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余秋堂面色微涩,她又笑笑:
“那你能咋办呢,你只能老老实实活着啊,比起以前小心翼翼的日子,你让姐现在能自己做事,自己过自己日子,姐就高兴的不知咋说。
?以后不要把姐当成残疾人,姐就是跑步没有人家快,但其他别人能做的事,三姐可一样都不弱,要是比力气啊,一般人还不一定有我厉害呢,呵呵。”
“就是啊,叔,你可别小看我三??,她力气大着呢,比我力气都大。”余小伟在一边插话。
余春梅摸摸余小伟脑袋,“你也很厉害啊,和云云就像小大人一样,帮了??很多忙。”
余小伟得意地吐吐舌头。
余小云正站在阑干处剥蒜,听到后也是抿嘴笑笑。
没有余得金的震慑,不仅余春梅,两个孩子性格都变得开朗许多,余秋堂看在眼里,开心在心里。
“对了,秋堂,这两个孩子快要报名了吧,我咋记得听人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呢?”
余秋堂一想还真是。
他只记得大概是九月初几报名,具体是哪天,还真是不清楚。
“我等下找秋实问问。”
“你先问,提前该准备的要准备了,前些天你给买的布我已经拿到王家嫂子那,让给两个孩子各做一套新衣服,我给他们抽空一人做一双新鞋,鞋底快纳好了,抽空把鞋帮子给上哈……”
余秋堂听三姐像个母亲一样“??嗦嗦”交代着事情,虽然两个孩子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却很疼他们。
自己每日做豆腐已经够累,还要抽空做鞋子,真的是太好了。
谁将来要娶了三姐,肯定很幸福。
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有钱了,一定要把三姐带到大城市去治疗,即使病症不能根治,也要让影响的程度尽可能减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依旧是鸡叫起来,照例打了两套红拳,趁着孩子们锻炼身体的间隙,将神仙豆腐放进筐子里装好。
又将四只猪獾绑在筐子边上挂好,剩下那只死的昨夜已经处理完毕,让三姐今天做好,晚上改善生活。
然后迎着朝雾出门。
出门前,他看到父亲窑洞里的煤油灯黑着,但是里面隐约传出父亲和陈美娣低语声,陈美娣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有种压抑许久,爆发前沿的不耐。
不到一个小时,余秋堂来到镇上。
太阳刚从东方探出半个脑袋,镇子上的房屋顶上红了半边,下面的墙根却依然是一片灰白。
街道上的人稀稀拉拉,除了一些卖早餐,以及外地来买菜的人三五占好位置聊天,大部分店铺的店主们正陆续拆掉挡在门口的竖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店门彻底推开。
有部分需要将商品摆放在外面的,则是一边和街旁人聊着天,一边将板凳和支架慢腾腾地拿出来,用短把扫把,扫除掉搁板上的尘土,在支架上寻找稳定的平衡。
余秋堂重生后,在山里住着还不觉察,山里的世界永远都是闹腾中带着几分安静,时间在大山里流淌速度会减缓,如果将大山里的生活比作一幅画卷,那这副画就渲染的很慢。
但一走到街道,就立刻从油画转向水墨画。
这里,似乎就是画家性子起来,随手泼墨而作,每次来,都会有明显变化,肉眼可见的,很多店铺不断向更时尚,潮流的方向改变,陈腐的旧体买卖方式被润物细无声,渐渐消失在人们印象里。
以至于,他每次走到街道口,就仿佛来到一个历史片段里,总是那么不真实,需要做很久的思想工作,才能将灵魂和身体全部融入环境。
他先是来到“美芬饭店”,轻车熟路,直接来到后门。
他已给美芬饭店提供半个月神仙豆腐,和后厨的师傅们都已很熟稔,尤其是大厨梁师傅,更是关系密切的很。
梁师傅无儿无女,光棍汉一个,听说和老板吴美芬的父亲是好兄弟,他不仅在后厨很受大家尊重,就连吴美芬这个老板娘也对他客客气气。
“来了。”
梁师傅就坐在后门口抽烟锅,看余秋堂过来,咧嘴笑笑,露出一嘴淡黄的牙。
梁师傅这个年龄的人,还能有这嘴好牙,也算是个小奇迹,一般老人到这阶段,牙不说全部掉完,起码也掉个七七八八。
余秋堂将扁担放下,里面有人出来将豆腐搬进去,他则是蹲在门口和梁师傅聊天。
走了一路,稍微在这里歇息会。
“袋子里装的啥?”梁师傅注意到筐外面挂着的袋子,里面还有东西在动。
“逮了几只獾。”
“猪獾还是狗獾?”
“猪獾。”
梁师傅闻言,眼前一亮,将烟锅里的烟火在板凳腿上磕掉,蹲下身子解开袋口,朝里面看了眼,点点头说:“还真是,看起来才长成,还不算老。”
“差不多,应该就一年多。”
梁师傅将袋口重新扎进,坐回凳子,慢悠悠地朝烟锅里重新填充烟叶,余秋堂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他那时也是这样。
小时候余秋堂就喜欢坐在爷爷腿上闻烟锅的味道。
爷爷是个很温和的人,还懂文化,所以余家几辈子人的名字都起的很有寓意。
父亲一辈子就是金木水火土,寓意五行。
他们这一辈,则是男人都为“秋”,女人则为“春”,按照爷爷的说法,男人就要像秋天一样,成熟稳重,有担当,沉甸甸的。
女人则是要像春天一样温暖,能给家庭带来盎然生机,若是男人都像春天,显得轻浮不够沉稳,而换做女人是秋,则显得暮气重了点,家庭氛围不够祥和。
可惜爷爷好人不长命,早早就因为肝癌去世了。
想到爷爷,他又想起奶奶,既然余秋山说奶奶想回来住,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那老太太做出的决定,一般人根本忤逆不了。
倔强的很那。
栓十头牛,都不见得能拉回来。
“你娃本事不小嘛,还能搞到这么多活猪獾,这家伙警觉着呢。”
梁师傅又点燃烟锅,美美地吸口,长长吐出口浓烟。
余秋堂觉得能抽烟锅的人,都是神仙,他小时候就尝试偷吸口爷爷的烟锅,当时差点没立刻重生。
那股味道,比喝了几十年老烈酒还冲,直接让他天灵盖差点没被掀翻。
后来他自己也抽烟,但一直没有用烟锅,就是童年阴影挥之不去,有朋友送他很好的烟锅,他也只是放到抽屉里作为收藏。
“碰运气呗,谁还专门花功夫去抓这东西,吃不到几两肉,卖不出几个钱。”余秋堂笑着说。
也不知为什么,他每天来送东西,都愿意蹲在这里和梁师傅聊会,两人很多时候都只是说点家常,并没有聊出真正有意义和价值的东西。
“行吧,有这个本事就是好事,我们就在大山脚下,按理说大山都是宝贝,但越来越多的人,没这个能耐去跟大山讨生活。你看看他们一个个日子过的苦哈哈,其实都是自己本事不强。”
余秋堂笑笑,不置可否。
“哦,你有这个本事,可以和美芬说说,我那天听她说想在店里做点野味什么的,若你能提供东西,也算是个收入来源。”
余秋堂点点头,“行,改天我问问。”
“忙去吧,年纪轻轻,就像太阳刚升起来,可不要浪费大把的好光景,不要像我老头子,年龄一大把,才发现一事无成,想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说着,梁师傅起身向里面走去。
余秋堂听他长长叹息声。
心想,这个老头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许只有他这种经历过尘世沧桑的人,才能感受到梁师傅叹息里的复杂。
余秋堂离开美芬饭店,便提着袋子来到野物市场。
绕开一些找他问价的小贩子,直接找到秦老头,将东西放在他脚下。
“啥宝贝?”
秦老头有上次的交往,对余秋堂热络很多,下意识掏出红塔山弹一根,转念又想起余秋堂不抽烟,又放回去,将烟盒随手塞进口袋。
“打开看看,给啥价?”
余秋堂示意他自己看。
和老秦头正在聊天的几个人也都是贩子,闻言一起凑过脑袋,看着他将袋口打开,立刻捏住鼻子,但眼睛里却都有了兴趣。
老秦头自然也很意外。
“是猹……还是活的?!”
猹就是猪獾一种别称,一般南方人喜欢这么叫,老秦头走南闯北,所以带来别处的称呼。
“都是嘛,看起来像是一窝,哦,这个不是,这应该是只老母的,其他看样子都不到两年。”
老秦头不愧是经验丰富。
余秋堂想起梁师傅那会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梁师傅以前也是个猎人?
很有可能。
从见到梁师傅第一眼,他就觉得那老头身上有股他很想亲近的感觉。
或许就是同在大山里行走的味道。
老秦头挨个将四只猪獾看个遍,重新扎好袋口,站起来时已是喜笑颜开。
“余老弟,这东西咋个说法?”
余秋堂也不客气,直接说:“秦老哥,以我们的关系,讨价还价显得生分,这大伙都看着呢,你就给我个实价,行的话我就出给你,不行那就让别人看,你说呢?”
老秦头咧嘴一笑,“你小子,话都这样说了,老哥还能说啥,这样吧,我给你一只算20,四只一共开你80咋样?”
余秋堂道:“100拿走,我只说一遍。”
老秦头看出余秋堂的干脆劲,嘴里轻微盘算会,一拍余秋堂的手臂,“行,我们哥俩关系好,都好说,100就100。”
这个价格余秋堂也是盘划过的,觉得差不多了。
他不能保证另找买家,就能出超出这个价格,还要耽误功夫,找老秦头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卖掉,简单快捷。
他看着老秦头将东西提到他的自行车上绑好,自行车旁边还站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脸脏兮兮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滴溜转个不停。
“我孙女,叫馒头,馒头,叫叔~”
老秦头随意说声。
那女孩好奇地盯着余秋堂,挤挤眼睛,喊了声叔。
余秋堂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年龄,小姑娘最多喊声哥就了不起,喊叔真是不合适。
再说,他和老秦头兄弟长兄弟短的,现在他孙女喊自己叔,这辈分叫一个乱啊。
他也没去想为啥老秦头做生意还带着一个孙女,他们关系还没到询问这种事情的地步。
将钱收好,他刚准备走,老秦却拉住他,“余老弟,我看你本事挺大,这里有个活你要不要接?”
“啥?”
“我认识个老主顾,是个老中医,最近跟我说,看我能不能找人帮他弄点桑黄,他出高价要。”
“桑黄嘛……”
余秋堂重复句,常在山里行走,各种珍贵不珍贵的中药他都有所了解,桑黄就是其中一种珍惜品。
桑黄说起来相当复杂,原本的老中医都认为桑黄是长在上树上的一种菌,形状有点像蘑菇里的平菇。
它的主要用途都是与活血有关,也对治疗痢疾什么有效用,近些年研究,发现还对某些血液方面的疾病或有奇效。
但后世的桑黄随着野生桑树减少,逐渐都变成了人工培养种,人工的效用自然不如野生,就如同灵芝和人参,一旦被人工化,功效就远不如以前。
更甚者,一些专家认为桑黄并不是单独的品类,而是一系列类似菌类的综合,在这个理论基础之上,他们在山杨树上也培育出新品种,被称为“杨黄”。
只是,无论是人工培育的桑黄还是杨黄,价格都无法和早期的桑黄比拟。
80年代一斤野生桑黄价格也有两三百,价格最高的90年代,更是涨到了2000多一斤,算是非常高价值的中药原材料之一。
但桑黄这么贵,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它不容易找。
桑黄生存的条件相对苛刻,桑树一般生活在比较阴凉的地方,可桑黄又要在向阳处才能发育,但一旦生长起来,又喜欢温和环境,不能暴晒,否则就会干涸。
在这种情况下,能成熟长大的桑黄本来就不多,关键山林里还有很多鼠类,鼬类,甚至一些鸟类喜欢吃它,这就让桑黄的成熟雪上加霜。
当然,除去以上原因,还有个至关紧要的因素就是桑黄在秦岭一般生活在海拔两千多米以上的位置,不像东北,海拔更低的环境就有存在。
这主要还是秦岭的气候要更暖和一些的缘故,不到一定高度,达不到桑黄生存条件。
而这种海拔的高度,一般人是不会上去的,费体力,条件恶劣不说,关键是山上还有许多危险,各种猛兽一般都汇聚在海拔高处。
没几把刷子,莫说搞到桑黄,怕是自己都会变为森林的肥料。
所以,综合来说,桑黄就像是人参,偶尔碰到就是发一笔小财,但想着专门去为采摘而采摘,那就需要专业的人,要不拿不下来。
“怕是不容易搞啊。”余秋堂叹息声,想想他如今没有装备,是山脚附近打点秋风还行,跑到半山腰,性价比不算高。
“好搞能找你嘛,我看你本事挺大,要不去试试,我到时候不收中间价,直接将你介绍给我老哥们,算是帮老哥一个忙。”
“真的不好办,”余秋堂苦笑,“要采桑黄,就需要去山中间,最近我在山腰就看到了豺和野猪,那山中间肯定有了狼群或者豹子,危险太大。”
“是有点危险,不过一旦你搞到一两斤,就是好几百块吧,我哥们说是给你一斤出两百五……”说着,老秦忽然觉得这个数字不好听,又笑道:“我给你做主,只要你能弄感到,两百六十块一斤。”
两百六啊。
余秋堂心动了。
脑子里迅速算个账,如果能搞倒四五斤,那就是一千多块,能立刻解决他目前大问题。
而桑黄的出现地,他倒是知道那么几个。
毕竟这座大山,没有几个人能比他更熟悉,别人可能需要寻找很久,在几千棵桑树上寻找,而他因为经历关系,能直接找到出现过的区域。
只要能解决野兽的危险,他有把握将桑黄搞回来。
“怎么样,考虑考虑,我是现在不行了,若是像你这么年轻有朝气,有活力,这事我自己就去了,哪还能轮到你。”
老秦还在继续循循善诱。
余秋堂微微思忖片刻,忽然笑道:“老秦,你那把枪能不能卖我?”
老秦下意识摇头,还后退两步,仿佛担心余秋堂直接会抢什么似的,其实枪根本没在他身上。
“好啊,余老弟,我给你介绍生意,你倒是念叨起我的老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