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强弱与善恶
“现在原因是知道了。”云英拿起茶水放在唇边轻抿一口，“那萧公子接下来，想怎么做呢？”
云英的询问，令萧炎陡然愣住，低着头沉默不语。
半晌后，萧炎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萧炎缓缓坐了下来，语气无比的低沉，却是没有隐瞒。
即便萧炎终于是明白了原因，也没有想到接下来该如何继续，甚至，比起不知道的时候更加迷茫。
不知道原因时的自己，还对未来抱有着憧憬，认为自己只要想尽办法总能解决。
然而在知道了原因之后，萧炎对未来的路，更加模糊了。
云英看着萧炎那沉重的表情，微微垂眉。
“吾辈先前说过，在家族的业务中见过那么多逝去的强者，从未见过如同萧公子这般的人。”
“然而，这从逻辑上来讲，其实是说不通的。”
“这片大陆如此广阔，有数不尽的人口，肯定有人与萧公子抱有同样的思想，但最终，吾辈却一个都没见到。”
云英放下筷子，低声询问。
“萧公子，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
萧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云英，云英也缓缓开口。
“很简单，因为那些人都在成为强者之前，要么死在了中途，要么因为各种理由而放弃了。”云英轻点着桌子，“或是因为亲人，或是因为朋友，又或是因为利益，简而言之就是.”
云英顿了顿，在萧炎的注目中沉声道。
“弱者，没资格走正道。”
云英的话，令萧炎的心神一震，本能的想要反驳，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云英自顾自的接着道。
“与萧公子坚守的正道相对的弱肉强食，吾辈姑且称之为邪道吧。”
“自几千年以来，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靠着实力将弱肉强食的理念发扬光大，最终演变成了如今大部分人所认同的【邪道】。”
“这与对错无关，而是这片大陆的生存法则，大部分人只有靠着走【邪道】才能活下去，就如同那部戏剧中的萧英一般。”
“而就是这样的观念，慢慢的演变成了现在大众的，不走【邪道】就不可能过得好的认知，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萧公子，请回答吾辈一个问题。”
云英顿了片刻，猩红的目光紧紧盯着萧炎。
“对你而言，【强大】意味着什么呢？”
“那是.”萧炎眼中流露着犹豫之色，但还是如实的向云英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认为，强大最容易腐蚀人性的东西。”
这就是，萧炎迄今为止无比畏惧【强大】的原因，也确实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强大，会让人心迷失，会让人欲望增长，会让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从而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放弃自己做人的底线。
“看来，萧公子相当害怕【强大】呢。”
“是，我也发现了我这个思想不对，但我.就是抛弃不了那份对【强大】的恐惧。”
萧炎这些天的夜晚，不止一次从睡梦中被惊醒，而噩梦都是同一个场景。
那便是，那些孩子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面前被杀死的画面。
萧炎这些天就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拥有了强大的实力，就能够救下那些孩子了。
但每当萧炎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恐惧感又会爬上心头。
若是自己强大后，变成了和莫天行与地魔老鬼那种，无视弱者，草菅无辜的人，那自己的强大还有何意义？
云英看着萧炎，不禁笑出了声。
“这个嘛，我觉得是萧公子自己的问题呢。”云英微微眯起眼睛，“你将【强弱】与【善恶】两个不同的观念，混淆在一起了呢。”
在萧炎震惊之时，云英接着道。
“强大不代表恶，弱小也不代表善。”
“萧公子之所以会抱有这种心态，是因为这个世界只有靠着走【邪道】才能混起来的缘故，这也导致?见过的大多数强者，实际上都是走【邪道】混起来的。”
“这，确实是世间的常态，但吾辈不认为，这就是真理。”
“萧公子不能接受恃强凌弱之人，莫非你就能接受恃弱凌强之人么？”
“啊？”萧炎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疑惑，“恃弱凌强？这种事怎么可能有？”
强者欺负弱者，那是因为有实力，弱者凭什么欺负强者？
“怎么不可能？虽然在现在的世界这种事确实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云英笑了笑，“吾辈听家族的人提起过加玛帝国蛇人族的事情，也大概了解了其中的一些势力，萧公子觉得那云岚宗和墨家，与加玛皇室相比，哪一方更强？”
“那当然是.”
萧炎话刚说一半，瞳孔陡然一缩。
是啊，当初蛇人族事件，加玛皇室明明比云岚宗和墨家加起来都要强的多，但却一直不敢对他们动手，生怕影响加玛帝国人民对皇室的公信力。
而云岚宗和墨家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的进行加玛皇室严令静止的奴隶买卖生意。
这就是典型的，弱者欺负强者的行径。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没错，当听到弱者被强者欺凌的消息时也会认为是当然的。
但这不代表大众就认为，强者欺凌弱者是占理，哪怕事实确实是弱者的错，大众第一反应也是认为强者以强权压人。
“所以萧公子，你的正道理念若是稍微过头，就会让世界演变成这样，从【没有力量便是罪】走向【拥有力量便是罪】，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么？”
“绝对不是！”萧炎猛然反驳，“我的正道绝不是为了这种未来而坚守至今的！”
“既然如此，萧公子又在害怕什么呢？”云英微微笑着，看着萧炎的黑色眸子，“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都只是工具罢了。”
“真正重要的，是如何使用它们。”
“强大可以害人，亦可以救人。”
“弱小可以救人，亦可以害人。”
“强大与弱小本身就与善恶无关，不可混为一谈。”
“萧公子，你一直以来都只是逃避强大，却从来都没有正视过它，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思考过强大的本质，只是单纯的将它与恶绑定在了一起，不是么？”
萧炎脸色凝重，脑海中不断思考着云英这番话。
许久后，长舒了口气，起身来到云英身侧，郑重的向她抱拳行礼。
“云兄，萧炎受教了。”
看萧炎的眼神，云英就明白，他还没有完全想通。
毕竟，一个人持续了十几年的思想，很难因为区区几句话就彻底改换。
但云英相信，对于萧炎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他发现了强弱与善恶毫无关联，想通只是迟早的事情。
“云兄，我现在心里有点乱，能否与我小酌一杯？”
萧炎轻声询问道，云英微微笑着，眯起双眼。
“萧公子邀请，吾辈自然应允。”
萧家，韩凤的客房内。
韩凤沉默的看着面前漂浮在半空中的药沉，淡金色的双眸毫无波动，看的药沉不禁感觉发毛。
“凤凤儿，你这么盯着咱干啥？”
“没什么。”韩凤轻声开口，淡淡说道：“只是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把老师您想的够乱来了呢，没想到您还能干出来这么缺德的事情。”
韩凤说着，话语中浮现出几分钦佩之意。
“徒儿，领教了。”
讲真，韩凤绝对不是在嘲讽药沉，以她的性格也做不出嘲讽的行径。
因此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药沉。
至少这件事，换作她绝对绝对干不出来的，这是得相当不要脸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很明显，药沉已经彻底突破了韩凤原本对她定义的下限了。
药沉被自己的大徒弟这么说，顿时感觉脸上臊得慌，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羞愧难当。
韩凤说的没错，这事但凡要点脸的人都干不出来，对陌生人就罢了，偏偏还是用在了自己弟子身上。
旋即，韩凤将目光看向萧?。
“也就是说，需要我为那位云韵小姐炼制一些养胎的丹药是么？”
“是，麻烦你了。”
萧?微微低头，韩凤则是淡淡道。
“不必如此，既然这是老师做下的，我身为弟子就理应帮忙弥补一下过失，更何况萧炎也是我的师弟，于情于理我也应当帮忙。”
韩凤这番话，令药沉心里又是中了一箭。
一般来说都是师父帮弟子担责，怎么到咱这还反过来了？
可也没办法，虽然自己的炼药术无疑要比韩凤高超，但怎奈没有身体，炼药的话韩凤无疑要比自己方便很多，无论是在质量上还是数量上。
“这几天我会抽空将丹药炼制好交给你的。”
“真的万分感谢。”
萧?郑重的向韩凤道谢，旋即离开了韩凤的客房，心底也是送了口气。
这样的话，就算暂时不能让萧炎知道云韵的事情，她也能为云韵做出些补偿，如此甚好。
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就只能寄希望于药沉口中的三年之约了。
这时，一名萧家仆从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到萧?后神色一喜。
“大小姐，有贵客来见！”
“贵客？是谁？”
“是皇室长公主与二公主！”
听到家仆的汇报，萧?眉头陡然一挑，她们两怎么来了？
萧?心头只是疑惑一瞬，便立刻快步跟随着家仆来到了萧家大门外，远远的一眼就望见萧战和两位长老的背影，而在他们面前则是矗立着两个身影。
长公主夭夜，以及二公主夭月。
“夭夜殿下。”
萧?出声唤道，来到了萧战身旁，而萧战和两位长老看到萧?到来也是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他们萧家曾经也是在帝都呆过的没错，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萧家就是一个乡下的小家族而已，跟加玛皇室这种庞然大物哪来的可比性？他们三生怕接待的时候有什么地方礼数不周惹得两位公主不满。
刚刚听到家仆说长公主和二公主来的时候三人都齐刷刷的以为是骗子，直到见面后看出二人那无法作假的气质以及身后的皇家卫兵后才相信。
虽然他们知道萧?如今正担任帝师，萧漓也在纳兰将军麾下，但也没想到两位公主会直接来他们家拜访啊，萧?和萧漓的面子有这么大的吗？
“老师。”夭夜看到萧?后欣喜的唤了一声，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抱歉啊，我自作主张跑来拜访，您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哈夭夜殿下既然想来，先前与我见面时直说不就好了？”
萧?轻摊起一只手，夭夜则是讪讪笑了笑。
“这不是怕老师您不愿意吗.”
看到夭夜的表情，萧?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己当了夭夜半年的老师，夭夜的性格还是这么乱来，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吧。
“实在抱歉，萧?帝师。”夭月不好意思的看着萧?，“我也劝过姐姐了，但好像不是那么有用。”
夭月这句话是实话，但也是假话。
夭月听到夭夜要来萧家的打算后确实有劝过，但也只是象征性的而已，因为她知道自己姐姐是不会这么轻易被自己劝退的。
当夭月得知萧家过年的时候萧炎也会回来，那态度可比夭夜热诚多了，夭月直到现在还心心念念着把萧炎和夭夜撮合在一起呢，如此难得的机会哪能放过。
“夭月公主无需道歉，二位能远道而来，萧家深表荣幸。”
萧?轻笑了笑，恭敬的向二人行礼。
能怎么办呢？两位公主来都来了，总不可能谢绝她们拜访吧？
而后，萧?亲自为夭夜和夭月安排了客房，至于那些皇家卫兵则是被夭月暂时遣散到附近的旅馆了，这么一大批人全聚到萧家，怎么说也太失礼了。
再安排完两位公主后，萧?回到了大院，还未等松口气，一道稚嫩的高呼声便从萧家大门口传来。
“萧炎！我来看你了！”
听到这声音，萧?人都愣了一下。
海波东？他怎么也来了？
萧?连忙来到大门口，就看到萧战和两位长老围着海波东，三人打量着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孩子】。
“孩子，你是炎儿的朋友吗？”
萧战笑眯眯的柔声问道，而海波东看到萧战把自己称作孩子，眉头不爽的挑了挑。
没办法，就自己这个体型，第一次认识的人把自己当孩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他对此也早就习惯了。
就在这时，萧?看见自己的父亲正打算伸手摸海波东的脑袋，就像大人安抚小孩子那样，惊得萧?一身冷汗，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萧战的手臂拦住。
“父亲，这位是冰皇海波东，千万不要失礼。”
“哦，原来是冰皇海波东啊”萧战了然的点了点头，旋即神情一凝，不禁破口而出，“冰皇海波东？？？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