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独立的代价
    一年的旅行后,望月遥的灵魂回到了人世中。

    双双留级的两人成了羽丘高的异类,但是他们并不在乎。

    爱情的滋润与无拘无束的生活,让人生中最具活力的时光在望月遥身上压缩式地爆发出来。

    校园祭时,她跟松枝淳一起上台演出,情歌对唱。

    少女穿着华丽到极致的蕾丝黑裙,戴着王冠,她的眼里没有台下的观众,只有面前的松枝淳。

    聚光灯下,松枝淳笑了,于是她也笑了。

    望月遥唱着歌边哭边笑,扔掉了手中的话筒,扑到松枝淳怀里,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这一刻夜空明朗,银星垂落,远方是升空的烟火,台下是尖叫呐喊的观众。

    少女无可争议地成了羽丘高等学校建校以来最光芒四射的少女。

    然而一切不可能毫无变化。

    望月遥把对姑姑的爱深埋在记忆里,对松枝淳的依赖开始日渐滋长,变本加厉。

    松枝淳把她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拉了出来,从此她的世界便只剩下少年的手。

    一旦松枝淳离开了她的视野,望月遥就会立刻感到恐慌不安。于是松枝淳只能跟她同进同出,连上厕所都要带着她。

    “厕所都要跟进来,不会觉得臭吗?”松枝淳坐在马桶上,他刚睡醒,腿上坐着睡眼朦胧的少女,脑袋一点一点的。

    少女在睡梦中含含糊糊地说:“只要你在,无论哪里,我都要去。”

    “不要抛下我,只爱我一个人......”望月遥说完就陷入了熟睡,身子向前方滑落,松枝淳连忙伸手拉过她,揽在怀里。

    每个人都有想独处的时候,望月遥的如影随形,让松枝淳连呼吸都开始觉得沉重。

    少女的依赖,让他甜蜜,也让他恐惧。松枝淳毫不怀疑,如果哪天他出了什么意外,望月遥一定会跟着他去死。

    松枝淳给心中的犹豫添上最后一根稻草,是在福利院跟院长交谈的时候。

    “小淳,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大家都开始远离你了?”

    松枝淳笑了笑:“好像是有吧。应该是臭小孩们青春期到了吧。”

    院长奶奶笑着不说话,松枝淳脸上的笑容退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说出自己心知肚明的答案。

    “是因为遥吗?”

    老人点了点头,“虽然她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一直跟在你身边而已。但是我们接近你时,她总是非常不安、难受的样子。”

    就像没有水的鱼。

    “大家都是好孩子,不想看到她那副模样,久而久之,就开始远离你了。”

    谈话结束,老人对着脸贴在窗玻璃上看着他们的望月遥挥手,让她安心。

    离开福利院的路上,松枝淳牵着望月遥的手,沉默不语。

    面前半透明的面板闪烁着红色的字。

    【让望月遥学会独立吧】

    一开始是温柔的劝说。

    “为什么要给彼此空间?”望月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直贴贴不好吗?”

    “我也会有不想贴贴的时候啊。”松枝淳的语气很温柔。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少女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松枝淳在屏幕中看过无数次,当他自己面对时,还是会感觉很无奈。

    松枝淳这次上厕所时,把门锁了起来。很快望月遥就开始在外面敲门。

    “淳君怎么锁门了?让我进去好不好?”

    “我在上厕所啊,很快就结束了,你要是担心的话,我会一直跟你说话的。”松枝淳只是小便而已。

    厕所门被越敲越响,“不行!我要看到你!让我进去,尿我身上也没关系!!”

    “好了。”门已经发出呻吟了,松枝淳按下冲水按钮,连手都没来得及洗就去开门。

    望月遥扑进松枝淳的怀里,贪婪地吸入他的气息。

    “这样下去不行啊......”松枝淳的语气里多了些冷硬的颗粒。

    少女在他的怀里恍惚中回忆起,当初在黑暗的卧室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只是一个是问句,一个是否定。

    松枝淳半夜梦醒,发现少女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睡脸刻进灵魂里。

    他温柔地问:“怎么没有睡觉?”虽然画面有点渗人,但他已经习惯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望月遥没有喊他淳君,她的语气让松枝淳回忆起初见时的少女。

    他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不是要走,只是想请你给我一点空间。我不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随时可以跟我视频,我一定会接。”

    “你当初不是说,我就是你的全部生命吗?”

    “遥,我的生活里有彩酱,还有勇司,还有院长奶奶。我不可能总是在你身边的,能不能为了我,尝试接受这个现实?”

    望月遥没有回答松枝淳的问题,只是翻过身背对着他。

    “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

    松枝淳抱了抱她,“这可由不得你。”

    他在望月遥额头留下一个吻。

    清晨的房间里只剩下望月遥一个人了,她红着眼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句话,当初他也说过的。

    松枝淳说的所有话,望月遥都记得的。

    从温柔的劝说到试探着商量都毫无用处,最后系统让松枝淳揭开血淋淋的现实。

    “遥,你必须学会一个人存在。没有人能始终陪伴你,就算是我也不行。”

    对于望月遥来说,那是最为痛苦难熬的日子,能见面的次数有限,视频电话完全无法缓解她对松枝淳的饥渴。

    她试图卖惨来重新拥有他,但是松枝淳了解她,早就提前警告过。

    “如果你要自我伤害甚至了断,我立刻就找新的女生恋爱。”

    望月遥开始写日记。

    开始时,她还能保持理智,每一页日记的结尾都是重复的三行字。

    你转身走了

    我的灵魂进入冬眠

    尽头是你回来那天

    “戒断”最严重的时候,日记本上涂满了潦草的一句话。

    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终于,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三个字。

    我恨你。

    有一天,望月遥发现自己不再写日记。

    她知道,松枝淳成功了。

    她不再依赖谁而活下去,然而代价是什么?

    两人在咖啡馆里见面,望月遥看着对面神情忧郁的松枝淳。看来他也过得不好。

    她知道,她又可以拥有他了。

    但是望月遥拿出了那本日记递给松枝淳。

    “我不知道现在是该爱你,还是恨你。”

    轿车从黑暗中驶到灯光下。

    望月遥望着窗外,掐断自己的梦。

    姑姑的问题还在她耳边。

    为什么你要缠着他?

    “因为我曾对他,上穷碧落的爱,下尽黄泉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