冷哼道。

    此时几人已然来到她面前,太后脸上浮出和蔼笑意,朝着依旧大方得体的四福晋招招手。

    “孙媳,你过来哀家身边伺候。”

    年若薇一路上被德妃当成棋子刺激四福晋,此时已然冷汗涔涔,此时她面前伸来一方帕子替她擦汗。

    她用眼角余光看见若欣姑姑捏着帕子仔细替她擦拭额间的汗珠。

    她朝着若欣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若欣只垂眸站到了一旁伺候。

    “那不是胤禛身边伺候的奴婢吗?”

    太后记得从前胤禛来请安之时,身边总是那个奴婢跟来伺候。

    “回皇祖母,王爷十分挂心年氏腹中的小阿哥,所以将若欣姑姑特意调遣到年氏身边照料。”

    “哦,这样啊。”太后有些不悦的凝眉。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年若薇毕恭毕敬的曲膝给太后请安,此时她扶着肚子跪在地上,可她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见太后说免礼。

    “你抬起头来!”

    年若薇听出太后的语气极为愤怒,顿时胆战心惊的抬起头。

    “哼!难怪胤禛那孩子宁死都不愿意去接亲,皇帝真是糊涂,竟逼着胤禛收了你这么个狐媚子!”

    “皇祖母息怒,年氏知书达理秀外慧”

    “茹音,你别被这狐媚子蒙蔽!你瞧瞧,她眼睑之上长着妖痣!”

    此时太后满脸怒容的指着年氏的脸,气的剧烈喘息着。

    听到妖痣,德妃顿时惊的看向年氏的脸,果然看见年氏的右边眼睑上,长着一颗比芝麻还小的红痣,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被蚊子叮咬的痕迹。

    德妃顿时骇然,先帝顺治爷的宠妃董鄂氏,就长着妖痣,董鄂氏害得太后一生无宠,先帝甚至不曾与她圆房,从前宫中有妖痣的女子,都会被震怒的太后下旨杖杀。

    那拉氏忽而满眼震惊说道:“《山海经》中有云,眼睑生妖痣者,乃前生妖孽转世。”

    “是!生了妖痣的女人都是狐媚子!最会媚惑人的心智,是祸水不吉之相!”太后满眼愤恨的看着那狐媚子。

    年若薇听到四福晋竟然煞费苦心的翻出山海经来构陷她,顿时不寒而栗。

    这些鬼神之说,她从不相信,锦秋还曾经说她无名指上的痣是前世爱人留下的,说前世她死前,挚爱之人为她伤心流泪,所以此生在佩戴婚戒的无名指上生出一颗痣来。

    据说无名指上的痣,越靠近无名指的根部,她前世爱人越是对她至死不渝。

    如果她在此生能遇到前世的爱人,那么无名指上的痣会慢慢消失,年若薇将左手掌捧到面前。

    竟发现她无名指上的朱砂痣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她心下一惊,吓得开始求饶。

    “太后娘娘您请息怒,妾身只是上火长痘,并非妖痣。”

    年若薇也知道太后最忌讳女子脸上有痣,所以她昨日发现眼睑上有像朱砂痣的红点,就赶忙让太医寻药来敷面。

    许是今日走路太多出了汗,将她脸上的脂粉冲淡,露出了红痕来。

    “茹音留下说话,乌雅氏你带那狐媚子滚!”

    在紫禁城内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德妃,今儿还是头一回被太后怒斥,此时只能敢怒不敢言的带着年氏那丧门星,离开了宁寿宫。

    二人出了宁寿宫,德妃只觉得憋屈,于是脚下越走越快。

    “年氏,你快滚回王府去,别在紫禁城里丢人现脸。”

    “妾身遵命。”年若薇有些尴尬的的看向德妃走远的背影。

    “侧福晋,奴婢伺候您先回王府。”锦秋看小年糕郁郁寡欢,于是温声提醒道。

    “姑姑,我们快些回去。”年若薇忍泪点头,她是一刻都不想再留在紫禁城内自取其辱。

    宁寿宫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正在毓庆宫内与太子爷商议政务的胤禛耳中。

    此时胤禛正要向太子爷告假,回去抚慰年氏,忽而太子爷身边的陈公公施施然入内,开始与太子耳语。

    “四弟,你快些回去吧,年氏今儿在宁寿宫受了些委屈。”

    太子听说年氏今日会入宫,就忍不住让人去留意年氏的一举一动,此时听到年氏受了委屈,竟觉得抓心挠肝,忍不住开口让四弟回去安慰年氏一番。

    “那臣弟先回去看看。”

    胤禛面色阴沉,太子爷竟对年氏如此挂心,年氏究竟何时与太子爷有交集!

    他忽而想起与年氏大婚那日,年氏给太子点烟袋锅之时,眼神中似乎划过一丝慌乱与羞怯。

    此刻胤禛心中愈发慌乱与愤怒,他不动声色的疾步离开了毓庆宫

    年若薇坐在马车内,感觉到马车缓缓行进,她才惊魂未定的捂着心口。

    都说越活越单纯是福气,说明她被人呵护备至,才不需面对那些风刀雨雪,历经沧桑,可她此生注定要陷入这些云波诡谲的阴谋算计中。

    她忽而觉得有些心累,伸手疲惫揉着眉心。

    此时马车帘子被掀开,她以为锦秋入内伺候,并未睁开眼。

    鼻息间陡然传来一阵沉水香气,她惊得睁开眼睛,竟看见四爷入了马车内。

    此时他正坐在她身侧,年若薇吓得起身,准备将马车内的主座让给四爷。

    可她才起身,忽而被四爷伸手将她拽入怀中抱紧。

    “受委屈了?今后不必入宫应酬,那拉氏能独当一面。”

    “不委屈,这是身为雍亲王侧福晋该尽的本份。”

    “你在生气?”

    四爷灼热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腮边和颈间,年若薇猛然想起来四福晋脖子上那些暧昧的吻痕,忽而有些反胃。

    “呕”

    四爷将伸入她衣襟内的手抽回,伸手递来一盏花茶。

    “不舒服?苏培盛,立即寻医女来!”

    “没有。”年若薇捂着心口凝眉悄悄与四爷隔开距离。

    “昨儿夜里,爷与四福晋相处的可还好?”

    “尚可。”

    “爷需克制些,福晋尚未来月事,若过早行房恐伤了身子。”

    “嗯。”胤禛心中有些不悦,年氏竟暗中利用那些奴才们监视他。

    此时看到年氏泫然欲泣面色煞白,胤禛无奈的伸手擦拭她的眼泪,忍着怒意说道:“昨夜没有圆房,但与她圆房是迟早之事,她是爷的嫡福晋。”

    “妾身只是担心福晋的身子骨,并无旁的意思。”年若薇感觉到四爷语气染着薄怒,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爷,今晚可否来我院里歇息。”年若薇今日担惊受怕,很想让四爷陪在她身边,于是忍泪看向四爷。

    “薇儿,照规矩大婚一个月内,都需在福晋屋里歇息,你即将临盆,待出月子之后爷再给你。”

    “薇儿,你既嫁给爷,就需和福晋一样大度些。”

    昨日那拉氏温柔晓意,胤禛有一瞬失控,可在亲吻那拉氏之时,他却全无缱绻情意,只剩下身为夫君的责任。

    当时他脑海中不断浮想年氏的一颦一笑,或喜或嗔,继而又浮出她拈酸吃醋伤心欲绝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致。

    “好。”年若薇含笑说道,可却觉得万念俱灰。

    四爷将她送回西苑之后,就去书房忙公务,晚膳之时,年若薇正心不在焉的用膳,忽而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悠扬琴音。

    那琴音很熟悉,她匆忙起身疾步走到院子外头,寻着琴音,竟发现那琴音从福晋正院传出。

    她听着琴音内蕴着无限柔情,忍不住潸然泪下,原来她得到的一切都并非专属。

    此时福晋院内,方才那拉氏闹着要听他抚琴,胤禛抚出第一个音符,满脑子都是年氏方才委屈忍泪的样子,愈发将对年氏的满腔爱意,宣之于缠绵悱恻的琴音中,希望她能听到,他在思念她。

    随着琴音渐渐无法承载他对年氏疯狂的思念,胤禛只能无奈的压弦止音。

    “爷,年氏今儿受了委屈,妾身斗胆,想请爷今晚去陪陪年氏。”

    那拉氏看出王爷心不在焉,于是试探性的说道。

    “可。”胤禛含笑朝着福晋微微颔首,起身离开。

    四爷的脚步很是急迫,那拉氏错愕难堪的愣怔在原地,直到四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顿时面色狰狞,死死咬着嘴唇。

    “福晋,奴婢早说过年氏她不安分,您瞧瞧爷的魂都被她勾走了。”

    “嬷嬷,我等不及了,快些准备吧。” 那拉氏的语气满是怨毒

    年若薇正坐在窗前,怅然若失的听着戛然而止的琴音,忽而听见恩普提醒四爷来了。

    抬眸间,四爷已然疾步走到了她面前。

    “薇儿,爷今夜在你屋里歇息。”

    “爷不可,这不合规矩。”年若薇不知该如何与四爷相处,于是赶忙用四爷方才搪塞她的规矩来拒绝他。

    “侧福晋,福晋方才念及您今日在紫禁城内受了委屈,特意恳请王爷今晚来你院里歇息。”若欣姑姑幽幽说道。

    “是啊是啊,福晋方才还说您腹中的小阿哥是最重要的,让王爷多陪陪侧福晋。”

    柴玉将方才福晋让他转述的话带到。

    “多谢王爷和福晋挂怀。”

    年若薇心中苦涩,原来他是听了福晋的话,才来瞧她的。

    “都下去。”胤禛凝眉盯着年氏面上牵强的笑容。

    待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之时,胤禛折腰将年氏打横抱到床榻之上。

    “方才爷抚琴你可曾听到?”

    “听见了。”

    “薇儿,方才抚琴之时,胤禛很想你。”

    年若薇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在福晋屋里抚琴,却说很想她,想她什么?想她加入他们吗?

    年若薇看着四爷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缱绻眼神,故作温柔的回应道:“多谢王爷挂念。”

    胤禛看到年氏眼眸中的敷衍,愈发恼怒,他忽而想起来在毓庆宫之时,太子对年氏超出寻常的关怀。

    他原本看向年氏的温柔神色瞬时冷了下来。

    “薇儿与太子相熟?”

    年若薇有些诧异的看向四爷,不知道四爷为何忽然莫名其妙的问她和太子熟不熟。

    “爷为何如此问?妾身只见过太子几回罢了,谈不上熟不熟。”

    “嗯,早些安置吧。”

    年若薇与四爷二人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她苏醒之时,四爷已然离去。

    “年糕起来啦,爷今儿要陪着四福晋回门,一大早就出去了。”

    年若薇的面色一沉,她想起来她回门那日,四爷似乎喝醉了姗姗来迟。

    相比之下,她悲哀的发现原来她在四爷心中的位置,似乎也不过如此,四爷甚至怠慢轻视她的娘家。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在四爷心中根本比不上嫡福晋分毫。

    “年糕,爷明日要去直隶办差,说下个月初回来。”

    “嗯。”年若薇有些失魂落魄的攥紧了手里的桃木梳子。

    第二日清晨,她本想起来去送别四爷,可忽然觉得肚子发紧,于是吓得躺回了床榻上。

    待到医女查看后说无碍,她才急急忙忙的起身去大门口送别四爷。

    此时胤禛站在马车前,目光在莺莺燕燕的陌生面孔中搜寻年氏的身影,却并未看见年氏。

    “王爷,时辰不早了,您快出发吧。”四福晋那拉氏泪眼盈盈的伸手理了理王爷的披风。

    “嗯。”胤禛心中有些恼怒,年氏愈发骄纵,甚至因为他昨日名正言顺陪伴嫡福晋回门都在拈酸吃醋。

    他板着脸入了马车内。

    待到王爷的马车走远之后,那拉氏转身就看见年氏姗姗来迟,她嘴角含笑拦住年氏的去路。

    “王爷都走远了,回吧。”

    “妾身遵命。”年若薇气喘吁吁的看着已然走远的马车,心内戚戚然,他甚至都不愿意等等她。

    她怏怏不乐的回了西苑,四爷不在王府里,她除了每日和侍妾格格们一道去福晋正院里晨昏定省之外,日子过的还算悠哉。

    十月初一,这日年若薇正在福晋正院里请安,忽而看到苏培盛急急忙忙的入内。

    苏培盛该陪着四爷去直隶办差,怎么就他一人回来了?

    年若薇顿时惊慌无措的凑上前去。

    那拉氏看出年氏慌了手脚,于是故意开口道:“年氏留下,其余的姐妹们都早些回去吧。”

    “不好了,福晋,王爷负责押送到直隶洪灾区的米粮出了问题,押送粮草的西山大营副指挥使星惠竟到万岁爷面前弹劾四爷,说爷中饱私囊!”

    “那些灾民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朝廷的赈灾粮出了问题,义愤填膺开始暴乱了,爷如今被困在了直隶府寸步难行。”

    “叶赫那拉星惠何时有如此狗胆?”四福晋面色凝重的沉吟道。

    “定是直郡王的手笔!”那拉氏素来知道自家王爷和直郡王面和心不和,她隐隐觉得王爷被困在灾区,定与直郡王脱不开关系。

    “苏培盛,去直郡王府下拜帖,就说我要拜访直郡王。”

    “奴才这就去。”苏培盛忧心忡忡的转身亲自去隔着一条街的直郡王府邸下拜帖。

    “年氏,你准备一下,与我一道去直郡王府邸拜访。”

    那拉氏刻意拉上年氏一道前往,否则她与直郡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好听。

    “妾身遵命。”年若薇一颗心揪紧,恨不得立即去直隶找四爷。

    没过多久,苏培盛就哭丧着脸回来了。

    “福晋,直郡王让您将账本交给他。”

    “岂有此理,还真是直郡王下的狠手!”

    “什么账本?”那拉氏只觉得懵然。

    苏培盛一时间没了主心骨,于是只能唯四福晋马首是瞻。

    “福晋,直郡王曾经秘密让人收集百官的把柄制作成百官言行录,后被王爷偶然得到,奴才也不知道王爷将那要紧的东西藏在何处。”

    苏培盛愁眉苦脸的说道。

    “福晋稍微,妾身去取。”年若薇想起来那件要命的东西,此时也不顾不得四福晋会不会忌惮她,只一心想着四爷早些化险为夷。

    那东西直郡王既想要就拿去,未必就是好东西。

    苏培盛搀扶着年氏离开屋内之后,那拉氏顿时目露凶光,连苏培盛这个贴身奴才和她这个嫡福晋都不知道的事情,王爷竟然告诉了年氏,她也配!

    年若薇匆匆忙忙的取了百官言行录,回到了福晋正院,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将那册子交给了福晋。

    四爷有难,福晋与四爷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定不会袖手旁观。

    那拉氏打开了那本百官言行录扫了一眼,顿时满眼震惊,此刻她呼吸愈发急促,难怪王爷在朝堂上的实力不错,原来是有这要命的东西。

    百官都被王爷用这本册子捏住了脖子,王爷简直振臂一呼,就能从者如云。

    此刻那拉氏眸中狡黠一闪而逝。

    “年氏,这是王爷在朝堂上立身的根本,绝对不能拱手送人,我现在就入宫去找额娘一起想办法!”

    “福晋,这百官言行录未必就是好东西,迟早是个祸害,既然直郡王要,就给他吧。”

    年若薇出身卑微,自然知道奴才们的想法,倘若将百官逼急了,他们定破罐子破摔,对四爷群起而攻之。

    “年氏,我命令你立即将这重要的册子送回王爷的书房藏好!”

    “我需立即进宫寻额娘帮助。”

    “妾身遵命!”年若薇接过四福晋递回来的百官言行录,听到四福晋竟然要去寻德妃帮忙,顿时无奈的摇头。

    德妃说不定巴不得四爷回不来,怎么可能真心帮忙!

    她默不作声朝着四福晋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了福晋正院。

    回到西苑之后,她当即就让恩普准备马车,带着那百官言行录出了王府。

    年氏离开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那拉氏耳朵里。

    “福晋,年氏带着秘录离开了王府,可要派人去拦住她?”西林嬷嬷焦急的说道。

    “不必,我是故意给她机会,带着那册子去寻直郡王的,年氏这回死定了!呵呵呵”

    那拉氏坐在梳妆台前,阴测测的笑起来。

    王爷最忌讳后宅的女人们干政,年氏此举,无疑是彻底背叛了王爷,将他安身立命之物交了出去。

    “福晋,可那件东西对王爷如此重要,若给出去的话,王爷那该如何是好?”

    “蠢材,王爷深谋远虑,如此重要的东西定存有备份,我们无需担心,我只需料理好王府,到紫禁城里声泪俱下的当个情深意重的四福晋即可。”

    至于年氏,那拉氏冷笑着看向镜中满眼喜色的自己,这死局年氏必败,她将那册子交给直郡王那一瞬,将会彻底绝了王爷的宠爱。

    马车内,年若薇摩挲着手里那要命的东西若有所思,忽而嘴角浮出浅笑,她匆忙执笔写下一封密信,用火漆封好之后,她又将坐在马车前头的恩普唤来。

    “恩普,待我们从直郡王府邸离开之后,你就悄悄去寻我爹爹,将这封信交给爹爹。”

    恩普应了一声,将密信揣入怀着藏好。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入了直郡王府邸,年若薇在一个老嬷嬷的引领之下,来到了直郡王所居的前院里。

    眼看着那老嬷嬷似乎将她领到直郡王的卧房内,她顿时吓得刹住脚步。

    “嬷嬷,可否请直郡王到书房一叙?孤男寡女在卧房里聊天,多有不便。”

    “王爷说若您没有诚意,就请回吧。”那老嬷嬷掀了掀眼皮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侧福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锦秋察觉到直郡王不怀好意,于是担忧的看向小年糕。

    “不,我今日必须见到直郡王,嬷嬷您请继续带路。”年若薇咬牙说道。

    那老嬷嬷笑了笑,就默不作声的继续带路。

    年若薇跟着那老嬷嬷入了直郡王的卧房内,此时直郡王正在喝酒。

    见她来了,直郡王顿时眸色迷离的看向她。

    “直郡王,您要的东西拿来了,只是如何能保证您拿到东西之后,能放过我们王爷。”

    “本王以映月母子在天之灵起誓如何?”直郡王打着酒嗝,目光幽幽盯着年氏高高隆起的肚子。

    年若薇被直郡王炙热的眼神看的后背发凉,于是赶忙伸手扶着肚子。

    此时直郡踉踉跄跄的走到屏风后,取来一身陈旧的宫女服。

    搀扶着年糕的锦秋一眼就认出那宫女服是七八年前宫女穿的服饰。

    “穿上!”

    年若薇一眼就认出那宫女服的颜色款式,和映月当年出宫回家之时穿的一模一样。

    她有些忐忑的接过衣衫,绕到屏风后开始换衣衫。

    “我们还是走吧,年糕,我觉得不对劲。”锦秋有些忐忑的低声提醒道。

    “没事。”

    年若薇自顾自的开始换上那身宫女服,再由锦秋梳了小两把头,就扶着肚子来到了直郡王面前。

    “映月你和孩子回来了”

    直郡王此刻眼神痴迷缱绻的年若薇,让她不寒而栗。

    此时直郡王竟然伸手掀开了软榻上的红绸,露出被红绸掩藏之物,年若薇顿时惊的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直郡王这个疯子,竟然将映月母子下葬入殓之时用的猪笼放在了房间内。

    她正仓皇失措间,忽而又瞧见直郡王的床榻之上,竟然放着一副森森白骨。

    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个疯子竟然将映月的尸骨藏在了卧房内,日日与白骨同床共枕。

    “你!立即钻入这猪笼内。”直郡王打着酒嗝呵斥道。

    “好。”

    年若薇在锦秋的搀扶下,入了那狭窄的猪笼,那编织猪笼的竹子,早就被经年累月的尸骨沁出斑斑血迹,年若薇又惊又怕,但是想起四爷还身陷囹圄,就鼓足勇气钻入那猪笼内。

    “映月,孩子,你们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

    直郡王忽而跪在猪笼前,抱着猪笼悲恫大哭起来,年若薇被困在猪笼内,只吓得忍泪捂着肚子。

    锦秋将手伸入猪笼内,含泪紧紧的攥着小年糕发颤的冰冷手腕。

    直郡王趴在那猪笼前哭的悲痛欲绝,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忽而止住哭声,既然对着猪笼内的她,开始自.亵。

    年若薇快直郡王疯癫的行为逼得崩溃了,只能无助的捂着肚子任由他发疯。

    也不知过去多久,疯癫的直郡王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喟叹,转身躺到了床榻之上,拥抱着那森森白骨同榻而眠。

    年若薇脸上都是污秽之物,只惨白着脸簌簌落泪。

    “滚。”

    年若薇听到直郡王下逐客令,瑟瑟发抖的从猪笼中钻出来。

    她将那本要命的百官言行录放在了桌案上,换上自己的衣衫之后,就胆战心惊的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西山大营主簿周宁之贪墨赈灾款之事就传回了王府。

    此时年若薇正泡在浴池里,将早就发红的脸颊搓揉的愈发红肿。

    “年糕,你洗了一晚上了,别再折磨自己了。”锦秋含泪想要搀扶小年糕起身。

    “嬷嬷,直郡王猥.亵我之事,别让任何人知道。”年若薇语气中带着恐惧的哭腔。

    “你对王爷这般情深意重,王爷定不会负你。”锦秋边抹泪边劝慰道。

    “王爷能走到今日这番成就实属不易,我没什么本事,只能用笨办法。”

    “年糕,方才前院传来消息,说爷过几日就能平安归来。”

    “太好了。”年若薇顿时喜极而泣

    这日一早,年若薇早早的就在王府大门口迎接四爷平安归来。

    那拉氏看着年氏满眼笑意,心中不禁冷笑,一会年氏该哭了。

    此时急促的马蹄声渐近,四爷风尘仆仆的骑着马往王府赶来。

    年若薇只凝眉看着四爷脸上并无受伤的痕迹,顿时松了一口气。

    “妾身恭迎王爷回府。”那拉氏正领着王府一众妾室给王爷请安,忽而王爷满脸怒容冲到了年氏面前。

    年若薇错愕的看着四爷怒不可遏的冲向她,她吓得匆忙往后却步,却被四爷迅疾的脚步逼到了墙角。

    “谁准你牝鸡司晨!!”四爷朝着她怒吼道。

    “爷,那东西并非是什么好东西,妾身已让啊!!!”

    她话音未落,四爷竟抡拳狠狠的砸在了她耳畔的墙面上,青石墙面顿时被暴怒的四爷砸出一个大坑来。

    “年氏!禁足!”

    胤禛一路上风驰电掣,压着滔天怒火回来。

    可还是毁了,全都毁了!他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致胜法宝,竟被年氏这愚蠢的女人彻底葬送。

    年若薇满眼错愕看着四爷怒气冲冲的入了王府。

    他骂她牝鸡司晨,他甚至不愿意让她讲话说完,他不要她了。

    年若薇绝望的潸然泪下,在锦秋的搀扶下,回到了西苑里。

    自从那日起,四爷就不曾再来瞧过她。

    再过半个月就是四爷的生辰,年若薇前两日就解了禁足。

    此时她正在王府小花园里散心,忽而听见有奴婢说福晋前些时日来月事了,即将在四爷生辰那日,与四爷圆房。

    第78章

    年若薇只觉得肝胆俱裂,这一个月来,她独自一人提心吊胆地的熬过幽窗冷雨,孤星冷月,他不曾来看过她一眼。

    才短短一个月,四爷和福晋的之间的感情,竟发展的如此突飞猛进。

    如今二人即将圆房,那么距离历史上的嫡子弘晖诞生也该不远了吧。

    难怪四爷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将她禁足,是觉得她碍眼了吧,年若薇只觉得自己活成了笑话。

    此时西林嬷嬷施施然来到年氏面前,嘴角浮出浅笑。

    “年侧福晋,福晋后日要陪伴太后去红螺寺祈福,特命您收拾收拾一道前往,也好为您腹中的小阿哥祈福。”

    “好。”年若薇哑着嗓子说道。

    这一夜,年若薇辗转难眠,脑海里都是四爷曾经许下的空头诺言。

    如今即便她虽失了四爷的心,但她愈发想好好的活着,体面的活着,才能让她的儿子今后在王府里有立足之地。

    今年的初雪姗姗来迟,第二日一早,西林嬷嬷就亲自来请她去红螺寺,说太后临时改了行程,需提前一日前往红螺寺,

    年若薇裹着厚实的狐裘,登上了前往红螺山的马车。

    随着马车渐渐靠近红螺山道,年若薇眼前仿佛浮现出四爷当年背着她登山的场景。

    他说他背过她了,此生不准别的男人再背她登红螺寺,可她却记得四爷并未说过,他此生只会背她一人登红螺寺。

    往事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她有些泪目的放下了马车帘子,不忍细看那负雪苍山。

    今日锦秋不舒服,特意请来沉稳凝练的若欣姑姑前来伺候她。

    她对若欣姑姑并没有太多好感,她总觉得妖痣一事,与若欣姑姑有关,但她还没来得及和四爷说,就被四爷禁足了。

    此刻若欣姑姑正在焚香,她鼻息间传来阵阵清甜的果木香气,她警惕地打开了马车窗。

    呼啸的冷风裹挟着薄雪漫卷而来,她只觉得面如刀割,忍不住瑟瑟发抖。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红螺山脚下,四福晋搀扶着太后亲自登山,年若薇和仆从们则跟在了二人身后。

    雪后的红螺寺格外静谧,只剩下脚踩在残雪上的咯吱咯吱声。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她腹中的小阿哥竟有些焦躁不安的胎动,年若薇只能温柔的抚着肚子安慰孩子。

    临盆在即,她也想给自己的孩子祈福,祈愿他平安诞生,福寿绵长。

    她大着肚子走走停停的,直到午膳之时,才气喘吁吁的来到红螺寺门口。

    “侧福晋您怎么磨磨蹭蹭的,太后和福晋都已祈福结束了,现下准备下山了。”

    “好。”

    年若薇没来得及歇息,就又跟着太后和四福晋一道下山。

    她的肚子在此时开始发紧,年若薇顿时吓得顿住脚步,现在的感觉很像是有规律的宫缩,这是即将临盆的征兆。

    她有些害怕的缓缓挪动脚步,忽而感觉到肚子紧绷,只感觉到腹中一阵剧痛,她的裤子瞬间被汹涌的羊水打湿。

    “姑姑,我破水了!”年若薇恐惧的抓住若欣姑姑的手腕,说话的语气都在发颤

    胤禛今日总觉得心绪不宁,虽然奴才们每日都会来禀报年氏日日的情况,可今日一整日,他都忍不住在想着年氏,于是下朝之后,他就匆匆忙忙打道回府。

    他穿着朝服径直来到年氏所居的西苑。

    此时锦秋正在晒被子,见王爷前来,赶忙上前行礼。

    “她?”胤禛逡巡四周,并未看到年氏的身影,忍不住眉头紧锁。

    “今儿太后去红螺寺祈福,福晋带着侧福晋一道去了。”

    “不是明日?”胤禛诧异凝眉,他明日告了假,想与年氏一道前往红螺寺为孩子祈福。他还想抱着她们母子二人上山祈愿。

    “说是太后提前了。”锦秋毕恭毕敬的说道。

    “嗯,苏培盛,更衣,去红螺寺。”

    “带些她喜欢的点心。”

    苏培盛脚步顿了顿,赶忙去准备马车和小年糕喜欢的点心。

    一路上王爷都在催着他行快些,苏培盛只能硬着头皮拼命扬鞭,最后马儿不堪忍受,竟尥蹶子了。

    胤禛愈发觉得心神不宁,甚至莫名觉得恐慌难安,当即让苏培盛带着点心,与他步行前往红螺寺。

    此时红螺寺后的一处小院内,若欣姑姑看着从屋内端出的一盆盆血水,终于忍不住良心的谴责,冲入了屋内。

    眼看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拿着生锈的剪子要剪开年氏下面,若欣顿时惊的夺过那恶魔的剪刀。

    “你疯了!”她好歹是雍亲王侧福晋!”

    “姑姑救救我”此时年若薇被两个老嬷嬷按着手臂,面无血色的看向若欣姑姑。

    恩普和福晋的奴才在山脚下伺候,这满屋的人,她只认识若欣姑姑一人。

    “胎儿有些大,太后说辰时若孩子还不下来,我们都得死!”那嬷嬷再次拿起了生锈的剪刀。

    “我自己来!”若欣从袖中取出一把银质的柳叶刀,咬紧牙关在年氏身下划开一道口子。

    “快快快!孩子头快出来了!”接生嬷嬷赶忙让人将孩子的头扶着。

    伴随着一声有气无力呼喊声,年若薇只感觉到孩子滑出了身内。

    “哇哇哇哇”伴随着洪亮有力的婴孩啼哭声,小阿哥终于平安降生。

    可年若薇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小阿哥就被裹在襁褓里抱走了。

    “孩子你们要将我的孩子抱去哪孩子,呜呜呜呜”

    年若薇已然发现今日自己陷入了一场为她精心设计的阴谋中,恐怕凶多吉少。

    此时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着急起身,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就冲出了产房内。

    潺潺的血迹顺着两腿之间落下,可她的孩子早已经不知去向。

    她正绝望的逡巡四周,忽而手腕被人攥紧,若欣姑姑竟然含泪抓住她的手,拔腿就往红螺寺后山狂奔。

    “年糕,快跑,她们想去母留子!”

    年若薇被若欣抓着往红螺寺后山狂奔,此刻她心急如焚,很想去找小阿哥。

    “放开我!”她急的用力甩开了若欣的手。

    此时二人已来到一处千仞绝壁之前。

    若欣满眼愧疚看向小年糕,她此生虽罪孽深重,但今日却不能放过小年糕。

    她不能看阮郎枉死,他等了她整整十五年,明年秋,她就能出宫与他成婚了!

    此时她抽出腰间软剑,咬牙朝着小年糕的心口狠狠刺去。

    “年糕你放心去死吧,福晋再无法孕育子嗣,定会对你所出小阿哥视如己出,小阿哥有你在这么个血统卑贱的额娘,是他的不幸!”

    “你若去死,小阿哥将会过继到嫡福晋名下,成为尊贵的嫡子,你就别再拖王爷和小阿哥的后腿了。”

    “姑姑,念在我当奴婢之时对您毕恭毕敬,可否饶我不死?”

    此时年若薇拖着摇摇欲坠的虚弱身型,被若欣一步步逼到了悬崖边上。

    即便若欣说的头头是道,但她还是想活着去找四爷,她想亲口听他说不要她了。

    “年糕,你为何如此不知廉耻,今日若无王爷授命,你觉得我会对你下手吗?”

    “他早已恼了你,可奈何你是万岁爷赐下的侧福晋,你知不知道他很为难,他对你的态度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你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吗?他当时被康熙爷逼着忍辱负重娶你,只不过是想逼着你爹年遐龄辞官,难道你不知道新任湖广总督是王爷的心腹?”

    “不”

    年若薇绝望的看向若欣讥讽的嘴脸,她不相信四爷会这么对她,可若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每每想起就不忍细想,深感恐惧绝望的事实。

    今日这些她刻意回避的事实,却被若欣撕开了血淋淋的真相,她顿时崩溃绝望的啜泣。

    “年糕,我是王爷身边最为心腹的奴婢,很多事情他不便去做,只能让我来处理,如今你替福晋诞下孩子,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否则你觉得王爷为何忍心让你大着肚子来爬山?”

    此时年若薇已然万念俱灰,却依旧不想死。

    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孤零零的活在王府那魔窟,于是她拼命与若欣姑姑缠斗,渐渐被身手不凡的若欣逼着站在了悬崖边上。

    “年糕,你活着就是所有人的累赘,你别再拖累小阿哥和王爷了,你若活着,小阿哥就活不成了!算我求你了!”

    听到小阿哥有生命危险,年若薇顿时放弃了挣扎,她忽而绝望的苦笑起来,这几月她已然感觉到了四爷对她没有半分真心,她不想等着四爷亲自来杀她。

    “好!那就如他所愿!”她决绝转身,孤寂的背影破碎绝望,含泪一跃而下。

    若欣心内百感交集,看着年氏染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雾中,转身就是去寻太后和四福晋赴命。

    此时红螺山脚下,胤禛正在运轻功登山,忽而感觉到心间一阵难忍的刺痛。

    他脚下愈发慌乱,飞身扑向山顶。

    靠近山顶之时,他耳畔传来一阵阵婴孩啼哭声,他顿时松一口气。

    那拉氏正亲手抱着年氏的孩子下山,忽而瞧见四爷飞身跃起,顿时满眼喜色的凑到四爷面前。

    “恭喜王爷,今日喜得麟儿。”

    胤禛只扫了一眼小阿哥,小家伙眉眼间竟与他极为酷似,他来不及欢喜,就着急追问。

    “年氏在何处?”

    “王爷”那拉氏欲言又止。

    “说!”

    胤禛只觉得愈发慌乱恐惧,板着脸寒声质问。

    “年氏方才忽然抱着孩子说要与王爷和离,最后竟然想抱着孩子逃跑,后不慎跌入山崖下,我们正在搜救。”

    “是啊,胤禛,方才年氏疯癫的样子让哀家都吓了一跳,辛亏她没抱着小阿哥跳崖,否则罪孽深重!”

    “她在哪!”

    胤禛只觉得一股灭顶剜心蚀骨之痛让他痛不欲生,他只觉得被人扼住咽喉,疼的无法言语,悲痛欲绝之下,他竟眼前一黑…

    耳畔传来婴孩的啼哭声,那拉氏抱着孩子坐在床前抹泪。

    “王爷,您可算醒了,妾身以为您不要我们母子了,呜呜呜呜”

    “王爷,万岁爷亲自给我们的孩子赐名弘晖,您快看看小阿哥。”

    “年氏可曾回家?”胤禛艰难溢出痛苦的哽咽。

    “我们搜寻了三日,只寻到了些人的碎骨和年氏残破的衣衫。”

    那拉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含泪摇摇头,却见王爷竟然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我要去接她回家,薇儿”胤禛才踉踉跄跄走出两步,只觉得急火攻心,喉头涌出一阵猩甜。

    此时苏培盛愁眉苦脸的入了屋内。

    “王爷,荣宪公主请您过公主府邸一叙。”

    “年氏定躲在公主府邸,苏培盛,立即备马!”胤禛顿时欣喜若狂冲出了屋内。

    那拉氏抱着孩子绝望看着四爷为了年氏那贱人失魂落魄,顿时气的狠狠将那孽种举起来。

    那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那拉氏瞬间狠不下心肠将那孽种摔死。

    只因太后已将这孽种过继到她名下,如今这孩子在皇族玉碟里记录在册,是雍亲王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嫡子。

    即便她再不愿意,这孩子终将是她今后的全部指望。

    年氏根本不可能再活着,她的人已然找到了年氏残破的尸首,她身下还满是产后的恶露,定不会错。

    那拉氏忽而低低的冷笑起来,今后再也没有人敢与她抢四爷了。

    此时公主府邸内,荣宪公主满眼都是疲惫的红血丝,她裙摆上沾满了红螺山脚下的黄泥。

    “皇姐,年氏在何处?胤禛来接她回家。”

    “呵,她在阴曹地府,四弟现在就可以去与年糕团聚。”荣幸说话的声音都沙哑疲惫不堪。

    看到四弟那混蛋之时,她甚至觉得动手打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皇姐,我知道你又在挑拨离间,请将她还给胤禛!”

    “苏培盛,去请张廷玉父子前来!”胤禛寒声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你将他们父子二人带到汗阿玛面前吧,我自会到汗阿玛面前自刎谢罪。”

    “我早觉得你对孝懿皇后指给你的人偏听偏信,你瞧瞧孝懿皇后给你选的福晋是什么玩意?”

    “还有她!”荣宪扬手间,老周就领着两个大力太监将被五花大绑的若欣和一个青年书生丢到了胤禛面前。

    “她只是单纯的想当你的妻,可你却从不信任她半分,她跋扈霸宠又如何?她只是愚蠢的认为你会爱她一辈子。”

    “她在孤山中产下你的孩子,换来的却是那拉氏杀母留子的算计,你和那拉氏真是天生一对啊,竟然将她活活逼得自戕了,呵呵呵呵”

    “这贱婢说她当时挣扎的厉害□□宪哽咽的抬眸,将眼泪逼回眼眶,最后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知道自己被抛弃,却依旧在念着不连累你和孩子,这贱婢一说让她别连累你们父子她就乖乖的自己跳崖自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她是不是蠢的无可救药了,呵呵呵呵”

    “年糕,呜呜呜呜”荣宪终于绷不住悲伤的情绪,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您怨恨年糕牝鸡司晨,可她却一心一意为您豁出命。”锦秋早就哭成泪人,终是忍不住为枉死的年糕鸣不平。

    “那夜,奴婢陪年糕入了直郡王府,直郡王他简直禽兽不如,逼着小年糕换上死人的衣衫,还让她钻了猪笼,甚至甚至猥.亵年糕她当时身怀六甲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她满脸都是直郡王污秽的精水,可却咬牙忍下了所有屈辱。”

    锦秋恨不得杀了自己,早知道那日,她就该跟着小年糕一道去红螺寺,是她亲手将若欣这个凶手送到了小年糕身边,她间接害死了小年糕。

    “胤禔!!”

    胤禛姐弟二人俱是怒不可遏,不约而同咬牙切齿说道。

    “苏培盛,立即去寻与年氏容貌相仿的女子送入王府,就说她已平安归来。”

    “你想做什么!”荣宪不知道四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懵然的看向四弟。

    “我要让那拉氏生不如死,寝食难安。”

    “你不是还准备在生辰之时与她圆房,算了吧,四弟,你后宅里的女人能让你不重样的睡一个多月,年糕都下地狱了,你不必惺惺作态了。”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给小年糕报仇,我只要求小阿哥不得认贼做母,你若无法亲自照料,就交给我带回草原吧,反正你不缺女人生孩子。”

    “胤禛发誓,此生只会有晖儿一个孩子。”

    “我不想再听你发誓了,你发的毒誓全部都应验在小年糕身上,她已被你诅咒而亡,此刻开始你我恩断义绝,此后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荣宪是真恼了,世间哪有几人如她的书呆子这般对她专一长情,大多是如胤禛这般信口雌黄之徒,一旦得到就不知珍惜,失去又在故作深情。

    倘若不是念及小阿哥还需承袭胤禛的王位,她早就送胤禛下去陪小年糕了

    康熙三十四年十月初六。

    江宁府,逼仄狭窄的大悲巷内飘散出阵阵刺鼻的药味。

    一名方脸宽额的中年大夫正在后院里给药人试药,这年轻的女药人极为能忍,虽然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两年,却已经熬过了无数次凶险的试药。

    此时那药人服下新的药后,依旧如往常那般面不改色,直到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出毒血来。

    游医叶天士忍不住咋舌:“你到底是不是人?这方子里有断肠草和钩吻!”

    “不够疼,再加一两断肠草。”年若薇嘴角浮出一抹浅笑,幽幽说道。

    “叶大夫,今日我儿生辰,可否容我下厨做一碗长寿面?”

    叶天士掀了掀眼皮子,有些吃惊的看着那女药人光着身子,从漆黑的汤药里缓缓爬出来。

    近来她碎裂的骨头渐渐愈合,虽行动迟缓,但好歹能自理了。

    “多做一碗,我也饿了。”

    叶天士心无杂念的将女药人身上一寸长的密密麻麻银针一一拔出,又将一件普通的麻衣罩在她身上。

    看着她迟钝缓慢的朝着厨房挪步,叶天士有一瞬不忍,于是将她抱到了灶台边。

    眼看着那女药人连切菜的手都在抖个不停,叶天士无奈的夺过她手里的菜刀,开始做长寿面。

    “我就没遇到比你更惨的人。”

    “谢谢。”

    年若薇缓缓抬起手,将很容易脱臼的下巴按回去,却发现自己的右边胳膊又脱臼了,于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将胳膊按回原位。

    如今她这幅身子,就像残破散架的骨头架似的,走路都费劲,甚至咧嘴都不能太大幅度,否则剜心刺骨的疼痛将折磨她好几日。

    “十日后,我要去句容县,最近句容的一个小镇天花横行,死了不少人。”

    听到天花,年若薇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在大清,天花传染性极强,几乎是不治之症。

    康熙爷一直沿用从患有轻度天花症的人身上提取少量病毒给健康人接种,让他们感染上轻微的天花症状,待到恢复之后,就能拥有终生免疫力。

    可此举死亡率极高,皇族都有不少孩子因为年少时候种人痘,而不治而亡。

    年若薇担心她的儿子染上天花,于是缓缓的扭着脖子看向叶天士。

    “叶大夫,我有秘方可预防天花。”

    “除了种人痘之外,连我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种牛痘。”

    年若薇记得种牛痘预防天花的办法,到十八世纪才会出现在英国,距今还有两百年。

    “你懂什么?”叶天士觉得这个药人什么都不会,只除了抗药性不错。

    “我可以试药,你给我种牛痘,我与你去疫区,我来贴身照料病人,若我安然无恙,则有效。”

    叶天士想了想,觉得不妨一试,反正接种牛痘又不会出人命,于是当下就让药童和药人一道接种了牛痘,他顺便也给自己种了牛痘,想感受一下得牛痘是何具体病症表现。

    “面好了,吃。”叶天士将筷子塞到那女药人手里。

    年若薇动作有些顿挫的缓缓来到桌前,落座之时,只听咔嚓咔嚓骨头的脆响声传来,叶天士皱着眉头伸手,熟练的将药人散架的髋骨推回原位。

    “你还需修养两三年,方可如寻常人般跑跳,记得没事多躺在药池子里养心血。”

    “好。”

    年若薇将脱臼的拇指按回原位,开始低头吃面。

    十日之后,她躺在满是药汤的血棺材里,与叶天士一道前往句容县。

    这日她正躺在棺材里歇息,忽而听到一阵阵悲悲切切的哭声和哀乐声传来。

    一路上都是哭丧的队伍路过。

    无数纸钱飘入没有盖紧的棺材内,年若薇伸手将纸钱捏在手里,慨叹此地简直是人间炼狱。

    马车行至一处亦庄,年若薇换了一身干净的麻衣,又蒙住了自己的脸,跟在叶天士身后,来到了疫区内。

    “小年,你和他们四人去照顾病患,注意保护自己。” 叶天士悲天悯人的看着那些病人们。

    年若薇正要转身去照顾棚舍里的病人,忽而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叶大夫,本官替这些可怜的病人感谢您悬壶济世之心。”

    听到陈文宴的声音,年若薇只觉得恍如隔世,她忙不迭的低下头,与药童们一道入棚舍内照料病人。

    接连几日,她都不知疲倦的照顾那些病人。

    这几日叶天士有些诧异,只因为他前几日被情绪激动的病人咬了一口,却并未染上天花,再看他的药童们和那药人,俱是安然无恙。

    于是他当即去寻了江宁知府陈文宴大人,与他商量周边区域大范围接种牛痘。

    接种牛痘成本极低,陈文宴当即就吩咐人征集生了牛痘的牛来。

    随着时间推移,句容县周边村镇竟再无人上报疫情,陈文宴当即大喜,立即让人在江宁府广泛接种牛痘。

    康熙三十五年秋,江宁府成为整个大清天花死亡率最低的区域。

    康熙帝龙颜大悦,当即就下令在全国范围内种牛痘预防天花。

    叶天士因推广牛痘预防天花有功,更是被康熙爷下旨褒奖,赐名为天下第一神医。

    年若薇看着叶天士身边渐渐多出许多达官贵人,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她怕那人寻来!

    于是这日午后,她背着行囊来到了叶天士面前。

    “叶大夫,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是个孤僻之人,想去云游四方,就不打扰您了。”

    “小年,你身子骨尚未康复,你要去哪里?你我可一道前往。”

    “叶大夫,您心怀天下苍生,如今这牛痘种植术还需您大力推广,您可不能乱跑,那些大官该着急了。”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小年,我替天下苍生感谢你的无私。”

    叶天士很欣赏这个药人,她身怀秘方,却并未以此牟利,无私的将秘方公布天下,彻底让可怕的天花不再肆虐大清国境。

    她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心怀天下苍生。

    “这是你泡的汤药的秘方,今后你每个月都需最少泡半个月血棺。

    “还有这些银子你拿着。”叶天士将一叠银票塞到了药人小年的包袱里。

    “叶神医救命之恩,小年感激不尽。”年若薇曲膝跪在叶天士面前,感谢他当年在乱石滩救下她的恩情。

    “是你自己命硬,这些年你是靠自己当药人才能有今日,小年,我不知道你从前遭遇什么悲惨的过往,如今你算涅槃重生,需不念过往,方能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年若薇有些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天大地大,她甚至没个容身之地,她最爱和最恨的人都在京城,可她却此生都无法再见他们,何谈未来可期。

    “叶神医,就此别过。”

    年若薇背着行囊离开了大悲巷,她茫然的在江宁城内走走停停,竟不知该去哪里。

    此时她看到一处牙行贴出了招人的启事。

    冷不丁她被一条招仆妇的消息吸引。

    有一主人家招纳仆妇一名,需识文断字,善音律,会调素琴,最关键的是只需照顾夫人即可,月钱二两。

    年若薇对如此丰厚的薪资有些心动,心想反正没地方去,于是干脆就入了牙行应聘。

    那牙行的老妈妈看见眼前漂亮的不像话的□□,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劳驾,我是来应聘甲字第一号主人家的。”

    那牙婆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有些失望的说道:“那家主人家要求极为严苛,需男女主人同时面试过关,你方可去当差。”

    “你会弹琴吗?识文断字吗?就这两点但凡都会的,家里的条件都不差,谁还会来做奴婢。”

    那牙婆也是看在佣金丰厚,否则当时就差点将那家的小厮赶出门去。

    年若薇点点头,当下就接过牙婆递来的毛笔,工工整整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她又在牙婆的引领下,坐在古筝前抚了一曲。

    “不错不错,你且在此稍候片刻,那家就住在不远处。”

    那牙婆也看出今日来的仆妇有些真才实学,于是赶忙将人带到茶室内,就命人去长乐巷请男女主人来相看奴婢。

    此时年若薇有些紧张的坐在茶室内,才吃了两盏茶,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迎面进来一张熟悉的俊逸脸庞,那人也恰好看向她。

    “你”陈文宴没想到竟然在此看到了年氏。

    可他却有些懵然,年氏如今贵为雍亲王侧福晋,应该身在王府才对,为何会出现在千里迢迢的江宁府?

    “宴郎,这仆妇看着知书达理,似乎资质尚可。”

    陈文宴身后走来一个清丽婉约气质如兰的美人儿,想必就是他藏在暗处的心上人。

    “莹儿你先出去等我。”

    “怎么了?”那少女眉目如画,此时蹙眉更是风姿绰约,让人移不开眼。

    “一会再与你说。”

    那少女乖巧的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陈文宴让小厮在门外把守,就将茶室门紧闭。

    “你是谁!”

    “方才那位就是你的心上人吧,陈大人。”

    “你你是怎么可能!”陈文宴顿时大惊失色,满眼震惊盯着眼前熟悉的女人。

    “我是小年,听闻陈大人在寻丫鬟仆妇,我觉得我很合适。”

    “你既在此,那王府里的侧福晋又是谁?”

    听到陈文宴说王府里还有一个她,年若薇顿时哑然失笑,心想许是四爷和四福晋杀人夺子之后,担心东窗事发,所以寻了个影子来掩人耳目。

    这二人还真是阴险狠毒,年若薇愈发对四爷夫妇二人恨之入骨,她之所以忍着不去复仇,只是想让她的儿子好好的活着。

    如今她此生的牵挂就是年家和孩子,还有公主。

    “我被人杀母夺子,如今已无家可归。”

    偶然遇到信任的故人,那些尘封的痛苦记忆瞬间历历在目,年若薇忍不住伤心欲绝的啜泣。

    陈文宴听着年氏惨绝人寰的遭遇,也忍不住同情的红了眼眶。

    “年氏!倘若你不嫌弃,今后在明面上就是我的外室,帮我护着莹儿周全。”

    “好,感谢陈大人给我一处容身之地,今后我定为陈大人效犬马之劳。”

    年若薇咬唇,其实她方才决定留在陈文宴身边当奴婢,还有一个原因,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我爹娘和弟弟可好?还有荣宪公主可好?还有我的儿子可好?”

    “你爹娘和你弟弟都好,你弟弟前两年成亲之后,如今在江南绿营内当四品指挥使。”

    “至于荣宪公主,前两年就回巴林部了,你儿子如今是雍亲王夫妇的嫡长子,听说雍亲王十分器重此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那就好。”听到亲人们都过的很好,年若薇顿时松一口气。

    “对了,直郡王是不是出事了!”年若薇语气笃定。

    “你怎么知道?他去岁被百官联名弹劾,参奏说直郡王竟然暗中用百官言行录来威胁百官,万岁爷震怒之下,将直郡王贬为贝勒,并驱逐到军中磨砺。”

    “万岁爷还当着百官的面,将百官言行录当场付之一炬,这才平息了百官的怨念。”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直郡王太小瞧蝼蚁之力!”

    年若薇不禁莞尔,当年她写信让爹爹,让爹爹悄悄将直郡王用百官言行录威胁朝臣的事情散播出去,让百官抱团求生,果然有奇效。

    她就知道那百官言行录定是祸害。

    “年氏,你被录用了,今日开始伺候莹儿。”

    “多谢陈大人。”年若薇擦干净眼泪,施施然跟在了陈文宴身后。

    陈文宴上前亲昵的牵着那少女的手,与那少女耳语了一番,那少女顿时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她。

    自那日起,年若薇就住进了长乐巷内,成为陈文宴在明面上的外室。

    这日,陈文宴去府衙办差,年若薇正泡在棺材里的汤药内养骨血,忽而面前出现隋莹明媚的笑颜。

    “年糕姐姐,你身上的皮肤都泡皱了,不疼吗?”

    隋莹好奇的盯着那漆黑的汤药,竟然伸出指尖探入了那汤药中。

    “姑娘别碰汤药!”年若薇吓得惊呼一声。

    “啊,好疼!!”

    隋莹疼的眼泪汪汪,此时她沾染了漆黑汤药的指尖满是鲜血。

    “呜呜呜,年糕姐姐为何你没事!”

    年若薇赶忙从棺材内爬起身来,绕到屏风后简单梳洗一番,这才匆匆忙忙的来查看隋莹的伤势。

    “这侵肌蚀骨的药水我泡了两年,还需再泡两年,早已麻木,头一年几乎将我的骨骼肌肤重塑,后面疼久了就麻木了。”

    “姐姐你好可怜。”

    隋莹方才只被那药水伤了指尖就疼的锥心刺骨,难以想象年糕姐姐竟然全身泡在那药水里长达两年之久,而且还需继续浸泡两年,她真怕年糕会泡成白骨骷髅。

    “姐姐,你知道世家吗?”隋莹的语气满是向往和憧憬。

    年若薇有些诧异的挑眉,看来陈文宴的心上人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嗯,三代为门,五代为阀,九代成族,历经十二代长盛不衰方能成为世家,世家,就是能与强权与富可敌国的势力抗衡的存在。”

    “姐姐曾经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吗?”

    “没有,我只是曾经给世家为奴婢过,多少沾染了些诗书熏陶。”

    年若薇想起来陈文宴说过隋莹出身贱籍,以她出众的容貌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情,她多少猜测出隋莹定出身风尘,所以陈家才宁愿陈文宴不娶妻,也不会让隋莹入高门世家。

    “姐姐,你前头那个丫鬟是因为勾引宴郎,才会被他下令点了天灯,你知道何为点天灯吗?”

    听到隋莹用天真烂漫的口吻说这点天灯,年若薇心下一惊,她在那些云波诡谲中浮沉多年,自然能敏锐的察觉出,陈文宴的心上人,并未如他描述中那般天真无邪。

    所谓点天灯,就是在人的脑上钻个小洞,倒入灯油和水银并点燃,水银可在皮□□隙中游走,让人活生生的皮肉分离。

    倒入灯油后,燃烧的火苗就会游走在皮肉之间,让人在极痛苦中经历被水银剥皮,再被活活烧死的双重折磨。

    隋莹说话柔声细语,若春风化雨。

    但却是在用前面那位被点天灯的丫鬟,来提醒她别重蹈覆辙,千万不能勾引陈文宴,否则她也会被陈文宴点天灯。

    “姑娘,奴婢该去准备午膳了,一会大人该回来用膳了。”年若薇刻意不接茬,只镇定自若的说道。

    “姐姐是不是因为我是瘦马出身,就瞧不起我?”

    年若薇看到隋莹哭的梨花带雨,顿时眉头突突跳,她觉得隋莹茶里茶气的。

    可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陈文宴喜欢就好,与她并无太大的关系,她只需尽心尽力的照顾好陈文宴的心上人即可。

    “姑娘说笑了,奴婢也出身寒微,还死了丈夫,您深受大人宠爱,大人为了您甚至不愿意娶妻,您是有福之人,该是你瞧不起奴婢才是。”

    陈文宴与她交代过,她只以寡妇的身份在隋莹身边伺候即可。

    “姐姐你会弹琴吗?”

    隋莹迈着三寸金莲走到琴架前,素手拨弄间,婉转琴声乍然响起。

    “姑娘,奴婢粗鄙,只识得几个简单的音律和几首乡间小调,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不知为何,年若薇总觉得隋莹似乎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甚至总想着用技艺压她一头,显示她的优越感。

    年若薇不想让陈文宴觉得她刁奴欺主,于是索性在隋莹面前假装是个草包。

    午膳之时,陈文宴穿着一身常服入了小院内。

    年若薇将厨房里的仆妇做好的午膳端入屋内,见二人你侬我侬羡煞旁人的在拥吻。

    年若薇只面无表情的摆好膳食,退到了房门外伺候。

    午膳之后,陈文宴甚至不休息就又出门办差去了。

    到了晚膳之时,陈文宴回来用过晚膳之后,又去书房处理公务,沐浴之后,就与隋莹在屋内缠绵。

    年若薇只麻木的站在门外,漠然听着房内穿出阵阵男女低吟声,陈文宴看着是个温柔书生,但在情事上却有些索求无度。

    此时年若薇脑海中浮现一张阴鸷的脸,她死死咬着嘴唇,将那恶人的脸从脑海中驱逐。

    房内的动静直到三更天方才歇息,年若薇正有些昏昏欲睡,忽而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79章

    “大哥您快快开门,祖父来看你了。”

    乍然听到陈文正的声音,年若薇有一瞬间的愕然,赶忙开始敲房门提醒陈文宴。

    “大人快醒醒!你堂弟陈文正带你祖父来了!”

    房门倏然打开,陈文宴将她一把拽入了屋内。

    此时屋内欢爱气息还未散尽,地上都是男女散乱的衣衫,隋莹正满眼惊恐裹着锦被,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暧昧的红痕。

    “宴郎,他们怎么又来了!”隋莹语气幽怨。

    “姑娘,委屈您快换上奴婢的衣衫,假装奴婢去开门!”

    年若薇将自己的外袍捧到隋莹面前,可她却无视她,转而伸手楚楚可怜的抓住陈文宴的手腕,泫然欲泣。

    “宴郎,我害怕。”隋莹无助可怜的看向衣襟大开的陈文宴。

    “陈大人!我们必须依计行事!”

    “莹儿!听话!”陈文宴有些无奈的叹气。

    年若薇见隋莹委屈地点头,赶忙将自己的衣衫再次捧到隋莹面前,伺候隋莹换上,又替她梳了双丫髻,这才穿着肚兜和里裤躺到床榻上。

    “还愣着做甚!姑娘去开门,大人快到床榻上来!速速将房门掩好。”

    陈文宴二人有些乱了方寸,只能按照年若薇说的话,有条不紊的行事。

    此时陈文宴褪去外袍,躺在了年氏身侧,抬眸之际,他竟看见年氏后背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和无数密集的针孔。

    “你”

    陈文宴有些震惊的看着年氏的后背,他为官多年,自然瞧过无数死于非命的尸首,但没有一个尸首比年氏后背的伤口更让人触目惊心。

    “陈文宴,今儿这出意外,是另外的价钱,往后再有超出奴婢工作范围之事,你得给我加钱!”

    年若薇没想到当陈文宴的丫鬟,还得负责掩护陈家人半夜三更来抓奸,此时她嘟嘟囔囔的转身,伸手抱住了陈文正的腰。

    “好。”陈文宴被年氏的贪财气笑了,慌乱情绪一扫而空。

    随着年氏钻入他怀中,陈文宴顿时浑身紧绷,除了与莹儿亲昵之外,他还是头一回与旁的女子如此亲近,他并未穿外袍,此时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年氏胸前的柔软。

    他顿时绷紧身子,鼻尖上直冒汗。

    砰的一下房门似乎被人踹开了。

    年若薇故意吓得惊呼一声,将脸颊埋在了陈文宴怀里嘤咛。

    “夫君,我害怕。”年若薇学着隋莹娇娇弱弱的嘤咛了一句。

    “文宴!你二人速速穿好衣裳,滚出来!”一个年长的男子声音几乎是咆哮着传来。

    此时房门再次被合上,年若薇赶忙从陈文宴怀里闪开。

    “大人,接下来要如何是好?还是按照前些年我们协定的那般,我为明面上的正妻,掩护你的心上人?”

    “好!”陈文宴已然骑虎难下,这些时日,堂弟陈文正愈发猖狂,竟然将祖父哄的偏听偏信,三番五次来让他难堪。

    此地已是他搬迁躲避的第十二处私宅,今日若是无法给祖父一个交代,陈氏家主之位恐怕要彻底与他失之交臂。

    年若薇和陈文宴二人边各自穿衣衫,边开始串口供,待到二人准备妥当之后,陈文宴装作满眼深情的牵着年若薇的手,二人仿若恩爱有加的夫妻般,相偕入了客厅内。

    “祖父,不知您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孙媳生宜年,给祖父请安,二弟安。”年若薇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朝着陈家老太爷和陈文正见礼。

    “你是谁!”

    陈文正此时满眼震惊盯着眼前那个与年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他激动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几乎黏在了那生氏的脸上。

    “二弟,我是你长嫂子!”年若薇不卑不亢地说道。

    “孙媳?我孙儿陈文宴尚未娶妻,何来的孙媳,你只不过是个没脸没皮,出身贱籍的外室!”

    陈家老太爷语气不屑,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瞧那装腔作势的风尘女。

    “回祖父,孙媳虽比不得陈家簪缨世家大族,可好歹也是清白人家出生,何来贱籍出身?”

    年若薇将叶天士替她准备好的籍册捧到了面前,当年叶天士将一个难产身亡的药人运回家乡安葬,路过红螺山脚下之时,她恰好落在那棺材上,将药人的尸首都砸坏了。

    之后叶天士为了方便将她带在身边当药人,就让她顶替了那药人的籍册和相当于清朝人身份证的身份牌。

    “不可能,你定是伪造的,你知不知道伪造籍册乃死罪!”

    “祖父您大可以去查验。”年若薇从容地说道。

    “祖父,这些瘦马的足底都印有刺青,注明出自哪一座青楼,还有贱籍的编号,那些刺青极为特殊,除非将皮肤全部剥掉,否则终身无法抹去。”

    “祖父,瘦马皆缠足,我一介孤女在神医叶天士手底下做些熬药浆洗的细活,哪里有机会缠足。”

    年若薇恰到好处的轻轻提起裙摆,露出一双秀气的天足。

    “祖父,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识礼义廉耻,女子的玉足,只能在闺房内给夫君看,不若让您身边的婆子与我去屋内查看我脚底板是否有贱籍编号?”

    此时陈家老太爷面色稍微缓和几许,朝着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就领着生氏入了屋内。

    不消片刻,那仆妇就面色如常的来回话。

    “老太爷,生氏脚上并无贱籍的标记。”

    “祖父您疑虑可消了吗?还有二弟,你为何对青楼风尘的规矩如此清楚?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风尘女脚底板有编号呢,我听闻官宦不得入青楼,莫非…”

    年若薇故作惊讶的捂着嘴巴。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陈文正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伶牙俐齿,不动声色泼他脏水。

    “二弟饱读诗书,岂能道听途说?”陈文宴板着脸幽幽说道。

    “祖父,我与生氏早就拜过天地,只不过担心您嫌弃生氏小门小户,所以并未向家中通报此事。”

    此时那陈家老太爷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弭,只将目光落在廊下的棺材上。

    “何故放棺材在院内?”

    年若薇朝着陈家老太爷福了福身,这才镇定从容说道:“前些时日江宁府内天花肆虐,夫君为生民立命,孙媳刻意准备了一副薄棺材,让夫君带着棺材去疫区,向百姓们表达夫君与百姓同生共死的抗疫决心。”

    陈老太爷闻言,此时终于肯掀起眼皮看向那生氏。

    面对陈老太爷犀利目光的审视,年若薇只落落大方的与他对视,眼中满是坦荡。

    “你倒是个明事理的,可曾读过女私塾?”

    “念过几年,义父叶天士曾说需女子需识文断字,今后才能更好相夫教子。”

    此时陈文正面对生氏的端方娴雅,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完全将今日准备算计堂哥陈文宴身败名裂的事情抛之脑后。

    难怪堂哥将生氏金屋藏娇多年,倘若是他先遇到生氏,定也会不管不顾的将她带回去好好温存。

    “你这孩子,既娶了妻,就别藏着掖着,三日后带回家,给你爹娘和叔伯兄弟见礼,也免得旁人传你浪荡狎妓不靠谱。”

    陈家老太爷对生氏印象尚可,只除了她家世卑微,可如今陈家嫡长孙狎妓浪荡恶名昭彰,再无世家女愿意嫁给文宴。

    为挽尊陈氏一族的名声,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这桩婚事。

    “孙儿遵命。”

    “生氏,你的身份腰牌和籍册我先带回老家收好,让相士好好和一和你们的八字。”

    “全凭祖父做主。”年若薇应了一声,知道年家老太爷还是不信任她,准备将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拿走,再暗中调查她的身份。

    “天色已不早,你们夫妇二人早些歇息,三日后,祖宅见。”

    陈家老太爷面色严肃的捋着花白胡子,走到客厅门口之时,忽而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站没个站相,就像风尘女的丫鬟。

    “生氏,这是伺候你的奴婢?”

    “是,莹儿是夫君特意寻来伺候我夫妇二人起居的,是个乖巧麻利的丫鬟。”

    年若薇赶忙替隋莹在老太爷面前说好话。

    “哼!明儿回家让你祖母给你拨两个好的来。”

    年若薇顿时诧异的垂下眼帘,陈家老太爷活到这把年纪,自然有识人的方法,方才老太爷那句话已然表明他不喜欢莹儿。

    “全凭您做主,只不过莹儿曾经救过孙媳的命,孙媳始终对她心存感激。”

    “你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陈老太爷愈发觉得文宴娶的的小门小户之女品行端正。

    此时陈文正跟随祖父离开客厅内,路过生氏面前之时,忍不住再次盯着生氏绝美的脸出神。

    年若薇被陈文正赤裸裸的眼神冒犯,有些不悦的凝眉。

    她忍着不悦,跟在陈文宴身后假装夫唱妇随,将陈家老太爷一行人送上了陈家的马车。

    待到将大门关好之后,忽而听见一阵悲悲切切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啜泣声。

    陈文宴一个箭步冲到哭的梨花带雨的隋莹面前,二人又是一番情不自禁的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年若薇揉着惺忪睡眼,与交班的曾婆子交代了几句,就躺到了棺材内的汤药里歇息。

    这日一早,陈家就以老祖母的名义,送来了两个看着伶俐本份的丫鬟。

    年若薇看着一身奴婢装束的隋莹红着眼眶站在廊下,顿时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

    临近正午,陈文宴竟然穿着一身官服堂而皇之的入了小院内。

    今后有她这个正牌娘子掩人耳目,陈文宴就能明目张胆的出入小院了。

    此时年若薇朝着陈文宴使了眼色。

    陈文宴顿时会意的牵着她的手入了马车内。

    “莹儿,你进来伺候。”年若薇掀开马车帘子,朝着站在那伤春悲秋的莹儿说道。

    莹儿带着哭腔应了一句,就入了马车内。

    马车帘子才放下,陈文宴就将伤心欲绝的莹儿拥入怀中亲昵安抚。

    “咳咳咳陈大人,这还有大活人呢!”年若薇尴尬的捂着眼睛提醒道。

    陈文宴无奈的应了一声,但仍是将莹儿紧紧抱在怀里。

    此时年若薇正在闭目养神,忽而听到陈文宴压抑的闷哼声和莹儿的低吟声。

    年若薇:“”

    今日莹儿在马车内尤其主动,仿佛是故意宣示主权似的,缠着陈文宴一路。

    陈家的祖宅在海宁,下了马车之后又需乘船。

    年若薇有些受不了被人塞一嘴狗粮,于是刻意让陈文宴定了楼船上套间的雅室。

    落日熔金之时,她揉着眉心终于站在了陈家祖宅面前。

    陈家果然是百年世家,祖宅俨然就像小紫禁城似的,她跟着陈文宴一路蜿蜒前行,来到他所居住的风清院。

    她还没来得及吃口茶,忽而有丫鬟仆妇鱼贯入内,朝着她见礼。

    “老奴孙氏给少夫人请安,前头准备了接风宴,我等奉命前来伺候您梳妆。”

    “有劳孙妈妈。”

    年若薇从陈文宴给的应酬匣子里,取了些碎银子塞到了孙妈妈手里,又让丫鬟清荷将准备好的见礼红包分给在场的每个丫鬟仆妇。

    “哎呀,少夫人您客气了。”孙妈妈对眼前这位大房的少夫人印象不错,她通情达理,的确是个通透伶俐的主子。

    年若薇担心丫鬟仆妇们发现她身上的伤痕,于是借口害羞,换上了中衣之后,才和颜悦色的请众人入内伺候。

    此时陈文宴早已换好了一身朱红长衫马褂,芝兰玉树般站在年氏房外等候。

    透过窗棂,他竟然看见莹儿正深情款款盯着他,默默流下盈盈粉泪,他顿时心疼的眼眶泛红。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陈文宴有些心不在焉的抬眸,就看见年氏穿着一身繁复迤逦的红色暗花绸三镶边袄,下着纱绣鱼鳞裙,被丫鬟仆妇搀扶着,雍容雅步出了房门。

    陈文宴有一瞬间的惊讶,他知道年氏容貌姣好,可今日才发现年氏的姿容卓绝,眼波流转间俱是顾盼生辉,仪态万方。

    难怪眼高于顶的祖父竟然默许年氏的身份,还迫不及待命他将年氏带回祖屋见礼。

    “夫君,让你久等了。”年若薇嫣然一笑婉转说道。

    伺候在一旁的孙妈妈只觉得诗文里回眸一笑百媚生,一笑倾城这些浮夸的戏文诗词,在她看见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少夫人的瞬间,终于具像化。

    她见多了陈家大宅里各房艳冠群芳的小姐夫人们,竟然没有一人能及得上年氏半分的倾城姿容。

    年若薇巧笑倩兮朝着站在那发呆的陈文宴伸出手,与他相偕而笑,在丫鬟仆妇们的簇拥下,一道往花厅给长辈见礼。

    陈文宴那厮看着沉稳,可入了客厅内看见乌泱泱的宾客之时,竟然紧张的指尖都在发颤,年若薇无奈的扣紧了他的手。

    在踏入客厅之前,她忍不住低声对陈文宴说了一句话:“大人,这是另外的价钱。”

    陈文宴正有些紧张的不知所措,听到年氏这句钻入钱眼的话,顿时从方才的懵然中清醒,转而反客为主,扣紧了年氏的手。

    “知道。”

    二人脸上同时浮出落落大方的笑容,一道踏入了高朋满座的宴客厅。

    一踏入宴客厅,年若薇才发现被陈家老太爷骗了,今儿哪里是回家见礼,简直就是在举行婚宴。

    偌大的客厅内少说摆满了七八百桌,此时都座无虚席。

    二人一踏入宴客厅,周围顿时传来一声声的惊叹和夸赞声,更有不少年轻的小后生们按捺不住惊艳神色,纷纷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年若薇只从容不迫,仪态端方的朝着坐在华堂前的陈家长辈们款款走去。

    陈文宴的母亲崔氏昨儿听说儿子与一良家女子在外头悄悄成亲,顿时急的团团转,深怕儿子失了老太爷的宠爱。

    可没成想老太爷一回来竟然亲自操持了这场盛大的婚宴。

    此时看到渐渐朝她走来的伉俪,崔氏眉眼间俱是掩饰不住的笑颜。

    可当那新妇的容颜渐渐清晰之时,崔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难怪宴儿一直不肯娶亲,原来是对年氏情根深种,甚至不惜千辛万苦寻来与年氏容貌酷似的女子为妻。

    崔氏心内五味杂陈,可如今骑虎难下,那生氏看着对儿子情深似海,也勉强算是良配。

    再说连老爷子都认可的孙媳,定也差不到哪去,崔氏在心中安慰自己一番,脸上再次浮出欢欣笑容。

    年若薇就这么被人盖上盖头,与陈文宴莫名其妙的拜堂成了亲。

    直到被喜娘搀扶着入了洞房,她才尴尬的扯掉头上的红盖头。

    此时陈文宴正拿着喜称,正要将年氏的红盖头挑开。

    “哎呀少夫人,您怎么能自己掀开红盖头,这不吉利,您快盖上吧。必须让大公子亲自掀开才成。”

    年若薇无奈的将盖头重新盖上,由着喜娘边说吉祥话,边提醒陈文宴掀开她的红盖头。

    “你们先出去。”陈文宴揭开红盖头之后,就板着脸对满屋子的丫鬟仆妇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今日这大喜的日子,大公子似乎不大高兴。

    “都下去吧,今儿夫君吃了好些酒,该是醉了。”

    “清荷,一会招呼喜娘和大家去小厨房里吃宵夜,备些好酒好菜。”

    小丫鬟清荷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就领着一众丫鬟仆妇离开。

    “莹儿,你在屋内伺候。”年若薇看到隋莹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样子,赶忙将她叫住。

    此时门窗都已关严实,年若薇赶忙脱下不属于自己的新娘喜服,捧到了隋莹面前。

    “姑娘,今后该改口叫您夫人了。”

    “我不稀罕!”隋莹此时满脸泪痕,扬手狠狠将她手里的嫁衣打落在地上,捂着眼睛往屏风后的浴房跑去。

    陈文宴红着眼眶拔腿就追入了浴房内。

    看到隋莹生气之时竟然跑到浴房那种私密旖旎的地方,年若薇忍不住挑挑眉。

    算了,他们小两口她逃他追的情趣,又与她有何关系。

    年若薇来到书桌前寻了个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的打算盘,计算今日额外需找陈文宴收取的出场费。

    今儿这番折腾,她孱弱的身子骨愈发难受,早知道就让陈文宴把她的棺材带来了。

    此时年若薇浑身就如针扎似的闷痛,于是踉踉跄跄的来到宽大的拔步床上歇息。

    怎奈何浴房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她只能皱眉寻来两个棉花团子,将耳朵堵的严严实实,这才渐渐入睡。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正睡的迷迷糊糊,忽而耳畔传来陈文宴低沉喑哑的声音。

    “年氏,今日我带你去见见各房长辈,晌午之后,各房的晚辈会来拜见你我二人。”

    “遵命陈大人。”年若薇伸手将堵在耳朵里一整晚的棉花团子取出,看见陈文宴清隽如玉的脸上,竟罕见的泛红,她顿时忍俊不禁。

    此时她看到陈文宴脖颈上暧昧的吻痕,顿时无奈的摇头。

    于是伸手在自己的脖颈上掐了好几个红印子,伪造欢爱痕迹。

    “夫人呢?”她逡巡四周,并未看见隋莹的身影。

    “她昨夜有些疲累,我方才已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年若薇应了一声,就摇铃让外头伺候的丫鬟仆妇入内伺候。

    孙妈妈端着面盆入内,眼尖的看见大公子和少夫人脖颈上的欢爱痕迹,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年若薇换上一身清丽素雅的织锦釉蓝马面裙,就再次与陈文宴互飙演技,扮演一对恩爱有加的新婚夫妇。

    陈家的家规森严,祖上规定族中子弟除非年过四十嫡妻无所出,方能纳妾,若胆敢违背祖训,则逐出族谱。

    故而嫡支一脉共三房,陈文宴是大房的嫡长子,更是陈家的嫡长孙,能让他携新婚夫人登门探访的只有老太爷院里和嫡系的二房和三房。

    陈文宴最先将她带到了老太爷夫妇的院里,年若薇对目光锐利的陈家老太爷有些发怵,只乖巧的跪在二老面前端茶。

    “文宴,你调任为海宁知府的委任状此刻已然送到了府里,今后不必再去江宁府。”

    “祖父为何不与孙儿商量就如此突然的作出决定!”

    陈文宴忍着不悦毕恭毕敬说道,他被调回海宁府,意味着今后就需在祖宅居住,莹儿本就不喜欢待在祖宅,又该生气了。

    “待到生氏诞下嫡重孙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了家族繁衍后嗣尽一份力。”

    此时年若薇有些诧异的垂下眼帘,百年世家果然底蕴惊人,陈老太爷弹指间竟然能轻松调动四品朝廷命官。

    “是!”陈文宴看到祖父板着脸,语气严厉,有些无助的应了一声。

    “生氏,你是个好的,今后需当文宴的贤内助,早日诞下嫡子。”

    多谢祖父和祖母挂怀,孙媳定不辜负二人的期望。”年若薇乖巧顺从的应了一声。

    陈家老太太出自名门望族,此时似乎刻意在考她,竟然带着她来到一旁的琴架前,说要与她探讨刚得的残谱。

    年若薇只从容镇定的素手抚琴,她对自己的琴音颇为自信,果然陈家老夫妇二人俱是不吝对她琴艺的夸赞。

    此时陈家老太爷忽而说要练字,又让她帮拿宣纸来。

    “祖父,您需练草书还是簪花小楷?不同的书画,需不同品类的宣纸。”

    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楷书。”

    年若薇应了一声,从架子上取来一刀熟宣纸,用镇纸将熟宣摊开在书桌上。

    二老又考了年若薇茶道与字画珠宝的品鉴之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开始和颜悦色与她说起了体己话。

    从二老院内离开之后,年若薇后背满是冷汗,又缠着陈文宴说今儿这遭得加钱。

    陈文宴对年氏的财迷心窍无语凝噎,当即就让小厮塞了几千两银票给年氏,让她慢慢扣,用完了再寻他对账。

    年若薇应了一句,就满心欢喜的跟着陈文宴去他爹娘院里请安。

    陈文宴的父亲陈元龙乃广西巡抚,因为陈文宴婚事仓促,所以来不及赶回来参加他的婚礼,今日只她的婆母崔氏在家。

    此时年若薇看到崔氏欲语还休的样子,顿时有些愧疚,崔氏与她母亲赵氏乃手帕交,她竟然串通她的亲儿子诓骗她。

    “母亲妆安。”年若薇朝着崔氏毕恭毕敬的行礼。

    崔氏一早就听孙妈妈来报,说昨儿夜里夫妻和谐,折腾到了三更天才歇息。

    “生氏,文宴已年岁不小,如今我只盼着早日抱孙子。”

    崔氏直截了当的给生氏下了催生令。

    年若薇故作娇羞的应承了一句,就开始听着崔氏不断的叮嘱她需照顾好陈文宴的饮食起居。

    从他早起之后喜欢用何地产的竹盐漱口洁牙,到他晚睡之时,该准备几颗枸杞与决明子泡茶给他喝,事无巨细的叮嘱她。

    年若薇只乖巧让丫鬟寻来笔墨,一字一句的认真记录了下来。

    临走前,崔氏还唠叨了一句让她早些诞育嫡长子,方能不给陈文宴纳妾。

    年若薇只满口应承,就跟着陈文宴去二房请安。

    二房就是陈文正家,年若薇远远的就看到二房院门口袅袅婷婷站着一华贵雍容的女子。

    “这是二房文正公子的嫡妻卢氏,闺名清婉。”

    “二弟妹妆安。”年若薇款款走到卢氏面前施施然见礼。

    “长嫂妆安。”

    卢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在生氏来之前,她是陈氏一族中容貌才情最为卓绝之人。

    方才她只远远的看了一眼生氏,只觉得自惭形秽,不禁慨叹世间竟有如此仙姿玉骨风华绝代的美人,简直不似在人间。

    “长嫂妆安。”

    陈文正方才听说陈文宴夫妇即将前来,赶忙去换了一身华贵的装束,此刻姗姗来迟,竟撞见让他魂牵梦绕多年的绝色,顿时瞪圆眼睛,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二弟安。”年若薇只生疏客套的对陈文正见礼。

    而站在年氏身侧的陈文宴将方才二弟痴迷看着年氏的眼神收入眼底。

    他心中不免冷笑,愈发觉得寻年氏来对付阴险狡诈的二弟,是最佳的选择。

    陈家二房只在翰林院内当闲职,但区区四品闲职却已是寒门子弟终极一生的奋斗目标。

    夫妇二人俱是精明之人,从前生氏没入门之前,文正的嫡妻卢氏一枝独秀,得到所有人的夸赞。

    二人方才就从二老院里打听到生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老还当着仆从的面夸赞生氏才能,足以胜任高门主母执掌中馈重担。

    二人再不敢轻视怠慢生氏,愈发和颜悦色起来。

    陈文正全程都在偷眼打量生氏,越是仔细瞧她,就越是摄人心魄,最后竟被生氏一颦一笑勾的起了反应,当即就以更衣为由,悄悄躲到书房内疏解。

    出了二房的院子之后,年若薇又跟着陈文宴来到三房院里。

    三房在贡院内当差,不大不小是五品官,许是官职在兄弟中最微不足道,所以说话都客客气气,谨小慎微。

    年若薇和陈文宴被三房夫妇二人送到了院门口,才有些疲累的回到了自己的院里用午膳。

    此时精致的膳食已然摆满桌子,陈文宴又去哄娇妻了,年若薇巴不得自己独享美食,于是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世家大族的膳食甚至比紫禁城和王府里的更为精致,年若薇直吃的打饱嗝,才放下筷子。

    此时陈文宴怏怏不乐的入内,心不在焉的端起筷子用膳。

    “怎么?你心上人又发脾气了?”

    “嗯,她不喜欢待在这,方才哭的我心都乱了。”

    “你快去捣鼓出个孩子来交差,最好是男丁,如此方能离开老宅。”

    “谈何容易,她早些年服了凉药,我寻遍了良医,都束手无策。”

    年若薇默然,陈文宴还真是个痴情种,即便隋莹无法孕育子嗣,他都对她不离不弃,忠贞不渝。

    烟花女子都会被迫服下绝子汤,省的有孕影响了青楼的生意,陈文宴和隋莹此生不可能会有孩子,那她该如何交差?她顿时紧张兮兮地看向愁眉不展的陈文宴。

    “这可如何是好?要不你去找人生一个?待到怀上之后,我再假孕蒙混过关?”

    “我先说好了,我不负责给你生儿育女!”

    “知道。”陈文宴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

    “要不等你到四十岁,让家里给你张罗纳妾?”年若薇实在没招了。

    “我自会打算,你只需撑起长媳的门面即可。”

    “也成~”

    年若薇其实觉得当陈家的长媳挺好的,她与陈文宴并无男女之情,二人只是盟友各取所需,她更不必为情所困,如今钱袋子也渐渐鼓起来,愈发觉得未来的日子有盼头。

    晌午之后,陈氏一组近支的晚辈都前来拜会,公子哥儿们的都在陈文宴的前院里做客,而陈家的小姐们则由年若薇招待。

    陈家不愧是百年望族,今日光是前来拜会的近支小姐们都不下百人。

    年若薇只有条不紊在庭院里安排了一场晚宴,让仆从们准备些循规蹈矩的膳食招待。

    人多的地方自然容易生出是非来,此时一生的秀美娴静的红衣少女,施施然举杯走到她面前。

    “少夫人,这是二房的幺女秀凝小姐。”孙妈妈低声提醒道。

    “长嫂,今儿听老祖宗院里的奴仆都夸您弹的一手好琴,不如今日您对我们指正一二可好?”

    秀凝抬手间,丫鬟就摆好了琴架。

    “今儿不巧了,我屋里还没准备抚琴的拨片,不如改日”

    “夫人,拨片在这。”

    年若薇的话被隋莹打断,此时隋莹捧着弹琴的拨片袅袅婷婷的走到她面前。

    “长嫂这不是有拨片吗?莫非您不愿意教导我们琴艺?都是自家人,您何故如此见外?”

    年若薇看向退到一旁的隋莹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顿时心下一沉。

    她在隋莹面前不喜欢喧宾夺主,只说不善音律,所以隋莹今日才殷勤献上拨片,想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

    可隋莹可曾想过,她如今是陈家长媳的身份,若她今日丢了脸面,陈文宴又该如何自处?

    “既如此,那我今日就献丑了,诸位妹妹们别笑我笨手笨脚即可。”

    年若薇迈着莲步走向琴架,待到仔细将拨片戴在十指之后,她闭眼开始抚琴。

    随着悠扬婉转让人心驰神往的琴音乍然响起,众人皆是鸦雀无声,忍不住沉浸于空灵的琴音中。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之时,忽而诤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年若薇有些无奈的看着断裂的拨片将她的左手无名指割开一道血痕,忍不住抬眸看向站在廊下目光怨毒的隋莹。

    此时隋莹看到她的目光看向她,顷刻间就换上了温柔晓意的面孔。

    年若薇顿时来气了,于是将受伤的左手放在琴边,只单手开始抚琴,她的琴音一改方才的婉转温情,反而开始弹奏肃杀的十面埋伏。

    陈文宴正在前院里招待族中兄弟,忽而后宅中传来的带着无尽杀意,让人叫绝的琴曲十面埋伏。

    “这琴音天下一绝!”陈文正素喜音律,忍不住闭眼沉浸于让人惊叹的琴音中。

    陈文宴却听出年氏的琴音带着怒意,于是赶忙起身,拔步去后宅看看年氏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才走到廊下,忽而看见年氏端坐在琴架前,正单手拨琴。

    她另外一只手垂落在侧,正潺潺滴落殷红血迹。

    一曲毕,年若薇单手压琴止音,漫不经心的取了帕子,将受伤的指尖简单包扎。

    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夸赞声传入耳中,年若薇只虚心的朝众人见礼致谢。

    此时众人才彻底明白,老太爷夫妇二人并非是在给生氏这个新妇立威,才夸大其词的将生氏说的秀外慧惊才绝艳,而是二老谦虚了!

    生氏今日单手弹琴就足以让所有人黯然失色,无法想象若她双手弹琴,又该如何一曲动城。

    年若薇有些疲乏的忙着觥筹交错,迎来送往,直到接近子时,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卧房歇息。

    此时陈文宴正准备沐浴,年若薇顿时满脸怒容,将方才攥在手心里的断拨片丢到他面前。

    “陈大人,你最好与你的心上人说清楚,你我二人只是盟友的关系,并无半点男女私情,否则她今后再来拆台背刺我,那我们就一起丢人现脸吧!”

    “你这是何意?”

    陈文宴听到年氏愤怒的指责莹儿,顿时不悦的瞪着年氏。

    “她似乎误会我是她的情敌!你最好与她说明白。”

    年若薇说着,就取了衣衫,抢在陈文宴之前入了浴房内。

    待到年氏离开之后,陈文宴有些懵然的盯着地上断裂的抚琴拨片,这才发现那拨片断裂口极为齐整,定是人为所致

    年若薇沐浴更衣之后,就穿着中规中矩的中衣走出耳房,她正拿着桃木梳边走边梳头,忽而迎面泼来一道凉水,将她浑身都泼的湿漉漉的滴水。

    “贱人,这些尊荣本就是我,你只是个假货!我恨你!”

    “莹儿,你冷静些!”陈文宴头一回见到莹儿近乎刻薄尖酸的一面,此时有些震惊的夺过她手里还剩半盆的冷水。

    “陈大人!这得另外加钱!我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侮辱,今儿没一千两银子赔礼道歉,您就另请高明吧。”

    “知道。”

    此时莹儿哭的伤心欲绝,陈文宴一门心思在温言软语哄着她,只敷衍的应了年氏一句。

    年若薇也不想与后半辈子的金主和盟友闹掰,于是又取了干净的衣衫,默不作声重新沐浴更衣。

    她再次沐浴更衣出来之时,陈文宴和隋莹都不在,她乐得清闲,没过多久就沉沉入睡。

    第二日一早,她就被孙妈妈焕醒,身为陈家长媳,年若薇日日都需到陈家两位掌权的老祖宗面前请安。

    陈文宴的祖母谢氏如今似乎对她的婆母崔氏不满意,所以一把年纪还在执掌中馈。

    年若薇也发现崔氏耳根子软的毛病,担心崔氏今后失了掌家权,她也跟着没好日子过,于是愈发上心的讨好老祖母。

    她原打算帮着崔氏笼络老祖母的心,早日取得执掌中馈的权,直到库房的钥匙和账本,都被老祖母亲自送到她的面前,她才发现自己玩脱了。

    “生氏,祖母老了,这些账本都看重影了,今后这后宅就由你来帮着料理吧。”

    “母亲,生氏还年轻,需多历练历练,如今让她帮忙掌家还早了些。”

    崔氏听到婆母将掌家权分给自己的儿媳,心中早就乐开花,但面上仍是谦虚的推辞。

    “是啊祖母,孙媳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让母亲来主持家事更好些。”

    “不成,你母亲耳根子软,就知道和稀泥当老好人。”谢氏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生氏,明日开始,你就学着掌家。”

    年若薇知道谢氏的脾气直率,素来说一不二,若在托词,恐怕谢氏会真的恼了她,于是毕恭毕敬的跪在老祖宗面前谢恩。

    这日一早,年若薇就睡眼惺忪的取了挂在屏风上的衣衫,准备起来打理琐碎的家事。

    天才蒙蒙亮,陈文宴就需起来到府衙当差,此时年若薇踉踉跄跄往屏风后走去,忽而耳畔传来一声惊呼。

    她顿时吓得全无半分睡意,瞪圆眼睛竟看见陈文宴端着铜盆满眼愧疚的看向她。

    年若薇只觉得衣衫前襟传来一阵凉意,低头一看,竟发现陈文宴将热水泼到了她新换的衣衫之上。

    “抱歉。”

    “没事,是我自己犯困,迷迷糊糊的冲撞了你。”

    年若薇取了干爽的帕子,仔细擦拭衣衫前襟,可她擦着擦着,忽而柳眉倒竖。

    但见她的衣衫遇水之后,竟然慢慢的变透明,被水渍沾染的衣襟,顷刻间就破成一个大窟窿。

    年若薇有些无语凝噎,深宅大院里的阴私破事还真没比紫禁城里的少。

    “你衣衫有问题,换一身!”陈文宴满眼震惊看着年氏的衣衫诡异的遇水即化。

    “慌什么,我总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对我下手!”

    “你想如何揪出幕后黑手?”

    陈文宴语气中染着愤恨,年氏明面上是他的嫡妻,那幕后黑手算计年氏,就是在算计他。

    “我记得衣柜里有一件酷似的衣衫,我们且不动声色,看看今日是谁对我动手。”

    “今日下雨天,到处都是水,你该如何防备?”

    陈文宴面色泛着狠戾:“我与你同往库房。”

    年若薇咬唇,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娇俏善良的容颜,于是赶忙拦住怒火中烧的陈文宴:“你还是别去了吧,我怕你受不住打击。”

    陈文宴瞬间听出年氏在怀疑她的莹儿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当下就满脸怒容的训斥年氏:“她不是你,才不会用这些肮脏手段算计人。”

    “???”年若薇只觉得莫名其妙,陈文宴竟然说她是毒妇,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成,那我们走吧,陈大人!!”年若薇冷笑道。

    “我今日必须去!省的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文宴不悦的冷哼一声,换了常服就与年氏一道前往库房。

    年若薇无奈摇头,为情所困之人皆会被一叶障目,沦为痴儿,陈文宴如今正在热恋中,自然对隋莹偏听偏信。

    二人出了院子,年若薇正准备接过孙妈妈递来的雨伞,忽而隋莹截过孙妈妈手里宽大的油纸伞,殷勤的替年若薇撑伞。

    年若薇嘴角含笑,与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陈文宴。

    “走吧,今儿去库房盘账。”

    年若薇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由着隋莹替她撑伞。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陈家库房门口,此时掌管库房的管家门房,和婆子账房先生们乌泱泱的站在了库房门口迎接她。

    今日下着倾盆大雨,年若薇只抱着肩膀缓缓朝着众人走去,忽而听见隋莹惊呼一声,她手中油纸伞瞬间被狂风暴雨吹走,落在地上打着旋。

    第80章

    “夫人请恕罪!”

    隋莹故作慌乱的捡起油纸伞,当下就取了帕子,手忙脚乱擦拭她的衣衫前襟。

    年若薇心下一沉,果然是隋莹下的狠手!她竟然恶毒的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等同失洁。

    她强压下滔天怒火,隋莹这是想让她身败名裂,将她活活逼死。

    “夫君,我有些冷。”年若薇朝着面色铁青的陈文宴柔柔递过去一个眼神。

    陈文宴抿唇不语,迅速解开自己肩上的披风,罩在了年氏的肩上,将她的衣衫完全罩在披风之下。

    年若薇看到陈文宴吃瘪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于是不急不缓的踏入了库房前厅内。

    可她才踏入库房内,忽而觉得肩上猛地一沉,她的披风瞬间滑落,她低头一眼,竟发现隋莹正踩着她曳地的披风。

    年若薇心中冷笑,眼疾手快抓住披风,重新裹紧身子。

    “莹儿,你今日为何如此冒冒失失的,你先回去吧,孙妈妈伺候即可。”

    “夫君,你快些回去吧,你还需早些去府衙当差,不必刻意陪我前来。”

    年若薇只觉得无力感,她真是受够了这种让人背刺算计的感觉!

    今日她之所以没有将丝毫无恙的衣衫暴露在隋莹面前,只是想给金主陈文宴面子,省的隋莹发现阴谋败漏觉得难堪。

    “莹儿,撑伞送大公子回去。”年若薇含笑看向隋莹,此时她的眼神竟有些失落。

    她目送陈文宴和隋莹离开之后,就从容坐在主座上,账房管事的将一本本厚厚的账册抬到了她的面前。

    年若薇随手拿起账本细看,看到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忍不住皱眉。

    “怎么还在用三脚账?”

    账房管事周先生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回大少夫人,陈家百年来向来记账都是用三脚账法。”

    “陈家先祖有家规,凡是对外转拨的账项,必须同时记录来帐和去帐,即一笔账项,必须同时作两次记录。”

    年若薇想起来古代还没有复式记账法,三脚账通俗来说就是账房做账的时候,并没有区分日常的资产耗损和对外的收支,只用进出相抵的方式计算盈亏。

    “周先生,请问上月初六账册上记录付粳米购进账银三百两,那每石大米价银几何?”

    “还有这月初六,以库存现银归结李记商行货款五百两,账册记录收账银五百两,付李记商行去账五百两,那这入账银账册在何处?”

    “少夫人,孙某还有另外的进项账册,您且过目。”

    此时孙管事也瞧出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夫人并非绣花枕头,而是真的熟悉算账,愈发恭敬。

    “立即重新整理账目,不得直接用进出相抵的方式来计算盈亏,这简直就是肉烂在锅里的盈亏计算方法,若锅里没肉再抵,岂不是要砸锅卖铁补窟窿平账?”

    “明天开始,改用四脚账记账。”年若薇语气中带着严肃。

    “啊?何为四脚记账?”周管事有些懵然问道。

    年若薇心下一惊,忽而想起来四脚记账到乾隆年间才会在大清普及,说不定康熙年间还未出现四脚账法。

    于是她压下心底震惊,开始耐心解释。

    “四脚账记账,原则上就是有来必有去,来去必相等,无论是否为银钱抵扣,都需记来账,又要记去账,且二者金额必须完全对上。”

    “少夫人,在下愚钝,不知这账页又该如何记录?”

    “纸笔伺候。”

    年若薇接过孙妈妈递来的湖笔,笔走龙蛇间,就写好了账页的格式。

    此时周管事好奇的接过少夫人递来的账页,顿时眼前一亮,满眼喜色看向这位精明能干的少夫人。

    “这这还是夫人深谋远虑,蕙质兰心。”

    孙管事算是账房世家,他祖上都是给高门大户当账房,自然瞧出生氏所说的四脚账简直精妙绝伦。

    那帐页格式均分为上下两部分,上方记收帐,下方记付帐,上下所记金额进出必须相等,让人一目了然。

    “今后记账不必如此繁琐,此法立即让陈家的商铺一并用上。”

    “四脚账法简直比现下用的三脚帐法高明许多,少夫人,可否将此法用与陈家私塾中传道授业?”

    “可,另外若旁的账房想学,你们大可不吝赐教。”

    孙妈妈今日还担心少夫人头一回管家会露怯,此时看着少夫人运筹帷幄,将最心高气傲的账房管事治理的服服帖帖,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而此时年若薇正在翻阅陈家商铺的名录,陈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底蕴惊人,田庄铺子几乎遍布大清全境,她甚至看到陈家在科尔沁还有私人牧场。

    她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梳理清楚陈家的产业,于是让人取来陈家在海宁府的产业,就近梳理出头绪来。

    “周管事,通知下去,就说我要改革海宁府里的陈家米粮铺子!”

    “这六十三家米粮铺子下月开始采用分红制,除去成本,陈家每月只抽走五成红利,旁的让掌柜按照分成比例分红给伙计,多劳多得。”

    年若薇看到周管事有些为难,又寒着脸补了一句:“今后每年考核业绩一回,采用末位淘汰制,既公平又合理。”

    周管事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的点点头:“少夫人英明。”

    年若薇又查看了陈家宅院内的开销账册,虽看出不少问题,但她知道深宅大院难免有些阴私之事,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她也不好太刻板无情,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账房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家二老的院里,老祖母谢氏手里捏着长媳生氏亲手绘制的四脚帐页,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家老太爷亦是不吝夸赞:“你这孙媳颇有你当年的气魄,文宴那孩子替我们选了个挚宝。”

    “不,生氏比我厉害多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将执掌中馈的担子安心交出去了,终于不用再看那些烂账了!”

    “刘妈妈,立即将当家主母的印鉴交给生氏,今后她就是陈家的当家主母了。”

    “只兴你一人撂挑子?那我也歇歇,让文宴下个月开始,就处理家主事宜,如今他娶了好妻,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放权了。”

    陈家老太爷从前不喜陈文宴浪荡狎妓,不肯娶妻的荒唐行径,也的确动过将二房的文正扶持为家主的念头。

    如今文宴浪子回头,且文宴新妇生氏比起文正的嫡妻卢氏,更堪陈氏当家主母大任,他再无任何顾虑。

    文宴本就出类拔萃,生氏更是精明能干,陈氏一族的高门主母更需万里挑一,否则当家主母不贤,则三代子弟皆废,再无法延续百年世家的荣光。

    年若薇收到陈家主母印鉴之时,陈文宴正喝的醉醺醺的归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伺候夫君即可。”

    年若薇诧异挑眉,陈文宴喝醉酒,隋莹却没有跟在他身边照料,看来二人是吵架了。

    “陈大人,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激你去账房。”

    年若薇头一回看到陈文宴醉酒失态,她有些担心自己后半辈子的长期饭票会丢,于是赶忙和颜悦色的主动承认错误。

    “年氏,如何才能知道一个女人是否对我真心?”

    “这”年若薇有些尴尬,如果她知道辨别旁人对她是否真心,她也不会自食恶果,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觉得患难见真情,生死与共,至死不渝才算真心相爱吧。”年若薇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她是真的看不清真情与假意,只不过隋莹对陈文宴,她旁观者清,多少能看出个大概,隋莹也许喜欢陈文宴世家公子的身份多些。

    “我知道了!你可否与我一道演一场戏?我想试试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陈文宴语气哽咽,表情痛苦狰狞。

    “啊?陈大人,这是另外的价钱,而且我不擅长演戏,您还是另寻高明更好些。”

    年若薇有些发怵,隋莹虽然小动作不断,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陈文宴,她不想做毁人姻缘的缺德事情。

    此时陈文宴忽然愤怒的冷哼一声,踉踉跄跄的去往书房,不消片刻,他手里多出一叠银票,他抬手将银票统统丢在了年若薇面前。

    “一万两够不够!”

    看到那些银票,年若薇顿时眼前一亮,她是真的很缺钱,一万两银票足以让她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能高枕无忧的购买血棺所需的药材。

    “成交,但我奉劝你一句,人心都经不起考验,还有,无论真相是否如你意,都与我无关,关键我还能继续当你的幌子吗?”

    年若薇有些担心,若陈文宴万一与隋莹决裂该如何是好?

    她这个假妻本就是陈文宴处心积虑为了保护隋莹而寻来的,倘若隋莹没了,那她似乎也没有任何能待在陈家的理由了。

    她真舍不得陈家锦衣玉食,还不用生儿育女的神仙日子。

    “一言为定!我既娶了你,就不会轻易休妻。”

    “成交!”得到陈文宴的允诺,年若薇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她决定更加出色的当好陈家主母的角色,让陈文宴觉得花钱请她物有所值。

    这日午后,陈文宴以带她去灵隐寺祈福求子的名义,相偕离开了陈家祖宅。

    此时陈文宴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两套褴褛的破衣烂衫。

    马车内顿时弥漫一阵酸臭味,年若薇顿时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大人这是做什么?哪里取来的旧衣,也不洗干净。”

    “换上。”

    年若薇应了一句,捏着鼻子换上了那身酸臭的破衣烂衫。

    二人换上破衣服后,又灰头土脸的钻入一辆四处漏风的牛车。

    那牛车吱吱呀呀的行出许久之后,陈文宴就面色凝重下了马车。

    不消片刻,隋莹就哭哭啼啼的被陈文宴搀扶入了马车。

    “呜呜呜宴郎,都怪我连累了你,你快些回去求求老太爷,就说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了你,别让他将你逐出陈家,呜呜呜”

    看到隋莹哭的伤心欲绝,年若薇本不想说话,可收了陈文宴的钱,只能开始配合陈文宴演戏。

    “姑娘,我早就说过让您别冲动,如今老太爷已然将大人逐出了族谱,今后他不再是海宁陈氏一族的子弟,这该如何是好?”

    “不!宴郎,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快些回去求老太爷开恩,你是长子嫡孙,是未来的家主,他定会原谅你的。”

    “哎祖父让我在你和陈家之间抉择,我选你,莹儿,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宴郎,是我连累你,我罪该万死,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不若先回海宁府衙再做打算?”

    “无论你是陈家家主,还是江宁府知府,亦或者白衣匹夫,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们成亲吧,宴郎。”

    年若薇傻眼,隋莹竟不多说几句关怀陈文宴的话,就迫不及待的惦记起知府夫人的头衔了。

    倘若陈文宴依旧痴迷隋莹,说不定听到她这句荣辱与共的话,会感动的立即与隋莹成婚。

    可世家子弟和皇族子弟有一个通病,就是疑神疑鬼。

    “莹儿,我已被革职,我堂弟陈文正得到家主之位后,竟趁机落井下石,如今我背负贪墨修河堤拨款的罪名无法自证,莹儿对不起,今后你只能与我一道亡命天涯。”

    “宴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隋莹哭的愈发悲切,伏在陈文宴怀里泣不成声。

    隋莹此刻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任性的与宴郎争执,否则他也不会在酒后失言。暴露她才是他此生挚爱的秘密。

    方才她在陈家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婆子和小厮严刑拷问,吓得魂飞魄散,那些人还将她抬去沉塘,幸亏宴郎及时赶到。

    可一无所有的宴郎,还是她想要的良人吗?

    她是秦淮河畔最红的瘦马,放下了最为炙手可热的名妓身份,这些年来她牺牲最好的年华,籍籍无名的沦为他的外室。

    可到头来却是一场镜花水月,她不甘心!

    她想当百年世家的当家主母,再不济也要当四品知府的嫡妻,她怎么能当逃犯的妻子,若要让她亡命天涯,还不如当风头无两,万人追捧的名妓。

    此时陈文宴从牛车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包袱,当着隋莹的面打开了包袱。

    年若薇看他失魂落魄丧家犬似的做派,忍不住在心底对陈文宴的精湛演技拍手叫好。

    “莹儿,今后你就是掌家嫡妻,这些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你需收好。”

    “这是我逃跑之时,从房中妆奁里偷来的簪子,就当作我们成亲的信物。”

    陈文宴将一支不值钱的绒花簪子别在了隋莹的发髻上。

    年若薇默不作声将目光落在打开的包袱,但见那包袱里只有几张面额一千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全部的财务加起来最多七八千两银子。

    倘若二人寻个山野之地隐居,这些银子足够他们用好多年。

    “宴郎,你放心,我定会守好我们的家当。”

    “夫人,你今后改口该叫夫君了。”

    “夫君。”隋莹将那些寒酸的家当紧紧搂在怀里,欲哭无泪的唤了一句。

    此时陈文宴亲自赶着牛车,尽捡着荒山野岭逃亡。

    连着几日奔波劳碌之后,隋莹愈发看不惯她的存在,年若薇只借口说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陈文宴夫妇,这辈子决定留在二人身边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可即便她尽心尽力当好忠仆,可隋莹却依旧时常对她横眉冷对,指手画脚。

    这日暴雨滂沱,陈文宴将牛车停在深山老林中的一处坡庙暂避风雨。

    “夫君,我好饿。”隋莹连日来跟着陈文宴逃命,此时已然一整日都没吃东西,饿的浑身发颤。

    “我去寻些野物,你们在破庙里等我。”陈文宴说完就转身入了密林内捕猎。

    “奴婢去生火烧水。”年若薇伸手将牛车后的破锅拎到河边清洗。

    抬眸间,她看见隋莹方才在盯着她发髻上的玉簪,她心中冷笑,转头去洗锅。

    待到她装了半锅水回到破庙之时,隋莹已然升起了篝火。

    “年糕,方才我看见西边的林子里有熟透的野柿,你去摘些来。”

    “好的夫人,待奴婢先烧水再去。”

    “我来烧水,你快去。”隋莹寒声吩咐道,颇有些嫡妻发号施令的风范。

    年若薇应了一声,将铁锅架到了篝火之上,就去西边的林子摘野柿。

    入了密林之后,她竟然发现陈文宴手里拎着两只野兔,正朝着她走来。

    “陈大人,你夫人说要吃柿子,让我来采。”

    “嗯,她在做什么?”

    “她在烧水等你带食物回去。”年若薇的语气顿了顿,又道:“一会她可能会亲自下厨,你记得千万别吃。”

    风过林梢,一片死寂之后,陈文宴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很好。”

    此时陈文宴失魂落魄步履沉重,正要抬腿离开,忽而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他诧异转身,竟然看见年氏的右胳膊似乎脱臼了,竟然呈现诡异的弧度。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见年氏面不改色的将脱臼的骨头掰正,紧接着她又开始咔哒咔哒的将变形的手指一截一截掰正回原位。

    “你身子骨可还好?”

    “不大好,我最多再撑一两日,就必须躺回血棺材里修养,否则你只能将我的尸首就地掩埋。”年若薇麻木的伸手擦拭眼角和嘴角的血迹。

    “我来摘。”陈文宴说完,就用石子接连打落熟透的野柿子。

    陈文宴一介文官,身手却不错,三两下就接住了落果,此时他将柿子包在芭蕉叶里,放在了她的面前。

    “大人先回去,我休息一会再走。”年若薇盘腿坐下,她必须缓一缓,骨骼寸裂的感觉实在太疼了,她甚至疼得不敢呼吸。

    “你照顾好自己。”陈文宴收回担忧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密林。

    “大人,一会我先吃,您看我眼色行事。”年若薇提醒道。

    “不可以,万一是剧毒”

    “无妨,世间千种毒药我都尝过了,只是少量的抿一口无妨。”

    “你为何要尝毒?”陈文宴满眼震惊看向年氏。

    “我是药人。”年若薇扯了扯嘴角,露出苦涩饿的笑容。

    陈文宴看着年氏凄楚的笑,只觉得心间被狠狠撞了一下,弥漫阵阵钝痛。

    他忽而有些心疼年氏,于是哑着嗓子道了声好。

    年若薇目送陈文宴离开之后,在柿子树下坐了好一会,眼看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只能咬牙起身,动作迟缓的回到了破庙内。

    她一靠近破庙就嗅到一阵馋人的香气,年若薇顿时面色凝重,无奈捧着柿子入了庙内。

    她一眼就看到陈文宴泛红的眼眶。

    “年糕你怎么才回来!蘑菇兔肉汤好了,可以开饭了。”

    隋莹端起三个破碗,盛了三碗香气四溢的肉汤。

    此时隋莹亲自端起一碗汤递给陈文宴,眼神温柔缱绻:“夫君,天气转凉,你快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年若薇有些无语的捧起了汤碗,眼看陈文宴接过汤碗,她忽而故意失态的惊呼一声。

    “啊~~”

    隋莹果然吓得转身看向她,满眼怒容呵斥道:“你大呼小叫做甚!”

    “夫人恕罪,奴婢只是觉得夫人的厨艺简直登峰造极,今日能尝到夫人亲手熬煮的美味,奴婢此生死而无憾。”

    年若薇假装受宠若惊的小口的抿了一口汤药,忽而又瞪圆眼睛,捂着嘴角惊呼了一声:“这汤有毒!!”

    她并未虚张声势,而是尝到了鹤顶红的味道。

    “啊你胡说什么!”

    隋莹的语气满是慌乱,疾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咳咳咳夫人,奴婢方才被美味呛住了,奴婢想说,此汤有独特的风味。”

    “莹儿该饿坏了,快些来用膳。”

    陈文宴将另外一碗汤,亲自捧到了这个他曾经用命爱了许久的女人。

    “有劳夫君。”隋莹不慌不忙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莹儿,方才我拿错碗了,这碗才是你的,你我夫妻无需见外。”此时陈文宴忽而阴测测的笑道。

    “啊!!”隋莹忽而丢掉手里的汤碗,恐惧的惊呼一声。

    “你”此时隋莹忽而面色发青,嘴角溢出瘆人的乌血,顷刻间就倒在地上抽搐,不消片刻就彻底香消玉殒。

    “毒在碗里?”

    年若薇诧异挑眉,隋莹手段高明,竟还知道在碗里下毒,而非放在汤里,显然是想在毒死她和陈文宴之后,再好好享用美食。

    她忍不住唏嘘,她和陈文宴两条命加起来,还不如一碗汤重要,她宁愿下毒在碗里,也舍不得毁了那锅汤。

    “这几日,让你见笑了。”陈文宴语气哽咽的起身,看着莹儿的尸首潸然泪下。

    “没什么可笑的,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

    年若薇有些饿了,隋莹的厨艺的确很不错,于是她端着汤碗继续喝毒汤。

    “别喝了!”陈文宴忽而崩溃的扬手夺过年氏手里的毒汤。

    “对不起,我该忍忍的。”看到陈文宴绝望崩溃的样子,年若薇感同身受,于是满眼愧疚的道歉。

    “我该谢谢你。”陈文宴一脚踹翻那篝火,哔啵的火舌顷刻间引燃了隋莹的衣衫。

    “大人,其实情爱并非全部,您还有许多有意义之事可以做,比如当个好官,为了天下苍生谋福祉。”

    “您年少有为,未来可期。”

    “你也是,共勉。”陈文宴从袖中取出一个短笛吹了三下,很快附近的山林内就传出马蹄声。

    “回家吧,夫人。”

    乍然听到陈文宴唤她夫人,年若薇有些愕然,随后想起陈文宴允诺让她继续当他名义上的夫人,于是满心欢喜的起身。

    咔嚓咔嚓

    几声骨裂之声传来,年若薇有些顿挫的低头,将戳出脚踝肌肤的血淋淋断骨按归位,又随意撕下裙摆固定。

    “你还好吗?年氏?”

    “不大好,我可能需每晚都睡在棺材里养几个月。”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陈文宴满眼愧疚,俯身将伤痕累累的年氏打横抱在怀里。

    “大人不可!我能自己走路。”年若薇被陈文宴如此亲昵的举动吓一跳,赶忙劝他将她放下来。

    “年氏,我们是一生盟友,你若有事,我也无法安生。”陈文宴淡然道。

    年若薇顿时哑然,觉得陈文宴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轻声细语道了一声多谢,就由着陈文宴将她抱到了宽敞华丽的马车内。

    马车出了密林,直到外头传来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年若薇诧异的掀开马车帘子,竟然发现他们已然回到了海宁城内。

    原来这几日,陈文宴只是带着隋莹在海宁府城郊附近的深山中转悠,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是夜,年若薇就开始发烧,她不敢寻大夫来瞧,担心暴露身份,于是她只咬牙躲在屋内,求陈文宴照顾一二。

    “夫君,血棺来了吗?”回到祖宅之后,年若薇就开始谨慎的唤陈文宴夫君。

    “回来的路上,我已让人立即去江宁取血棺材,约莫再有两三个时辰就会送抵。”

    “谢谢。”年若薇此时面无血色,咬着唇艰难说道。

    “麻沸散还有吗,我再用些?”年若薇只觉得剜心刺骨的剧痛侵袭,忙不迭求陈文宴再给些麻沸散止疼。

    “不可,是药三分毒,你先喝些宁神汤再说。”

    陈文宴见年氏愈发虚弱,于是伸手去搀扶她的胳膊。

    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年氏的骨头竟莫名其妙的断裂。

    陈文宴没有料到年氏的身子骨,竟然会如瓷美人般脆弱,简直一触即碎,他甚至不敢用力去搀,只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没事,不疼。”年若薇将脱臼的胳膊按回了原地,接过陈文宴手里的宁神汤囫囵饮下。

    她痛苦辗转到后半夜,藏在箱子里的血棺材终于被运来。

    此时年若薇已疼的连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我去血棺”

    “好!”

    陈文宴将熬煮好的一桶桶漆黑汤药,统统倒入血棺材之中,待到棺材被注满汤药之后,他急的转身就要搀扶年氏起身入棺,忽而发现年氏面无血色,早已痛苦的昏厥……

    人命关天,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闭眼开始替年氏宽衣解带。

    慌乱间,他不得不触碰到年氏的身体,触手间并无女子肌肤的滑腻,他摸到了许多发硬的伤痕。

    陈文宴愈发手忙脚乱,最后一咬牙睁开了眼睛。

    入目皆密密麻麻的伤痕,他惊愕的张大嘴巴,震惊的忘了呼吸,继而开始可怜年氏,她到底经历过何种磨难,竟被伤得体无完肤。

    他咬牙抱起不着寸缕的年氏,疾步将她放入了血棺材之中。

    待到抽回手,他忽而感觉到手掌传来剧痛,陈文宴疼的忍泪低头看向双手,竟发现双手浮出密密麻麻的血口。

    此时钻心刺骨的剧痛席卷全身,他自认为隐忍力极佳,却依旧疼的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惊的绕到屏风后,用清水涤荡数次,才勉强不那么疼。

    待到处理好手上伤痕,他担心昏迷中的年氏会被汤药淹死,又急急忙忙赶到血棺材前守护。

    此时年若薇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到陈文宴满手的红痕顿时愧疚不已:“夫君,对不起。”

    “你我是盟友,不必言谢。”

    “汤药钱,从我私房钱里扣,或者你将我的银子全都拿回去,只需提供我两年所需的汤药即可。”

    “这就是你贪财的原因?”陈文宴有一瞬间错愕。

    “是,我想好好活下去。”年若薇忍着剧痛溢出这句话。

    陈文宴被年氏坚韧果敢的眼神震慑,他盯着年氏脸上的苦涩笑意出神,此刻他似乎明白他那眼高于顶的堂弟陈文正,为何会对年氏魂不守舍了。

    她坚强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就精神抖擞的从血棺材里爬出来沐浴更衣。

    陈文宴正在更衣,见年氏容光焕发的从密室内走出,愈发心疼这个坚强不屈的可怜女子。

    “夫君,昨夜多谢你救命,我伺候你用早膳可好?”年若薇笑眼盈盈的看向陈文宴。

    昨夜多亏他救命,否则她定骨碎而亡,如今陈文宴既是她的饭票,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愈发殷勤的伺候他的起居。

    她并不担心陈文宴会看上他,只因为陈文宴只喜欢隋莹那种弱柳扶风温柔晓意的莲足女子。

    她并未缠足,一双粗鄙天足,就足以让陈文宴对她生不起半点情愫来。

    “不必如此客气。”陈文宴看着年氏明媚的笑容,忽而有些慌乱的夺过年氏捧在手里的官服。

    年若薇应了一声,就自顾自的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

    此时陈文宴穿好了官服,准备取来顶戴花翎,忽而瞧见年氏的梳妆台上只余寥寥几支撑场面的素簪子。

    他顿时想起来隋莹说年氏的簪子好看,将华贵的簪子统统要走了。

    陈文宴不动声色取来顶戴花翎,回头就吩咐小厮,将他私库里所有的精致首饰统统送给年氏。

    年若薇正在用早膳,一时间收到好几箱子的珠钗,绫罗绸缎和镯子之类的华贵首饰,顿时诧异的站起身来。

    她转念一想,觉得陈文宴如今情场失意,说不定准备认真搞事业,他送这些首饰来,只是想给她这个名义上的夫人撑场面。

    她穿的越赏心悦目,陈文宴这个夫君面上也更有光。

    于是年若薇让小厮将感谢的场面话转达给陈文宴,就不客气的收下了珠宝首饰。

    她谨记自己只有珠宝首饰暂时的使用权,今后还需将这些东西交给陈文宴的正牌夫人。

    她只取了两箱子的首饰钗环和绫罗绸缎,就将更华贵罕见的东西统统放回了陈文宴的私库中。

    可陈文宴在晚膳之后,竟然亲自将她退回去的珠宝首饰再次送到她面前。

    年若薇扶额,觉得如此客套的送来送去有些麻烦,于是只当暂时替未来的陈夫人保管,统统收回自己的私库中

    康熙三十五年大年三十,年若薇这两日忙的不可开交,此时捧着一整年盈余的账本来给陈家二老汇报。

    “好好好,生氏,你真是贤惠,瞧瞧嫁过来不到半年,就已然将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

    “老爷你快瞧瞧,光是咱家私塾教授四脚帐法一项,就足足进项了十八万两银子,这还只是开始没几个月,明年定会翻倍。”

    “江宁织造府曹家都派来账房观摩学习,相信不久之后,这四脚帐法将很快在四处遍地开花。”

    “生氏,如今我们两把老骨头只盼着你与文宴早日诞下嫡子来。”

    听到陈家二老在催生,年若薇面色虽依旧和顺,可心中却着急万分。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她该怎么折腾出嫡子来。

    如今她才嫁入陈家不到半年,陈家长辈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催生,倘若再过个三五年,她再无所出,陈家定会对她颇有微词。

    拜别二老之后,她赶忙回到居所,陈文宴正值春假,这几日都在家中。

    此时他正在花园里练剑。

    “夫君,我有要事要与你商议。”年若薇语气焦急万分。

    “我去卧房里等你来。”

    周围伺候的仆妇们俱是露出了然笑意,少夫人和大公子成婚之后鹣鲽情深,恩爱有加,大白日少夫人竟娇羞的唤公子入卧房内亲昵,简直如胶似漆。

    年若薇看懂了孙妈妈那些仆妇们含着羞意的眼神,顿时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卧房内,年若薇又疾步来到了屏风后,这才转身着急看向紧随而来的陈文宴。

    “夫君,近来家中长辈们都在催生,你快想想法子。”

    陈文宴只目光定定看着年氏因着急憋红的脸颊,喑哑道:“不急,再将养几年再说。”

    年若薇闻言,只当是陈文宴早年间被瘦马掏空了身子,需调理身体,于是无奈的点点头道:“你需快些。”

    “好。”陈文宴眉宇间满是温柔笑意。

    年若薇早就习惯了陈文宴愈发炉火纯青的演技,只朝着他嫣然一笑,就急急去准备除夕家宴。

    忽而陈文宴在身后叫住她,年若薇转身回眸,茫然看向陈文宴:“夫君还有何事?”

    “大年初二,我需带你去海宁府外祖家拜年,顺便探望你义父叶神医。”

    “晓得了,我定会将拜年礼物准备妥当,夫君放心。”

    年若薇应了一声,拔步就去宴客厅准备年夜饭事宜。

    陈家的守岁礼极为繁琐,年若薇身为嫡长媳,跟着陈文宴在各处祭拜先祖,随着万家璀璨夺目的焰火响彻云霄,她迎来了康熙三十六年大年初一。

    丑时过后,年若薇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房,她洗漱之后,就心力交瘁的躺到了血棺材里养骨血。

    陈文宴沐浴更衣之后,就来到密室内照料年氏。

    “今日可好些?”陈文宴熟练的将密室里的银骨碳点燃,避免年氏在这数九寒天内受寒。

    “有些麻烦,我需泡到康熙三十八年腊月。”年若薇有些难为情的看向陈文宴。

    “要不你给我安排些活计抵债吧,我如今欠你数万银子还不清。”

    前几个月她去寻叶天士复诊,因着那几日考验隋莹误了关键恢复期,她的病情竟恶化的厉害,叶天士不得不为她换了新的药方,那药方里的天材地宝凑齐需一千多两一副药。

    年若薇每半个月都要泡在那汤药里,一个月汤药的开销就有一万五千两,简直是无底洞。

    “你本就是被我连累所致,你我是夫妻,照顾你本就是天经地义,不必如此见外。”

    陈文宴转身出了密室,再回来之时,手里多出一本账册和一串钥匙。

    “今后你掌家,要用多少银钱自去支取即可。”

    “谢谢夫君。”

    年若薇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陈文宴咧嘴笑了笑,愈发决定要好好的操持偌大的陈家,报答陈文宴的救命之恩。

    大年初一,来陈家拜年的宾客络绎不绝,年若薇只乖巧的跟着婆母崔氏迎来送往,几乎一整日不是在吃茶,就是脚尖不着地的迎来送往。

    晚膳之时,几个晚辈来风清院做客,恰逢佳节,年若薇看到陈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不免想起京城的亲人们。

    她愈发苦闷的开始借着行飞花令,一杯杯黄汤灌下肚去,最后喝的天旋地转,抱着痰盂吐的一塌糊涂。

    在前院招待族中子弟的陈文宴听闻年氏喝的酩酊大醉,担心她醉酒后胡言乱语,于是赶忙让堂弟陈文正主持宴会,当即就去偏厅寻年氏。

    “大堂哥,长嫂醉的厉害,方才吐了,这会许是累了,趴在那睡着了。”

    二房嫡女陈婉凝最怕严厉的大堂哥,如今他是陈家的新家主,她愈发对大堂哥肃然起敬,方才还讨好的喂醒酒汤给长嫂。

    “你来主持宴会,我与你嫂子先回去歇息。”陈文宴说着,就俯身折腰,将醉成一滩烂泥的年氏打横抱起。

    几个年岁尚小的姑娘们俱是害羞的垂下眼帘,却仍是忍不住偷眼去瞧那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陈文宴只目不斜视的抱着年氏入了卧房内,他才俯身将年氏轻轻放在床榻之上,猝不及防间,年氏竟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完全没有料到年氏会忽然有此逾越的举动,瞬间跌入她的怀中。

    他鼻息间顿时充斥着好闻的药香,和她独有的女子馨香。

    她生的极美,尤其在醉酒之后,更是娇媚至极。

    陈文宴将双手撑在年氏身侧,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注视她如画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