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贵的胡桃木办公桌前还坐了一个人，包裹在袍子里，明明是在室内也要戴上兜帽，从背后看去，连男女也难以分别。
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位客人，奇泽瞟了几眼之后就低下头去，恭谨地说道：“还能开动的产线都已经开动了，返工的工人能够满足百分之九十四的产能，足够在法神节期间完成生产任务。”
严严实实裹在袍子里的客人没有一点动静，仿佛一根木头。
伊万·温塔听到“父亲”的称呼，眉头皱了一下：“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在外面叫我父亲。”
奇泽僵了一下，随后把头埋得更深。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了拳头。
即使这个男人明面上的儿子已经死了，即使他已经是他众多私生子中最优秀的一个，他还是得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点东西。
“明白了……温塔先生……”
伊万没有拿雪茄的那只手摆了摆，表示自己听到了。奇泽鞠了一躬，然后退出了房间。
伊万的目光又放到了面前的人身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含在嘴中，品味着烟雾在自己舌头上留下的些许刺痛，以及萦绕在口腔中的烟草香味，缓缓将这一口吐了出去。
“我的提议如何？只需要透露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你的麻烦就能够立刻得到解决。
“届时……你就能够立刻摆脱恐怖分子和野法师的身份，清清白白地进入冬塔。
“你和莉莉的事情就不再会有阻拦，甚至，还能获得我这个老丈人的提携。
“我没有什么门第之见……我最欣赏有能力的年轻人，不管是谁。”
他面前的客人，在厚厚的面罩下用愤恨但痛苦的声音说道：“如果我知道莉莉是你的女儿，我根本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伊万揉了一下开始有点花白的鬓角：“我对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怎么相爱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我知道一件事情。
“爱这种玩意，是说不清楚的。
“一个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爱上了一个小眷族的女儿……谁能料到呢？阶层、地位、财富……这些在法神面前都是虚妄的东西，唯有爱情这东西，是连祂也无法安排的。
“但是你呢？你愿意为了她，还有你们未出世的孩子承担这一点小小的罪孽吗？”
来客袍子下的手已经死死绞在了一起。
“你要好好想想，深红还能在冬塔的围剿下生存多久？虽然你们能够在一座法师塔的统治下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已经是个奇迹，但是三大家族已经破天荒地达成了一致，合力对付深红，整个冬塔已经拧成了一股绳，你们即将见识到这个庞然大物的可怕。
“深红现在就是一条即将倾覆的船，谁先跳上岸，谁才能活下去。
“而只要你接受了这个提议，深红覆灭之后，莉莉根本不会知道你曾经是一个在多弗城为非作歹的恐怖分子，反而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冬塔新晋法师。
“你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私生子一箩筐的伊万对着来客循循善诱，教导着他怎么做一个好父亲。
然而来客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是否有资格说这话了，他在思考对方的提议。
“想想吧，你的一切污点将会离你远去。你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我们会帮你做完一切在你看来的‘脏活’。
“只要你告诉我……
“顾问的行踪。”
伊万手中的雪茄不急不慢地燃烧着，留下一截长长的烟灰，顽固地停留在原地。
伊万持着雪茄，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上雪茄的烟灰缓缓地继续向前推进。
他很有耐心，优势全在他这一边。
阿尔潘死了这件事确实对他打击不小。但那并非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儿子，暗地中他优秀的儿子多了去了，刚刚的奇泽·鲁林就是一个。阿尔潘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仅仅是他作为继承人被培养起来的沉没成本让他有些心痛罢了。
但是他的投资并非是装在一个篮子里的。私生子私生女多了，给他带来的好处不少。看，谁知道一个看上去最没用的私生女能够帮他钓到这么大一条鱼呢？
无数冬塔法师和大家族的人想要在铁板一块的深红身上找到的突破口，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拿到了。
这样一来……引路者的任务……就要被他首先完成了……伊万心头一阵火热。
顾问……黑暗议会的眼中钉肉中刺……将要被他，伊万·温塔拔下来！
但是不管内心如何激动，他表面上仍旧装作云淡风轻。
这是上位者的定力，想要混到他这个位置所必须的。
剑兰啊剑兰……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能够拉到这么一票悍不畏死的人陪你玩这种过家家，你终归是太小瞧了人性，小瞧了人性的黑暗和险恶。
人性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经不起考验，也经不起诱惑。
所以，需要拥抱无上黑暗的意志。
眼前的男人终于动摇了。
谁能够知道，深红承诺的美好新世界真的能够到来呢。他只有这么短短的一生，曾经他以为自己一定有机会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但是遇到莉莉之后……他变弱小了。
爱情是一种毒药，能让一个不怕死的战士贪恋那温柔，而他却不得不饮鸩止渴。
两边相冲突的责任在撕扯着他，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
时间就在无声的沉默中流逝。伊万也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欣赏着面前男人的挣扎，独留他一人品味咀嚼这美味的毒药。
他手上的雪茄又燃烧了一大截，房间里已经变得云雾缭绕。
终于，来客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好……我告诉你。”
来了，伊万心中一喜。
他手指上夹着的那只雪茄前端积留的一截长长的烟灰突然断裂，掉落在了他的地毯上，但是他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来客挣扎着开口道：“顾问先生……将在法神节之夜当晚参加深红的文艺晚会……
“据点的位置，就在……”
吐露出了秘密的来客知道，无论接下来如何，他永生永世都是一个罪人了。
出卖同伴，背叛信仰的烙印将会在他的心脏上永恒刺痛，让他在所有的夜里拥抱万劫不复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