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站在小巷中央,转头看向一侧石墙。
记忆中原本是青灰的颜色,现在却变成了仿佛烧过的焦黑。
还有种古怪的烧糊味道,一并从石墙内散逸出来。
除此之外,他无论是向前眺望,还是向后回看,竟然都无法看到巷外的街面。
就像是巷子在朝着两端无限延伸,甚至已经超出了视线的尽头。
苏暮收回目光,莫名想起还在庄子的时候,某次吃饭时说起的话题。
当时家人刚刚探亲回来,提到元山城内流传的小道消息,关于邪祟作乱的一些传闻,正在坊间人群中不断扩散蔓延。
似乎有什么无面人,勾魂手,黑空巷等等,还有人无缘无故失踪不见,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怕下场。
只是在进入城内后,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小院不出来,偶尔几次外出也是跟赵铭顺在一起,基本上没有和外人更多接触的机会,因此这些传闻早已经在脑海中渐渐淡去。
直到此时此刻,骤然置身于这条变得异常的巷子,才陡然勾起了已经忘却的记忆。
“黑空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前后不止一个人经过,为什么却只有我的待遇不同?”
“还是说赵铭顺和孙明心也已经进入此间,却因为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让我找寻不到他们的存在?”
苏暮站在原处没有动,抬头仰望悄然灰暗下来的天空。
起雾了。
淡灰雾气不知从何而来,蔓延扩张的速度却是极快。
初起时还不太起眼,片刻间便已经占据了几乎全部视线。
“这雾气浓得有些过分了。”
苏暮伸手从灰雾间划过,甚至生出有如实质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凝聚目力,都无法看清楚远处的情况,只能大致分辨出身前十数步的模糊景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暮等待许久,灰雾也没有散去的迹象。
还有两侧的石墙,同样保持着焦黑的模样,没有变回原本的青色砖石。
仿佛这里已经和元山城分离,被隔开成了毫无关联的两个世界。
不知道多久过去。
一缕微风悄然拂过。
随后风势迅速变大,将身上所穿衣衫都吹得向后荡起。
突起的大风非但没有将灰雾吹散,反而带来了愈发浓郁的焦糊味道。
还有若有似无的诡异尖啸,混在风中一并传入耳中。
这种声音并不算大,凝神静听之下才能察觉得到。
但却让人心烦意乱,就连精神都不由自主有些烦躁。
苏暮微微皱眉,伸手按住左胸。
紧贴身体的小衣内,淡淡暖意悄然出现。
过电般的颤栗感觉,也在同一时间自体表散开。
“见字如见我。”
“吾身到处,诸邪退避。”
“红旗漫卷西风,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苏暮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热流轰然游转,终于决定不在原地死等,开始一步步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里一片沉默死寂。
来时还能听到的各种嘈杂声音全部消失无踪,此刻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剩下的便只有混在风中的诡异啸声,时间长了感觉竟然像是小孩子的笑声。
咔嚓!!!
苏暮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一侧破旧不堪的木门。
他也有些捉摸不定,这扇门到底是原本巷子里就存在,还是随着疑似黑空巷的出现才显露出来。
更不知道如果推门而入,接下来面临的会是什么情况。
究竟是能从这个诡异的地方出去,还是恐怖与危险骤然来袭。
思索片刻,他还是缓缓伸手,将那扇虚掩的木门推开少许。
苏暮屏住呼吸,从半开的缝隙向内看去。
目光透过氤氲雾气,隐约能见到一道身影站在房前,头上两根粗长发辫笔直翘起,似乎还在朝着他招手点头示意。
吱呀一声轻响。
刚刚打开的木门又被关上。
苏暮移步向前,丝毫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咯咯声响。
听起来犹如老母鸡下蛋一样,正在满是骄傲朝着主家邀功行赏。
却又像是人在死前拼命挣扎,身体在与不知什么东西不断摩擦。
苏暮微微眯起眼睛,悄然开启星灵,在意识深处回溯刚刚见到的景象。
这还是第一次,星灵在读书时的记忆功能,被他用到了现实场景之中。
虽然只是瞄了一眼,便能够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在回忆时一遍遍仔细揣摩研究。
虚空中,一幅虚幻画卷渐渐显现。
就像是观赏3D电影一样。
他看到了仿佛被大火烧过的房屋,以及在房前屋檐下,一具身体双脚离地半尺距离,被绳索吊住脖颈悬挂半空,还在不时随风微微摆动。
尸体甚至已经腐烂,向下流淌着乌黑而又粘稠的液体,却不知为何并没有什么臭味向外溢出。
所以说,刚刚见到的笔直粗长发辫,其实是吊住那人脖颈的两根绳索。
而他所以为的点头示意,则是身体随风前后摇摆,因此带来的视觉误差而已。
这人肯定已经死去了多时,不然尸体不会变成这种腐败溃烂的模样。
苏暮心中刚刚动念,下一刻却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毕竟不久前一脚踏入小巷,就像是经历了一瞬间的时空转换,来到了另外一個完全隔绝的世界。
那么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发生的事情,大抵已经不能以常理来进行揣度。
甚至有可能所见所闻都是假的。
一切全部是他的幻觉罢了。
如果对此深信不疑,才会将自己一点点推向绝境。
苏暮继续向前,而在进入小巷深处后,一扇扇破旧木门映入眼帘,从外面看上去和最开始遇到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每次都过门而不入,只是将其推开一道缝隙,再扫过一眼观察里面的情况。
所见景象大多恐怖血腥,就连他经历过数次生死交锋,也算是见过满地残尸断臂,也感觉有些心惊肉跳,头皮止不住的阵阵发麻。
又行出一段距离,灰色雾气依旧浓郁。
小巷也见不到走完的迹象。
仿佛两侧焦黑石墙永无休止,一直延伸到了天地尽头。
忽然,苏暮在一扇木门前停下脚步。
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正在从门内缓缓靠近过来。
来人动作很轻,发出的响动几不可闻,如果不是他内练凝真后感知变得敏锐,怕是就要直接将这道声音忽略过去。
片刻后,脚步声在门后停下。
再也没有丝毫动静传出。
苏暮身体微微下沉,体内热流无声加速,按照特定脉路循环往复。
他死死盯着门上一片焦黑痕迹,虽然已经做好了暴起出手的准备,却又在最后一刻引而不发,整个人犹如变成了一尊雕塑。
一道身影站在门内,低着头同样一动不动。
而在其后方,原本倒挂在屋檐的尸体已经落地,甚至变成了一堆烂泥,失去了最基本的人体形状。
两人分列内外,相隔一扇木门,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就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比拼的就是看谁更有耐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又有一道狂风袭来。
虽然没有驱散雾气,却毫无征兆将虚掩的破旧木门吹开。
门内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锦衣棉袍的老者。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透过浓重雾气,落在数步外的那道身影。
“竟然是一个活人!?”
锦衣老者一怔,刚要暴起出手,便在此时停顿了刹那。
轰!!!
但是,就在同一时间,甚至还要快上一线。
炽烈热浪蒸腾,灼热腥风大作。
一只急速膨胀变大,通体鲜红如血的大手,已然势大力沉急速砸落下来。
“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那种尸体?”
“活人也要打死!”
苏暮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蓄势已久的热流骤然升腾,尽数通过推磨式向前倾泻爆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