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妆收回思绪,继续刚刚的问题,“老夫人,那您这是同意了?如果同意的话,我明日便让人把书送去学士府,最多五日便能还回来。”
严氏见女子眼神真挚,感慨到,“那书,送给你了,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苏明妆吃惊,“那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书……”
严氏笑着打断,“几本书而已,到处都有卖,怎么会贵重?”
“贵重的不是书籍本身,而是您的注释啊!虽说裴将军看完了,但是后面裴家的人还没看,怎能送人?”
裴老夫人都笑了,“按你的意思,这几本书,还能直接当传家宝不成?那书,只是我十几岁随手注释的,权当手札来写,今宴看那些书学习,是他没出息,如果裴家后人各个都需要看那本书,那……也算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说着,叹了口气。
苏明妆了然——是啊,家族发展,理应青出于蓝胜于蓝,而非前人发明了什么,后人就一水地啃读照搬、毫无长进,不愧是裴老夫人,果然通透!她又学到了!
严氏笑着对苏明妆道,“你也可以写一版注释。”
苏明妆吓了一跳,“我?我不行!”
“为何不行?只要会写字,有见解,就能写注释。你的注释也不拿去印刷,可以作为你读书的一部分。你是苏家人,也肯定知道,那些注释出名的名家,一套书可不止注释一次,而是从十几岁开始,每读一遍写一些自己看法和理解,有时前前后后会注释四五套,这也算是成长路上的一种见证。”
苏明妆被裴老夫人说得怦然心动,美眸都猛地亮了一下,“老夫人说得有道理,晚辈……晚辈回去尝试一下……”
严氏今日心情也是极好,脸上笑容更多,“如果可以,苏小姐注释的书,可否借我阅览一番?”
“啊……”苏明妆尴尬地搓手指,“这……不是晚辈不借,是晚辈才疏学浅,定会漏洞百出,怎么好意思让老夫人您看?”
“学问本就没有一个标准,姑且不说我们这些普通人,便是名家注释,也互有争议,这才有了许多版本,而学子们可以根据自己见解、喜好,选择不同名家释本。所以不可妄自菲薄,”
严氏声音一顿,有些害羞道,“其实,我是很想拜读苏小姐的作品,不仅释本,还有诗歌,私以为通过文字了解一个人,才更直接。”
苏明妆心中惊讶——裴老夫人竟然想了解她?那么一个文武双全的才女,想了解她这京城双珠之一?这……既是受宠若惊,又心虚得很。
会不会是她最近表现得太好,让裴老夫人对她有了什么误解?等回头看完她的作品后,才发现她是个草包?
想到这,额头细汗都出来了——好容易板正的形象,可不能露馅啊!
严氏见小姑娘实在为难,便道,“也不着急,苏小姐若是有时间就拿来给我瞧瞧,没时间就算了,忙正事儿要紧。”
委婉地化解了尴尬。
与裴老夫人的委婉不同,裴二夫人化解尴尬的手段就十分简单暴力了,却见她大手一挥,“等等,我们这是国公府!标准将门,你们俩聊什么呢?符合些身份好不好?还有,什么时候开饭?菜都要凉了!”
严氏笑着起身,“是啊,请苏小姐来,是用膳的,这么久不开膳,实在是失礼,我们移步到膳堂吧。”
随后,众人便去了膳堂,开了晚膳。
晚膳依旧没有山珍海味,食材都是一些常见的,但准备得精心,味道十分舒服。
苏明妆一边吃,一边细细品味。
她从前口味挑剔,总想追求一些没吃过的食材、没吃过的做法、没吃过的味道。
但世间食材就这么多,谁又能天天给她发明出新的食材?
因为挑剔的事,让母亲费了不少心,白了不少头。
如今想来,愧疚无比。
这次梦醒,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鲜食材,慢慢地、竟在这些寻常食材里,品尝出许多滋味。
这些滋味不够惊艳,却沉稳香醇,越品越香……
裴二夫人突然扭头问道,“我说小明妆,你嘟嘟囔囔什么呢?”
“啊……没什么。”
“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好?外界可盛传,你不是一般的挑嘴,还说学士府的伙食,堪比宫中御膳房,可是真的?”
苏明妆窘迫,小声道,“晚辈从前……确实挑嘴,不过现在不挑了……”
霍薇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总畏畏缩缩的?好像有人打你似的,天地良心,我们国公府可没虐待……后来可没虐待你。”
“……”众人。
霍薇,“况且你现在不是跟着我学武了吗?学武就有点学武的样子,谁欺负你,你就给我打过去!打不过告诉我,婶母来帮你打!别这么可怜兮兮、畏首畏尾!人生在世就要来个畅快!”
严氏哭笑不得,轻声道,“薇薇,你别逼她了……”
心里道——人家是书香门第,如何像你这样泼辣?
苏明妆却觉得,她在裴二夫人这又上了一课,明白了什么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除了“我”,那都是老师!
想到这,认真回道,“婶母误会了,晚辈真的不是挑嘴,而是在想一句诗歌。”
“什么诗歌?”霍薇好奇。
苏明妆沉思片刻,轻声道,“『鲈肥菰脆调羹美,荞熟油新作饼香。自古达人轻富贵,倒缘乡味忆还乡』,说的是家乡的味道。
还有一些诗歌,写的都是在外游子怀念家中饭菜的味道,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家里饭菜能有什么味道?今日却茅塞顿开——正是因为从前我挑嘴、母亲经常给我更换厨子,所以我并无固定口味。
当口味不固定,无法与『家』来进行情感捆绑,才不理解家的味道,所以,我若被迫离家,想念家时,连个承载物都没有,更是颠沛流离、漂泊无定了。”
她说的是,梦中后期她被赶出家门,她想家时,甚至想不起家的模样,只能想到她一件件荒唐事。
在场所有人被震住。
严氏心有担忧——为何姑娘年纪不大,内心却这般沧桑?
裴今宴心里不是滋味——被迫离开?是错嫁到国公府?如果当时她没认错人,直接嫁给堂弟,应该就没有这种飘零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