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穿着素衣的两人结伴下山。
浮游子自知死期将近,寿数乃是天时无可更改,是以早有准备,除了将《天衍图》和八门寻龙盘两样至宝传给了李明,身后事自然安排的十分妥当,早有遗书留下。
师兄弟二人依着师傅交代把他火化,取了浮游子的一生珍藏,按照遗嘱要把他葬在玉华山祖地。
“师兄,咱们不用和何伯伯他们说一声吗?”常妙忽然问道。
“现在不就是去嘛,不过往后我们不会继续住在这里了,既然是师傅遗命,我们自当遵守!这玉华山掌教的位置,我通玄一脉如何坐不得?”李明微笑着,浑然不觉自己的口气多么狂傲。
玉华山是当今修道界大宗,十二法脉各有擅场,单拎任意一个出去,那都是可圈可点,何况十二法脉合一,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是也绝对能排进前五,当然实际上没人真的去排这个名,只是心中都有一杆秤。
“好吧,师兄,那咱们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要去山上装逼打脸,逆袭,被赶出师门的某某,回山技惊四座,拳打掌门,脚踢长老,横推亲传弟子,迎娶小师妹走上人生巅峰。”常妙忽然变成了星星眼。
李明一翻白眼,一扶额道:“我的天呐,我都教了你什么?这是什么过时的小说剧情梗概啊?按你这么说,那不得扑街扑死啊?哦,我给你讲的,那没事了。”
两人行至山路尽头,不约而同的回头望了一眼山腰处的义庄,那颗松树依旧是郁郁葱葱,常青不败。
或许是知道自己很难再回到这里,就算是一贯向往山下的常妙,此刻却忽然觉得这些以往看腻了的花草树木,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舍不得?”李明问道。
“偏偏人生充满了别离啊!”常妙下意识的冒出这一句,心中又浮现了师傅的音容笑貌,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半晌后,李明叹了一声道:“走吧。”
常妙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李明一起离开了这个留下了十几年回忆的地方。
——
“老丈,我们要去镇上,方便送我们一程嘛?”
两人行至山脚,又走了二三里地恰逢一个老汉驾着一辆堆满杂物的牛车经过。
老汉莫约六十年纪,一口黄牙,眼睛里面透着一丝奸猾,手中捏着一杆旱烟枪,此刻上下打量着李明和常妙,见二人一身素装,眯着眼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何家镇。”常妙回答道。
“你们从哪里来啊?”
“山上。”常妙依旧是顺口回答。
“山上啊?”老汉眼珠转了转说道“那上来吧,不过一人五个铜子可不能少,我告诉你们,附近没什么人烟,也就是老汉我一家子种了两亩薄田,今個你们运气好,这里过去有几十里地呢,真要走过去你们两后生得走到天黑去。”
“可以。”常妙直接答应下来。
老汉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上车来,阿福啊,辛苦你了,走一趟吧。”
这牛车虽旧,但是上面却还算干净,铺了厚厚的几卷干草,躺上去倒有几分舒适,况且牛车不比马车,行的慢且稳,倒是比何管家驾车还要舒坦。
今天天气也不错,日头不大,还有几缕微风,靠着草垛,常妙罕见的没有睡着而是忽然问道:“师兄,你说这是不是我想要的自由?”
李明笑着回答道:“如果你是指的没有师傅管着伱,没有那间屋子困着你,那么恭喜你,你拥有了自由。”
“可是为什么好像我也并没有很开心呢?我现在好想回到以前那个师傅早上叮嘱我上香,晚上要我好好修炼的小屋子里。”常妙继续说道。
“这个答案我可以给你,但是那是我的答案,你的答案,你也许要用一辈子去追寻,有的人失去自由也浑然不觉,有的人心甘情愿抛弃自由,有的人有着常人羡慕的一切却唯独没有自由,他们都是活在世上的人。”
李明和常妙一块长大,十几年的感情岂是寻常,知道常妙其实因为白鸿子的离世陷入了极大的悲伤和茫然,所以也愿意花一点时间去开导他。
“这个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以前有师傅约束着你,所以你的世界很小,你觉得不自由是因为你的世界装不下你的心,可现在你的世界太大,你的心却太小,你只会觉得空荡荡。”
“是吗?”常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是吗。
“哈哈哈,后生,怎么了?”那个老汉好像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居然扯着嗓门加入群聊。
“也就你们这些小娃娃才会有这么多问题,什么自由不自由,什么空啊虚啊,哎哟我的天老爷,哪有那么多事啊?你就是闲的!”
“老汉我今年五十八了,老婆子去年在雪地里跌了一跤,我大儿子连夜跑去请大夫,可大夫还没来就已经断了气,但是这该死的出诊费是一分都没少,后来两个儿子闹着分家,两边都不要我这个老头子,我也得活着呀,我守着两亩地,靠着阿福到了今天。”
说着话,老汉摸了摸老黄牛的背脊。
“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养大了两个儿子不能养我的老,老婆子也走了,我有时候也想,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呀?”
“现在我还干得动,再过两年我躺着动不了那两个小王八蛋还能顾得上我?老大性子还算踏实,可惜娶了个刁妇,看我不惯。老二又没能耐,养活自己都费劲,我今天赚了十个铜子还得给他留五个,你说我这一辈子我图什么?”
常妙静静听着老人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勾起小时候的回忆。
老汉嘿嘿一笑,抽了一大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缓缓升空,只说道:“可是我还得活着啊!”
“老二媳妇肚子又大了,已经生了两个女娃娃了,这胎可千万得是个男娃。”最后一句话老汉说起时脸上似喜似悲,竟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希望,到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