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欢是很想走的。
她不仅想走,还想把这个丢人的球从门口一脚踹下去,然后大门一关双眼一闭,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抹杀掉自己的恋爱案底。
不过在犯罪和为数不多的同门情谊面前,明显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主要是那家伙一直小清欢小清欢地叫个不停,她嫌烦。
于是她走了两步后又撤了回来,不情不愿地掏出小刀蹲在角落帮他清理。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黑色黏稠物清理到了一半,凌奚终于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了,他感慨着伸出手想去攀她的肩膀,却被少女一把拍开。
“离我远点,别碰我。”她举起小刀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无声威胁。
黑色的球球往后缩了缩,算是认输。
余清欢冷哼一声,抬手利落地将挂在他腿上的几缕粘稠物劈断,将刀柄往地上一扔:“剩下的你自己来。”
“小师妹,你的刀还是那么不好用呢。”凌奚缓缓坐起身,一只手优哉游哉地搭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哪天让秦师姐帮你再改改?”
少年人只有十八岁,马尾高高竖起,唇边永远带着笑。他又是那么喜欢红,不仅常年身着一身红衣,眉心点着一点朱砂,右耳上更是钉着两枚红玉制的耳环。
再加上一双饱含春水的桃花眼,任何女修看了都要心软。
“少来,和我进屋。”余清欢偏不吃他那套,板着脸打开对方试图勾肩搭背的手,抓住他的领口就往屋里拖,“我有事问你,你最好老实回答。”
“哎哎哎你别扯我领子,我要勒死了!”
见他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她也只好松开手将人放在一边,冷脸瞧他。
少年心有余悸地揉着脖子,明明眼前人的都快把他瞪的够呛了还不忘调侃:“小清欢啊,我看你别炼丹了,改当体修得了,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一边去。”
她白眼一翻,二话不说就将人拽进了屋子里,随后椅子一拽门窗一关,活脱脱就是一副审问的模样。
凌奚倒是不在意,还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她堆在门口的瓶瓶罐罐。
“你怎么把我给你的东西全扔出来了?那改天师兄再送你两瓶?”
“别在那给我扯犊子。”她冷哼一声,在他身上还没清理干净的黑色不明黏稠物上扫了一眼,“说,这是什么。”
其实他身上已大部分清洗干净,就是袖口上还粘着点污渍。
黑色的污点在红衣上显得尤其显眼,余清欢上前一步,抢先将那块东西抠出来一块。
柔软又有弹性,虽易粘着衣服,但却意外不粘手。
“怎样,厉害吧。”见她一副专注的样子,少年骄傲微微昂头,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摇了摇,“这是老杜新发明的法器,使用后据说可以抵御元婴修士的一次攻击,坏处就是一用就坏。”
余清欢看着掌心的东西,思绪却飘到了上辈子。
杜榆?她对这个人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他是铸剑谷的第三代弟子,万中无一的器修天才。
当年云丹门被袭击之时也是靠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法器才撑到援军赶到,她当时还以为是师尊和秦师姐留下的,现在想想,只怕有一半是杜榆相赠。
她竟然从没注意到,凌奚竟和传闻中的天才炼器师是至交好友。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不了解师兄。
不对!在这方面凌奚比她还要过分,她好歹还记着他的喜好,他倒好,有时候连她的生辰都能记错。
见余清欢低着头不说话,凌奚还以为是她误会了,赶忙解释:“你别担心,老杜下手有分寸,那些东西伤不到我——”
“谁担心你了!”
方才还一直坐着低头不语的少女猛地站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脸颊鼓起。
凌奚一愣,明显也没料到她会有那么大反应,一时间呆在原地。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最后打了个嗝。
“呃。”
余清欢快要被气死。
这家伙,这家伙就总是这个样子!
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关心,上辈子给她刻的墓碑还刻错了字,余清欢的“清”少了三点水,过了几天后大半夜的突然想起来,急急忙忙拿着刻刀冲到山顶给她补上。
少女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深呼吸几口后才发问:
“所以你今天去哪了?”
“去老杜那里啊。”凌奚抠抠脖子试图缓解打嗝。
“真的?”余清欢缓缓眯起眼,眼底中多了几分危险,“没骗我?你真的没有去偷偷找隔壁宗门的掌门?”
“你在说什么啊。”少年疑惑看她,“我去找他做什么,又没到交房租的日子。”
他说的理所应当,好似余清欢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少女心头的火像是被他浇了一碗油,噌地一下窜起。
还说呢!她今天可是亲耳听到那孟伦说的,他有事没事就往那儿跑,都快当上亲传弟子了。
“我可是听说,那宗主中意你中意的紧啊。”余清欢不屑轻哼,“而且人家可是传说中的三大宗之一呢,哪是我们小小云丹门能比的?”
她说这话时脑子里啥也没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酸。
若是寻常男子,定会上前耐心询问一番,温柔也好训斥也好,总要对青梅竹马的师妹这番无缘无故的闹脾气做出点反应。
可凌奚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只是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回去。
“你是不是又随便乱吃炼废的丹药了?”
余清欢只觉得气血逆流上涌,险些被气死。
“你才吃错药了!还不是你骗我?你敢说你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她骂完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接着道,“还有不许打嗝!”
“当然属实。”凌奚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木桌,游刃有余地将问题抛给她,“所以你到底又炼出什么玩意了,都说炼废了就扔出去,别老舍不得,一天天的揣兜里有事没事就掏出来当糖球使。”
她下意识想要回怼,可下一瞬,对方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跟前,在她的额前极轻,极温柔地抚了一下。
少女的脊背瞬间绷直,想骂的话化作一个空嗝,被她硬生生给吞回了肚子里。
完了,这玩意还会传染吗。
“你,你干嘛?”她按捺下翻涌的心绪,强迫自己不要也跟着打嗝。
他若是保持着方才吊儿郎当的态度还好,如今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换了严肃神色,看的余清欢再次唤醒藏了两辈子的感情,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到耳根,整个人都脑子都晕乎了起来。
“等等,你别动。”
凌奚附身凑近,二人的距离不过一指,两人的呼吸短暂交融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不!不行!距离太近了,近得她几乎能看到他的红玉耳环上的裂痕。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身上那点独属于少年人的阳光朝气每次都能把她迷得七荤八素的。
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又要输掉了!重活一辈子不能这么没出息,要时刻牢记上辈子的血泪史!
“你!你等一下!”
她赶紧双腿一蹬把他踹开,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离凌奚最远的地方,同时以最快速度点开论坛。
刚一点开,一条名为【分手后前道侣总是撩我怎么办】的帖子闯入她的视线。
少女眼睛一眨,毫不犹豫地点进去。
[流沙:道友,要我说这种情况你得想清楚。如果想要复合的话就顺水推舟,不想的话就抓紧拒绝。]
[我要当天下第一:同意上面的道友。]
[剑指苍穹:同意,要拒绝就赶紧拒绝,将他的想法扼杀在苗苗阶段。]
……怎么净是些废话。
余清欢顶着后背灼灼的视线强撑着往下滑,终于找到了稍微有用一些的答案。
这位道友一看就是有丰富阅历的,说的话都那么有道理。
[往事随风:道友要不要试试改变一下你对他的态度?比如你平时小意温柔,这回就装成凶神恶煞,平时热情似火,这回就冷淡对他。记住,一定要给你的态度彻底来个大转弯,让他看到你的决心。]
决心?
她偷偷瞥了身后正在揉着胳膊的凌奚一眼,试着板起脸。
本意是想装模作样地呵斥回去,将局势扭转的,怎料凌奚不仅不在意,还对她挥挥手,笑的阳光又灿烂:
“那个,小清欢啊....”
余清欢赶紧捂住耳朵转过去。
不行!这个不行!得换一个!
[封心锁爱:道友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可以开个帖子和我们详细说说,我们帮你骂一骂渣男,或者帮你出出主意。你骂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留恋了。]
但是……把自己的事发到元灵境上去,余清欢又有些犹豫。
身后凌奚看不到论坛画面,又见她一直在低头摆弄珠子,以为她在同哪位新认识的朋友聊天,于是好奇凑上前。
“唉?你这儿哪来的,是哪位相好的送你的?”他话语诚恳,脸上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款式还挺新的,这得花不少灵石吧。”
“你不认识了?”少女眼睛瞪圆。
“不过是个珠子而已,为何要认得。”凌奚瞥过来看她。
不、过、是、个、珠、子、而、已。
想她上辈子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抱着师兄送的那堆小玩意入眠的,特别是这枚元灵镜珠,她一直都舍不得用,宁可麻烦些用通讯符,都不忍心让元灵镜珠上出现一丝丝划痕。
结果呢?结果人家根本就不记得有这回事!
她气急败坏地将少年从他房间里赶了出去,任凭对方怎么呼喊都不为所动。随后将门一锁,打开元灵镜珠反手就是一个发帖——
【扒一扒我爱而不得的那些年】
*****
一刻钟后,调整好心情的余清欢敲开了师兄的门,非常礼貌地询问他刚刚想和自己说什么。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凌奚隔空指指她的后颈,“就是你那里好像爬了什么毛茸茸东西,还有点黑,我刚刚想帮你抓一下。”
“不过看你的反应应该是早就知道它在那里了,可能这是一种全新的修炼方法吧。”
他理解的,师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东西?
余清欢困惑地往后一摸,果不其然在紧靠后颈的衣领上摸到了什么会动的东西。
毛茸茸,黑黝黝,重点是还有八条腿.....
“啊啊啊蜘蛛啊啊!你怎么不早说!”
师妹像八爪鱼一样扒拉在他身上,凌奚啥也看不见,只能拼直觉用木剑把虫子挑出去,还得空出一只手按着她,避免她控制不住把整间屋子给烧了。
余清欢一直警惕地看着他,待确信蜘蛛已经离开屋子后才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下去。
还没来得及为刚刚的近距离接触脸红,她就看到凌奚去而复返,把那只大蜘蛛又抓了回来。
“你干什么!!”
他换了只手捏蜘蛛,看向她腰间乾坤袋:“你的乾坤袋还有位置吗,借我装一下,我明天拿去给老杜——”
“滚!!”
木门重重合上,凌奚再次被赶出了屋。
少年摸摸鼻子上的灰,和蜘蛛面面相觑。
“那个,这好像是我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