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民居背后,刘闪再一次来到许思成的店门口。
跟上一次不同,墙壁上,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地上散落着茶具碎片和各种残渣。
佩姬托许思成收购的大型柚木家具还堆在店里,快一个月了,刘闪上次看有多少,现在还剩多少。
唯一的区别就是已经变色了,黑乎乎的。
这可是许老板的三百大洋,就这么烧了。
许思成进里间翻了翻,存钱的陶罐子空了,美元金条也没了。
甚至那些医疗包也不翼而飞,电话都被拆了带走。
稽查处这是把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搬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
刘闪看着满室狼藉,摇摇头。
这个徐参谋可是够阴的,许思成举报他跟日伪做交易,他把许思成往死里整啊。
怪不得当时许思成愿意高价从自己手里买左蓝的情报呢。
老婆孩子要是没送去解放区,这还能有好下场?
许思成脚步踉跄,浑浑噩噩地从内间里走出来,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的眼神空洞,欲哭无泪。
这时候说啥都是屁话,刘闪沉默了一会,给他递了根烟。
“人没事就好。”
许思成接过刘闪递过来的烟,手又在发抖。
他坐在路边,一只手夹着烟,猛吸一口。
一只手捂着额头,搓了一把脸。
“我得赶快离开,大津肯定待不下去。”
刘闪点点头,秋掌柜肯定也是这个意思,找人把他捞出来是第一步,许思成是必须要转移的。
他明面上没有能压住徐参谋的靠山,许团长怕人发现自己卖军需物资给许思成,也不会把两人的关系说得多亲近。
说不准等这阵风声过了,徐参谋又把他逮起来,或者是托别的部门关押,也不是没可能。
这次可能是关起来折磨一下解解气,再来一次谁知道会不会下死手。
伪造个口供什么的还不简单。
但是…
刘闪皱着眉。
“你能去哪?没有秋掌柜帮你安排,想找老婆孩子可不容易。”
从国统区到解放区,一路上不太平,许思成看上去就不像是知道老婆孩子具体在哪的样子。
许思成动了动嘴,又沉默了。
他想去找何记裁缝铺,当时就是何老板帮他家人转移的。
但‘社会党’有自己的规矩,他不能贸然去,不合适不说,人家也不一定帮他。
许思成站在原地,身影显得格外沉重,有点绝望。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想去裁缝铺。”
刘闪没明说是哪家,他怕自己推测失误,但是按照他的情报何老板很有可能也是‘社会党’还可能跟许思成认识。
应该能帮他把秋掌柜的情报传达上去。
许思成眼睛一亮,点点头。
“对,何记裁缝铺!”
“明天我带你去。”
今天路过秋掌柜的投资公司,要是被怀疑了就不好了。
裁缝铺也不急于非要在今天。
刘闪很无奈,他思索片刻,叹了口气。
自己托的许团长,又去稽查队领的人,这事在徐参谋那怎么样他都撇不清干系。
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徐参谋顾忌着许团长,应该不敢对许思成下手。
刘闪带着许老板回了家,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大部分房间都是弃置不用的。
只是家具没剩下多少,都被原主变卖了。
刘闪在各个房间寻宝,总算是攒了一间能住人的房子给许思成。
对于现在的许思成来说,就是柴房,他也得睡。
院子里弥漫着杨婶在炒菜的柴火香,何福军在帮着添柴,刘闪翻着报纸,刘母在桌子上一個人玩扑克牌‘算命’。
许思成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被刘闪家里的氛围感染,稍微放松了一点。
刘曼丽下班回家,一推开门,就看到许思成。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形状。
“你不是那个黑市的奸商吗?怎么弄成这样了,还在我家?”
许思成眼睛也瞪大。
“你不是死缠烂打非要用镯子跟我换药的小穷鬼吗?”
看来两个人互相都认识,也省得刘闪介绍了。
许思成看看刘闪,又看了看刘曼丽,明白过来了!
这俩是一家人。
他斜着眼看刘闪,语气有些无奈。
“你说实话,当时是不是就是冲着盘尼西林来的。
我算是寻思过味来了,什么狗屁水兵仓储,都是套路!”
事到如今,刘闪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他直接点了点头。
许思成的心情很复杂,这小子发迹得也太快了吧。
半个月前,刘曼丽来找自己的时候,连20美元都拿不出来。
现在刘闪倒是能跟陆玉喜谈笑风生,还被称为少校。
难道是拜‘社会党’所赐?
倒也不见得,要是投靠了‘社会党’就能混成这样,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惨了。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严词谴责刘闪。
“你家这小丫头还有脸说我是奸商?”
他指着刘闪,转头跟刘曼丽抱怨。
“你知道他当时拿了一个名字啊!
就一个名字,从我那换走了盘尼西林,三只!还有一大袋的情报。”
许思成揣着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刘曼丽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最近已经被刘闪的操作秀麻了,见怪不怪。
“那怎么了,你愿意跟他换,又没强买强卖。”
刘闪看他调整过来,都有心情讨伐自己了,也跟他贫嘴。
他对着刘曼丽伸出大拇指。
“说得好!”
然后转头问许思成,“我问你,你那情报上面盖的章,是拿啥盖的?
心里没数吗?
而且要是我没把情报卖给伱,你现在还在警备司令部里关着呢,哪会有人捞你。”
许思成沉默了,拿萝卜盖的,刘闪是怎么发现的?
刻章的尚度是他手底下的伙计,专业干这个的,那手艺,没得挑!
店被烧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许思成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还不知道稽查处是因为‘烟土’被劫,开始调查龙二,从而让徐庆林盯上自己的。
许思成觉得真是本命年了,流年不利。
大津这么大,徐庆林才来几天啊,这也太巧了。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负责转移他的人又联系不上,店还被烧了。
还好老婆孩子已经被送到解放区了,总算有点盼头,要是家人再出个三长两短,恐怕他现在已经去跳渤海湾了。
他苦笑道。
“那我还真得谢谢你。”
刘闪很大方,“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