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欢四岁觉醒灵根,五岁拜入仙门,六岁随师兄师尊一起搬到北鹤峰,一个小院子,一个小木屋,还有一片根本种不出两根草的药田,以及既能炼丹又能做菜的厨房,就这样构成了他们这个小小的宗门。
门派不大,但凡来多几个人都没地方下脚。
她不理解为什么师尊要每年花上几百灵石租借别的门派的山头,咱们自己找个荒山开垦不行吗,这里既要遭受那些人的白眼,而且还要交房租。
对此,师尊的解释是:“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再长大一点,她也渐渐明白了,师尊之所以要守着北鹤峰,是因为北鹤峰的山腹之中,藏着一个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她问了,师尊的回答依旧是:
“长大就知道了。”
现在她长大了,师尊却失踪了,一年到头的也没个准信,只有堂屋里摇摇欲坠的命灯告诉他们他还活着。
余清欢搓搓鼻子,上前两步,扫去石门上的灰。
石门上厚厚的青苔被扫去,逐渐露出地步深邃的花纹。那花纹看起来古怪而又神秘,一直蔓延到石门顶端,和枯藤融合在一起。
少女抬起头盯着花纹消失的地方,咽下一口唾沫。
虽然从小到大师尊都告诫她不能靠近禁地,但这里又不是云丹门,只是凌奚的梦境而已,她在里面随便看看不算违反规定吧。
嗯没错,而且这里也不一定是禁地,搞不好她推开门之后发现师兄就坐在里面打火锅呢。
“这里灰尘真大。”
她双手放在石门两侧,用力向前一推,本以为要使很大力气呢,没想到手还没使劲,只轻轻一碰就推开了。
像是有感应一样。
余清欢压下心底的疑惑,扒开门边的野草,径直往里面走去。
密室比她想象中的要大,里面很空旷,四处都缠绕着她不认识的植物。地上还有不少人骨或是兽骨,已经腐烂了,一些小型的妖兽正趴在它们上面啃食着。
余清欢有些庆幸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不然她肯定会被臭死。
周围石壁上似乎还刻了一些东西,她仔细辨认都看不出来,只能隐约辨认出这里大概是某个门派的圣地。
只是这里腐蚀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就好像是梦境的主人刻意不让她看到一样,她蹲在那里瞧了好一会儿也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一个“青”字,再往下看,便直接变成了一团浆糊。
其他门派的圣地怎么会变成云丹门的禁地,这些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师兄的深层梦境中,余清欢晃晃脑袋,只觉得越想脑子越乱,索性将大脑放空,大踏步往前走。
越往深处走越黑,周围那股压抑的感觉也越发浓郁,她几乎是摸着山洞的石壁一路摸着往前走,一直到走到尽头为止。
“前面没有路了?”
她往前摸了摸,好像摸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像是铁链.....再往下摸摸,好像摸到了一根手指.....等等,手指?!
余清欢猛地反应过来想要后退,不曾想那人竟然直接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手腕。少女大惊失色,脑子还未转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只一张口,便吐出一大串灵火。
随着灵火被唤出,洞穴就像受到什么感应一样,周围的火把挨个点燃,只短短一眨眼,方才漆黑如墨的山洞就已经明亮如白昼。
寒铁制成的锁链,她看着被锁链团团困在中间的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师兄?”
少年依旧穿着和上一个梦境相似的衣服,耳垂干干净净的什么首饰也没有,一头乌发随意散开,眉眼冷咧,面色惨败如纸,正垂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余清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自认为是个对周围人情绪很敏感的人,上一个梦境中之所以敢用葫芦猛砸师兄,也是吃准了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家伙是人是鬼还不好说,他身上的杀气浓重的直逼天灵盖,有种只要她敢动他一根小拇指,他马上会蹦起来卸掉她两条胳膊的感觉。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余清欢缓缓蹲下,想伸出手探对方的鼻息,这手还没伸到对方跟前他就已经睁开了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凛,刚抬起的手又迅速放下,赶紧往后猛退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见余清欢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他也不生气,只是歪头,眸中充满疑惑。
“你很怕我吗?”
“我,我才没有!”她一边梗着脖子反驳一边后退,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在墙壁上。
她警惕地盯着他,总觉得他很奇怪。
他有着现实中师兄的阳光开朗,也有着上一个梦境师兄的嗜血残暴,这二者结合起来并没有把他变得更好,反而让他看起来像个嗜血的变态。
而且看起来更加难对付了!
少年倏地笑了,他换了个姿势坐着,随着他的移动,锁链咔哒咔哒响,也露出了他背后的一道狭长的疤痕。
“清欢,你来了啊。如你所见,这里我的识海。”
余清欢突然被点名,有些局促,“识海?你说的是真的么?”
凌奚微微颔首。
他往后挪挪,给她让出位置,示意她坐过来一些。
少年的一言一行当真和现实中的师兄一模一样,他将杀气全部敛起,抬眸看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余清欢侧目看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生性多疑了。
这里是师兄的潜意识深处,她面前的不就是师兄本人么?还能是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刚刚那个坐在尸山血海上收拾骨头的少年不同,眼前的这个人总给她一种说不上的怪异敢。
余清欢咽了一口唾沫,挨着他坐下。
“你头发乱了。”凌奚自然而然地捞起她的头发,轻轻一勾将发带挑开,余清欢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他按回了原地,“我帮你绑,你顺便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别乱动,小时候师兄不也常常帮你绑头发么?”
她不敢乱动,但也不接近他,在距离他半步的位置上坐下。
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五一十地讲起了从昨天到今天为止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我因为追击那道黑影,所以被困在梦魇中了?”
少年见她警惕自己,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夸奖,“原来是这样,那就多谢清欢了。”
“没有没有。”余清欢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而后看向他问道,“那你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吗?”
童蕊可没告诉她如果不小心进入了别人的识海要怎么离开啊,总不能再用葫芦打他一顿吧。
不行,这样的话搞不好会掉到哪里都不好说,待会儿她更出不来了。
“你是真的想救我出去吗?”
他的眼睛如一面明镜,将她的局促不安倒映在其中。
违和感越来越强,余清欢说话都磕巴起来:“当,当然了,不然我干嘛要来这里。”
“那好。”
他突然站起来,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划过,动作又轻又柔,惹的她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清欢只要把里面的东西给我,我们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你干嘛!”余清欢红着速后退几步,那股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小腹上,害她后脖子都起了鸡皮疙瘩。
虽然之前也被这家伙摸了肚子,但是情况是不一样的!上一个梦境的他神志不清她也就勉强原谅了,现在这个,前脚还在帮她绑头发,后脚就开始动手动脚,这是在干什么啊!
少女对他挥挥拳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抱歉。”他淡淡扫了她软绵绵的拳头一眼,双手合十向她诚恳道歉,“刚才是师兄不好,小清欢原谅我好不好。”
因为锁链的束缚,他每次一动作冰凉的连锁便会勒住他的胳膊,将他紧紧束缚在原地。可饶是如此他依旧做足了礼仪,让她见识到自己的态度是如何诚恳。
余清欢本来就不生气,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已,见他如此这般也就顺势给了个台阶下,“那你说说看,我要怎么救你,钥匙在哪,我去拿。”
梦魇梦魇,就是把人困在梦境里嘛。他现在被五花大绑地困在祭坛上,搞不好也是梦魇的手笔,她只需要帮他解开锁链就可以了吧。
“不需要钥匙。”他依旧专注看她,语气温柔无比,“清欢只需要让我抱抱你就可以了。”
“抱抱?”只是这样就可以了么?
他轻轻拉过余清欢的手臂,将她带到自己的身前,目光专注又温和:“然后,说一句‘我愿意’就行。”
余清欢已经完全呆住了,随着他的吐息在她耳边扫过,她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到达了极点。
她浑身僵硬地站在他面前,感受他宽厚的手掌就这样覆盖她手臂上,一点点把她往怀里拽。
“清欢。”
“我,我在。”
少年体贴地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么?”
“当然愿意!”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她歪头,刚想问师兄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时,就发现身体已经逐渐失去控制:
“那你愿意将‘火种’献给我吗?”
火种?余清欢没明白他在问什么,只张了张口,并不作答。
少年有些不悦,于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目光又是那么深邃,像是一把小小的勾子,要一点点把她拖入深渊之中。
“我.....”余清欢只觉得自己的嘴好像不受控制了,情不自禁地开口,才刚吐出一个字,便突然觉得喉头一甜,猛地咳出几口血来。
小腹中的灼热感也到达了极限,像是有两股力量正在剧烈冲撞。
见余清欢反应如此之大,少年明显也没有想到,刚想要重新搂住她,不料还未碰到她的手臂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打了回去。
冰蓝色的光芒围绕在她周围,阻止他的靠近。
周围的锁链迅速收紧,将试图上前攻击光芒的他又给逼退回了原地。
“这家伙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防着我啊。”
他怨毒地盯着牢牢手上的锁链,冷哼一声,又重新退回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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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清欢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开始浑身抽痛,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闯进来了,毕竟这阵法和她性命相连,她现在受伤肯定是因为颜胥在攻击结界。
不行.....得赶紧加固结界......
少女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突然被一人托住了手臂。
“别动。”
这熟悉的语气,还有这雨水的气味,难道......
余清欢刚想开口,就觉得后背抽痛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胸口猛咳几声,又吐出不少血。
“都说让你别动了!”
宽厚的手掌在她后心按了几下,一股温热的灵气顺着筋脉滑进来,将心中淤堵的情绪也一扫而空。就是头还是疼的厉害,就像是记忆被人硬生生挖出一块一样。
余清欢喘着粗气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的那个洞穴里。
“师兄?!”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凌奚,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师兄现在怒气冲冲地提剑站在她身前,大有随时要冲上去和头号敌人大干一场的阵势。
而颜胥。
现在正翻着白眼跪在地上,嘴里塞满了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