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看还是暂时放到美兰家吧,但美兰说的也有道理,娘既然病了,那看病肯定要花费。
老三家里过的也不富裕,肯定不能让他们承担份子钱。那这样吧,考虑到大家实际情况,就不再增加大家负担,这看病的钱就由我来出。”
还是得余得木继续组织。
不是其他孩子不孝顺,就是这种场合,不是孝顺能解决的问题,包揽下来,到头拿不出钱,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都是白搭。
余得木有钱,就有底气,话语权是杠杠的。
“还是每家一起出吧……”
“这个真不用抢的大哥,以后娘放家里,我生意忙,也操不到太多心,还全靠你们,出钱的事就让我来吧,我算不上特别有钱,给咱娘看病,还是能拿的出来。”
余得金犹豫下,无奈点头。
“那行吧,就先这样。”
又再次对余得水和高美兰说,“暂时就这样说好,你们照顾段时间,我这边把窑腾出来,就把娘接过去。”
说话的时候,他扫眼余秋堂,看到儿子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心里放心很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接下来就是一堆“善后工作”。
余得金提出隔壁村里有个厉害的老中医,听说是过去给大官们看过病,非常厉害,远近闻名,可以请过来先给母亲看看。
余得木闻言,急忙让带他去请,刚好车子开回家了,顺便用车拉过来,也是方便。
余得金便和他一起走了。
彼此默契地没有提请老中医的花费问题。
肯定还是余得木出。
都是成年人,知道说话的忌讳和分寸,既然拿不出钱,就不要反复提到钱的事情,要不然每次提出来,自己和拿钱的余得木都会尴尬。
既然有余得木这么个有钱有本事的弟弟,那是他,也是母亲和其他兄弟们的福气,而弟弟心胸宽阔,又照顾家里,那还有什么可?嗦的呢。
说的太多,反而感情生分。
两个主心骨走了,剩下的人自然没有继续待的意义,各自回家。
出门时,余得火不知为何,竟在门槛上绊了下,差点来了个狗吃屎。
余秋堂刚好走在他旁边,急忙一把拉住他,才没让他摔倒。
“四叔,你当心啊。”
余得火的身体很轻,没多少重量。
他转头对着余秋堂笑笑,继续向前走去。
余秋堂微微有点担心。
四叔这个身体,该不会是生什么病了吧,可能是衣服穿的厚实,遮住本来的身体,刚才感觉到轻后,他再仔细打量四叔,发现他脖颈位置,已瘦到不成样子。
这哪是才四十多的壮年身体。
余秋堂对四叔没太多感情,但也不反感,农村人对上门女婿往往都带有轻视,属于两面家里都不待见。
所以前世记忆中,四处不咋回家。
只有大场面才能遇到,每次都只觉得他很疲惫,仿佛没有休息好。
其他就没太多印象。
可如今重生后,他对亲情的理解有新的认识,对人生的无奈也有了理解。
再看四叔,就有别样的情绪。
四叔当初入赘,看起来是他先找王晓琴,但实际上却是缓解家庭压力。
以当时奶奶的能力,照顾这么多孩子都困难,自然没能力给每个孩子都娶到媳妇。
四叔间接上帮奶奶和余家解决了重大难题。
说回来,余家似乎没有什么长寿基因,在余秋堂的印象中,从爷爷开始,到各个叔伯,父亲,包括和他一代的人,以及比他更晚的一代,都比较短命。
若是一两个人,那可能是意外。
但家族所有人都得病,那就肯定是基因有点问题。
包括他自己,也不是稀里糊涂地就重生了,还不知道前世是怎么死的呢。
王晓琴听余秋堂这样问,笑了笑,“好着呢,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病,就是没睡好。”
“嗯,没睡好。”
余秋火在旁边附和声,又重复句:“睡不着。”
说着,两人渐渐走远了。
余秋堂又看看还拖在后面角落抽烟的王瑞祥,微微思忖,还是走过去拍拍他肩膀,“瑞祥,有空带四叔去医院你看看吧。”
“呼~”
王瑞祥突然被搭讪,有点意外,吐出一口浓烟,“看什么?”
什么大孝子!
余秋堂忍住无奈,耐心地说:“我看四叔脸色很差,精神也不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有的话就赶紧治疗,可不能拖着,小病拖成大病。”
王瑞祥嘲讽道,“能有啥病,还不是想着再要个孩子,操劳的呗。”
说着,还戏谑地露出笑意。
余秋堂特别反感这种说话语气,尤其是当着外人面说自己父亲,可这是别人家事,他也管不到太多,只能忍了又忍,最后叮嘱:“还是去看看为好,莫要真出了事,才知道后悔。”
说完,他也不想继续多待,朝门外的余秋江处走去。
王瑞祥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将手里的烟头弹飞出去,站起身拍拍屁股。
“看病……?”
摇摇头。
他和余秋堂很不熟悉,非常不熟悉,感觉中他和自家好像联系也不多,为啥突然关心起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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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江和余秋原还有余秋山在门口大椿树下聊天。
当然,主要是余秋原和余秋山安慰余秋江。
余秋江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两个堂兄弟说着说着,也不知安慰什么,便一左一右也跟着蹲在身边。
像是三个树墩子。
余秋堂走过去,余秋山急忙给他个眼神,将紧挨余秋江的位置让出来。
“那江哥,堂堂,原子你们聊,我去看看咱奶,突然到新环境,还不知适应不,可别把三婶给惹到。”
余秋原无奈苦笑。
自己的母亲啥样子,他也清楚,若都像二婶那样就好,温柔的不像话。
余秋堂补位后,对余秋原说:“原子,你也跟着山哥看看去,以后她就住你们家,你不混个脸熟,关键时刻可没法子应付。”
余秋原想说不用,但很快注意到余秋堂眼神的含义,便应了声,小跑跟上余秋山进去。
顺手将大门闭上一半,只留下半扇门掩着,射出一条斜斜的光幕。
光幕刚好照在余秋堂身上,将余秋江遮在暗处。
两人先是沉默蹲了足足五六分钟,余秋堂忽然轻笑声,“她老糊涂了,是吧?”
余秋江没吭声。
“我那会在想,人这一生真是残酷,?说咱奶以前多要强一个人,就不说她是戾气或者强势,做出多不近人情的事情。
起码也是个能拿得住自己的人对吧?
那你看看现在呢,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了什么吧。
她甚至,都认不出你了。”
“生气吧,是该生气啊,当时那情况,谁听到都会生气,我当时就气得不得了。我心想你这老太太咋这么嘴烂呢,都成这样了,嘴还不知软。
可我后面转念一想,她都这样了,还能记得骂小叔,那是不是也证明,小叔其实就是插在她记忆里一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呢。
这根刺,你完全可以看成一种惩罚。
我想,除非她真的某朝一日合眼,再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要不然她就摆脱不掉这个影子。
江哥,你说这是不是一种折磨?”
余秋江看了眼余秋堂,又重新低下头。
“江哥,其实我最近明白个道理,这世上的道理,它并非就是黑白两色,有太多事情,我们很难具体定义为黑色还是白色。
你说是吧?
我爹特别喜欢揍我,这你也看到了,老实说,每次揍我的时候呢,我就恨得牙痒痒,心里不知说了多少发狠的话,想着此刻若有一把刀子,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刺进他肚子呢……”
余秋江一惊,再次看向余秋堂。
余秋堂却转瞬一笑,“可事实呢,即使当时真给我一把刀,我会刺嘛,我想我并不会。
因为爱恨,并不能互相抵消。
我想,我对我爹的恨意,是真实的。
但我爱他,也是真实的。
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也是一样,讨厌的时候是真讨厌,该关心的却也不会少。”
余秋堂将手轻轻放在余秋江肩膀上,“你看,这就是人最无奈,也是复杂的地方。
其实我知道,江哥你心底深处,并不像你表面这样恨咱奶,但你的恨意却也真实。
若你真是个没有情感良心的人,你根本不会有烦恼,她那样说小叔和小婶子,你大可狠狠训斥她一番,愤然离去,别人也无法说你不好。
若你是个真正心胸开阔大方的人,你自然不会将这种烦恼放在心上,你会想着她其实就个可怜的母亲,因为传统而固执的落后思维,间接将最小的亲生儿子逼上绝路。你同样不会难受。
但。
江哥你和我都是普通人,我们很难超然情绪之外。
所以我们才矛盾,才纠结吧,才一方面心里恨着,一方面又觉得不该这样恨,恨的没有意义。“
“唉!”
余秋江发出声悠长的叹息。
总算将他这口气给排出来了,还真担心憋出个病呢。
余秋堂深知余秋江这种人,是人间最辛苦的一种,做不到最坏,又做不到释然,便只能在一次次事件中折磨自己,直到将自己磨得没有半分脾气。
“走,我们回去吧,那边还在干活呢。第一天收尾,还是要给交代下。”
余秋堂拍拍他,率先站起身。
.
余得水家的鸿门并不会波及到工地的热火朝天,米雅丽和余家两姐妹刚为大伙准备好夜宵,准备出门坐坐纳凉,就看到余春梅从锅台下面翻出个烤得焦黄的馒头。
“给。”
米雅丽非常意外,疑惑地看着后者。
余春梅却笑道:“你晚上不吃东西,胃会不舒服吧?”
米雅丽点头,“是到没错,可梅姐你咋知道……“
余春梅笑道:“你说呢?”
米雅丽立刻就懂了。
但随之陷入更大的迷惑。
严格来说,她并不是晚上一定会胃疼,而是若晚上没有及时睡觉,空腹熬夜太久,到半夜就会胃疼。
这事……
就连家里人,也不知道啊。
每次胃疼,她为免家人担忧,都不会特意说出来,只会偷偷摸个馒头吃吃。
但余秋堂咋知道的?
这简直难以理解。
而且,这个馒头还是烤的焦黄的馒头,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烤馒头。
真是的。
比我肚子里蛔虫都了解我。
惊讶之余,心里莫名又有点感动,不管他如何知道这些信息,但今天这么忙,他还操心着自己这点的小事,并且只是暗地里托付姐姐,并没有特意表露。
真是个细心温柔的人啊。
她坐在门槛上,慢慢掰着馒头小口吃着,余春梅看在眼里,走过去陪她坐下,柔声道:“烤的不算干吧?”
“刚刚好。”
“那就好。”
余春梅长叹口气,“给这么多人做饭,也是累人事,今个多亏你帮忙,要不然我还真忙不过来。”
“梅姐不要这么说,你比我能干多了,做事麻利,会做的事情又多,我还要像你学习呢。”
“看你这嘴甜的,又长得这么好看,还做事踏实能干,也不知以后会便宜谁家小伙子。”
米雅丽温婉一笑。
“给姐说说,你家里有给你看对象嘛?”
“没。”米雅丽摇头摇的很快,也不知为何,声音都提高几分,很快又觉得失态,又低头说:“暂时还没这个打算,弟弟妹妹还小,家里靠我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真是个懂事孩子。”
“也没有啦,家里情况就这样嘛,有什么办法,若我一狠心嫁出去,将这个摊子丢个我娘,她也没办法是不,再说了,我大哥现在还没媳妇呢。”
余春梅眼前浮现出米文忠的模样,打趣道:“你大哥看起来也不小了吧?”
“二十六。”
“那咋还没娶媳妇呢,满能娶了。”
米雅丽苦笑,“还不是穷的祸,家里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哪来的钱凑彩礼。”
“你哥不是砖瓦匠嘛,我看本事强的很,咋会这么艰难?”
“咋说呢,他人太老实,人家喊他干活就去干,也不知道提前要钱,结果干完后很多就要不到钱,慢慢他都忘记谁没给了。”
余春梅微微一怔,想着米文忠憨厚吃饭的模样,想到若是他能娶到个好媳妇,帮着照看点,怕是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那你哥就一直没看过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