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婳并没有上车。
尊贵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离。
女孩的身影渐远渐小。
车后座,坐在旁边另一名花衬衫男子,全程看完了事情经过,噗地憋不住发出笑声。
“琛老大,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十六年前被保姆偷走的女儿,我的天,看她那身八十年代风花里花气的旧衬衫,她是刚刚从泥地里刨出来的土豆吗,真的好土。”
“哈哈哈哈,而且,真的很蠢,她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小嘴叭叭叭地,就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她的那个保姆养母,一定没有教过她,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自家的事是可以随便告诉外人的吗?”
“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在村里呢,什么话都能说!”
花衬衫笑得没心没肺,倒不是有多看不起童婳,只不过,在富人区,这样的笑话确实不常见。
“琛老大,你怎么不说话?”
见叶霆琛敛着眸光端坐着,修长的双腿交叠,动也没有动一下,花衬衫忍不住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
叶霆琛这才掀了掀眼皮,轻飘飘瞟了窦肖一眼,轻嗤一声,“你穿的不也是花衬衫吗?”
窦肖一愣,这才低头扯着自己的粉西装外套看了自己一眼,
卧槽,还真是花衬衫。
他跟刚才那乡下妹一个档次的?
窦肖跟被踩中尾巴一样跳了起来,竭力反驳,“我这件花衬衫是阿马尼最新季的设计款,售价上万……”
话没有说完,顶上叶霆琛幽黑犀利的视线,一股冷冽的气势流露,窦肖的声音不由得轻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窦肖感觉这一刻的叶霆琛好像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很可怕啊。
车内的空气骤然冷凝。
叶霆琛视线落在车前的后视镜上,女孩的影子已然不见。
他幽深如墨的眸子,像被寒冰冻住,
“人不可貌相。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让我们帮她传话?
窦肖愕然。
“你的意思是,她故意的?”
窦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猛地一拍大腿,笑得更大声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前段时间,江世宏夫妇去村里寻亲,带了记者,带了警察,一定要抓那个保姆,结果小姑娘当场翻脸不肯认亲……诶,你说,当年小姑娘真的是被保姆偷走的吗?”
自家的孩子被保姆偷走,临市的富人圈是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像江家这种级别的豪门,一个孩子至少有两个管孩保姆,家里还有管家,有打扫的佣人、厨房佣人、保镖。
哪怕其中一个保姆居心不良,想要偷孩子,怎么避开其他佣人的目光。
更别提家中到处安置监控设备,围墙拉着电网……
“据说当年那么凑巧,江家的监控坏了,
那么凑巧有另一伙强盗闯入江家别墅什么也没偷,光剪断了防护电网。
恰好那天是暴雨天,大雨把所有的痕迹都冲没了。
要我说,江家聘用佣人的时候都不登记身份的吗?
如果登记了身份至于找个女儿找了十六年?
……”
窦肖一张嘴叭叭叭就跟倒豆子似的,一刻没有停。
车子已经驶下青云山,来到山下的马路。
马路空荡荡的,夜晚挺幽静的,只有路边的灯,无声地落下不太明亮的光。
窦肖还是挺担心小姑娘的安全的。
“江家也没太把他们的亲生女儿当回事啊,深更半夜的,就让她一个人走着去医院?”
“诶,对了,你说她想
让咱们传话,那咱们是帮她呢?还是不帮她?”
叶霆琛破例地沉思了片刻。
刚刚童婳的那张小脸,那乌黑的大眼睛,如同古井一样,所有的波光都被藏起,却依然让人惊心动魄。
这决不是一个十六岁女孩会有的眼神。
或者说,这个十六岁的女孩经历了超过她这个年龄的悲伤。
才会让她这双眼,有如此重的感染力。
片刻,叶霆琛薄唇动了动,嗓音低沉有力,“帮,当然要帮。谁让江家是我们的对手呢!”
江家,江世宏。
以前的罗家,罗美兰。
没想到叶家跟罗家会走到这一步。
……
童婳的脚步不慢,毕竟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山路走得惯,一小时的路程,她只花了三十五分钟,搭乘公交车回到市中心集散地,然后转乘另一路公交车,来到一片拆迁重建区。
这里原先是一片农民房,各种小洋房小平楼建得横七竖八的,后来城市发展就变成了城中村,脏、乱、差。
现在拆迁重建,农民房已推掉一半,成了废墟。
废墟外面围了临时的围墙,围墙后面,垒着几个铁皮集装箱,改装成农民工的集体宿舍。
一头大铁门把废墟、灰尘、脏、乱、差统统关在里面。
因为是拆迁重建区,连路灯都少一些。
拐进这条巷子,好像拐进了不属于这座城市的另一个世界。
童婳纷乱不忿的心,却忽然地安定下来。
也许,是因为她本来就来自于这样的世界。
童婳来到大门口,黑暗里一道影子目光如炬发现了她。
“哎呦,这不是江家的大小姐吗?豪门千金啊!”
声音里带着打趣,原始的粗犷。
“来找大铁锤的吧?”
“嗯,是的。”童婳低声回答。
立即有人大嗓门叫了起来,“大锤,大锤!大小姐来找你了……哇哦,大锤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啊,这辈子还能搭上这么有钱的亲戚,以后发达了也带一带我们啊。先富带动后富嘛,哈哈。”
农民工随口一提的玩笑话,让童婳万分惭愧。
她父母是亿万富豪没错,但并不待见她。
她身无分文,兜里仅剩的十几块还是跟堂表哥借的,晚饭还没吃,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现在自己活下去都困难,叫她普惠乡邻,呵呵……童婳但愿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正想着,另一道如洪钟的声音响起,“去去去,哪儿都有你,不知道别乱说!”
紧接着,一个不高却壮实的青年从铁门里走出来。
这个人就是童婳的堂表哥,童大锤,是童红梅的堂哥童红贵的儿子。
之前童婳做亲子鉴定就是问童红贵借的钱,并且关于江星柔与江世宏的亲子鉴定,是童红贵找了其他工友到别的鉴定机构做的,这才瞒过了江世宏。
“婳婳,你怎么回来了?……啊,那个钱,我说过了,你不着急还我。”
童大锤还以为童婳夜里赶过来,是为了还他钱的。童婳跟江家相认了,肯定有钱了吧。
可是童大锤错了。
童婳闹了个脸红。
还好天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