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中转点,众人也稍微放松下来,在城里多留了几天。
“从这边过去,路就不远了。”
格伦在闲暇之余忽然对众人提起一个问题。
“不过,哑肯内部似乎前些年出了些问题,它的魔法高墙已经开始运作七八年了,几乎没有旅人进得去,也很少见到人从王都范围内出来。那道魔法屏障可没那么好解除,你们要进入哑肯,不能正常通过了。”
“好消息是,我之前在哑肯有登记过,我可以通过魔法共鸣自由进出,我会帮你们进入哑肯。之后的路,就你们自己去了。哑肯现在内部的情况很少有人知道,之前我有个猎人朋友,进入哑肯后不久他的召唤光石就失效了,大概,死在里面了吧。”
“这么说,可能我们这次进入哑肯会很危险啊。”
“话说你知道重生教派么。”
小爱插话道。
“重生教派,嘛,是个哑肯的人基本都知道它,只是对它避之不言而已。”
“而且你们这次进去的话,可能最棘手的人就是重生教派的人。”
“重生教派,我记得不是在一两百年前就被现任国王清理了吗。”
夜千辰接话说。
“只是清理而已,没说全都杀干净了。”
“据说,只是据说。”
“重生教派在潜入地下后仍然在秘密进行研究,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复活他们的信仰之物,重生之神。当然,这种事在哑肯民间虽然有风传,不过在这个混乱复杂的地方,不会有什么人真的去在乎。”
“你们进去之后,最好小心一点,这是忠告。”
一行人离开这片城镇两天后,又进入了更深的沼泽地带中。但这里的沼泽深度在整片沼泽中,只能算浅的,真正深的地带,在哑肯的王都另一边,那里也是哑肯真正混乱的地方。疯子,天才,都在那里诞生。
又是一个夜晚,所有人都已入睡,只有白衣还在守夜。
他像一尊不朽的石像,静静矗立在篝火旁,独自守护众人。那双凝望银月的眸中,倒映着许多,倒映着空洞。
“你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需要休息。”
白谦之坐下添火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白衣,你在看什么。”
“巨人的眼眸。”
“月亮?”
“从前……叫巨人的眼眸。”
白衣也收回目光,往火堆里添了点枝条。
“旧时代的人们,信仰着巨人,他们把日月分别叫做巨人的左眼与右眼,代表着冒险者与魔法师。人们相信,右眼带来的光明意味着冒险者们的无畏牺牲与奉献,左眼的洁白则意味强大又神秘的魔法师们会在长夜中庇佑大陆。只有被左眼选中的人们,才能拥有魔力潜质,成为魔法师。”
“原来是这样,所以魔法师几乎都只用左手施法。”
“嗯。”
白谦之稍作沉默,坐到白衣那边
“他们把你叫做旧时代的遗孤,白衣。”
“嗯。”
“我不知道你具体经历过什么,活了多久,但三百年有吧?”
“我一直想问你,在经历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不会,抑郁吗?”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我的故乡,那里的人们总是容易被生活的重压所击败,变得消极,变得痛苦起来,那种人的感情很消沉,有一搭没一搭的,也失去了勇气。”
“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我发现这里的人们心理承受能力比起我的故乡都太强了,一边要面对魔物的侵袭,一边还要面对生活,一不合适整片大陆都需要别人来拯救,为什么这里的人们,不绝望呢?”
白衣听完,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随后他说
“我不是很理解,但绝望的话,这片大陆上曾有许多勇者,他们都是热爱着一切的人,有他们的存在,这片大陆上的民众们都很幸福。”
“可是,勇者们会绝望吗?”
白谦之追问
“勇者们,那些你口中,所有人口中都无比热情的人们,他们会绝望吗?”
“……”
白衣缄默不语。
“我时常在想。”白谦之也把视线投向银月
“为什么大陆上的所有人对于勇者的印象,都是他们在无私奉献,在给别人带来幸福,关于他们自己的状态,却很少有人得知。就连他们的死活,都无人得知是怎么回事。人们只知道勇者们付出了些什么,却不知道他们身负了些什么,承受了些什么。”
“我来自地球,勇者们也都来自其他的世界。我承认我无法承担很多勇者需要承担的事,我不想成为勇者。因此我也想了解,从前那些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人们,他们的思想。”
很久很久之后,白衣才说
“有的。”
“有那种,情况的。”
“曾经的勇者们,在与黑暗的对抗中,有死亡过很多次仍然无法战胜强敌,过于痛苦只能放弃希望的人们。”
“他们一定很绝望。”
白谦之说着,心中莫名的罪恶感消除了一些。
为什么会有罪恶感?
或者说,为什么会这么问?
白谦之也不明白,他只是,只是想知道,那些无私奉献的人们,到底会不会……和他一样,陷入某些痛苦中无法自拔,他们有没有,关于自己故乡的一些遗憾,和故事。
他现在明白了,原来,勇者们,也会绝望。
原来那群人们,真的用尽了一切,去战斗。
“白衣,你过去,有这样绝望过吗?”
“大概?”
白衣的答案不是很确定
“关于从前,我已经……记不起太多了。”
“那你在面对铺天盖地的魔物时,心里会想些什么吗?”
白谦之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描述着
“比如,想着夏日和同伴们出游的场景;家里有人正煮着浓汤,做好了你最爱的饭菜,等着你回家;爱着你的人等你平安归去;最要好的兄弟失去你之后,会无比痛苦。”
“你会想这些吗?”
白衣低下头来,看白谦之手上的木棍轻轻搅动火堆,冒出一些漂亮的火花
“那个时候,心里大概只会想着战斗,战斗,战斗。”
“你没有为之而战的东西,为什么还会去那样不要命地战斗?”
“冒险,以及爱,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白衣忽然冒出一句。
这似乎是他条件反射的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有些迷惑。
“可是你爱的是谁呢?你,想得起来你的家人吗?”
摇头。
“关于少年时期的事?”
仍然摇头。
“什么也不记得了吗?包括你自己是谁?”
白衣露出罕有的迷失的表情,他盯着火堆没说话,他在苦思。
关于自己,很多关于自己的记忆,白衣都已经不再记得。
他只记得,自己在一片浓浓的雾中,被谁所追赶,再往前的记忆,就不再记得了。
我是谁?
白衣这样问自己。
我,来自哪里?
面前的火堆让他隐约想起一些记忆的碎片,但是太黑了,四周都一片漆黑,只有那团微弱的火光在支撑……
到后来,那团火光,和火光旁的少年骑士,也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