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风月楼关门, 虽令许多熟客诧异,却也问题不大,这不夜城最不缺的便是女闾,没了风月楼, 不是还有广寒阁与翠莺院?
不检查不知道, 一检查才发?现风月楼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病症在身上, 满妈妈只觉心疼,花那样多的钱看病买药,极乐之夜怕是更交不了差了!
南宫音到达时,只看见紧闭的两扇大门,他抬手叩门,来开门的是个无精打采的龟公, 瞧见他还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受累问一句, 不知在下可否见一见善嫣姑娘?”
龟公挤着那双三角眼仔仔细细将南宫音打量一番, 见他容貌不俗气质非凡,一时间也不敢得罪, 思索片刻道:“公子稍等。”
他火速跑去找满妈妈,可满妈妈也不能做主,她倒是想一口应下?, 阿刃在?边上?盯着呢!这一根筋的死丫头!问什么?都不说, 跟个锯嘴葫芦似的,给钱给吃的也通通不要,认死理,非寸步不离的跟着!
女萝早已起了,正在?练剑, 红菱在?边上?笨手笨脚的学,她没有基础, 身子骨又不是很强健,但好在?感悟到了生息,进步倒也飞快,见满妈妈赔笑进来,撇了下?嘴,站到女萝身边,虎视眈眈瞪着满妈妈,绝不给她忽悠女萝的机会。
听说有人求见,女萝想都没想便要一口回绝,只是转念一想,口风一转:“是哪一位?”
“是天鹤山的南宫公子。”
天鹤山。
女萝顿时改了主意:“请他进来吧。”
南宫音略有些拘谨,他的目光与邹羿截然不同,邹羿即便表现的倜傥潇洒,仍旧充满侵略性,而?南宫音,他对女萝并无轻视之意,甚至在?穿过后楼长廊时,目不斜视,有几个白日赏花的高等倡拿他寻开心,他也不恼,端的是一副君子做派。
满妈妈有心想留下?,却被阿刃抓出去,红菱主动去了隔间练字,正房内便只剩下?女萝与南宫音,南宫音先?是双手抱拳对女萝作揖,而?后道:“昨日在?下?的同伴对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女萝:“倘若我?非要同他一般见识呢?”
南宫音一愣,“这……”
“请坐。”
两人落座后,女萝道:“前两日多谢您的伤药,非常有效,斐斐的脸已经好了。”
“这算不得什么?,斐斐姑娘花容月貌,若是有所损伤,才叫可惜。”
寒暄了几句,南宫音便想切入正题,可女萝轻描淡写就将话题转移,无论如何?也不搭他话茬儿,这令他有些着急,“善嫣姑娘,在?下?有一事?相问,还请姑娘据实已告……”
“您都不对我?说实话,我?为何?要据实已告?”
南宫音又是一怔:“在?下?并无隐瞒姑娘之事?,的确是来寻访舍弟——”
“南宫姑娘。”
这一声道破,南宫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惊讶:“你、你怎么?——”
“虽然南宫姑娘身材修长,不施脂粉又无耳洞,可还是一点?都不像男人。”
从那日在?艺苑,南宫音送药,女萝便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南宫音不敢置信,她出门在?外向来着男装,从未被人看穿,“你是怎么?发?现的?”
“男人骨子里有种特殊的自信,那份自信并非来自家世容貌或是能力,纯粹是因为性别,而?南宫姑娘身上?没有。”
风流的邱羿身上?有,傲慢的陆星阑身上?有,看起来无比沉稳具有领袖气质的燕钧身上?有,甚至于这不夜城中的每一个打手、龟公、僄客,只要是男人,就都有那种凌驾于性别之上?的特殊自信。
南宫音闻言,无奈低笑,摇了摇头:“善嫣姑娘好眼力。”
“南宫姑娘请坐,若是想问我?什么?,直接问也就是了。”
南宫音只觉女萝温柔可亲,与邹羿口中的“尖酸刻薄不解风情”大相径庭,她不明?白为何?两人会对女萝产生两种印象,但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半年前,天鹤山少?主南宫阳下?山历练,结果?寄回的平安信却在?两个月前断绝,命牌也随之破碎,天鹤山众弟子经多方查找,最终将目标定在?了不夜城,南宫音与其他三人结伴而?来,便是为了寻找弟弟踪迹,即便他已死去,至少?也要找到尸体。
女萝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在?怀疑可能是斐斐所为,若是这样,就不能告知南宫音,她轻叹一声表示惋惜:“原来如此,那倒真是可惜,不夜城虽不隶属于任何?门派,却是鱼龙混杂,且占地面又广,有人在?这里失踪,着实算不得奇怪。”
“姑娘说得是,这也正是在?下?不明?白的地方,这几日在?下?与同伴四处探访,却找不到丝毫线索,因此才想着来询问姑娘。”
女萝问:“不知南宫姑娘可否询问过几大女闾的妈妈?她们手眼通天,消息灵通,说不定能提供线索。”
南宫音遗憾地摇头:“问过了,都说没见过,不知道,不透露分毫。”
女萝微微眯了下?眼睛:“原来是这样。”
“既然姑娘不知,那在?下?便告辞了。”
“我?送南宫姑娘。”
南宫音本想拒绝,女萝却很坚持,两人出了房门,正巧看见琼芳,琼芳虽白日教?女萝跳舞,可心中对她还是喜欢不起来,因此狠狠哼了一声,转身进门眼不见为净。
女萝不由得莞尔,身边南宫音赞赏道:“琼芳姑娘的腰肢可真细。”
听了这话,女萝扭头看她,南宫音又夸她:“善嫣姑娘身姿亦是十分婀娜,这风月楼的姑娘真是个个腰细腿长,好看得紧,我?算是明?白男人们为何?把持不住了,这看得我?都想做男人,说不定也能抱得美人归。”
女萝原本对她印象很好,因这几句话,瞬间笑意变淡,“南宫姑娘觉得我?们好看?”
“是啊。”南宫音想表现出自己并没有瞧不起倡伎,甚至很能欣赏她们的美丽,“裙子好看,发?髻好看,哪里都好看。”
女萝问:“那姑娘觉得阿刃好看么??”
南宫音知道阿刃,就是跟在?满妈妈身边那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粗壮女人,她面露几分犹豫:“这……阿刃姑娘恐怕要略逊几分颜色。”
女萝便笑了:“所以姑娘是认为,纤细妩媚的女人才好看,强壮高挑的女人不好看?恕我?不明?白,南宫姑娘对好看与否的这种判断,究竟是来源是谁?”
南宫音不解:“我?不明?白善嫣姑娘的意思,难道我?不能觉得风月楼的姑娘们好看?她们就是很好看啊。”
“南宫姑娘的好看,并非来自本身对于美的标准,而?是将自己置身于男人的立场来评判,南宫姑娘的精神,与不夜城的女人的身体一样,都已被男权社会的规则驯化了。”
南宫音觉得女萝的说法?十分好笑:“善嫣姑娘何?出此言?若是姑娘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是天鹤山乃至于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女修,即便是舍弟南宫阳修为都要逊色于我?——”
“那为何?令弟是少?主,比令弟强的南宫姑娘不是?”
南宫音一窒,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竟不敢直视女萝的眼睛,更不敢去听她一针见血的质问。
如果?她比弟弟强,那为何?少?主是弟弟,而?不是她?
“在?我?看来,南宫姑娘与前来不夜城的僄客没什么?区别。”
听女萝将自己与僄客相提并论,南宫音顿觉受辱,正要辩解,女萝却说:“僄客来僄的,是倡伎们的身体,南宫姑娘来僄的,是我?等倡伎与南宫姑娘自己的灵魂,还有尊严。”
“南宫姑娘,请不要赞美我?们的美丽与妩媚,请不要作践我?们。”
南宫音心头大震,她想解释,却又发?觉无从说起,此时女萝已将她送至后楼门口,“除却寻找弟弟探查真相之外,南宫姑娘也请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不夜城,究竟是销魂窟,还是女人冢。”
倡伎们要穿戴漂亮的衣裙华美的首饰才能取悦男人,就像只有货物才需要包装,倡伎们还要露出胸脯腰肢与腿,就像只有货物才会被摆放着挑挑拣拣。
南宫音恍惚着离开了风月楼,女萝的话对她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身在?何?方,直到一声哭喊响起:“阿爹!阿爹求你别卖我?!我?能做绣活,我?能下?地,我?能给家里挣钱,你别卖我?、别卖我?!”
定睛一瞧,才发?觉自己竟到了伎坊门口,一对父女正在?那里拉拉扯扯,中年男人一把将女儿推开,忙不迭数起了钱,而?那少?女满面泪痕拼命伸手扒拉门框,被伎坊的人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头拖了进去,再无声息。
像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弥漫在?空中的是无数女人的哭泣与哀求,而?那卖女儿得了钱的中年男人,点?足了钱后,拔腿就往赌场区去,南宫音抬腿跟上?,没多久,便看见中年男人拖了个年轻男人出来,年轻男人一脸不甘不愿骂骂咧咧:“爹你拽我?干啥!我?马上?就要翻盘了!等翻盘我?就去给小芬赎身!”
中年男人一听,顿时破口大骂:“我?打死你个没出息的!欠了一屁股债,要你老爹给你还不说,还要娶个伎女回家当?老婆!你疯了不成?!你娘已给你看好隔壁村儿的妮子,这里的女人你也敢碰,不嫌脏!”
父子俩互相争吵,谁也不服气谁,南宫音险些要以为这位父亲方才没有卖掉自己的女儿。
他卖了女儿给儿子还赌债,将女儿卖作倡伎,又不许儿子娶倡伎,口口声声说倡伎肮脏,南宫音不明?白,究竟是谁更肮脏?
“我?不走!我?还没翻盘呢!我?不走!”
到底是年轻的儿子更有力气一些,甩手就把父亲推搡在?地,转身又冲进赌场,中年男人一脸悲怆地跟了进去,在?门口对赌场打手点?头哈腰,看不出一点?在?女儿面前的强势。
南宫音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动,她发?觉自己从前似乎不曾想过,她以欣赏倡伎的美丽为荣,她没有瞧不起她们,但这样的“尊重”,却恰恰是一种更可怕的瞧不起,因为她被潜移默化地认为倡伎的存在?是“正常”的,赞美倡伎的美,就是无视她们的痛。
女扮男装久了,真的把自己当?成?男人了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其他三人都还没有回来,女萝的话在?她耳边不停回荡,其实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察觉,但她除了忽视,又能做些什么??
南宫音走后,女萝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自打满妈妈将云湛给她,她对此人毫无兴趣,便随手打发?了,之前得知他与琼芳有私情,女萝也不以为意,可今日却让女萝不明?白,这位钿郎找上?她有什么?事??
云湛悄悄观察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新来的善嫣姑娘不简单,连满妈妈都要听她的话。
他生得唇红齿白面如敷粉,凭借这张脸在?不夜城很吃得开,飞雾姑娘不喜他,他只能转而?勾引琼芳,如今来的这位善嫣姑娘,似乎比飞雾姑娘还要厉害,于是云湛这颗心又开始不安分。
“……妈妈叫我?来伺候姑娘,可这些时日过去,姑娘从不搭理我?,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姑娘不快?”
云湛自以为拿捏得住女萝,盖因他见过她对旁人和蔼可亲的模样,连对琼芳都温柔无比,何?况是相貌俊秀嘴又甜的自己?
这不夜城的女人啊,最是好哄,因着来这里的僄客大多不懂温情,所以只要几句蜜语甜言,就能令她们对自己死心塌地,云湛便是靠这个从象姑馆被选中,他可不爱伺候男人,这些倡伎虽身子不干净,却怎么?也比男人好多了。
红菱正捧着写好的大字要给女萝看,恰巧听见云湛的话,顿时面露怒色,好不要脸的东西!
女萝也没想到云湛能这样无耻,他是以为她不知道他跟琼芳之间有染?
云湛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回应,悄悄抬眼,却见女萝笑意盈盈看着自己,他自觉受到鼓舞,朝女萝走近两步,在?她身边蹲下?,试探着想碰女萝的手。
这红菱能忍的?!
她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将云湛推开,毫不留情,没感悟生息之前她便跟着阿刃练拳,身体强健了不知多少?,如今感悟到了生息,更是如鱼得水,这一推,云湛压根没有防备,骨碌碌滚了两圈,径直撞到了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女萝拉住红菱:“干什么?呢。”
云湛忍着疼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姑娘,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怪红菱姑娘。”
女萝看向他:“你的粉没涂匀,凑近了看格外明?显。”
云湛可怜的表情顿时一僵,红菱朝他做了个鬼脸,恨不得破口大骂,好在?她那辣椒般的性子自跟在?女萝身边后缓和不少?,不再像从前冲动,因此忍了。
云湛连忙道:“是我?不好,污了姑娘的眼,还请姑娘见谅。”
女萝想了想,问:“你是从蜂窠被选中的?”
云湛一听她问自己,喜出望外,还以为有了机会,连忙道:“正是,这不夜城中,除却女闾外,还有蜂窠,我?与姑娘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女萝笑了笑:“那你倒真的可怜。”
“不可怜。”云湛看了女萝一眼,飞快低下?头,“……能遇着姑娘,就不算可怜。”
女萝:……
红菱:……
这人在?她俩面前耍猴呢?
不夜城的确有男伎,与女闾分隔开来,不过人数有限,不占女闾十分之一,男伎们所在?的区域被称为蜂窠,蜂窠里大约有几十家象姑馆,里头都是像云湛这样的男伎,惟独容貌出众者有机会被选为钿郎。
可惜女萝并不怜悯,她连不夜城的女人都心疼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分给男人?更何?况象姑馆之所以被称为象姑馆,便是因为里头的男伎都如女伎一般涂脂抹粉。
就连前去寻欢的也十之八九是男客,他们未必都有龙阳之癖,更多的是出自一种猎奇心理,本质上?,仍旧是将这些花枝招展的男伎当?作女人来羞辱。
蜂窠的男伎们以自己像女人那般卖身为耻,而?僄客则因他们有了类似女人的特征去僄,在?这其中真正被羞辱的,仍旧是女人。
更何?况馆名叫做“象姑”,即里头的男伎形似姑娘。
女萝忍了又忍,思及琼芳对这云湛颇有情意,才没有撕破脸,她与琼芳关系冷淡,若是处置了云湛,怕是琼芳要因此更加敌视自己,不过此人如此嫌贫爱富贪慕虚荣,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于是女萝柔声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若是不对你好一些,岂非太?过无情?起来吧,别在?地上?跪着了,小心凉。”
红菱立马怒视女萝!
云湛心头一喜,他就知道这些女人一个个空虚寂寞,虽然被男人蹂躏,却又格外渴望好男人关怀怜爱,因此对女萝的态度转变毫不怀疑。
不仅势利眼,还没什么?脑子——这是女萝给予云湛的评价。
第52章
红菱对于女萝居然和颜悦色跟云湛说话一事无比愤怒, 等云湛心满意足一走,她立刻便爆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不会真的要接手这个脏东西吧?!”
她对所有男人都抱有敌意,别说是女萝, 就是琼芳, 红菱都不愿意她靠近男人。
“说了你多少回了, 怎么还这么冲动?”
红菱气恼不已,她拉住女萝的手:“我不管,我不许你?看上云湛,你?若真想要个钿郎,咱们去蜂窠选个干净的,要那种两?面三刀的, 保不齐哪天他就从你背后给你来上一棍, 到时你?哭都没地儿哭!”
女萝笑反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的。”
“那你?还……”
“琼芳可还将他?当宝呢,总不能不管她吧。”
红菱嘟哝:“她烦人得很?, 自己不长脑子被男人骗,那是她自己的事,关我们什么……好好好, 行行行, 我承认我很?不爽行了吧!”
在女萝含笑的视线中,红菱开始恼羞成怒,“琼芳最讨厌你?了,你?就是跟她说她也不会?信,说不定还要以为你?想跟她抢男人, 反过来再联手?对付你?!云湛在你?面前是一套说辞,到了琼芳面前, 必然是另一套说辞,你?可想清楚,别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红菱姑娘提点的是,我记下?了。”
红菱忍不住打?了她一下?,“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还是直接杀了丢进不夜河喂鱼!”
自打?感悟到生?息后,红菱动辄便喊打?喊杀,女萝哭笑不得:“那岂不是让他?从?此在琼芳心中立于不败之地?在感情最好的时候死去,琼芳怕是要记住他?一辈子了。”
红菱气得牙痒痒:“我、我气死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过,还得红菱姑娘多?多?帮忙。”
红菱很?讨厌琼芳,琼芳说话难听又总爱拿下?巴看人,尤其她还屡屡针对女萝,红菱对她自然愈发不喜,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她能不帮么?
先是哼哼两?声,然后嘀咕:“就知道欺负我。”
女萝但笑不语,在她心中红菱是千般万般好,惟独一点,常常脑子一热便不管不顾后果,做完了才知后悔,性子须得慢慢磨。
满妈妈被叫来时心中无比忐忑,生?怕女萝想出?什么招式来折磨自己,不过女萝第一眼并没有注意她,而是在门口等到阿刃,先问阿刃累不累。
阿刃摇头,风月楼门一关,满妈妈便无所事事,怎么会?累?她怕自己做得不好,帮不到阿萝,也帮不到这不夜城中数不清的姐姐妹妹。
“先前妈妈送我的那个钿郎,我不喜欢,不如这样,妈妈受累再跑一趟,为我、阿刃还有红菱分别挑一个带过来,不知妈妈可否愿意?”
满妈妈脖颈上被藤剑划破的伤口还没好,她心知自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人家说杀就能杀,也不敢拒绝,女萝特意提醒她,要选比云湛更年轻更机灵的,满妈妈忍不住腹诽,瞧着倒是个正经人,没想到骨子里也没好到哪儿去。
很?快满妈妈便带回了三个俊俏的小公子,干净漂亮还都是雏儿,他?们是早被调教好的,容貌上比云湛虽略有逊色,但胜在少男气十足,带着几?分青涩味道,且很?会?讨好人,可惜的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阿刃心里根本没有男女之事,红菱对男人则是退避三舍,女萝更不必说。
她让红菱暂且将这三人安顿下?来,红菱很?不解:“这是要干什么,培养他?们跟云湛打?擂台?有这个必要么,那厮也配你?花这样多?的心思?”
女萝附耳悄声说了几?句,红菱的眼睛越瞪越大、越睁越亮,最后用力?点头:“我懂啦,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女萝正要夸她,忽地脸色大变,吓了红菱一跳:“怎么了?”
“我有急事,先出?去一趟,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诶,阿萝!”
红菱追了两?步,女萝却已消失不见,虽然早就知道阿萝是修者,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令她这样紧张焦急?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
自当车跟到女萝身?边,她们之间建立起了极为特殊的羁绊,女萝不知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平日她能和当车交流,当车放在外头的分身?螳螂,她隐约也能建立起联系,仿佛她与当车可以共享五感。
因为担心斐斐,女萝特意留了只分身?螳螂在她身?边,可此时这只分身?螳螂却化为了灰烬!
斐斐出?事了!
她赶到时,耳边便是斐斐的哭叫声,她正被人摁在桌子上,鬓发散乱拼命挣扎,嘴里还在骂,“去死!恶心的东西!去死!去死!!”
那卡着她脖子将她摁在桌上的不是旁人,正是邹羿!
他?暴怒不已,发狠道:“给你?几?分薄面,你?倒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算什么东西,本公子就是一个钱不花也能白僄!”
话音刚落,背脊突生?一股寒意,邹羿心中一凛,下?一秒脖子上已经多?出?一圈藤蔓,死死勒住!他?被迫松开手?去拉扯藤蔓,整个人也随之被牵扯抛到半空,又狠狠抻在地上!
斐斐从?桌上滚落,她眼里什么也瞧不见,只有那个欺辱自己的男人,下?一秒她便爬了起来,不管不顾朝邹羿扑去,由于被藤蔓紧紧锁喉,邹羿奋力?挣扎,谁知不仅没效果,连四?肢都被分别捆绑,斐斐扑上来便是伸手?挖他?的眼睛,“不许看我!不许看我!杀了你?,杀了你?!”
她留着长长的漂亮指甲,但她自己更喜欢这些指甲尖锐一些,这样的话挖人眼睛时便不必费太大力?气,修者的眼睛是最为脆弱之处,眨眼间,斐斐便已抠进了邹羿眼眶,邹羿正要惨叫,嘴便被藤蔓堵住,随后斐斐的腰上也多?出?一条藤蔓,将她温柔卷起送到了女萝身?边。
女萝伸手?把她搂住:“斐斐?”
方才只顾着报仇,斐斐这才看见是谁来了,她瞧见女萝,先是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双手?紧紧扣住女萝的腰,“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女萝柔声哄她,斐斐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姐姐对不起,螳螂死掉了,螳螂死掉了……呜呜……”
女萝连忙道:“没有没有,螳螂是不会?死的,你?看。”
斐斐睁大迷蒙泪眼,瞧见停到女萝肩头的当车,她不由得眨掉泪水,又回头看向身?后,当车举起一条前肢向斐斐打?招呼,又放出?一只分身?螳螂再让其消失,全程都没有碰到斐斐,它知道斐斐怕虫子。
“它叫当车,留在你?身?边的是它的分身?螳螂,力?量有限,被杀死也不会?消失,只会?重新回到当车身?上。”
斐斐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放到当车面前,当车很?给面子跳到了她的手?指上,斐斐靠在女萝怀里,情绪总算是稳定几?分,女萝轻声问她:“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欺负了你??”
斐斐带着哭腔将事情经过跟女萝说了一遍。
原来昨日她拿到女萝的纸条,便跟妈妈说自己这几?日不接客,要好好休息,妈妈原本答应的,谁知今儿一到,名叫邹羿的年轻修者上门,妈妈不敢得罪,只能将人放进来,可斐斐是谁?
她是脾气最坏、最喜怒无常的姑娘,做事全凭自己喜好,邹羿那些看似温柔的甜言蜜语只会?令她恶心,因此别说是心动,就连正眼都没给一个,邹羿昨儿在女萝那吃了瘪,今儿在斐斐这也没讨着好,便愈发想要与斐斐打?好关系,他?夸斐斐生?得这样美,能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男人们应当将她视为神女膜拜感恩。
斐斐就语气很?冲地回答:“你?若是羡慕,也可让你?母亲或姐妹来不夜城卖身?,这样你?家里便多?了位神女,岂不美哉?”
邹羿当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只是碍于风度,还算能够忍耐,然而无论他?如何展现魅力?,斐斐都格外不耐烦,言语神态间,哪有对修者的半分尊重?更是不为他?英俊容貌所迷,竟是一点好感没有!
斐斐素来如此,高兴就笑难过就哭不开心就发脾气,管对方是谁,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这样,几?句话下?来,邹羿大为恼怒!
想他?流连花丛向来无往不利,在这不夜城却接连两?次为女人所拒绝不屑,昨日还能忍,今日着实?忍受不住,盖因斐斐说话比女萝难听几?百倍,瞧着她那副自命不凡的模样,便令人想狠狠教训她一回,让她知道女人就该听话懂事,少跟男人顶嘴!
斐斐怎么可能愿意服侍他?,一怒之下?将面前热茶泼到了邹羿脸上,几?次三番的拒绝令邹羿愈发生?气,什么潇洒温柔,通通抛到九霄云外,他?势必要好好教训这个低贱的倡伎,要她明白她是在跟谁说话!
分身?螳螂见斐斐有难,立刻现身?,被邹羿一剑劈成两?半,斐斐气得快要发疯,这才有了邹羿掐她脖子将她摁在桌上那一幕。
讲完这些,斐斐有点心虚,她抽噎着:“我、我就是不喜欢他?,难道不行?”
女萝摸摸她的头:“当然行,可你?下?回要记住,不要再辱骂他?人的母亲姐妹,咱们在不夜城待了这么久,看得还不够明白么?”
谁不是旁人家的姐妹女儿或母亲?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卖了进来,还不是被抛弃,被吸血,被连皮带骨吞的一点不剩,羞辱男人的女性亲眷并不能伤害到他?们,这是女萝早就发现的事实?。
那些喊着爹别卖我,夫君别不要我的女人,她们在这不夜城虚假残酷的繁华中一点点腐烂,从?身?体到灵魂,最终彻底消亡。
斐斐哭着问:“那我骂什么,大家都这样骂,骂他?娘的,骂逼养的,骂俵子荡妇,全家倡伎。”
女萝为她擦去眼泪:“嗯,我知道这不是斐斐的错,我也知道,斐斐一定能改。”
斐斐死死抱住她不肯松开,女萝淡淡地朝邹羿看过去,藤蔓将邹羿举到半空,邹羿眼神惊恐,四?面八方的藤蔓化为利刃,尖端闪耀着寒光,正对准了他?。
“你?看,他?其实?一点都不可怕,也并不强大。”
一根藤刺瞬间刺穿邹羿一条腿,他?眼球瞪得快要凸出?眼眶,鲜血四?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斐斐根本不怕,甚至兴奋的跃跃欲试。
又是一根藤刺,这回刺穿了他?一只胳膊,紧接着是剩下?的腿跟胳膊,邹羿的四?肢都被藤刺贯穿钉在半空,女萝取出?濯霜的秋尘剑,递给了斐斐:“杀了他?。”
斐斐吓了一跳:“什么?”
“杀了他?。”
女萝又重复了一遍,斐斐费力?托着秋尘剑,半晌,有些怀疑:“杀了……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我在呢。”
这句话给了斐斐力?量,她吃力?地举起剑,女萝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将秋尘剑捅进邱羿心头!
与此同时,藤刺扎入魂魄,迅速吸收完毕,遥远的离火宗,邹羿的命牌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这是斐斐第一次杀人,从?前她只是挖出?他?们的眼睛,因为她讨厌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可她又没有那样的能力?,她知道龟奴严黑喜欢自己,所以跟严黑做了交易,严黑负责弄来药,并且帮她处理尸体,她委身?给他?,每挖出?一对眼珠,就陪严黑睡一次。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
“我能给你?什么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小姑娘茫然地问着。
女萝摇摇头:“我只想你?变得更强,再也不被人欺辱。”
斐斐哇的一声又哭了,女萝愿意为她杀人,至此,她总算是彻底信任了她,抱着女萝便是一顿大哭,边哭边稀里糊涂说了一堆奇奇怪怪语无伦次的话,女萝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当车也围绕着两?人飞来飞去。
随着斐斐哭声渐渐变小,女萝耳朵微动,几?不可见地朝门口望了一眼,随后带着斐斐坐下?,问她:“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何那样讨厌非花了么?”
“你?不要跟她好。”斐斐拉着她的手?指不肯松,“她是无情无义的人,今儿跟你?好,明儿你?出?了事,她便会?立刻把你?忘了!除了她自己,她不在乎任何人!”
女萝沉默片刻,问道:“跟飞雾有关系,对吗?”
过了会?儿,斐斐才轻轻点了下?头。
她与非花、飞雾,三人曾是极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弹琴一起跳舞,即便妈妈们不喜欢她们如此亲近。
“后来飞雾失踪,满妈妈说,她是跟人私奔了……我才不信!骗人!飞雾决不会?丢下?我跟非花一个人走!可非花,非花却一点都不在乎!”
斐斐的眼睛里又开始蓄满泪水,“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依旧过自己的日子,她还是那样关心我,可我却如鲠在喉,我没法原谅她,她怎么能把飞雾给忘了?!”
“所以我再也不要跟她好了,她会?忘记飞雾,那么总有一天也会?忘记我。”
女萝温柔而又难过地凝视着斐斐,斐斐靠在她怀里,拉着她的手?,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飞雾失踪后,我拼命陪客,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的,我想通过他?们找到飞雾,哪怕是尸体也可以,我想知道她在哪儿,她去了哪儿,她还活着没有!”
“可是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她就这样消失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给我留下?……”
女萝轻声道:“飞雾从?没有离开过你?,她一直都在保护你?。”
斐斐大吃一惊,“……什么?”
“严黑处理尸体做得并不高明,有心人怕是稍加探查,就能查到广寒阁。是有人在严黑弃尸后,将尸体重新处理了一遍,令其看起来是魔修手?笔,我想,那个人应该就是飞雾。”
斐斐愣住了:“怎么会?……她既然还活着,为何不跟我联系?为何不告诉我?”
“必然是因为她身?处危险之中,不能轻易走漏风声。”
说到这里,女萝顿了下?,往门口看去:“我说的对吗,非花姑娘?”
斐斐震惊地顺着女萝视线朝门口一看,非花推开了门,面色沉静:“善嫣姑娘冰雪聪明。”
说完,她有些不大敢看斐斐,好一会?才轻声对斐斐说:“对不起,斐斐,我一直瞒着你?。”
斐斐脑子一片混乱,她不大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两?位姐姐好像彼此心照不宣,她却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非花走到斐斐跟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斐斐这才发现她眼里有泪,却始终不肯落下?:“斐斐,是我不好,是我不让飞雾告诉你?她还活着……我,我只是想保护你?……”
就算自己被误解、被讨厌也没有关系,因为她要保护好年纪最小的斐斐,不能让她身?陷危险之中,倘若走漏风声,她与飞雾身?死,至少也能保证斐斐好端端的活着,可她没有想到,斐斐表面上与自己争吵冷战,实?际上却拼了命的寻找飞雾下?落,甚至因此性情大变,做出?了挖人眼球之事。
发现斐斐情绪失控,非花想都没想便联手?飞雾为她掩盖,并将严黑抛弃的尸体重新处理,这一回也是。邹羿在广寒阁发怒,非花得到消息便立刻赶来,芳妈妈害怕得罪修者,不敢上楼相劝,又舍不得斐斐这棵摇钱树,见非花前来救火,连忙送她上楼,竟忘了问非花是如何得知。
第53章
非花每靠近斐斐一步, 斐斐便往后缩一些,当非花在她面前?蹲下时,她已整个人躲进女萝怀中,她的脸上满是惊疑、不敢置信, 还?有愤怒。
保护她?
瞒着她, 是为了保护她?
非花伸出手想要触碰斐斐, 却?被斐斐尖叫着躲开:“不要过?来!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你走!”
“斐斐……”
非花的眼泪终于落下,她不停地向斐斐道歉,可斐斐却?拼命拒绝,一定要她现在就走,根本不肯与她交流,非花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当自己说出真相, 斐斐便会愿意跟自己和?好, 然而斐斐却?愈发讨厌她,由于大声呼喊赶人, 嗓子都变得沙哑:“你?走!你?走!走!善嫣姐姐把她赶走!我不要见她!不要见她!”
女萝看着呆呆站在原地,如同犯错的孩子般不知所措的非花,一手环着斐斐, 一手轻拍非花手臂:“你?先回去, 好吗?斐斐先交给我。”
非花眼圈通红,她心知大吵大闹绝对不行,且斐斐情绪激动,她不想惹她不开心,于是对斐斐说:“我先回翠莺院, 若是你?想见我,就告诉秋兰。”
秋兰伺候了斐斐很多年, 实际上却?是非花的人。
斐斐别过?头不肯看她,非花依依不舍地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恰好斐斐也?悄悄偷摸去瞧,四目相对,非花下意识便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斐斐受惊,又把脑袋朝女萝怀里藏,两?只手也?握成了拳。
等?非花离开,女萝才轻声说:“好了,她已经走了,你?不要再生气,嗯?”
非花全程对房间里那具尸体视而不见,仿佛在她看来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斐斐依旧委屈不已,她试图向女萝告状,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又说不出一句。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必须承认,非花的决定是对的。”
斐斐不服气,腮帮子鼓起来,女萝抬手戳了下,她被迫漏气,失笑道:“你?性格冲动易怒,若是知道了飞雾还?活着,又身临陷境,怕是拼死拼活也?要救她,别忘了芳妈妈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能保证自己瞒得住她么?”
斐斐就像一张通透的白纸,心思写在脸上,高兴也?好生气也?罢,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不会伪装。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非花与飞雾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虽然女萝不知她们在谋划什么,可是在不夜城这样危险的地方,她们的敌人到处都是,却?仍旧腾出手来分散力量为斐斐遮掩,难道还?不能够说明她们对她的爱惜吗?
斐斐懂的,她不是无理取闹的姑娘,她只是太难过?、太生气,明明是好朋友,明明是姐妹,为何这样重?大之事却?硬要瞒着她?她发脾气的原因便是觉着自己被排斥在外?,即便非花飞雾没有这个想法?,可她们的行为确确实实是这样做了。
“不要生非花的气了,你?想想看,飞雾失踪一年,你?给了非花多少?委屈受?”女萝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能够相遇相知,成为朋友,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事,等?非花再来跟你?道歉,你?就原谅她,好不好?”
斐斐用力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她……她还?会来吗?”
“当然。”
斐斐没再说话,而是用力将女萝抱紧,等?情绪彻底平复,她才知道害怕,在女萝怀中仰起头,问:“那、那这个人怎么办?他可是修者,而且还?有同伴,要是被找过?来……”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藤蔓将邱羿的尸体层层包裹缠绕的密不透风,随后便被女萝装入乾坤袋,她自觉有些对不起濯霜,虽说乾坤袋可放死物,但这也?太晦气了些。
地上的血迹则由当车放出的分身螳螂清理干净,它?们密密麻麻趴在了血迹所在的地方,原本碧绿的身躯因吸收了血迹变得通红,随后纷纷回到当车身上,当车振了振翅,屋子里除了翻倒的几把椅子外?,一切已恢复如初。
斐斐这才想起问女萝:“姐姐,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边说还?边偷看当车,女萝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跟你?一样,是个女人。”
说着,她将当车捧到斐斐身边:“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恐怕不能陪在你?身边,让当车代替我留下来,好吗?你?还?怕它?吗?”
斐斐摇头:“不怕。”
她乖乖伸出双手,手心向上,当车随即从女萝手中跳到斐斐手中,大概是见斐斐嘴上说不怕身子却?还?微微颤抖,它?想了想,肢体逐渐发生改变,碧绿的身体渐渐化出粉白的颜色,原本巨大的体型也?缓缓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只仅有手指长的粉白兰花螳螂。
斐斐惊奇极了,如果不是当车肢节上的利刺抓着她的掌心,隐隐有感?,她会以为自己捧了一朵漂亮的兰花。
“当车吞噬过?无数雄性同类,所以能够拟态成任意一种螳螂的外?形,就让它?留在你?身边,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它?说,我也?能听到。”
斐斐脸上泪痕未干,笑容已灿烂绽开,她用力点头:“嗯!”
芳妈妈在楼下紧张地来回走动,先前?非花眼眶通红的离去,还?提醒自己说邱公子大怒,于是她愈发不敢上去,这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她是不是该去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芳妈妈才壮着胆子,带了几个打手上楼,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一片安静,斐斐正趴在桌前?玩花,芳妈妈左顾右盼,“邱公子呢?”
斐斐停下手里动作,轻描淡写地回答:“生气了,走了。”
“可我在楼下没瞧见邱公子下来呀!”
“瞧妈妈这话说的,人家可是修者,神出鬼没,哪里用老老实实走门?”
芳妈妈松了口气:“斐斐呀,你?没惹邱公子生气吧?”
“惹了。”
芳妈妈:……
她几步走到斐斐跟前?苦口婆心地劝,“你?这孩子,妈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平日里你?有脾气,不是不行,客人们也?都愿意捧着你?,可你?得见好就收,你?得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脾气,什么时候不能发!像邱公子那样的修者,就是把咱们广寒阁给砸了,你?又能说什么?讨好他们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么?倘若邱公子看上了你?,愿意给你?赎身,那你?可就有大造化了呀!”
斐斐充耳不闻,妈妈天天给她画大饼,她才不信,好男人怎会来不夜城?
芳妈妈唠叨了一圈,发现斐斐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落了个自讨没趣。
芳妈妈一走,斐斐立刻就笑了:“这个好吃吗?你?还?要不要吃?我让人再送一盘来。”
当车咔嚓咔嚓啃着马蹄酥,头上的触角动了动,比了个心,斐斐高兴坏了,立马喊秋兰,秋兰还?有点心虚,怕姑娘找自己算账,斐斐却?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为非花做事,随便你?吧,反正你?的心也?不在我身上。”
秋兰连忙解释:“不是的姑娘,我帮非花姑娘做事,是怕姑娘你?……”
“别说了别说了,我才不想听,去把我平日里吃的那几样糕点,每种都送一份来。”
秋兰老老实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斐斐看着她的背影,“哼,一个一个,都拿我当小孩子,全瞒着我。”
正生气呢,手指被轻轻碰了碰,斐斐立马又开心起来:“还?是你?跟善嫣姐姐待我好。”
当车犹豫了下,要是斐斐知道善嫣并不是阿萝的真名,是不是又要生气呀?
那算了,还?是让阿萝自己同斐斐说吧,它?陪这小姑娘玩会就成。
女萝在离开广寒阁后,便去找了非花,她相信现在非花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跟自己说,而她也?有一些问题想问。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房内的女萝,非花并没有感?到吃惊,她甚至刚刚烹好一壶茶,见女萝出现,柔柔笑道:“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共品此茶?”
女萝在她右手边坐下,非花斟了一杯茶,双手奉来,语气轻柔却?很肯定:“善嫣不是姑娘的真名。”
“我叫女萝,我的同伴们都叫我阿萝。”
“阿萝也?可以直接叫我非花,总是非花姑娘非花姑娘的叫,我听着也?别扭。”
两?人相视一笑,女萝啜了口茶,赞道:“好茶。”
非花笑笑,说:“是城主?赏下的茶叶,据说是修者所赠,十分珍贵,我便一直存着,不舍得喝。”
“非花,你?见过?城主??”
“见过?。”
“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到了极乐之夜,阿萝,你?也?会见到的。”
极乐之夜。
女萝不知听到了多少?遍这个词,“极乐之夜究竟是什么?难道,真的就只是普通的狂欢之夜?没有别的特殊之处?”
非花却?不答反问:“阿萝到风月楼时,一定见过?管教妈妈吧?”
“见过?。”
“我有件事,从方才在斐斐那里,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不知阿萝可愿为我解答?”
女萝点头:“知无不言。”
“为何你?没有灵性,却?能成为修者?”
女萝愣了下:“你?怎知我没有灵性?”
事已至此,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非花疑惑:“阿萝竟然不知?你?从伎坊被选中,去到任意一家女闾,都会接受管教妈妈的验身,其实那并不仅仅是验身,还?是一种测试。”
女萝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测试女人是否具有灵性?”
“嗯。”
女萝突然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当时她用药将管教妈妈跟打手都弄倒了,那些人惧怕满妈妈责罚,便谎称一切无碍,阴差阳错让她错过?了这一环节!
非花见女萝神情有变,不由跟着紧张:“阿萝?”
“我没事……验身时,因与我同行的几个姑娘惧怕不安,那管教妈妈与打手们又是污言秽语,我便将他们放倒,事后满妈妈问起,他们忘了发生过?什么,便遮掩了过?去,因此我并不知道要测验女人是否具有灵性。”
“怪不得。”非花了然,“我说你?怎么会是修者,这件事,我们也?是在一年前?才知道的。”
“就是飞雾‘私奔’的时候?”
非花点头:“正是,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不夜城,还?有一座地下城。”
地下城?
“阿萝这样聪明,应当已经猜到飞雾不是凡人,她是修者。”
“不错。从她留下的衣服,我估量出了她的身高与体型,随后,我还?在她那些没穿过?的新衣里发现了一身藏得极好的夜行衣,就藏在冬衣的夹层里。此外?飞雾在房间里还?留下了警告,一个小小的危字,刻在梳妆台镜子背面的夹层中。”
从进入后楼开始,女萝便将整个屋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边边角角通通不放过?,果然,她发现了许多奇怪的地方,在在说明飞雾绝非满妈妈口中所说,与恩客私奔。
也?是从那时起,女萝便猜测不夜城有秘密,因此愈发谨慎,小心探查。
非花微怔,半晌,摇头失笑:“……不愧是她。”
“非花的功夫,应当也?是她教的吧?”
说到这个,非花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两?声:“我,我没有灵性,不能修炼,飞雾教我的功夫也?仅仅只能学个皮毛,都是些花拳绣腿,派不上什么用,也?帮不上什么忙。”
语气虽看得开,女萝仍能感?觉到她的遗憾与不甘。
于是她说:“我也?没有灵性。”
“怎么可能?”
女萝取出日月大明镜,“这个法?宝名为日月大明镜,阴阳两?面,黑白双生,黑镜名为妄心镜,可显人心黑暗预见未来,白镜名为照心镜,可观虚实真假是非善恶,有没有灵性,一照便知。”
非花摇头:“我相信你?。”
女萝又将日月大明镜收起,她主?动握住非花的手:“你?想修仙吗?”
非花忍俊不禁:“阿萝你?这语气……倒像是那街边张罗的小贩。”
女萝也?觉自己似乎是有些心急,两?人相视一笑,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修炼与否的事情容后再提,非花告诉女萝:“女子天生不适合修炼,因此身具灵性者极少?,这些具有灵性能够修炼的姑娘,在进入各大女闾验身那个环节便会被转移,你?会发现与你?一同进入女闾的姑娘,此后却?再也?不曾见过?。”
“不错,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名叫红菱,她就说起过?,许多人见了一面便彻底消失了。”
“飞雾经过?几番探查才确定,这些姑娘并没有死,也?不像妈妈们说的私奔了自尽了或是被人赎了身,她们都被送进了地下极乐城。”
“地下……极乐城?”
“对。”非花脸上出现了极力想要压抑却?无论?如何无法?控制的愤怒,“不夜城并不叫不夜城,它?的全名,叫做极乐不夜城。不夜城在地上,极乐城在地下,所以你?在不夜城很难见到修者,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冲着不夜城来的,而是为了地下极乐城。”
女萝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不夜城是传说中修仙界的销魂窟,可她在这里见到的修者寥寥可数,这样一座城池,没有所属,却?能屹立不倒,四处买来、拐来的女人被分为两?种,没有灵性的留在地上不夜城做倡伎为城主?揽财,有灵性的送到地下极乐城供修者……
“他们将有灵性的女人当作炉鼎?!”
盛怒之下,女萝再也?坐不住,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非花握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阿萝,冷静些,快坐下。”
女萝已经怒极,她满心以为这不夜城中无数倡伎已是最为悲惨之人,却?不曾想地下极乐城,还?有更多的女人在受苦。
非花拉住她的手:“阿萝,我还?没说完,你?不想听了?”
女萝忍了又忍,这才坐了下来,非花见她冷静了几分,才继续道:“这些都是飞雾告诉我的,她是混入不夜城的修者,满妈妈早在验身时便知道,报给了上头,上头可能是怕她出身哪个大门派,便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一年前?,飞雾终于查到地下极乐城的入口,她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虽与飞雾不曾相见相识,女萝却?已为她这般女人风范倾倒折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正是。”非花忍住眼泪,“她主?动露出破绽,终于,在去年的极乐之夜,被送进了地下极乐城。”
“她还?活着,对吗?”
非花泪中带笑:“岂知活着,还?胆大包天的集结了一批同样想要逃走与反抗的女人,并且跟我取得了联系,只是她们人多,极乐城又有许多厉害的修者,苦于无法?出逃,因而一直被困于极乐城中,斐斐挖了人的眼睛,秋兰便会告诉我,我便通知飞雾,由她想办法?为斐斐善后。”
极乐不夜城,是男人的仙境,女人的地狱。
但永远有心火不灭之人试图抗争,即便身死,亦不屈服。
这些弱小的、无助的、在男人眼中绝对不可能反抗的女人,她们手拉着手,结成了一张强韧又不屈的网,正试图将这黑暗的极乐不夜城捅破。
第54章
不夜城传闻中的“魔修”, 其实就?是?非花飞雾联手猎杀打手、龟公、僄客及负责买卖女人的掮客,这些?看?似不起眼,实则很重要的小人物,破坏掉其中一环, 就能停止很长一段时间的恶行。
她们并?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可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年幼的女孩, 在她们还懵懵懂懂时便或被卖或被拐的来到不夜城,而前来寻欢的僄客,难道还要指望他们有道德、有良心?
斐斐那幼女般的外表为何如此受欢迎?十二三岁的雏伎为何层出不穷?
“我?带在身边的那对双胞胎姐妹阿珠阿宝,便是?在五岁时被卖进不夜城,我?把她们留了?下?来,我?已经很努力想要给她们创造一个正常的环境, 可生?在这里?, 便是?耳濡目染, 她们如今年纪小,我?还护得住, 但她们终究会慢慢长大……到时又该何去何从?呢?”
非花望向窗外,不夜城残酷又压抑,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鬼, “有些?时候, 一些?姑娘直到肚子大起来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怀孕的话不方?便接客,会被强制打?掉,即便她们会因落胎而死,也没人在意。还有一些?月份实在太大, 只能生?下?来……阿萝,你知道, 那些?生?下?来的孩子,都?怎样了?么?”
女萝摇头。
“健康的男孩大多被掮客带出售卖,毕竟即便是?修仙界,也有许多生?不出儿子的人家,丑陋的或是?天生?带病的,则会被处理掉。而女孩,只要不带病便全都?养起来,养到五六岁就?能送去艺苑调教,她们那么小,没有人告诉过?她们,人生?还有另一种出路。”
“她们变得庸俗、低贱,没有尊严,随意给几个钱便会主动脱去衣衫,可这是?谁的错呢?是?生?下?她们的倡伎的错,还是?她们自身的错?”非花愈发激动,握紧了?拳头,“不夜城就?是?这样一个表面光鲜亮丽,里?头却藏污纳垢的肮脏所在!这里?的女人连牲畜都?不如!”
一滴泪水从?她面颊滑落,她问女萝:“阿萝,你见过?不夜河尽头那些?小小的鸽子房吗?”
女萝点了?点头:“我?曾经……在那里?,亲眼看?见一个姑娘咽气。”
非花抹去眼泪,努力想笑,“我?们管它叫鸽子房,因为其模样看?着像鸽舍,但里?头养得并?不是?鸽子,而是?那些?没来得及出生?,或是?出生?后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被处理掉的孩子……她们死时小小一团,没人愿意花钱买棺椁,于是?随意往里?头一丢,你若是?经过?,兴许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微弱哭声。不夜城的人,管这些?鸽子房,叫婴儿塔。”
“这就?是?极乐不夜城,这里?没有女人的活路。”
女萝只觉心中压抑痛苦到了?极点,可她逼迫自己忍耐,用温和而平静的语气跟非花说话:“嗯,我?都?知道,人间界亦有‘洗女’之说,盖因他们认为初胎生?女,必连育之女,得子必迟,遂以水溺之,若复生?又为女,则以火焚之,令其魂知惧,不敢复来。”
“生?女婴,愿养者十之一二,溺毙者已十之八九。”
这些?曾经都?是?女萝在书?上读到的冷冰冰的字,直到她亲眼所见,才知道这看?似轻描淡写的描述背后,堆砌着多少令人痛彻心扉的血泪与罪孽。
“我?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如若世上真的有神仙,为何能眼睁睁瞧着我?们陷入这般苦难?还是?说,天上的神仙,都?是?修仙界这些?人?”
女萝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摸了?摸非花的头发:“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非花,不要灰心丧气,你这样坚强、勇敢、聪明,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我?向你保证,哪怕玉石俱焚,也定要与你们共同挣脱枷锁,迎接新的未来。”
非花想哭又想笑,她含泪点头:“嗯!”
正说着,女萝听到熟悉的振翅声,扭头一瞧,是?分身螳螂,它先是?站在窗户那里?,很有礼貌的动动触角,似乎是?在询问自己可不可以进来。
想起斐斐那样怕虫子,女萝正要安抚非花,却见非花眼疾手快抽出旁边柜子上的一本书?,二话不说、当机立断朝分身螳螂拍去!
女萝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住:“没事没事,这是?我?的同伴,没事的。”
非花诧异不已,她慢慢把书?收回来,看?见那只碧绿的大螳螂很人性化地拍了?拍胸脯,仿佛还松了?口气,然后飞到她面前,将怀中抱着的一张纸条落到她手中。
非花疑惑地看?向女萝,女萝不由得笑起来:“定是?斐斐给的,快打?开看?看?。”
非花有点不安,她怕斐斐是?写纸条来跟自己绝交,别看?她外表温温柔柔宛如大家闺秀,实则性格无比果决,她可不像女萝跟飞雾,非花完完全全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凡人女子,但她却能灵活为飞雾提供地上不夜城的消息,并?且将斐斐保护的滴水不漏。
但现在居然看?张纸条都?害怕。
在女萝鼓励的目光中,非花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这才慢吞吞把纸条打?开,上头没写字,而是?画了?四个很简单的火柴棍小人,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其中一个小人显然是?斐斐自己,她的脑袋边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非花今日不知哭了?多少回,眼睛又开始泛酸:“明明是?我?不好……是?我?瞒她在先……”
她握紧了?纸条,贴近胸口,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那短暂的脆弱与迷茫已随风而逝,黑白分明的眼眸变得愈发明亮、坚定:“阿萝,你说,我?也能修炼,是?真的吗?”
女萝搂住她的肩膀,让非花可以放松依靠自己:“当然。”
“可,这是?为何?不是?说没有灵性之人不能修仙?尤其是?女子,本身灵性便低下?,否则我?们也不会被留在地上不夜城。”
女萝歪了?歪头,很苦恼:“这个,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就?是?能感受到生?息的存在,我?觉得你一定也能感受得到。”
非花似懂非懂,祝妈妈为了?培养她,在她身上豪掷千金,但有一点是?祝妈妈不会允许的,那就?是?读书?。
琴棋书?画虽然样样精通,真正能够学习到的知识却少之又少,不仅是?非花,任何一家女闾的头牌都?是?如此,祝妈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不能读太多书?,读书?读得多了?,心气儿就?高了?,一旦自视甚高,最终便只能落得个苦命下?场。
女萝摇头:“她胡说,女人就?是?要多读书?,不过?我?们读的书?,大多也都?是?男人写的,所以不仅要读,还要分得清什么有用,什么没用。”
非花:“飞雾也是?这么说的,她可给我?带来了?不少好书?。”
她提起飞雾时,目光变得无比缱绻,显然即便无法?相见,她们的心也永远紧密相连。
原本女萝建议将广寒阁与翠莺院全部控制住令其关门,非花却不赞成,极乐之夜将至,三大女闾同时关门,必定会引起上头注意,一旦查过?来,女萝便会遇到危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了?许久,直到双胞胎姐妹敲门进来,手里?还端着托盘,上头摆着精致的糕点水果,非花摸了?摸两个小女孩的头,问她们功课做完没有,阿珠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写完了?,但阿宝还没写完!”
阿宝急急道:“姑娘,我?马上就?去写,我?一定会写完的!”
对于拆自己台的姐姐,小丫头不高兴地瘪嘴,阿珠冲她吐吐舌头:“让你不好好读书?!”
说着,她羡慕地看?看?非花,又看?看?女萝,小嘴儿抹了?蜜般甜:“两位姑娘都?好美呀,阿珠也要努力,以后也跟两位姑娘一样,当花魁!给妈妈赚好多好多钱!”
此言一出,女萝与非花双双倒抽了?口气,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令她们意识到,打?破不夜城的桎梏刻不容缓,再这样下?去,这些?小小的孩子,一生?都?将陷入深渊。
女萝明白非花的担忧,即便非花很努力想要为双胞胎提供良好的环境,但在这种地方?,潜移默化之下?,孩子们仍然会受影响,仍然会被同化,成为万千麻木女人中的一个。
小姐妹俩先前还闹矛盾,转眼又和好,手拉着手拿着非花给的糕点出去了?,非花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都?字不成句,她耳边还在回荡阿珠的那句长大后当花魁赚钱,这简直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女萝握住了?她的手,非花拼命露出笑容:“我?没事,我?没事,她们还小呢,总有一天她们会明白……我?要做的,就?是?为她们撑起这片天。”
为了?转移非花的注意力,女萝开始教授她心法?,并?且引导非花感悟生?息,果然,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非花便隐隐感悟到了?“生?息”,她惊奇不已,随即激动地问道:“阿萝,是?不是?所有没有灵性的女人都?能修炼?!”
女萝点头:“应该说,无论有没有灵性,无论年龄资质,只要是?女人,就?可以。”
没等非花高兴,她又补充道:“但也有例外,比如满妈妈,芳妈妈,祝妈妈,像她们那样的,感悟不到,也无法?修炼。”
“生?息”只存在于女人体内,只能被女人感悟到,同时要求感悟到的人具备身为女人的觉悟,这一点,显然几位鸨母并?不具备。
像红菱,最开始感悟不到生?息,但经历过?了?成长与学习,自强自立,也可以修炼。
非花隐约有些?明白了?,她沉迷于生?息的神奇力量,女萝教她如何呼吸吐纳,将生?息与外界气息通过?呼吸的方?式运行周身,同时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吃得高一些?,壮一些?,否则你怎么跟人打?架?”
为了?维持身形,非花平日吃得极少,偶尔多吃两口,祝妈妈便急得要命,非得再饿她几顿,她也想要有朝一日,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为了?“美”饿肚子。
由于非花不曾去过?地下?极乐城,所以她也不知道入口在哪里?,她与飞雾约好,不过?问极乐城之事,这是?飞雾对她的保护,一旦事情?败露,她便可一人承担,牵扯不到非花身上。
女萝若有所思,“我?的同伴已将整座不夜城摸了?个遍,不曾找到任何奇怪之处,也没有暗门地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有个地方?,它们没有去过?。”
非花是?何等聪明之人,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往窗外看?去。
从?翠莺院的后楼顶层往外看?,是?不夜湖,三大女闾的后楼都?围绕不夜湖建立,要说真有什么地方?连疾风与当车都?不曾探查过?,那只有一个——水上金宫。
“水上金宫只在每年的极乐之夜开放一回,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见到城主,难道地下?极乐城的入口,会在水上金宫?”
“在不在,去看?看?就?知道了?。”
非花吓了?一跳:“万万不可!”
“为何?”
“飞雾再三警告过?我?,绝不可以擅自靠近水上金宫,我?先问了?飞雾,没有危险,你才能去。”
“你跟飞雾平时都?如何联系?”
“她决意去往极乐城之前,给了?我?这个。”
非花起身,从?她床头柜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海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对着海螺唱歌说话,她都?能听到,便知晓是?我?找她,但她无法?跟我?对话,因此只能以书?信回复。由于这样太危险,我?们约莫一个月联系一回,斐斐的事情?则是?例外。”
女萝与日月大明镜在一起久了?,对法?器颇有些?见地,只看?那海螺便非凡物,于是?问道:“这法?器,飞雾是?从?何而来?”
非花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女萝记得非花说过?,飞雾并?非名门大派出身,而是?极为罕见的散修,散修日子过?得紧巴巴,可没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厉害法?器。
她也只是?好奇,并?不红眼,于是?对非花道:“那我?的事情?,便劳烦你跟飞雾说了?,极乐之夜,我?会找机会进入极乐城。”
非花一听,面露忧色:“太危险了?……”
在她心中,飞雾便是?极其厉害的修者,饶是?如此,她进了?地下?城也没能出来,阿萝若是?也深陷其中,又要如何是?好?
“那你可要好好修炼,说不定,到时候还指望你来救我?呢。”
非花顿时哭笑不得,阿萝未免太看?得起她。
两人一见如故,真可谓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彼此交换了?信息,女萝也没忘记将那位圣僧的存在告知非花,让她心里?有个数,非花本来便会些?拳脚,只是?没有修为,身体又柔弱,所以使出来也没多大威力,等到生?息运用自如,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分别时,非花不像斐斐那样情?绪外露,即便依依不舍,仍旧要送女萝,女萝将记载着这些?时日研究出的各种口诀手势的手稿送给了?非花,同时吹了?声口罩,没多久,两只毛茸茸便出现在非花房间的窗口。
女萝先摸了?两把毛,“辛苦你们了?,疾风,从?现在起,你帮我?保护非花,好吗?”
疾风考虑片刻,张大嘴巴。
女萝秒懂,取出一颗水灵灵的桃子喂给它,又给了?非花一颗,弄得非花哭笑不得。
女萝还是?担心会出意外,邹羿被她跟斐斐杀了?,剩下?那三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担心他们找斐斐或是?非花的麻烦,因此留个同伴在她们身边最为保险,若是?真有危险,拖会时间等她来即可。
之所以不留九霄是?因为幼崽法?力有限,有当车跟疾风在,必然不会出事。
随后,女萝与非花道别,眨眼便消失在了?房内,非花惊奇不已,围绕着女萝消失的地方?转了?好几圈,那副又崇拜又羡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令疾风甩了?甩尾巴,觉得这个凡人女子真是?少见多怪。
疾风对于非花这样纤细柔弱、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类雌性十分不满意,非花原地绕完圈圈,小心地看?着趴在桌上小憩的疾风,见它一身皮毛雪白顺滑,一看?便知手感绝佳,就?有点想摸摸看?。
结果这手刚伸出去,疾风猛地睁开眼睛,淡金色的眸子威严无比,大有非花敢摸它,它就?给她来一口的意思。
这么瘦这么小,看?着真让独兽不开心!
要像阿刃那样强壮才叫女人!
再不济,也要像阿萝一样高,像阿萝一样力气大。
非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你饿吗?要吃东西吗?我?看?你戴着帽子,会不会不舒服呀?要不,我?帮你拿下?来?”
疾风拍了?下?桌子,目光灼灼,格外严肃,见非花不懂自己的意思,它又拍了?一下?,非花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你、你是?在催我?修炼?”
疾风低低叫了?一声:既然知道,为何还傻站着?
除却无法?口吐人言,疾风的智慧比人类并?不差上多少,且它天生?便是?强大的雌性妖兽,再加上跟在女萝身边,对于生?息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正好可以教将将入门的非花。
一旦非花姿势不对,或是?呼吸出问题,疾风便会用尾巴抽她一下?,非花学琴棋书?画时都?没遇到过?如此严厉的老师,幸而她外柔内刚,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极致,在疾风老师的高压下?,真可谓是?进步神速。
第55章
红菱皱着眉从外头进了屋, 正想叫女萝,却?发现她又坐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于是没敢打?扰,悄悄地捧了一杯热茶到女萝手边, 又悄悄地摸走。
虽在非花面前表现的极有自信丝毫不?慌, 但女萝并?非真有十足的把握, 地下极乐城的女人有灵性,既然被当作炉鼎,那势必要严防死守禁止她们?出逃,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若是闹大了传遍修仙界,不?夜城必会被踏平, 因此才?要偷偷摸摸将极乐城建在地下。
她得先去地下极乐城看看?, 摸清楚状况再作打?算, 同时也需要和?飞雾联系上,飞雾在地下极乐城待了一年, 想必对其形势有很深刻的了解,若是能得到她的帮助就好了。
早在与雷祖相遇后不?久,女萝便察觉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脑海中来自乌逸与休明涉的记忆, 与她本身感悟到的严重冲突,且不?说修仙功法是由男人所创,仅是“胎息”一境,便令她尤其不?解。
女人具备生育繁衍功能,而男子天生有残, 并?不?能算作完整的“人”,修仙界的理论, 对从未接受过所谓“正统”教导的女萝而言,最直观的感觉,便是男修们?像一个个“炉鼎”。
结出元婴象征着身体向女性趋近靠拢,无限接近女人,趋于“完整”,之后才?能踏入胎息之境,黄鼎、气穴乃人体百脉交汇之处,将其作主脉运行清灵之气,方能结元婴。
鼎为器,炉为具,修仙界的功法,在女萝看?来就是将男修的身体当作鼎炉炼丹的一个过程,结出元婴象征着出丹,也象征着他们?达到了女修天生便拥有的身体特?征,身体完整没有缺陷,此后才?能真正去追寻大道。
元婴结出后进入胎息之境,则不?再需要以黄鼎、气穴两脉为主脉,浑身上下皆可作丹田,需要更多的清灵之气方可继续修炼,也就是说,男修们?所使用的心?法口诀,全都是为了追求胎息,女修如果修炼同样的功法,势必是事倍功半,远远不?及。
这也能解释为何女修无法突破胎息,也无法达到更高的境界。
所以才?说,修行在心?,以外物为炉鼎补身接命,尽是无稽之谈。
可如果以女人作炉鼎无法提升境界,极乐城也就不?会存在,他们?挑选具有灵性的女人做炉鼎,且发展壮大到今日这般地步,必然是得到了突破。
灵性基于清灵之气而存在,男人灵性更高,修炼起来更容易,但上限有限,这就是修仙界的修者们?突破境界无比困难,甚至会因此而死的原因,女萝从至灵之境到达至神之境,几乎没有遇到瓶颈,宛如吃饭喝水般自然。
或许也正是因为清灵之气较生息更为狭隘,而女修身体天生优于男修,所以如果使用清灵之气修炼,便不?足以充盈气血身体,于是需要付出数倍努力?才?能达到同期男修的境界。
而只要能够感悟生息,即便不?具有灵性,女人也能凭借天生的身体构造修仙。
男人生自女人之身,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清灵之气,也来自生息?如果是,为何清灵之气成为修者专属,生息却?逐渐消失,以至于在她之前,只有雌性妖兽能够感悟?
人类女性和?雌性妖兽的区别,无非在于自然界以雌性为主体,而人间界与修仙界,却?由男人主导与掌控。
若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何许多幼时灵性高的女孩,会随着年龄增长灵性降低,因为她们?生活在一个规则错误的世界中,受到了错误的规训,磨灭了自己身为第一性的天赋,于是生息消失,灵性也随之降低。
还是那句老话,女修无法突破胎息,是因为男人体内无胎,而女子本身可成胎,所以修清灵之气,修千百年也不?可能得道。
雌性妖兽纯靠本能,所以比雄性妖兽更强,且天生具有血性与攻击性,越长大越强,幼时灵性高涨的女修,并?非是不?适合修仙,而是在后天熏陶教育下失去了这种本能,但即便如此,生息也一直沉睡于她们?体内,只要醒来,便可感悟。
随着世事变化,沧海桑田,男修越多,女修的生存空间便越小,女人的沉寂、平庸,会加深生息的消失,生息消失,清灵之气自然也会减少?,所以剑尊休明涉,以及青云宗那些离突破只差一纸之隔的大尊者们?才?迟迟无法得道!
想突破,就得有足够的清灵之气,清灵之气从哪里来?从女人身体中的“生息”。
所以极乐城用女人做炉鼎,其实是为了她们?身体里天然存在却?无法被察觉、被感悟的生息?只是他们?无法分辨有灵性与没有灵性的女人的区别,因此才?选择前者,事实上普通的凡人女子,应该也一样能够成为炉鼎。
想到这里,女萝心?下一惊,倘若这个猜想是真的,那就糟了!
即便这次救出地下极乐城的女人,即便将这桩罪恶公布于世,势必会有男人因无法突破生出邪念,难保世上不?会再多出几座极乐不?夜城!
女萝盯着满桌纸张想了很久,突然全部抓起来揉作一团点火烧掉,红菱一直想跟她说话,怕打?扰到才?不?时于外头徘徊,见女萝竟将这段时间辛苦写的功法全都烧尽,下意识就想阻拦,话到嘴边,身体却?像是有自我意识,捂住了嘴。
随后女萝重新铺开了纸,九霄趴在她腿上打?了个呵欠,从女萝怀中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舔了舔女萝的脸,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愤怒与焦躁,以此来安慰她。
女萝蹭蹭小豹子的毛毛,继续提笔。
这一写,便忘了时间,等?她放下笔,发觉维持伏案姿势太久,肩膀脖颈处处酸痛,伸手揉了半天,身后传来红菱的声音:“阿萝?你,你忙完了?”
女萝扭头,惊讶道:“天都还没黑,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红菱一听,朝她走近,把手里的水盆往桌上重重一放,女萝吓了一跳,赶紧护住手稿:“别别别,千万别弄湿了!”
“你还问我怎么换了身衣服,你已经在这桌前坐了三天三夜!现在已是第四天了!”
女萝:……
她惊奇不?已:“我没感觉到啊,我感觉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她聚精会神写手稿,竟不?曾察觉到时间流逝,红菱拧了帕子给她擦脸:“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你是铁打?的人啊?就算是修者,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身体吧?平日里还好意思唠叨别人。”
女萝乖巧端坐,想接过帕子自己来,被红菱一巴掌拍开,抓着仔仔细细擦了脸跟手,然后跟只小蜜蜂般忙得团团转,吃的喝的全都端上来,这几日她跟九霄已混熟了,谁都不?敢打?扰女萝,生怕坏事。
“对了,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现在就说吧。”
红菱摇头:“你还是先睡会儿,这事儿不?着急反正,但你不?睡觉肯定是不?行的。”
女萝莞尔:“修者开始修炼之后,就是十天半个月不?睡觉也没关系。所以没事的,你说吧。”
“云湛死了。”
女萝刚拿起一块饼,闻言愣住:“啊?”
红菱皱着眉,“我跟阿刃都没想到琼芳居然会这么做……原本我们?只是想让她认清楚云湛是个怎样的人,不?要再被他骗,可……”
时间回到四天前,满妈妈从蜂窠挑了三个俊秀漂亮的小公子回来,他们?从小便在蜂窠长大,十分机灵,眼见不?用留在蜂窠伺候男客,自然是对阿刃与红菱百般讨好,按照原定计划,红菱令三个小公子跟云湛打?好关系。
一开始她想先询问女萝的意见,可是在见到女萝苦恼思索的模样后,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打?扰。
云湛虽容貌更盛,但到底不?如小公子们?鲜嫩,再加上他从前还跟过飞雾——虽然飞雾没要他,可万一善嫣姑娘认为他被人碰过,不?想要了怎么办?
这三个小公子一看?便是满妈妈为头牌姑娘准备的,他若是落选,只能被赶回蜂窠,打?死云湛都不?想回去!
于是他便哄三个小公子去讨好琼芳,再去告密,想借此将小公子们?赶出风月楼。小公子们?看?着单纯,却?个顶个都是人精,他们?装作对云湛言听计从,佐以美?酒,顺利套出了云湛的真心?话。
与此同时,红菱故意挑衅琼芳,将琼芳引到隔壁房间,风月楼的墙壁隔音效果极佳,未免琼芳听不?清,红菱还特?意贴了两张隔墙有耳符,力?求把云湛的每个字都塞进琼芳耳朵。
她知道云湛不?是个好东西?,同样身为倡伎,云湛和?那些僄客没什?么区别,仍然想着从伎女身上得到好处。飞雾虽对他没兴趣,却?因他是钿郎,同为可怜人,默许他留在后楼,而云湛却?偷偷勾搭琼芳,飞雾失踪后,来了女萝,他更是想都没想,一边稳住琼芳,另一边又朝女萝献媚,一旦被琼芳发觉,便将罪责推到女萝身上,说自己一个小小钿郎,怎敢拒绝头牌姑娘。
琼芳本就因头牌一事对女萝有敌意,再加上夺爱之恨,焉能与女萝友好相处?女萝哄她教自己跳舞,她稍对女萝有所改观,便会立刻因为云湛再度生出敌意。
可正如红菱说的那样,即便女萝苦口婆心?向琼芳表明自己绝不?会与她争抢男人,琼芳还是会选择相信情郎,因为云湛实在是太会装了,正如他向三位小公子说的那样:“……女人嘛,尤其是这烟花之地的女人,见过数不?清的男人,还是离不?开男人,还是渴望男人关爱,盼着能遇到良人,我只是假装理解她可怜她,说两句你的苦楚我都懂,她立刻就会对我死心?塌地。”
“其实啊,伎女就是伎女,好睡得很,还听话,不?比留在蜂窠强?我看?我在这风月楼,过得比那些贵人也不?差哩!可惜便可惜在贵人们?有钱有势随便玩,我却?只能睡琼芳一个,她呀,早不?知叫多少?男人睡烂了,要不?是有点姿色,又对我一往情深,我可看?不?上。”
“三位弟弟,你们?务必信我,像琼芳那种女人,勾勾手指头便会自动送上来,又何必非要在善嫣姑娘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琼芳不?敢相信在自己面前温柔体贴,常常与她一同构想等?攒够了赎身钱离开不?夜城要如何白头偕老的情郎,背地里竟如此看?轻她。
那轻佻无情的语气,比僄客更甚,红菱见她都听到了,嘲讽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也只有你会把这种东西?当作是宝,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琼芳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诶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红菱本就不?喜欢琼芳,见琼芳还是一副冥顽不?灵不?肯承认现实的模样,干脆起身离开,反正阿萝交代的她都做完了,琼芳要是还一厢情愿犯贱,她也没办法,良言难劝该死鬼。
说到这里,红菱气鼓鼓:“我明明是好心?,她却?那样对我!”
女萝倒是能理解:“琼芳自尊心?极高,你说话如此一针见血,即便她心?里认可,嘴上也是决不?会承认的。”
红菱似懂非懂:“那么要面子干什?么,我又不?会嘲笑她。”
女萝啃了一口饼,笑道:“要面子不?好吗?人总是要有点尊严才?能活。”
“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以为琼芳要一条道走到黑,昨儿晚上,我特?意盯着,云湛果然又摸她房里去了,气得我什?么都不?想说,直接躺下睡了。”
结果……
“琼芳现在何处?”
“在她自己房间。”
女萝叼着饼,拍了下手上碎屑,又起身整理衣服:“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走到门口时,红菱突然问:“阿萝,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怎么会?”
“她一直坐着不?说话,好像魂儿都没了,是不?是……一直被骗,也会很快乐呢?”
“短暂的欢愉虚假又不?真实,一味的麻痹自己并?不?会得到幸福,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女萝的声音变得无比轻柔,她笑吟吟凝视红菱:“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红菱慢慢点了下头,推己及人,倘若她现在还是前楼的低等?倡伎,固然不?必去管她人苦难,可浑浑噩噩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即便醒来后她见识到了更多、更可怕的事,但她依旧为自己的清醒感到骄傲与庆幸。
“我们?红菱可真是不?一般,越来越厉害了。”
红菱脸上飞红,凶巴巴道:“你少?来!”
两人到了琼芳门前,女萝伸手一推门,发觉门从里头栓上了,与红菱对视一眼,立马感觉不?妙,遂用力?将门踹开,就见琼芳的身子在半空中慢悠悠打?转!
红菱倒抽一口凉气,“她自尽了!”
女萝抬手挥出藤刺割断白绫,又将琼芳接住,探了鼻息:“还有气儿。”
红菱连忙过来帮忙按压琼芳心?口,女萝则掏出一颗青云宗的丹药喂她吃下,又渡去生息,片刻后,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声,琼芳终于睁开了眼,她意识到自己没死,竟发疯般伸手去打?离自己最近的女萝:“谁要你救我!你让我去死,让我死!别管我!别管我!”
红菱气得半死:“你这人忒地不?讲理!我们?救了你,你不?领情便罢,竟还打?人!阿萝你让开,看?我怎么教训她!”
女萝赶紧把红菱拽住,她轻轻松松单手扣住琼芳双腕,琼芳身娇体弱,只觉双手似被禁锢,怎么也拽不?出来,无从发泄,心?头那股痛楚再度袭来,她又悲又恨又疼,半晌,竟就着被女萝抓住的姿势,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叫嚣着要揍她的红菱傻眼了,无措地戳戳女萝:“诶,她哭了……”
琼芳是谁呀,那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说话做事都欠儿的要死的女人,而且讲话贼难听,心?胸又狭隘,为了个钿郎要死要活,非觉得别人都想跟她抢,当个宝般护着。
可现在她哭了,跟小孩一样,没有美?感,也不?讲究哪个角度落泪最令人怜爱,哭得叫人心?头发酸。
女萝柔声道:“没事没事,想哭就哭吧,等?哭完了,咱们?再挺胸抬头活下去。”
琼芳哭得太厉害,想停停不?下来,直打?嗝儿,她最是爱美?,无论何时都妆容精致衣着华丽,每天佩戴的耳环手镯也精心?搭配,可现在……
女萝沉默片刻,提醒:“你的妆花了,整张脸五颜六色,很难看?。”
琼芳立马想伸手捂脸,可手还被女萝扣着,她又气又急,只得把头低下去不?让看?。
红菱被她这动作逗乐了,但此刻若是笑出声来怕是不?好,不?由憋得脸色通红,女萝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说:“我把你松开,你保证不?许再寻死,成不?成?”
琼芳咳嗽两声,不?服气道:“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但是我把你救下来的,你已经死过一次,那救下来这条命便是新的,是属于我的,我的东西?,怎么能让你了结掉?”
琼芳:?
第56章
红菱头一回听女萝这样语气说话, 不由得惊奇看去一眼?,琼芳眼?泪还挂在脸上,被女萝这话说的,既想生气, 又觉羞耻, 自己最丢人?的一面?显露无疑, 愈发衬得平日里趾高气昂像个笑话。
女萝松开了手,琼芳干脆破罐子破摔坐地上不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还沾着云湛的血,以至于让她生出一股恍惚感——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直到脑袋被人?敲了一下,她才捂着头怒视女萝:“你干什么!”
“还不起?来去洗洗干净,把衣服换了, 喊这么大声, 你想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琼芳心知她是为自己考虑, 只是拉不下脸承认,只得小声嘀咕:“关你什么事, 我?才不要你管。”
红菱的拳头已攥得咯吱咯吱响,她威胁道:“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信不信我?揍你?”
琼芳性格别?扭, 逼急了怕是又要钻牛角尖, 女萝拍了下红菱的胳膊,对琼芳说:“我?觉得你还是很幸运的。”
琼芳不敢置信:“我?幸运?那我?把这好?运分享给你!”
见她还有?力气犟嘴,女萝失笑:“你怎知我?没有?遇到过?我?不仅遇到了,还跟你一样,把他杀了呢。”
红菱惊了:“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又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有?提的必要?”她将琼芳自地上拉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你我?同为女子, 能降生于世便已走过千辛万苦,不要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男人?身上,他生也好?死也罢,你的日子都得照常过。”
琼芳明明心有?触动,却还是怼她:“你生了张巧嘴会说话,分明是样样比我?强,才这样纡尊降贵,我?不要你可?怜。”
“我?的确比你强。”
琼芳还以为能听女萝承认自愧不如,谁知她却干脆认可?,顿时瞪起?眼?睛,又听女萝说:“因为我?杀了夫君之后,很快便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不像你又哭又闹,还要寻死。原本我?听说你杀了骗你辱你之人?,还以为你有?几分血性,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不浪费时间在你身上,红菱,咱们走。”
红菱干脆爽快地答应:“好?嘞!”
眼?见这两人?当真头也不回,琼芳急了:“等等!你、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那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当然是证明你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琼芳声音带了点哭腔:“你懂什么,都怪你,要不是你出现,抢走了我?的头牌……我?、我?说不定早就攒够了钱,能离开这不夜城了!”
她拼命练舞,拼命讨好?妈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她天生下贱?
只有?当上头牌,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拿到更?多的赏银。她不仅要攒自己的赎身钱,还有?云湛的,只靠她一个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好?不容易飞雾逃走了,她以为这头牌的位置必然属于自己,结果?却半路闯出个拦路虎,没有?钱就没有?离开的可?能,她怎么能不恨?
红菱没想到琼芳想当头牌也是为了攒赎身钱,想也是,琼芳身在后楼,赎身钱怕是天价,一时间,她对琼芳的厌恶消失不少,提醒道:“你错了,妈妈不会让我?们赎身的,没有?女人?能够活着离开不夜城。”
“你胡说!”琼芳不信,“只要攒够了钱就能走,妈妈亲口说的!有?不少成功离开的女人?!不少!”
女萝问得一针见血:“那些离开的女人?,你曾亲眼?见过么?”
琼芳愣了下,她确实不曾见过,无论是自己赎身,还是旁人?给赎身,又或是逃走的、被放的……她全部是听妈妈说,自己从未见过,唯一一个她见过还真的离开的,只有?飞雾。
“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应当知道不夜城是个吃人?的地方?,不榨干我?们身上最后一点价值,决不会放我?们走,如果?你不信,问满妈妈便知。”
琼芳一直以来都很相信满妈妈,她很听话,无论妈妈交代什么都会努力去做,并且一定要做到最好?,她努力打扮自己伺候贵客,一切的一切,都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里,她也苦闷,她也难受,她也有?受不了快要崩溃的时候,是云湛体贴地陪伴在她身边,那样的深情厚爱,怎么能是假的?
女萝亲自去叫了满妈妈过来,让满妈妈将从前?对她和红菱说过的话,对琼芳再说一遍。
满妈妈这几日都快被阿刃折磨疯了,说就说,谁怕谁?
听得琼芳摇摇欲坠,她还对满妈妈抱有?一线希望,于是问:“可?是妈妈,我?跟她们不一样,对吧?我?很听话,我?很顺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难道我?也不行吗?如果?我?攒够了钱,我?也不能离开吗?”
满妈妈讥笑道:“琼芳,你别?怪妈妈我?说话难听,猪圈里的猪,听不听话有?什么分别??都是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下场。你在这烟花之地找真情,被人?骗了也是活该。”
琼芳踉跄了几步,直退到后背抵墙才缓缓滑倒,她一直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她比那些闹腾的姑娘听话,她练舞很刻苦,绞尽脑汁为风月楼赚钱,她觉得就算这样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她不理解那些总是想要逃走的女人?,为何不安分?为何要反抗?
老老实实赚够了钱再离开不就行了吗?
现在她才明白,她并不特别?,她只是这不夜城中无数个悲剧之一。
风月楼关门这几日,满妈妈被阿刃寸步不离的看着,毫无自由可?言,她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阿刃通通不为所动,能见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旦对哪个姑娘说几句重话,阿刃就会揍她,见琼芳受此打击,她心头顿觉快意?。
正在她还想再说两句时,阿刃已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满妈妈挣扎无果?,只得悻悻然不再多言。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等女萝她们走到门口,琼芳突然在她身后问:“你后悔过吗?”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红菱与阿刃都不明所以,唯有?女萝轻声却坚定地回答:“从未。”
“没有?了他,以后我?要怎么过呢?”
这回不用女萝说话,红菱想都没想便答道:“该怎样过就怎样过,缺胳膊少腿儿的人?照旧好?端端活着,怎么就你没了男人?活不成?”
边说边将女萝推了出去,还把房门带上,严肃地对女萝道:“你可?不许再管她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琼芳就先交给我?。”
好?不容易大女人?一回,红菱自觉十分潇洒气派,结果?就看见女萝笑眯眯的,顿时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表情?”
女萝真的不明白红菱怎么这么轻易炸毛,她轻咳,哄道:“没有?没有?,那就辛苦咱们红菱姑娘了,你管琼芳是一回事,修炼可?千万不能懈怠。”
“知道啦知道啦。”
云湛的死,除了琼芳为此痛苦之外,无人?在意?。
过去了三天,女萝都忘了跟斐斐与非花联络,她在原本的功法上进行了修改,修炼的确能够变强,但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地下极乐城不知有?多少女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她想出了一个对男人?而言堪称恶毒的办法。
当初她将剑尊休明涉杀死,又以藤刺贯穿对方?真魂,将其吸收化为养料,既然她可?以,为何地下城的其他姑娘不可?以?修者们不是喜欢用女人?来做炉鼎?那究竟谁是谁的炉鼎,可?不好?说。
女萝不仅仅是女萝,还是一种善于汲取他人?生命充作自己养分的植物?,哪怕是参天大树也能吸干只剩空壳。
当车通过吞噬同类雄性,获取对方?的能力、天赋以及形状特征,大自然本就是物?竞天择,强者生存,也不见雌性妖兽觉着雄性妖兽弱小便自愿扶贫。
只要有?男修试图通过双修从女人?身上获取清灵之气,就会启动女性身体的防御机制,从而令被双修的女子反过来将男修的功力与生命力当作养分,女萝费时三天三夜写出的便是这样一份功法,她想把这份功法交到飞雾手中,由飞雾向地下极乐城的女人?们传播。
这样的话,不愁逃不出来,也不介意?更?多的男修来把女人?当作炉鼎——只要他们不怕死。
你敢伤害我?,我?便吃了你。
这都得谢谢当车,如果?不是当车能与女萝共享五感,她不一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琢磨出来。
女萝准备先去见非花,从非花那里与飞雾联系,并将这份功法传递过去,待到极乐之夜,极乐不夜城狂欢开启,也是一年到头人?最多、戒备最松懈的时候,说不定是逃走的好?时机。
在疾风的魔鬼特训下,仅仅三天时间,非花整个人?大变模样,看见女萝出现,她仿佛瞧见了救星,直接就抱住了她:“阿萝救我?!”
女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定睛一看,嚯,好?大的黑眼?圈!
“你多久没休息啦?”
素来冷静理智的非花闻言,眼?泪险些掉下来:“疾风它每日只需我?睡一个时辰……”
女萝:……
她无奈极了,原本想要跟非花说的话也暂且搁置,横竖不差这一时,“疾风,你这就有?些过了。”
疾风还维持着幼崽大小的体型,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拿尾巴抽非花的胳膊,被女萝抓住尾巴在手上缠绕两圈,推了非花一把:“你先去休息,我?来跟疾风说。”
非花赶紧点头:“我?快要困死了!”
她摇摇摆摆走到床边,直接倒了下去,鞋子都来不及脱,女萝松开疾风的尾巴,先将非花的鞋子脱掉,而后给她盖上被子,这才抱起?疾风走到外间,轻轻点它粉润的鼻头:“我?知道你是为非花好?,可?你也要想想,修炼并非一蹴而就之事,短短三日,你还想她能突破不成?”
疾风低低叫了一声,女萝更?无奈了:“没错,我?是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可?我?跟非花不同,我?连我?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你怎么能拿我?的标准去要求非花呢?你平日修炼也无比刻苦,可?我?有?逼着九霄向你看齐吗?”
她吸收了剑尊真魂,又在在山谷中与雷祖为伴,自然是一日千里,指望在极乐之夜到来前?令非花能够独当一面?,未免太苛刻了。
被训斥的疾风耳朵耷拉下去,头上的一对淡金色翅膀似乎也失去光泽不再闪耀,女萝轻抚它的背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害怕我?没有?足够多的伙伴,也害怕非花不快些成长,最后会迎来悲剧的结局。但是你忘了吗?在御兽门,你我?曾经并肩而战,相互扶持,最终我?们重获自由,这一次也一样,无论是怎样的艰难险阻,都无法困住我?们。”
疾风的尾巴悄悄缠上了女萝的手腕,它自恃大妖,平日鲜少向九霄那般赖着撒娇,这会儿却也翻出肚皮,无声地渴求抚摸。
待到非花一觉睡醒,女萝已经离开,只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是去了斐斐那儿,很快会再回来与她商议一件大事。
疾风懒洋洋地趴在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张小毯子,非花有?点点紧张,她向疾风道歉:“对不起?,疾风,是我?太没用了,我?……”
她知道修炼是多么重要的事,可?她还是忍不住会犯困,疾风会对自己失望也是理所当然,阿萝留下的那些口诀手势,她背是背了,却施展不好?,对生息的调动运用也无比粗糙。
见非花面?色忐忑,疾风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姑娘有?多严苛,它遇到阿萝时,阿萝已经非常强大,但非花不是。
非花很喜欢威武霸气的疾风,只是疾风并不喜欢除了女萝以外的人?类,所以从不让非花触碰,它不能口吐人?语,又想表示心中歉意?,于是抬起?右前?肢,主动搭在了非花胳膊上。
非花真是受宠若惊!
她着实是心痒难耐,于是胆大包天提出请求:“我?可?以摸摸你吗?只摸一下,就一下!”
疾风抖了抖耳朵,意?思?是答应了。
非花深吸一口气,珍而重之地将手掌放在了那顺滑雪白的皮毛上,触感柔软无比,一瞬间就让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随后,疾风的尾巴又抽到了她腿上,同时还低吼一声:睡够了吧?睡够了继续修炼,不许偷懒!
第57章
斐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翻了个身,美滋滋地看着卧在自己枕头上的当车,她跟非花已经和好啦,这几?日都是?当车的分身螳螂在帮忙传递消息, 现在?斐斐还是?很怕虫子, 螳螂除外——她已经觉得螳螂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动物了。
“善嫣姐姐好几日没有消息, 她在?做什么呢?”
当车轻轻动?了动?翅膀,前肢抓在?斐斐手指上?,这话斐斐每日都要问上好几?遍,当车无法说话,斐斐也听不懂它的话,所以它只能向她表示阿萝一切安好, 大概很快就能来看她, 但斐斐总要问总要想。
从前的斐斐太孤独了。
她原本有两个极好的朋友, 却?因?为其?中一个失踪、另一个不闻不问,导致她性格大变, 本来便是?情绪敏感的姑娘,长期压抑之下,自然脾气暴躁。
如今她得知飞雾没?死, 非花也没?有背叛她们的情谊, 还认识了女萝,又有当车这样可爱的妖兽陪伴在?旁,整个人便恍如重生,对世?界充满好奇。
这样好脾气的斐斐不常见,芳妈妈喜出?望外, 可一提到接客,斐斐便又立刻翻脸比翻书快,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我觉得丢人。”
她趴在?床上?对着当车呢喃,“我不喜欢那些客人,更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只会让我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看到他们,我就想生气。”
当车的触角动?了动?,斐斐垂头丧气:“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样的生活呢?我真讨厌这里。”
她只沮丧片刻,就在?当车的安慰下振奋起来:“我好着呢,我已经不会乱发脾气了,等飞雾回来,一定要她好好补偿我!”
说话间,有人推门,斐斐皱了皱眉,从床上?探头去看,瞬间拉下脸:“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龟奴严黑,他肩上?还扛着一条麻袋,里头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看着还挺长。
斐斐的话并没?有令他退下,而是?愈发朝她走近,于是?斐斐的好心情被迅速破坏殆尽:“你听不懂人话?让你滚出?去,听到没?有?!”
她从床上?跳下,脚上?没?有穿袜子,严黑的目光便专注而幽幽地盯了过来,这令斐斐下意识蜷缩脚趾头,明明身上?穿着衣服,却?给她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她咬牙道:“不许这样看我!”
严黑很快便垂下眼眸,他跟斐斐在?一起时,向来会避免与她视线接触,随后他将房门栓上?,这冒犯而充满侵略性的举动?让斐斐愈发愤怒:“我再说一次,从我的房间滚出?去!你这个——”
她原本想用污言秽语骂严黑,比如骂他娘之类的,脏话到了嘴边,又想起女萝的话,于是?忍了下来,咬牙切齿半天?,最后蹦出?一句:“你这个坏蛋!”
砰的一声?闷响,是?严黑把肩头麻袋丢地上?的声?音,他沙哑着嗓音对斐斐说:“交易。”
交易?
什么交易?
斐斐早把这茬儿忘到了九霄云外,从曾坚开?始,她就再也没?让严黑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她不在?乎严黑,更不喜欢严黑,要是?可以,斐斐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去死,她委身给严黑,不过是?看中他有点手段,现在?她不需要了,自然不会再让严黑占自己便宜。
见斐斐还是?不懂,严黑上?前一步,斐斐立刻后退,警惕地说:“别过来!”
严黑弯腰解开?麻袋口,露出?一张俊雅秀气的男人面?孔,对方还清醒着,斐斐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严黑居然绑了个人过来,她虽然有点怕,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探头瞅了一眼,虽然这人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她还是?立刻便认出?来是?那日在?艺苑,曾坚妻子前来找她麻烦时,后头出?现的四个青年修者之一。
之所以印象深刻,倒不是?此人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此人给了善嫣姐姐一瓶药,那药的确有用,她的脸登时便好了大半。
不过在?斐斐心里,打手龟奴僄客修者,无论什么身份,只要是?男人都令她厌恶,所以认出?来后便失去兴致,没?好气道:“你带这人来干什么,平白无故扫我的兴,还不快滚?小心我告诉妈妈,让妈妈教训你。”
严黑见她不动?心,不由着急,下意识去抓斐斐的手,斐斐尖叫一声?躲开?:“别碰我!脏死了!”
她的排斥与厌恶丝毫不掩饰,严黑痴痴地盯着她:“你出?气,我亲你。”
这话一出?,登时将斐斐恶心的够呛,她第一次挖人眼睛时,其?实跟严黑并无关?系,那人只是?个有些钱的富商,斐斐用花瓶砸晕了他,又挖了他的眼,随后被严黑无意发现,他没?有告知妈妈,反倒主动?帮她处理善后。
之后没?几?天?,他便向斐斐送来了特殊的药,来历不明,但很有用,斐斐哄着客人服下后,他们浑身无力?神智却?很清醒,淫邪的眼神也因?此只剩下恐惧——斐斐喜欢这样的眼神变化,而严黑也有条件,他喜欢斐斐,想跟她睡觉。
自此两人达成交易条件,斐斐挖曾坚眼睛时,严黑曾试图一亲芳泽,却?被斐斐狠狠打了个耳光又拒绝,因?为她白日挨了曾坚妻子的打,这场交易自然不算,从那之后,她再没?让严黑近过身,甚至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谁曾想,严黑居然主动?抓了个男人过来给斐斐挖眼,以此“交易”,想要碰她。
他知道斐斐只挖那些有钱人的眼睛,毕竟能来广寒阁见斐斐的也绝非一般人,所以他寻了好久,才定下这个目标,此人孤身在?不夜城中四处行走,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他觉着斐斐定会喜欢,这才瞅准时机,将人绑了过来。
也怪此人过分自大,见他平平无奇,竟是?半点戒心也无,还主动?与他询问搭话,得手的如此轻易,是?严黑始料未及。
“你是?不是?有病?”
斐斐只觉匪夷所思,“我才不想出?气,我现在?已经不会随意发脾气了,赶紧把这种东西弄出?去,你也给我滚!”
严黑闻言,顿时急了:“说好的——”
“谁跟你这种脏东西说好?”斐斐白了他一眼,“回去照照镜子,再不济多喝点水,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性,也配跟我说话?”
她从来都看不起自己!
这是?严黑第一次意识到的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斐斐是?两情相悦,否则她为何?愿意让自己靠近?只是?世?道艰难,身不由己,她才总是?要一次一次再去陪其?他男人,她可知道,每当那种时候,他有多么痛苦?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知道,我这辈子都不能放开?你,是?我无能,没?法保护你……”
严黑痛心疾首地向斐斐控诉自己从不敢说出?口的真情,说到最后,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都不由红了眼眶,但凡有点良心的女人,怕都要被这份情意感动?的不能自已。
斐斐:……
她的表情像是?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吃屎,嘴角抽搐额头青筋暴跳,就差没?直接吐出?来,然后斐斐真心诚意地发问:“你是?真的从来不照镜子是?吗?”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觉得你说你爱我,我就要立刻受宠若惊跪下来感谢你对我的爱?你的爱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值得我惊喜?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严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伎女,就低贱到能有个男人说爱我,我就会立马对他死心塌地,谢谢他不嫌弃?你不过是?个卑贱的龟奴,哪里来这样的优越感?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不成?”
天?底下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一个男人自信十足地向伎女示爱,认为伎女一定会感恩涕零,一定会马上?跟他缠缠绵绵,他在?这自我感动?什么呢?
严黑辩驳道:“不,斐斐,我对你的真心……”
“少?恶心我了!”斐斐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她冷冷地说。“我十二岁进的广寒阁,当时你便为我抬轿,今年你少?说也有三十好几?了吧?十二岁的我比现在?还像小孩,正常人会爱上?十二岁的幼女?承认吧严黑,你就是?个龌龊的变态。”
“世?道艰难,身不由己?少?在?这里说些令人发笑的话,我十四岁开?始被逼着接客,怎地不见你替我杀了那些僄客,怎地不见你带我逃走?你在?这儿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什么身不由己,怎地我跟你做交易时,你为了能睡我,突然又身子由己了?”
斐斐越看这严黑越觉作呕,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在?男人眼里自己的价值只有脸跟身体,不仅仅是?她,这整座不夜城的女人都是?如此,她们在?这里只是?一张张漂亮的或不漂亮的脸蛋,柔软的或不柔软的身体,男人根本不挑,因?为女人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发泄性欲的工具,从来都不是?“人”。
他们需要女人,是?要女人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他们需要女人,是?要女人脱去衣衫躺下任其?发泄;
他们需要女人,是?要女人怀胎十月繁衍后代,再生出?新的他们。
所以斐斐才知道非花飞雾有多么珍贵,所以飞雾失踪她才会如此痛苦,所以她会因?非花的“漠视”感到愤怒,所以当她知道非花并非有意隐瞒,才会主动?道歉和好——因?为她们能够在?这样地狱般的修仙界相遇,实在?是?一件太过美好的事,这是?她贫瘠而悲哀的人生中,独有的一点点光明。
“带上?这个人,给我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严黑不能接受!
他原本憨厚老实又忠诚的脸上?突然露出?凶色,他对斐斐怒吼:“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不能无视我!没?有人能辜负我!”
斐斐冷笑:“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是?吗?这就是?你对我的爱?那我可真是?长见识了,花言巧语骗不到我就想用强是?吗?那你倒是?试试!”
严黑没?想到斐斐不仅不怕,还敢挑衅自己,心头怒火愈发旺盛,只想给她点颜色瞧瞧,遂指着还躺在?地上?身体无力?神智清醒的南宫音道:“你不答应,我便将这人放了,这小半年来被挖眼的人全是?你干的,你以为这些修者会放过你?”
说完,语气突然又变得哀痛乞求,“斐斐,你是?俵子,我是?龟奴,我们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只要你答应我,我以后还是?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做!你再好好考虑——”
“我看不必了。”
严黑被这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身:“是?谁?”
原本还一脸怒容的斐斐顿时眼睛一亮,越过严黑朝女萝扑去:“姐姐你来啦!”
女萝稳稳地将斐斐接住,又看了地上?的南宫音一眼,挥手便以藤蔓将严黑捆了个结结实实,严黑头一次见识仙家手段,不由得吓了一跳,女萝不想听他说话,把嘴也给堵上?,当车兴奋地飞到她面?前,手舞足蹈向她诉说方才严黑有多过分,不仅吓唬斐斐,还想欺负斐斐。
“我要杀了此人,你可有意见?”
斐斐眨眨眼:“可以让我杀吗?”
女萝忍不住笑了:“当然。”
严黑知道的太多,留不得,万一他由爱生恨向他人传播斐斐挖眼一事,不必想便知道,他定然是?要成为被女人迷惑的“受害者”的,千错万错都是?斐斐的错,他怎会有错?
更何?况此人两面?三刀,自以为是?,不如他意便立刻要动?手,不杀必成后患。
听二女轻描淡写间决定了自己的生死,严黑双眼圆瞪,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但无论女萝还是?斐斐,谁都没?把他的求饶放在?心上?,女萝甚至指导斐斐,要刺哪个部?位才能一击致命,哪个部?位会血流不止痛苦不堪挣扎许久……斐斐听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在?严黑身上?比划,最终干脆利落给了他一剑,送他上?了西天?。
她脸上?丝毫不见杀人的恐慌,反倒有种兴奋在?,女萝则单膝蹲下,望着还不能动?的南宫音:“南宫姑娘有什么话想说吗?”
先前几?次见面?,南宫音都只看见女萝温柔可亲的一面?,如今她眼都不眨笑意盈盈便在?自己面?前杀人,这份心狠手辣,令南宫音感到格外不适。
斐斐惊奇道:“她是?个姑娘呀?”
说着快步走过来,对南宫音说:“谢谢你的药。”
南宫音见她变脸如此之快,一时间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横竖她现在?浑身瘫软口不能言,也说不出?话。
女萝将她从地上?扶起,斐斐很殷勤的抱来一张小毯子给南宫音垫上?,南宫音不懂她们俩想做什么,直到女萝开?口问她:“南宫姑娘是?想死还是?想活?想死便眨两下眼,想活就眨一下。”
南宫音立刻眨了一下。
“那么如果我放南宫姑娘走,南宫姑娘会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你的两个同伴,或是?告知你的门派么?”
南宫音眨了两下眼,意思是?不会。
女萝摇头:“请问我要如何?相信你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了南宫音肩头,为她输入生息,南宫音只感觉到一股无比舒适的暖流缓缓进入四肢百骸,原本酸软的手脚也渐渐有了力?气,她试着开?口,发现自己已经能说话了:“……我发誓。”
女萝点了下头:“这些时日,南宫姑娘在?不夜城应该也看到了,这里的女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南宫姑娘一诺千金,我相信你,你走吧。”
南宫音不敢置信地问:“你、你真的愿意放我?你不怕我反悔?”
“那样的话,即便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听了这话,南宫音轻轻打了个哆嗦,她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跟你一样。”
南宫音愣住,跟她一样?什么跟她一样?
斐斐很不懂,她扯扯女萝的手:“姐姐,真的放她走?她可是?大有来头,跟我们不一样。”
女萝道:“你走吧。”
南宫音起身动?了没?两步,女萝在?身后叫住她:“南宫姑娘。”
“……善嫣姑娘还有何?赐教?”
“我只是?想提醒南宫姑娘,男人永远不会认可你,你可以不加入我们,也可以不帮助我们,但请你不要阻止,不要妨碍,不要反对,不要打击,更不要站到男人那边去,因?为我们一样,我们都是?女人。”
南宫音不由得回过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只想让不夜城消失,让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能得到自由。”
斐斐专注地望着女萝,这会儿也对南宫音说:“南宫姑娘出?身名门,与我们这些卑贱倡伎不同,我们究其?一生,连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都不晓得,南宫姑娘所拥有的,是?我们做梦都不敢去想的,请南宫姑娘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南宫音沉默片刻,问道:“邱羿失踪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这件事跟你们有关?吗?”
斐斐下意识朝女萝看去,女萝平静答道:“没?有。”
南宫音不知自己该不该信她,又问道:“方才善嫣姑娘传递给我的那种力?量,是?什么?”
“南宫姑娘也是?女人,你可以试试看,自己是?否感悟得到。”
南宫音知道她是?不会给自己解惑了,于是?不再留恋,飞身而去,斐斐惶惶不安:“她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女萝提醒她:“你看当车呢?”
斐斐左看右看,发现当车不见了,她立马明白过来,善嫣姐姐只是?给南宫姑娘一个机会,对方若是?为她们保密,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一定要泄露,那么在?她开?口之前,当车便会将她杀死。
没?有人能阻止她们奔向自由的脚步。
第58章
南宫音失魂落魄回到住处, 燕钧与陆星阑都比她早归,见她无精打采,先是松了口气,随后?问:“阿音,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有查到邱羿的消息?”
陆星阑虽看?不惯邱羿, 但毕竟是同辈, 这?不夜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即便是修者也要多加小心,邹羿失踪数日,三人从一开始的“怕不是又被哪个美女迷住了”变成如今的担忧,他们来不夜城主?要?是为了找南宫阳, 结果连邱羿也出了事。
和萍水相逢的女萝等?人相比, 自然是燕钧与陆星阑更知根知底, 南宫音本?来想说些什?么,即便邱羿失踪与女萝无关, 她可是亲耳听见名叫严黑的男人说挖眼睛是那柔弱的斐斐姑娘所为,顺藤摸瓜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四?处探查, 难免耽搁点时间, 你们呢?你们有收获吗?”
陆星阑摇头:“没有。”
“邱羿绝不是为了美?色会将正事抛在脑后?之人,他消失前?去了广寒阁,虽然区区一个伎女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她也?许就是最后?一个看?见邱羿的人,我看?, 明天我再去广寒阁一趟,会会那位斐斐姑娘。”
燕钧的话令南宫音心头一紧, 她下?意识道:“不必了,今日我就是从广寒阁出来的。”
燕钧陆星阑对视一眼:“那你有何发现?”
南宫音大脑一片空白,兀自镇定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也?知道,那斐斐姑娘看?着?厉害,胆子小得很,成日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她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话南宫音自己说着?都觉抱歉,燕钧与陆星阑却并不意外,陆星阑薄唇一撇:“无知的女人。”
燕钧则叹了口气:“那日见她发疯的模样,瞧着?确实是叫人只想敬而远之。”
南宫音忽然觉得,这?二人并非是信任自己,而是他们打心里对女人有一种轻视,认为她们虚荣、肤浅,所以很自然便接受了她漏洞百出的理?由。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问道:“我跟斐斐姑娘比……”
话没说完,已被陆星阑皱眉打断:“你跟谁比不好,跟一个倡伎比?她怎配与你相提并论?”
燕钧则是哭笑不得:“阿音,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没,没什?么,是我太容易胡思乱想,你们别放在心上。”
南宫音勉强露出个笑容,强打起精神听着?二人说话,时不时给予回应,实则心神早飞到了天外,她一点都不感到骄傲,她想起那个喊着?爹别卖我的姑娘,想起她在这?不夜城中看?到的无数个苦苦挣扎的女人,她们面上带笑,有些人已麻木到不知何为苦难。
她受到如此之大的触动,邹羿却永远只看?得到倡伎们美?还是不美?。
南宫音想起自己对女萝说的话,她赞美?倡伎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身段美?妙到连她这?个女人都要?心动,现在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侮辱?她认为倡伎们除了“美?”没有别的价值,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评价一个男人“美?”或是“不美?”。
燕钧素有年轻一辈领袖者的风范,心怀大义,正直勇敢——这?样的人,也?没有对不夜城中的倡伎们感到怜悯,他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却对这?不夜城的惨状视而不见,只看?见这?表面的繁华与昌盛。
因为世人早已默认,苦难是女人的伴生词。
修者慧济天下?,侠客除暴安良,佛家普度众生,王侯将相仁泽万民?,但,“天下?”没有女人,“安良”不算女人,“众生”不包括女人,“万民?”也?将女人排斥在外。
他们济的,安的,度的,泽的,只有男人。
南宫音越想越感到痛苦,这?份痛苦甚至已超过弟弟命牌破裂给她带来的打击,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很不舒服,我先回房休息了,有事你们叫我一声。”
说着?也?不等?另外两人答话,起身便走。
燕钧担忧:“自打来了这?不夜城,阿音情绪很不对。”
“她与阿阳手足情深,如此伤心也?是在所难免。”
燕钧点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阿音再厉害,毕竟也?是个女人,你我便多担待些,让她好好休息吧。”
闻言,燕钧轻笑:“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可不容易,你不是最烦女人?”
陆星阑瞥他一眼:“我烦得是肤浅聒噪的女人,你怎么拿她们跟阿音比?”
“话又说回来,姚师弟与你师叔陆观,此刻又不知身在何处,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燕钧的话令陆星阑长长叹了口气,“真不明白,这?平平无奇的不夜城,究竟是有什?么魔咒,能一连折损三名厉害的修者。”
两人交谈片刻,对情况都不大看?好,且不夜城极乐之夜将至,近几日城中人愈发的多,真可谓是蜂攒蚁聚、龙蛇混杂,这?给他们的寻找带来了更大难度,燕钧与陆星阑决定在不夜城待到极乐之夜结束,倘若过了极乐之夜,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他们便准备返回师门,请长辈出面。
与此同时,女萝正在严黑的房间中细细搜寻,斐斐像条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不停地?问东问西,“姐姐,你究竟在找什?么呀?严黑很穷的,他就是个抬轿的龟公,顶多是人脉广些,除此之外,没什?么本?事。”
九霄也?在房间四?处嗅来嗅去,严黑的房间并不大,里头摆设也?不多,除却一张木床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外,连张桌子都没有,一眼就能看?到底。
斐斐很不明白,她原本?想跟姐姐撒撒娇,结果那位南宫姑娘一走,姐姐立刻问她严黑的房间在哪里,斐斐好奇,也?跟着?来,但她看?不懂这?究竟有什?么好找,难不成严黑还能留下?几百个金贝的钱?
女萝将枕头放下?,扯过被子一点点捏着?寻找,她问斐斐:“你就没想过,他给你的药从何而来?”
“像他们这?种龟奴,彼此之间互有联系,不夜城多得是不愿卖身的女人,对付这?些女人就会用到药,严黑能弄到也?不稀奇,主?要?是他愿意帮我处理?尸体,否则我才不会让他近身。”
女萝摇头:“不,那不是一般用来制服女人的药。”
斐斐不懂了:“什?么意思?”
“对了斐斐,你见过一个叫南宫阳的修者么?”
“姐姐,每天哭着?喊着?抢破头要?见我的人数都数不清,我怎么记得呀?”
女萝对她说:“你就没想过,什?么样的药,能将曾坚那样的修者撂倒?”
斐斐一愣:“姐姐怎么知道曾坚……”
见女萝笑而不语,她悄悄红了脸,“那人是个变态……”
女萝并不是想怪她,继续道:“还有南宫音,南宫音可比曾坚修为高得多,严黑能把南宫音都抓来,诚然南宫音小看?了他没有提防,可他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哪里来这?样的本?事?修者搬山倒海呼风唤雨都不在话下?,怎会如此轻易栽倒严黑手中?”
斐斐了然:“所以他的药很厉害?”
“这?么厉害的药,难道只是为了制服那些不愿意卖身的女人?我敢保证,这?药来路绝不一般。”
“所以姐姐是想找剩下?的药吗?”
斐斐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来帮忙的模样,严黑的尸体女萝已经?检查过,她觉得像是这?种厉害的药,肯定不会摆在地?摊上卖,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她有个大胆的猜测,这?种厉害的,能连修者都放倒的药物,很有可能是来自地?下?极乐城。
那也?就是说,严黑有特殊的跟地?下?极乐城联系的方式,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有人偷偷卖药,都是很有用的线索,可当时她太生气,直接将严黑杀了,没能从他口中问出更多。
不过女萝并不后?悔,以严黑的性格,一旦得知有利可图,必定会以此要?挟斐斐献身,杀了才干净。
斐斐托着?下?巴努力回想,半晌忽地?眼睛一亮:“姐姐!我想起来一件事!”
她兴冲冲拉住女萝的手:“有一回严黑说什?么他认识了很厉害的人,向我显摆,想让我崇拜他,我当时只以为他在吹牛,会不会他说的是真的?”
“很厉害的人?”
“对。”斐斐用力点头,“第二天我正好去艺苑,他抬轿子时我瞧见他头上绑了一根彩色的绳子,因为颜色很显眼,所以我多看?了两眼。”
“你还记得那绳子什?么样吗?”
“嗯!”
斐斐越想,回忆越是清晰:“这?根发绳出现过好几回,每回他绑着?,都会穿一身黑灰色的衣服。”
她跑向严黑的衣柜,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刨出来,严黑满打满算就那么几身欢洗衣裳,可惜的是基本?全是黑灰色,因为这?是广寒阁龟奴的标志性着?装,见状,斐斐失望极了,她对自己没能帮上忙感到非常不开心。
女萝摸了摸她的头,将几件衣服拿起来细细查看?,毕竟是精通女红之人,摸了两件,女萝就察觉有一套比另外两套都要?厚实,这?明显都是春秋装,她摸索到衣摆下?,抬手一掀,这?黑灰色的衣裳瞬间换了个颜色,变成了一身藏蓝!
这?衣服的款式就更眼熟了,当初女萝等?人来到不夜城时,正被穿着?这?样衣服的城卫在门口阻拦过!
哨所?!
“姐姐?”
女萝回过神,看?见斐斐小心翼翼的脸,抬手摸摸她的耳朵:“谢谢斐斐,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呀!”
斐斐傻笑两下?:“有,有吗?”
“当然。”女萝倾身抱了抱她,“你真厉害。”
斐斐受宠若惊!
男人碰她叫她反感恶心,可被姐姐拥抱,她却下?意识想要?在她怀中多待一会儿,两只手也?情不自禁反搂住女萝,姐姐的身体并不柔软,但却强大而有力量,给斐斐浓浓的安全感。
女萝随后?送斐斐回房,她需要?当车帮忙,所以便把九霄留了下?来,斐斐看?着?这?金黄的毛茸茸幼崽,按理?说她该松口气,毕竟虫子要?走啦,可她居然有些舍不得。
于是坚强对女萝道:“我没事,我不需要?陪伴,我会乖乖等?姐姐再来看?我的。”
女萝笑出声:“谁说我让九霄留下?是为了陪你?”
斐斐:?
难道不是吗?
“九霄虽是幼崽,可在修仙一途,却是你的老师,你不是还感悟不到生息?让九霄盯着?你,不然我怕你偷懒。”
斐斐顿时皱起一张小圆脸:“我、我……”
给斐斐布置了任务,女萝才带着?当车离去,当车戳戳她的脸,意思是:真的吗?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保证斐斐跟非花的安全,有疾风跟九霄保护她们俩我才安心。”
分身螳螂虽然也?厉害,但更多的是起到监视与传递消息的作用,遇到厉害的修者很难应付,当车听到南宫音对燕钧与陆星阑的话后?才回来,留了分身螳螂在那里继续监视,不过女萝还是要?保证南宫音不会改变主?意,或者是燕钧陆星阑二人查到斐斐身上,以至于对她出手。
非花一直在等?女萝,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前?:“阿萝,飞雾给我回消息了!”
她将飞雾的纸条交给了女萝,女萝问疾风:“你看?清楚了么?”
疾风点了点头,低吼。
“果然如此。”
非花看?看?女萝,又看?看?疾风,不懂女萝是怎么听懂的,“什?么果然如此?”
“地?下?极乐城的入口,就在水上金宫。”
用非花的话说,飞雾的字条总是会出现在她的窗台上,那么飞雾是通过什?么方法做到的?她既然会留给非花一只海螺,女萝想她自己手头也?一定会留有后?路,恰好水上金宫建立在不夜湖中,疾风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飞雾的字条上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哨所,荒鸡。
正与女萝跟斐斐在严黑房间的发现相同。
非花只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跳,她紧张地?问:“哨所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还不清楚,明日我再告诉你。”
非花何等?聪明,她立刻明白女萝是要?去哨所,如临大敌:“不行!太危险了!咱们不是说好,等?极乐之夜想办法进去吗?这?段时间由我为你们俩彼此联络,共同商议。”
女萝将字条烧掉,态度坚决:“飞雾约我在哨所见面。”
说完,她轻笑:“好聪明的姑娘,她知道我能查到哨所,说不定严黑的药也?是她给的。”
否则普通的药可撂不倒修者,还会给斐斐带来危险。
女萝跟斐斐确认过,严黑并不是一开始便有这?样厉害的药,他换药的时机,正是非花发现斐斐挖眼联络上飞雾之后?。
非花没听明白,女萝也?知道,非花和飞雾想要?保护斐斐,同时,飞雾也?想要?保护非花,所以能不让非花知道的危险之事,决不会向非花提。
但非花信任的人,飞雾也?会无条件相信,这?就是为何她敢递出如此重要?讯息,约女萝在哨所相见。
一来可以共同商议大事,二来也?可以考验女萝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口说大话。
非花惆怅不已,最终,她只得叮嘱女萝:“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说好的,明日告诉我,不可食言。”
女萝伸出小拇指:“拉钩。”
非花想笑她小孩子气,却见女萝神情认真,于是搭上手,两人做了约定。
女萝离去后?,非花站在原地?担忧不已,直到被疾风的长尾巴抽了一下?,这?才令她清醒,是了,站在这?里担心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勤奋修炼,说不定到时候能帮得上忙。
飞雾的字条上写着?哨所荒鸡,哨所是地?点,荒鸡是时辰,不夜城最热闹的是夜晚,狂欢至天亮,这?是戒备最严,也?最松懈的时候。
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城卫几乎彻夜来回巡查,与此同时,哨所便会放松警惕。
女萝穿上从严黑那里得来的城卫服,先由当车进去探路,同时通过共享五感与女萝一同寻找约定之处,飞雾只说哨所,却没说在哨所何处,可女萝相信她一定已经?给了提示,只是自己没有找到。
荒鸡意指丑时,随着?当车将哨所探查完毕,女萝发现整个哨所是一栋圆形建筑,恰恰好可以做十?二等?分,天文?志上说,月蚀从东北始,至丑时光色还复,以哨所中心为圆点,位置便恰好在左下?角,也?就是西南方,此处正是哨所马坊,所离不远便是哨所后?门。
想必是在这?里了。
女萝耐心等?到时辰已至,哨所中没有修者,她收敛气息,轻松避开留守城卫潜入哨所,找到马坊所在,马儿们或睡或卧,女萝抬头看?天,月光点点照在地?面,她的目光也?随着?这?月光,看?向了固定在地?面的巨大水槽。
这?水槽是平日里喂马所用,被焊在地?上,随后?一声鸡鸣响起,水槽颤动,竟是向右边让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看?守马坊的城卫在屋子里呼呼大睡,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周围又全是马儿,黑压压一片,决不会有人想到这?里居然有个地?下?极乐城的出口。
一个修长纤细的身影灵活跃出,抬眼向女萝看?去:“女萝?”
第59章
“是我。”
“时间?紧迫, 长话短说,三日前非花已将你的打算与我说了,你可出身名?门正派?”
“无门无派。”
飞雾微微瞪大眼:“啊?”
她?几乎是要生?气了,“那你来不夜城做什么, 来送死的么?你知不知道一旦进了这不夜城, 就?不是你想走便能走的了!”
女?萝连忙道:“我明白, 像是非花与斐斐,她?们都有卖身契攥在鸨母手上,不毁掉卖身契,就?无法逃走。”
“那你还?只身犯险?你知?不知?道地下极乐城有多少人?”飞雾语气急促,“不算女?人,光是男人便有数万之多!这地下极乐城自七十年前?建起迄今, 盘根错节, 势力之庞大, 绝非你能想象,趁着你能逃, 快走吧!你签了卖身契没有?”
“我不走。”
趁着飞雾还?在生?气,女?萝立刻道:“非花可有将我给她?的功法通过海螺教给你?”
飞雾点了下头:“可惜我没有太多时间?来研究,且我与其他姐妹也并非日日都能见面?, 想要传播, 少说也得?个一年半载。”
女?萝:“可以让我的朋友跟你一起回去吗?”
飞雾惊讶地看着飞到两?人中间?的当车,女?萝解释道:“当车是非常厉害的妖兽,它与我互通五感,我们可以通过它来联系,同时当车还?能帮助我们向其他姐妹传递功法。”
飞雾并未露出喜色, 她?摇头道:“你不懂,你也是修者, 如果极乐之夜前?你不出逃,就?再也别想走了。”
女?萝明白飞雾是什么意思,有灵性的女?人会被带入极乐城作为炉鼎,而如飞雾这般混入不夜城的女?修,则会在观察一段时间?后再决定是除掉或是抓走,但她?没有灵性,即便满妈妈有机会突破阿刃的监视上报,也没人会相信一个没有灵性的女?人会是修者。
“我体质特?殊,卖身契对我而言并无束缚作用,我想知?道要如何解除其他人的卖身契?”
飞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与城主有关。”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一旁,女?萝取出新的功法递给飞雾,“你看了就?会明白。”
飞雾先?将功法贴身收藏,随后再次劝告女?萝:“这里太危险了,你既然并非出身名?门正派,便不要留下来,你救不了我们。”
女?萝不明白飞雾为何几次三番拒绝自己,“这是为何?难道你们不想逃走?”
“想,可是我们逃不走。”
飞雾捋起衣袖,露出一截白到透明的手腕,她?在地下极乐城待了这么久,从来不见阳光,因此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格外明显,除此之外,在她?小臂处,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圆点,乍一看像是守宫砂,但细看则会发现这红色的小圆点似乎有手有脚,还?微微颤动。
“这是蛊。”
为了打消女?萝涉险的念头,飞雾不得?不告诉她?真相,“地下极乐城的每一个姐妹,她?们都与我一样,在被送入极乐城时,身上便被种下了蛊,用以防止我们反抗或逃走,蛊虫每月发作一次,须得?服用特?殊药物才能安抚,所以我们永远无法离开,你明白了么?”
女?萝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地上不夜城没有灵性的女?人,用特?殊的卖身契控制;地下极乐城有灵性的女?人,则被种了蛊,这是铁了心?要将她?们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机会都不给!
“快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会再试着寻找解除卖身契的方法。到时候,你若是能逃走,求你带着非花与斐斐一起。”
水槽下传来轻轻的哨声,飞雾不能再与女?萝多说,朝她?点了下头,当车明白女?萝心?意,瞅准时机与飞雾一起跳下,下一秒水槽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女?萝原以为最困难的便是地下极乐城女?人众多,所以想要逃走必须得?有个万全之策,结果却是她?们身上被种了厉害的蛊虫,这件事非花应当不知?,要想解救她?们,须得?找到解除之法。
飞雾落地后,几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立刻围了过来:“飞雾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飞雾不想她?们徒增烦恼,一年前?她?来到地下极乐城时,也曾信誓旦旦要带她?们出去,可过去这么久,她?却是束手无策。
于是她?答道:“没事,大家先?回去,免得?让巡逻的看出端倪。”
众女?迅速散去,飞雾回到自己房间?后,才发现那只碧绿的螳螂居然粘在自己衣服下摆,她?一路隐蔽回来,竟没有发现,不过……
她?将小螳螂提起来,有点疑惑,这是方才在地上跟女?萝相会时的那只么?怎地变得?这样小?
下一秒当车就?飞到了桌子上,触角向飞雾点了点,饶是飞雾素来冷静自持,看到这浪潮般数也数不清的分?身螳螂,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分?身螳螂迅速四下散去没了动静,飞雾提醒道:“极乐城四处都是法阵,你要小心?,一旦被发现就?糟了。”
当车冲她?点点触角,飞雾惊奇不已:“你听得?懂我的话?”
当车又点点触角,飞雾从它丰富的肢体语言中猜测它的意思:“你是说……让我相信女?萝?”
当车的触角点的更厉害,飞雾歪了歪头,她?想起女?萝给的那份功法,连忙取出来看,越看眼睛越亮,越看越掩不住激动,她?反复将功法背下,然后便迅速销毁,正要与当车说话,突然外头有人敲门:“飞雾姑娘,城主大人有请。”
随后那人便推门进来,飞雾冷冷道:“我怎地不知?,我这里何时成了你家,你进来都不需要我允许?”
来人先?是四周扫视一圈,赔笑道:“姑娘误会了,方才我似是听见姑娘与人说话,一时情急,担心?姑娘,这才……”
飞雾打断他:“曹管事这话说得?有趣,城主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到曹管事来关心??这话曹管事不知?敢不敢在城主大人跟前?说?”
曹管事额头一滴冷汗,连忙赔罪:“是是是,是小的考虑不周,飞雾姑娘还?是请吧,别让城主大人等急了。”
他虽面?上谄笑,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飞雾方才以袖子遮住当车,若是起身,难免将当车暴露,只是当车极通人性,她?感觉到小螳螂钻进了自己袖中,这才站起来,“出去,我要换衣服。”
“是,是,小的这就?出去,不敢打扰飞雾姑娘。”
想起方才背下的功法,飞雾一边更衣一边对当车说:“城主府位处极乐城中心?,把守非常严格,极乐城的修者虽然不少,但那些厉害的大修者是贵客,你要跟紧我,千万不要到处乱跑,还?有你放出去的那些螳螂,也一定要小心?。”
当车抬起前?肢表示了解,飞雾换好衣服,将当车藏在了怀中,曹管事一见便忍不住说:“飞雾姑娘,哎哟,不是小的说你,你、你这怎么又穿这种衣服啊?”
飞雾惯常便穿方便行走的衣裙,即便身处极乐城,她?也极有个性,“我穿什么衣服,轮得?到你来管?”
曹管事已习惯这位飞雾姑娘冷若冰霜的态度与夹枪带棍的说话方式,陪着笑不敢再多言,直到飞雾走远了,他才狠狠啐了一口:“娘的,不就?是被城主多看了两?眼,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早晚有你跪着求爷爷我的时候!”
他早就?看上这带劲儿的小娘皮,偏偏一年过去了城主还?不腻味,想到这里,曹管事又啐了一口,再次骂了一句娘,然后突然原地跳起:“什么!什么东西咬我!哎哟!哎哟!”
飞雾走得?远了也听得?见那厮惨叫的声音,她?轻声询问:“是你吗?”
当车动了动,飞雾也不怪它:“曹管事素来嘴贱,越是生?气越如他的意,你进来是为了探查地形,不要暴露自己。”
说话间?已到了地方,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女?端着托盘正走出来,经过飞雾身边时忽地不小心?,将冷掉的茶水泼在了飞雾身上,吓得?她?连忙下跪求饶:“飞雾姑娘,我不是有意的,飞雾姑娘饶命!”
飞雾伸手扶她?:“没怪你,起来吧,对了,城主在吗,阿香?”
阿香小声回答:“在的,姑娘请吧。”
说着,悄悄往飞雾手里塞了某个东西,随后两?人若无其事的分?开,阿香收拾了地上的茶盏快速端起托盘离去,飞雾则进了殿内。
城主府金碧辉煌,怕是比人间?界的皇宫还?要华丽气派,飞雾抬头看向那富丽堂皇的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也许……也许她?真的可以尝试一下。
女?萝给的第?一份功法,由?于她?要随侍城主身边,没有机会感悟修炼,可这第?二份功法十分?简单,如果真的像女?萝说的那样有效……飞雾攥了攥拳头,当车在方才她?与阿香接触时便已跳出,誓要将地下极乐城走遍,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当车都不会看见。
城主是一位打扮如同人间?帝王的美男子,年纪约莫在三十左右,但飞雾确信这绝非他的真实年纪,面?上常年带笑,深不可测。
每次靠近这个人,飞雾都止不住颤栗,这是人在面?对危险时的感应,飞雾不由?得?想,第?二份功法那么简单,只要背下来就?可以,真的能够对付城主这样厉害的修者么?
她?无法判断城主的修为究竟处于哪个境界,因此愈发警惕。
飞雾是极乐城炉鼎中少见的厉害女?修,天生?具有灵性,修为颇高,且为人清冷孤傲,极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白雪落灰,明珠蒙尘,男人最能欣赏女?人的痛苦,假惺惺的怜悯,并称其为“美”。
“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城主语气温和,带着些许纵容,飞雾则冷淡得?多:“我能做什么,城主不知?道?”
男人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飞雾冷冷地看着他,城主低低一叹:“真是养不熟,这一年来,我待你也算宠爱有加,却不见你给我一个笑脸。”
属实是要令人怜惜了,这也是飞雾忌惮他的原因之一,从她?进入地下极乐城,便不曾见过这位城主大人动怒,似乎除了笑,他面?上不会出现任何表情,最开始她?还?试图刺杀此人,几次三番都以失败告终,甚至于城主不介意她?继续修炼——这令飞雾愈发谨慎,她?知?道,他并非欣赏她?,所谓的“喜爱”也不是出自真心?,他像是在养一只小狗,而一只小狗,即便会跑会跳会逃,又能掀起什么浪花呢?
在这里生?活越久,飞雾越是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城主随意一用力,便令她?无处可逃,只能跌坐到他腿上。
厌恶,怨恨,城主低笑:“飞雾真是毫不掩饰对我的杀意呢。”
他喜欢这样的女?人,有挑战性,又不至于翻出自己的手掌心?,看着她?苦苦挣扎,倒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猫在玩毛球,可爱得?紧,养个宠物不就?是如此么?只可惜怎地也养不熟,这不像小猫小狗,反倒像只小白眼狼。
如此亲昵的语气令飞雾愈发厌恶,她?冷声道:“城主说这么多的话,到头来不还?是要采补于我?”
城主居然很愉悦地承认了:“是呢,毕竟飞雾对我而言,最大的价值便是作为优秀的炉鼎呀!”
他在羞辱她?。
飞雾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同时,他还?想要激怒她?,他无时无刻不想看见她?发疯抓狂的模样,想看她?歇斯底里,看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飞雾知?道,所以她?决不会失控。
绝对,绝对不会。
城主等了好一会儿,发现飞雾依旧是那副冰美人模样,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带着点玩笑意味,又更似是真心?:“极乐之夜将至,飞雾可是想要去伺候别的仙人,瞧不上我了?”
飞雾不为所动,城主依旧笑眯眯,“听说飞雾从前?在地上不夜城时,与名?叫非花斐斐的两?个姑娘最为要好,不如这样,我便给你个机会,极乐之夜,令你们姐妹重逢?如此不知?是否能讨飞雾姑娘欢心??”
飞雾冰冷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缝。
第60章
城主?愈发笑得眉眼舒展, 他洁白的指尖轻点飞雾面颊,语气柔和:“这么久了,飞雾还没有学会认命么?不过我?的耐心却是即将告罄了呢。”
过了好久,飞雾才隐忍着说:“她们俩没?有灵性, 根本做不了炉鼎。”
“可她们生得很美, 你知道?的, 女?人的脸与身体才是她们最大的价值。”
如果飞雾此时手中有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捅进这个男人的心口?。
见?她有了情绪波动,城主?低低笑起来?,浑厚的笑声使得胸膛微微震动,他捧住飞雾的脸,用情人般的耳语说?道?:“留在我?的身边,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飞雾, 你要乖一些才好。”
飞雾扭头避开他的手,她自?己的手则握成了拳, 非花与?斐斐在地上不夜城尚有逃走的希望,可身在地下极乐城,便等于提前宣告命运结束, 她决不允许任何?破坏非花与?斐斐追求自?由的机会!
想到这里, 飞雾突然一改常态,主?动伸手搂住了城主?的脖子。
城主?有点吃惊,随即笑问:“怎么了,不用我?教,突然知道?要怎么讨好我?了?”
飞雾冷若冰霜, 从一年?前她被带进极乐城到现?在,城主?从未见?她笑过, 而如今,这个冰美人,却突然对他露出了笑容,顿时令他生出一种志得意满的骄傲——看,这样不屈、这样清高的女?人,还不是被他征服了?
城主?太看不起飞雾,从她留在他身边那刻起,他就给了她不少?权限,比如让她可以离开房门,自?由出入城主?府,甚至允许她继续修炼。
这并非出自?仁慈,而是来?自?男人的傲慢,千年?来?最优秀的女?修也不过将将摸着胎息之境的边,数千年?前,倒是曾有女?修进入过胎息之境,可惜最终尽皆陨落,因为女?人上限便是如此。
更何?况飞雾修为越高,采补的效果越好,总体来?说?,对他有益无害,至于她那些小小的,可笑的心思,他更没?有放在眼里。
飞雾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她被采补了一年?,城主?虽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即便是采补炉鼎,也一定要自?己占据掌控地位,今天却不一样。
女?萝是种一旦缠住对方,便会将其生命力吸干作为自?己养分的植物,飞雾背下的与?其说?是功法,更像是一种短暂的通感之术。功法口?诀引动来?自?女?萝的生息,能够在遇到危险时暂时获得当车的特殊力量,将伤害自?己的人视为食物,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当车会吞噬同类雄性的躯体,而人类雌性要的,是生命力与?修为。
——不对劲!!
——快停下来?!!!
城主?那张总是含笑的英俊面容已彻底崩塌,他试图停止修为自?身体流出,可飞雾却反过来?将他摁在了身下,她唇角微扬,问他:“你喜欢这样,我?知道?。”
说?着,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了城主?的脖子上,被吸食的城主?毫无反抗之力,飞雾尽情感受着这美妙的滋味,她眯起眼睛,最后仰起头,舒了口?气,嘲弄地问:“现?在城主?大人有没?有很后悔?如果早在发现?我?是修者?时便杀了我?,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城主?已完全失去了尊贵与?体面,他的修为被飞雾尽数吸干,就连生命力也是来?自?飞雾的仁慈——她还有话?没?说?完,总得给城主?大人留点时间。
“当炉鼎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我?做梦都想让你也尝一回。”
飞雾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在这地下极乐城的所见?所闻。
如她这般有些修为的女?修被采补一年?都苍老不少?,更何?况那些仅有灵性并无修为的女?人,她们稀里糊涂地被抓来?,关进狭小的房子里,采补、老去、死亡……灵性高的约莫能活上个几年?,灵性低一些的,几个月便会死去,死之前,她们都已白发苍苍行将就木。
因此极乐不夜城才要源源不断从外面输送女?人进来?,地上不夜城的女?闾只是少?数,更多?的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极乐城彻底死去。
飞雾又笑了,这回笑得比方才还要好看,只是不知为何?,城主?却无法再从中得到骄傲,飞雾取过他随身佩刀,指腹轻抚刀刃,微笑询问:“城主?大人也不像平日里吹嘘的那样厉害,难道?说?离了女?人便不能独立行走?”
说?着,她手起刀落,挑断了他的手筋,城主?府布有隔音法阵,飞雾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听见?,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情愉悦,“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作为混入不夜城又“暴露”的女?修,飞雾被直接送到了城主?跟前,彼时他身边正围绕着几个眼神惊惧却不得不朝他献媚的姑娘,城主?曾当着飞雾的面扭断了其中一个姑娘的脖子,只为给她下马威震慑于她。
话?音未落,城主?只觉胯下一阵剧痛,这剧痛令他的大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阉了!
飞雾总算明白世上为何?会有城主?这样的变态男人,喜欢看女?人哭、看女?人崩溃、看女?人求饶,看她们失去理性痛苦尖叫——她懂啦,因为她看到男人又哭又叫崩溃求饶时,心里比吃了蜜都甜,只觉悦耳,不觉瘆人。
可怜城主?就这样成了飞雾刀下亡魂,临死前被大卸八块不说?,连个完整的男人都不算,飞雾踹了踹他的尸体,冷笑:“不过如此。”
她丢开佩刀,试着将吸来?的修为充盈四肢百骸,发觉这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实在是稀奇。要知道?这些修者?拿女?人做炉鼎采补过后,需要少?则数日,多?则十数日的时间来?吸收,化为己用,这也是为何?极乐城建在地下的原因,修者?们使用过炉鼎,便要暂时居住于此,若是建在地面,万一被人发现?,必定颜面扫地,说?不定还要连累门派。
迄今为止,飞雾所见?过的修者?,无不头戴面具身披斗篷,决不泄露丝毫个人特征,可谓是十分谨慎,这也令她愈发想要扒下他们身上的画皮,看看这些欺凌她们、践踏她们的畜生,究竟都长什么模样。
一阵振翅声引起飞雾注意,当车飞到了她面前,头上的触角微微颤动,飞雾意识到城主?的尸体还在,立刻解释:“不,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大批分身螳螂出现?,将地上的尸体与?血迹掩盖,随即化为齑粉,一切回归最初,仿佛无事发生。
飞雾惊了!这毁尸灭迹的本事,未免太强了些!
本来?因为非花,她便已无条件信任女?萝,如今功法的厉害她已是亲眼所见?,女?萝身边的妖兽亦神通广大,这令一直以来?对极乐城报以悲观态度的飞雾,第一次感受到了希望!
也许这一次真?的能成功!大家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当车,你的分身螳螂,可以将女?萝给的第二份功法,传达给这极乐城中的其他女?人吗?”
当车的两只触角顿时绞扭在一起螺旋打转,意思是:当然!
飞雾将当车放入怀中,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这里是城主?府,城主?一旦闭关修炼,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也是常事,所以根本不必担心会被人发现?,再说?了,尸体都没?了。
将城主?的修为吸干后,飞雾才发现?此人正是胎息之境第二境,如此高深的修为,即便是在修仙界也算得上佼佼者?,可一想到这些修为都来?自?无数个女?人的生命与?灵性,她又对此感到无比愤怒。
先前阿香塞给她一张字条,飞雾将其藏在袜中,如今取出一看,上面写着的,正是她想要的信息。
果然……
字条看过即毁,飞雾回到住处,曹管事舔着笑脸迎上来?:“哎哟,飞雾姑娘回来?了?”
飞雾原本没?打算理他,只是注意到他来?的方向,问:“你从东三苑出来?的?”
曹管事嘿嘿一乐:“瞧姑娘这话?说?的,东三苑的尔冬姑娘不是病了,小的好歹是个管事,总得过去看看。”
“哼。”
“飞雾姑娘慢走。”
目送飞雾往东三苑去,曹管事又是用力一啐,骂了句娘,这些个小娘皮,尽是些势利眼!低贱的炉鼎也敢瞧不上他曹大爷!早晚有一天,要她们尝尝他的厉害!
城主?府内根据方位分为东南西北四苑,其中每个大苑各有五个小苑,小苑里约莫住着十到二十名之间的女?人,这些女?人俱是品貌上佳灵性过人,属于炉鼎中的“极品”。
极乐城将女?人分为四个等级,容貌与?灵性一般者?,下品;容貌出众灵性一般或容貌一般灵性出众者?,中品;容貌灵性俱佳者?,上品;容貌灵性极为优秀者?,极品。
炉鼎等级越高,采补所得到的好处越多?,而城主?府里的这些“极品炉鼎”,向来?被城主?用来?招待一些神秘客人。
飞雾推开一间房门,“尔冬,你身子好些了没??”
伴随一阵轻咳,一个年?轻姑娘从里间走了出来?:“飞雾,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一切顺利。”
“见?着那位女?萝姑娘了?”
飞雾又是点头:“你先召集其他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