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堂看到姐姐身后背了一个很大的包,鼓鼓的,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反正重量很沉,压的她腰也微微有点弯。
“二姐,咋跑清泉这边来赶集,你怎么过来的,我姐夫呢,他没送你来吗?”
余秋堂有很多问题要问。
主要是太奇怪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从姐姐家到清泉有一百六七十里路,就算骑自行车,也要骑一天多。
很长一段路都是山路,根本没办法骑,只能推着走。
如果不骑车靠走路的话,估计要走几天才能走过来。
“哦,你姐夫在这边有点事,我跟着村里的拖拉机来的,想着好久没有回去看咱爹,顺便回去看看。
咋样啊你……咦,我发现你好像长胖了?”
余春桃并不知道,眼前的余秋堂已不是她那个内向的弟弟。
她的意识里有一年没看到弟弟,努力将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和记忆中的男孩重叠。
但很快她发现,两个人相差很大大。
她有种错觉,面前这?年轻人,只是长得和余秋堂很相似,并不是真的弟弟。
“可能是胖了点。我们也有一年多没见,长胖点不正常吗?来,东西给我什么东西啊这么沉?”
余秋堂听余春桃说要回家看看,自然很高兴,顺便就将姐姐的背包取下来。
这一取了不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沉,起码有四五十斤重。也就是姐姐从小干农活儿,锻炼出来好力气,要不然还真搞不动。
余春桃看到余秋堂将包随便背起,她也是微微吃惊。“咦,堂堂,你怎么这么大劲?”
她记得余秋堂之前没啥力气,不说手无缚鸡之力,反正干活不太行。
为此,可没少受父亲责骂,要不是有她们几个姐给挡着,说不定挨打还更多呢。
余秋堂笑笑。
余春桃看余秋堂因为背包,衣服被斜拉起来,细心帮弟弟拉好,又拍了拍他肩膀和肚子。
“身板要挺直,男人可不能把背驼着,你个子本来就高,要是背再驼的话,将来看怎么找媳妇儿。”
余秋堂很久没有得到这样的关心,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开心,他立刻将身板挺直,笔挺的就像白杨树一样。
“姐,你还要买什么东西,我陪着?买,买完以后我们一起回家。”
“也差不多了,主要是给学校买点本子笔呀什么的,我现在待的那个地方,干什么都不方便。
哪像我们这边,虽然说条件也不太好吧,起码买东西就能到街道来买。哎,山里的孩子就是难。”
余秋堂听的有点儿懵,不明白姐姐这是啥意思,稍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姐夫教学的那个小破学校。
二姐夫名叫杨大伟,是个社请老师。
啥叫社请老师呢?
就是有一点点文化,被请来临时教小孩子的老师,没有编制,每个月只有二三十块钱,属于特殊时期,一种特殊职业。
等到后面教育改革,有一部分社请老师转正,成为正式编制老师,还有一部分因为水平不够,直接被淘汰。
余秋堂记得二姐夫现在是在一个三年制小学教书,水平很高,深得家长和同学喜欢,后面升到全日制小学做老师,好像做的也很不错。
具体教了多少年,他不是很清楚。
说老实话,他和二姐在家时感情还挺好,可自从她嫁到那边去之后,确实因为联系比较少,有些事情陌生起来。
年龄大之后,一年半载有可能都见不到面,两个人母亲都已亡故,父亲也去世之后,二姐也没有再回来的意义和理由。
联系的话,这个年代又没有手机之类的东西,确实也比较难,慢慢的不走动不联系,感情不就淡了嘛。
二姐不知道他这边的事,他也对二姐那边不是特别清楚。
这种事放在后世,可能觉得很难理解,姐弟之间怎么能这样?
但是放在这个年代却非常正常。
很多亲兄弟姐妹就是单纯离得远,可能好几十年都没有见面,甚至后面都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了。
三年制的老师往往要肩负很多功能,并不只是教书,这么一想,二姐应该是帮姐二姐夫买东西,还真是负责任。
不过,这也说明二姐和二姐夫的感情很好,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样,余秋堂也放心了。
家里的兄弟姐妹多,事情也很多,很难考虑到每个人身上。
常常是突然发生事情,才会想着去集中解决事,日常情况下都各过各,很难每一个人都把彼此记放在心上。
那样太累,也操心不过来。
尤其是都成家之后,各有各的麻烦事。只要知道彼此都过得还行,一般也就安心。
“那你们都来这边,阳阳呢?”
余春桃一愣,“阳阳?”
“对啊,孩子丢在家,你们不心疼啊?”
余春桃还是一脸疑惑,“你说的阳阳是谁啊?”
“不是你们……啊!”
余秋堂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二姐和姐夫还没生儿子阳阳,顿时很是尴尬。
挠挠头,尴尬笑道:“说错了,说错了。”
余春桃没放在心里,笑道:“神经兮兮的,还是这个毛病没改。”
“那二姐,我们是等二姐夫还是……”
“不用等他,他办完事自己回去,我在这边待两三天。”
“这样啊,那蛮好,到时候我送你。”
“行。”
余春桃又拍拍余秋堂的背。
看到弟弟似乎变得比以前懂事,也会体贴人,替人着想,她非常开心。
从这个家里面走出去,她深知家里面各种事,原本还想着这个弟弟从小就老实内向。后面吃的苦还多着。
看到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对了,姐,你说我姐夫来办事。到底是干嘛啊?”
既然余春桃这边没有什么可买的,余秋堂准备带着她一起去骑摩托车,刚好让姐姐也坐一坐摩托车,潇洒一下。
余秋堂三个姐姐的性格各自不一样。
大姐是非常典型的贤妻良母型,在余秋堂的感觉中,就和母亲一样。非常贤惠体贴,懂得照顾人。
但是有点唠叨和?嗦。
大姐的世界里面没有太多人,也没有太多事,她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家人身上,默默为他们付出所有。
二姐余春桃则相对来说性格更加开朗,责任心强。
她当初和二姐夫经人介绍相亲,本来这边父亲余得金不同意,但她听说二姐夫是个老师,教着很多学生。
她就产生了兴趣。
哪怕因此要嫁到那么一个深山里面去。
因为这件事,父亲其实很矛盾,并没因得到不俗的彩礼而开心多少。
经常会半埋怨半念叨的说,谁让她自己要去山里,我当时可是不同意的,搞得我好像我看中那些彩礼似的,我又不缺那点钱。
“还都不是那些猪卵子惹的祸。”
提到姐夫来办的事,余春桃明显情绪激昂起来,颇有一份义愤填膺的状态。
猪卵子是这边的方言,其实指的就是野猪。
但有些时候,人们也会对那些脾气不好的母猪这样称呼。
听二姐的语气,肯定不是母猪。
“咋回事?”
余春桃摇摇头,“不说了,说起来也烦心。”
余秋堂却坚持要她说,她这才无奈简述。
原来,二姐夫所教的那个学校,因为地势比较偏僻,刚好在半山腰,学生们都是来自周围山里面的孩子,普遍离学校很远。
最远的几位,单趟翻山越岭要走几个小时,所以,孩子们基本上都不回家吃午饭。
但是,他们也不能饿着啊,一直啃窝窝头对身体也不好。
于是,二姐夫和很多家长们一起在学校后面开了一片山地,种一些萝卜土豆玉米之类的东西,每天中午可以帮着孩子们改善一下伙食,起码能吃点菜。
没想到,以往都还好,今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流窜下来几头野猪,从秋天一直骚扰到冬天。
秋天还好,有粮食吃,他们吃了就跑,冬天可不行,好几次差点都伤到孩子们。
为此,很多家长担心,都不让孩子上学了,教育局也发出通知,不行的话,就暂时停止这边教学,等野猪离开后,再重新恢复学习。
可把二姐夫给急坏了。
孩子们上学正在关键时候,怎么能耽搁,要是不赶紧赶上,三年级一批学生就没办法在其他地方升四年级。
这不把孩子们都耽误了嘛!
作为一名负责任的老师,他没办法,也不能放任这种事发生。
四处打听之下,听说这边有一个很厉害的猎人,打野猪很有一手,所以专门跑上来搬救兵。
原来是这样。
余秋堂这才恍然大悟。
到这边搬救兵也不算奇怪,他们这边靠近秦岭大山,有枪的猎人更多,技术也更扎实。
不像二姐夫那边,说是山,其实反而是山谷,平日里应该没有野猪这种野兽。
他们口中的那几只,肯定是从其他地方流窜过去,一时间回不到原位,才在那里到处祸祸人。
“咦,我们回家不是走那边吗?你怎么朝这边走了?你还要买什么东西吗?”
余春桃看余秋堂方向不对。
余秋堂笑道:“等下你就知道了,给你个惊喜!”
“啥惊喜呀?神神秘秘的。”
“不急不急。”
余秋堂还是想卖个关子,就是不说,带着姐姐向西街走去。
来到小巷子外面,他让余春桃先等着,东西也放到外面,自己独自进去骑车。
吴美芬住的位置,一看就不是普通地方,没有得到别人的允许,他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将姐姐带过去。
这种规矩不能破。
吴美芬对她好,那是爱屋及乌。
对其他人,不一定有那么热情。
毕竟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吴美芬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哪只是表面这么简单的女人。
余秋堂知道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分寸感。
不要以为别人对自己好,那自己就能肆无忌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想到,他进去时,看到吴美芬正急急忙忙出出进进,原来是小叔子好好突然病发。
他很少见到吴美芬慌成这个样子,即使上一次有小混混到她的店里面,她也是非常勇敢。
但今天却显得十分无助,跑进跑出,仿佛天要塌下了一样。
见余秋堂来了,她也顾不上,直接将钥匙丢给他,“油给你灌好了,车没问题,你自己骑走吧。刚开始骑,路上小心点。”
说着,又去忙孩子的事。
余秋堂这才注意到,家里除了她和孩子,还有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起码八九十岁,老的头发都发黄了。
她忙碌的时候,老太太就拄着拐杖怔怔地站在房檐下,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
余秋堂幽幽叹息,骑着车子离去。
他也不想去探听别人太多,尤其是别人脆弱的模样。
本田125的力道,那是相当的猛烈。
余秋堂好久没有骑车,尽管非常小心,还是被突然窜出的速度咋跳,原地急刹几次,才勉强能适应车子“猴急”的推背感。
还是这种老车子带劲!
这发动机轰隆的声音,唤醒他沉睡多年的豪情,忍不住就像疾驰而出,做个风一样的小伙子。
“吱吱!”
车子卷着尘土,刹停在余春桃面前。
吓得余春桃一个哆嗦。
待余秋堂取下头盔,露出坏笑的脸庞,余春桃瞬间傻眼,看看车子,看看余秋堂,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咋啦,突然不认识你弟了?”
“什么啊!!”
余春桃朝他肩膀就是一个轻捶,“你……这是骑的谁摩托车,你咋会骑车的?”
“说来话长,回去再给你说,我们先回家?”
余春桃从震惊里迟迟不能恢复,几乎是机械的看着余秋堂将东西绑在车上,又拉着她坐到车上。
“抓紧我啊,二姐,可不要把你飞出去。”
余秋堂开个玩笑。
余春桃急忙拉进余秋堂的衣服,她还没有坐过摩托车,只是见其他人骑车,速度好快,“忽”地一下就窜过去,觉得好危险。
“轰!”
宽敞大路,余秋堂也没有再矜持,油门轻轰,车子咆哮嘶吼,瞬间冲出好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