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棋子162
    夜月灿手拿一束勿忘我,正热情洋溢地跟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卖花姑娘攀交情。他不理会谢轻云的催促,只是与那姑娘逗乐说笑。气得谢轻云狠踢了他屁股两脚,丢下他走开了。没走两步,谢轻云看见凌秋雁和百花门的人正朝这边过来,忙将夜月灿拽离那姑娘身边,假装与近旁卖刀剑的小贩议价。

    雪凌寒道:“他好像没看见凌姑娘。”

    莫待道:“看不见凌姑娘没关系,看得见我就行。”

    夜月灿正要数落谢轻云破坏他的艳遇,飞来一颗小石头打在他的额头,打得他脑袋充血。他跳着叫就要骂娘,却见莫待冷着脸站在不远处,便立马收住到嘴边的粗话,勾搂着谢轻云的肩膀,嘻嘻哈哈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雪凌寒道:“他为什么怕你而不怕别人?”

    莫待道:“因为他知道别人会碍于情面,手下留情,而我面冷心狠,只会下狠手弄他。”

    “也亏得有你在旁边镇着,不然凌姑娘还得生多少气。”

    “夜月族的人天性柔善,善于发现美也懂得欣赏美,这就养成了他们温柔多情的性格。夜月虽然处处留情,倒并未有特别出格之举,对凌姑娘也是挖心掏肝的好,可惜他现在还不懂得一心一意的珍贵,没学会珍惜有缘人罢了。”

    “你怎么还替他开脱?”

    “我没有替他开脱的意思,只是说事实而已。人无完人,夜月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只不过是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够成熟。若有一天凌姑娘真不要他了,他得急得拿剑抹脖子。等他经历多了,自然就明白凌姑娘的可爱,到时候他会改正的。”

    “你就不担心他还没来得及改正,凌姑娘就已经离开了?”

    “我担心有什么用,得他自己醒悟才行。我平时总敲打他,也是希望他早点成熟起来,别因为一时贪玩丢了真爱,悔恨终身。”

    “既是真爱,又岂会轻易丢失?你多虑了。”

    “正因为是真爱,痛到深处就只剩决裂了。”

    说话间,谢轻云已不耐烦地甩开夜月灿的手,又使劲踹了他一脚,挥手叫道:“阿呆,这边,这边……”他边叫边走向莫待,还不忘回头看夜月灿有没有和凌秋雁遇上。“走,带你看热闹去!”

    “要看热闹你自己看,我回客栈睡觉了。”莫待拐上旁边的小道,边走边看路边的奇异花草,边看边感叹造物主的伟大。雪凌寒陪伴在侧,神色愉悦。

    谢轻云跟在两人身后,直到快进客栈了才说话:“阿呆,今天这热闹你非看不可!未央夫人在莲花湖畔设下擂台,请来往的客人喝酒。谁能赢过她,谁就可以免费住碧云天最顶级的客房,吃喝拉撒也都全部免费,还可以获得一大笔赏金。一大笔哦,一大笔!据说都可以买两家非常不错的店了。”

    “没骗人?”莫待眼睛一亮,“当场兑现么?”

    “这么大的场合,那还能作假?”谢轻云看了雪凌寒一眼,“只是,你有把握赢么?这位公子让么?”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雪凌寒掏出自己的钱袋,“不够我再给,管够。”

    “他给长风买礼物从来不用别人的钱。”谢轻云道,“如果这笔买卖成了的话,足够你买下莉香居了。”

    “要买莉香居光有钱可不行。”莫待笑道,“不过,我已经跟掌柜的商谈妥了,他愿意将莉香居割爱给我。”

    “我的钱也就是你的钱,何必分那么清?”

    谢轻云忍住想呛人的冲动,静待莫待决定。却见莫待微笑不语,知道他不愿起争执,便说:“我说上仙大人,你真是白活了这千万年了,竟不懂得什么叫做心意。钱确实是一样的钱,可这中间的情分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他拽住莫待的胳膊就走,不想再与雪凌寒说话。“再磨叽钱都被别人赢光了。到时候,别说莉香居了,连莉香居的残花你都捡不到一朵。”

    “请谢三公子注意言行!”雪凌寒拂开谢轻云的手,冷声道。“这比赛摆明了是拼酒量,他向来不善饮,拿什么去拼?想赢钱再想别的办法吧。”

    不善饮?谢轻云有点发懵:什么情况?这哥们竟然不知道我家阿呆是千杯不倒?难不成,阿呆跟他在一起只是浅尝辄止?不会吧?不过看阿呆的神情差不多是这样了。好险!差点说漏嘴。“说得也是。你又不怎么喝酒,能行么?”

    莫待贼笑道:“不能喝自然有不能喝的办法,上次在醉金枝我都能蒙混过关,这次应该也没问题。咱俩先去看看情况,再说行不行。”

    “这次和上次可不一样。这些人都有道行在身,没那么好糊弄。”

    “不好糊弄就不糊弄。我一年也难得喝一次酒,偶尔一次不要紧的。是吧凌寒?”

    “喝酒伤身,你还是不去的好。回头我再陪你想别的法子攒钱。”

    谢轻云道:“你能不能不要扫兴?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不让好好玩了!”

    “好好玩就非得喝酒?不是还有别的可以……”

    “你打住吧!阿呆可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江湖人,一年喝一次酒还得跟你再三申请,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他耳根子软!”

    莫待笑道:“我倒不怕人笑话,就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这年月,钱可是越来越难赚了。像未央夫人这么阔绰的金主,十年也难遇一个。”

    雪凌寒沉默一阵,点头放行:“你先去报名。”

    “好勒!我去去就回。”莫待喜笑颜开,扭头就钻没影了。谢轻云紧跟在他身后,也是一眨眼就看不见了。雪凌寒原地等了一阵,不见两人回来,不禁有点心焦。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轻云独自回来了:“阿呆呢?”

    “你不是跟着他么?跟丢了?”

    “人太多了!根本盯不住他。”

    雪凌寒差点就将“废物”两个字砸向谢轻云。他沉了脸,与谢轻云里里外外找了又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只看见仙门百家的弟子各自为阵,夹在人群中间等着看热闹。

    莲花湖畔,精致的大红绣毯铺满看台。高大阔气的擂台四角,放着香气浓郁的绿植。扎成绣球状的花束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铺开,将擂台周围的栏杆装点得赏心悦目,使得整个比赛场都浸润在无边的香气中。油光锃亮的雕花桌椅一字排开,极为气派。桌上的摆花十分罕见,多半是只生长在妖界。一个个形状各异,颜色各异,材质各异的酒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和炽烈的目光下,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酒坛密封得极严,一丝一毫的酒香也闻不见。当然,能不能闻见酒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盘盘盖着红绸的金银珠宝和奖品都货真价实就够了。

    碧云天第一次设擂是在开业的第三年,未央夫人广撒英雄帖,请各界人士前来品茶赏花。那次的优胜者所得奖品是一本被奉为茶艺经典的古书以及万金之资。碧云天的擂台也因此一炮而红,享誉三界。第六年,一位隐姓埋名的修魔者以出神入化的插花技艺过关斩将,赢走了一把令修习之人垂涎三尺的上古名剑。于是,人们认定,碧云天的擂台必然是三年一次。谁知到了第九年,迟迟不见碧云天放出比赛消息来。直至到了比赛当日,未央夫人才贴出告示,说因为自己杂务缠身,分身乏术,比赛一事只得暂且搁置。之后的几年,碧云天都没再举行比赛。大约一个月前,未央夫人再度发出邀请,集结各路英豪在今日煮酒论道。

    谢轻云又来回找了几遍,还是没找到莫待,倒遇见了两位熟识——江逾白和曲玲珑。谢轻云有些着急,担心人多生乱。

    雪凌寒凝神片刻道:“别去找了,就在这里等吧!他和梅先生在一起,这就来了。”

    话音刚落,莫待现身了,身后跟着易了容的梅染:“哈,你们在这里,叫我这一通好找。”

    雪凌寒颇为无语:“是,是我们不对,公子见谅。”

    莫待大度地摆摆手:“小事情,不必挂怀,回头请我吃饭就好了。”继而瞪着谢轻云道,“你这个大骗子!这哪里是喝酒比赛了?明明是品酒论剑。喝酒我不行,品酒就更是一窍不通,上不了台面。完了,钱没了!”

    “试试呗。输了就输了,有什么要紧。”

    “还是不了吧。”莫待偷瞧雪凌寒,“输了多没面子。”

    雪凌寒点头应和:“是,输了没面子。”

    谢轻云没再坚持,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台。

    梅染手拿一柄普通长剑,一身江湖游侠的寻常打扮,容貌较从前也是天壤之别,不过是中等之姿,实属平凡。“凌寒,千色也来了,你不去找她?”他见人越来越多,便暗中张开结界,只让出不让进,不让人往莫待身边挤,同时防止谈话内容被别人听了去。

    “还真来了?她也难得出来玩,由她去吧。”

    谢轻云这才认出梅染来,忙上前行礼。

    莫待往梅染身前一站,受了这一礼:“好孩子,还没过年就行礼,还真是有孝心。只是,你是被这些人吵糊涂了么?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先生才易装而行。你倒好,上来就拜,那不就拆穿先生的身份了?”

    “我猪脑子了。”谢轻云哈哈一笑,十分配合地站到了江逾白身后。

    “确实是猪脑子。要不你再给我磕两个头,一会我给你挣红包去?”

    “磕头可以,只是要怎么称呼您?小爷?老爷?大爷?”

    “叫爷就行。”莫待叉腰笑道,“今儿这趟赚大发了。”

    雪凌寒道:“别闹了。没看见别人都看着咱们吗?”

    见莫待乖乖收了声,梅染忙道:“难得出来一趟,不闹岂不亏了?”

    谢轻云笑道:“先生这话说得对。说说笑笑才热闹,不然多没劲!”

    “有劲去别处使,别在我面前聒噪。”

    谢轻云还是笑着:“行,知道凌寒上仙爱清静,我闭嘴,可以了?”

    雪凌寒没搭理他,只与梅染说话:“先生来此何事?之前没听说您要来。”

    “骷髅山的七爪八臂人面参这几天成熟,我采了就走。”

    “着急走什么?反正我们要在此地休整三五日才开始行动。先生何不留下来为我们助阵?”

    “有凌寒和怀安在,本就已足够,何况还有星翊和凌璧两位上神压阵?根本用不着我。”

    江逾白按照江湖规矩向众人抱拳行礼,自报家门,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过分巴结,谦和有礼。曲玲珑的眼中却只有莫待一人,露在扇子外的眼睛眨个不停,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他不理谢轻云的眼色,冲莫待笑道:“好久不见,你想我没?就是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想。”

    梅染和谢轻云同时看向雪凌寒,心想:完!

    雪凌寒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已掀起了巨浪:滚!

    江逾白不言不语,抱着剑将众人的表情收于眼底:嗬!

    莫待皮笑肉不笑地捏着手指:“想知道?靠近点,我告诉你。”

    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曲玲珑必定是一蹦老远。他唰地收了扇子,作势后退:“不必了!你我心灵相通,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就不必宣之于口了。咱还是低调些的好。”

    雪凌寒哼道:“玲珑公子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也不是,我分人。好比上仙你,我就……”曲玲珑忽地收声闭嘴,以应对莫待凶神恶煞的眼神。

    谢轻云笑道:“从前我以为夜月是不怕死的典范,原来是我错想他了。”

    曲玲珑的扇子又摇上了:“从前我只知道谢三公子的酒量好,竟不知你眼明心亮,这般心细。”

    “哪里哪里。跟阁下比起来,在下就是粗人一个。”

    “谢兄过分谦虚了不是?你若是粗人,那我是啥?”

    “玲珑公子自然是玲珑人,在下岂敢跟您相提并论?”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一跟班小喽啰,混口饭吃。”

    “混饭吃都混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佩服,佩服啊!”

    “佩服就不用了。回头本公子带你吃香喝辣,如何?”

    “多谢,多谢!阿呆,咱叫上夜月一起蹭吃蹭喝去?”

    莫待道:“蹭你个头。要不你俩先登台唱一曲,热热场?”

    谢轻云笑道:“你也嫌我聒噪?好,不说,不说就是了。”

    曲玲珑哼道:“哼!沉默寡言有什么好,也不嫌闷得慌!”

    一声锣响,高台上多了个浓眉大眼,颇有男子气质的女人。她拎着一大坛子酒,说话前先揭去酒坛的封皮:“我是未央夫人的贴身女婢芦菀。得夫人抬举,承各位不弃,芦菀才有机会人前亮相。为表谢意,芦菀先干为敬!”她连喝了满满三碗酒,接着又倒好了三碗。“想必大家已清楚比赛规则,我就不再赘述了。只强调一点,东西虽好,勿贪心,量力而行。别为奖品丢了性命!”

    “芦菀姑娘,今年的奖品是什么?”

    “公子问的是一等奖还是特等奖?特等奖得夫人亲自为大家揭晓。芦菀只知道三等奖是日月乾坤袋,二等奖是名剑子归,而这红绸下盖着的《泽灵卷》和《黄泉经》则归第一名所有。没有名次也不打紧,碧云天不会让远道而来的贵客空手而归,会送上黄金百两和美酒一坛。”

    人群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