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浮雪殿时,天已经亮差不多了。
祈桑收拾收拾房间,找了个风水最差的位置,把萧彧的牌位摆上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又拿出六爻胡乱算了一卦。
算出一个煞气最重的方位,把牌位又挪了过去。
骗子镇邪,最扛煞气。
祈桑做完这一切,天彻底亮了。
推开窗,见玄鹤浮清泉,绮树焕青蕤。
窗边响起高亢而宏亮的仙鹤鸣叫声。
祈桑探出头,惊喜地发现一只仙鹤停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开窗见鹤,是吉兆。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他过得都会很顺利。
见窗户开了,仙鹤仰头叫了一声。
随后,优雅地挪着腿,走到窗户边上。
凑得近了,祈桑才发现仙鹤嘴里似乎叼着一根线,线上挂着一块玉牌。
祈桑伸出手,让仙鹤把嘴里的东西放在他掌心。
玉牌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反面雕琢着莲花与荷叶,正面写着……
看清上面的字,祈桑沉默了。
——正面写着,疏竹堂弟子令牌。
“……啧。”
祈桑满脸嫌弃。
原来是学堂腰牌。
原先觉得仙鹤羽似霜雪,气质高雅,身姿飘逸。
总之,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今再看。
一只小鸟。
仙鹤歪了歪头,试图卖萌:“……嗷?”
为什么每一个人拿到令牌以后,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友好捏?
祈桑露出一个假笑,轻轻戳了戳仙鹤的脑袋。
仗着仙鹤听不懂,他开玩笑,“你是我来天承门以后,第一只讨厌的仙鹤。”
待仙鹤飞走,他关上窗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
衣柜里除了有最基础的弟子服,还有不少日常的衣服。
祈桑首先排除了弟子服,在剩下的衣服里挑选。
他边挑边想,天承门还怪好的嘞,拜师就送一衣柜的衣服。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样式却有点陈旧了,负责采买的师兄眼光还挺复古的。
今天心情不太美妙,祈桑挑了套枫红色的衣服调节一下心情。
这套衣服主打一个张扬,红衣似枫,版型飘逸又不显得累赘,裁剪得恰到好处。
发型照旧束成高马尾,配套的红色发带上绣着织金花纹,看起来有点像棠梨花。
袖口被黑色束袖包裹,衬得人英姿飒爽,干净利落。
本就张扬的红,因为少年的灵动跳脱,更显出无尽的灵气。
换好衣服,祈桑薅了两把刚睡醒,还有点起床气的曜兽。
曜兽张开血盆小口,不痛不痒地咬了祈桑一下。
昨天谢亭珏布置了课业,祈桑想着躬行实践,直接拎着剑去了后院。
棠梨花树下,他一边舞剑,一边循着口诀练了几遍《苍羽抄》。
一柱香后,祈桑收了剑。
——真是不出所料的简单呢。
确认没问题后,祈桑收了剑,一路小跑至谢亭珏的书房。
未等祈桑敲门,谢亭珏先一步从内拉开了书房门。
浮雪殿内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自然提前发现了祈桑在往书房走。
祈桑清了清嗓子,亮闪闪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尾巴翘起来的小猫。
“师尊昨日让我练的那本《苍羽抄》,我已经会了,特来请师尊考察。”
因为被人千娇万宠地养大,从来无需看人脸色,所以祈桑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在陌生的地方吃到不合口味的饭菜,会直白地表露自己的嫌弃。
觉得自己厉害了,也会得意地希望被夸奖。
谢亭珏从不会让祈桑失望。
“这才一晚过去,桑桑怎么这么厉害?”
两人一块走到后院。
晨曦的光被树叶打碎在地上,白日舒天昭晖。
祈桑踩着碎落的阳光,召出玄铁剑,开始展示自己的练习成果。
这套功法对于初学者很难,但于谢亭珏而言,不过是如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剑法。
但他还是很认真地看着祈桑,看着少年火红的衣摆卷起地上的落叶,挥出的三尺青锋折出耀眼的金光。
一套心法结束。
谢亭珏颔首:“并无缺漏,你练得很好。”
祈桑欣然应下这句称赞。
虽然萧彧总和他说,做人要谦虚一点,但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不自谦的人。
谢亭珏本欲多叮嘱两句,又怕自己说太多,祈桑嫌烦,只能作罢。
“你应当收到了疏竹堂的弟子腰牌,这两日好好休息。”
祈桑一下蔫了。
在凡间十来年没上过学堂,等来了仙门,居然要开始进学堂了。
谢亭珏忍俊不禁,没有继续戳他伤心处。
“你还未拜入我门下时,不是说想学如何幻化逐月萤吗?今日得空,我教你吧。”
先前顾沧焰传信,让谢亭珏去一趟掌门殿。
但他假装没看见,随祈桑一同来了后院。
谢亭珏十分无情地想。
反正顾沧焰也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抱怨,不去也无妨。
“好啊。”祈桑一下来精神了,“早就想学了。”
谢亭珏坐在五花石桌旁,一手支颐,一手抬起随意翻转几下。
空气里的灵气在往一个方向汇聚,祈桑仔细感受灵力的涌动。
因为是白天,逐月萤的光很黯淡。
谢亭珏收了灵力,逐月萤很快便消失了。
谢亭珏念出灵力运转的诀窍,祈桑一点就通。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术法,不过一次示范,祈桑就学了个十之八九 。
祈桑避开谢亭珏,自己捣鼓了一会。
没一会,他开心地说:“师尊,我学会啦。”
谢亭珏微微挑眉。
祈桑怎么神神秘秘的?
祈桑站在棠梨花树下,边上是一池春水,漾动波光。
他依葫芦画瓢掐了几个手诀,随着灵力的注入,淡蓝色的光在手掌边缘泛起。
这些灵力缓缓凝聚,慢慢有了实体。
只是,祈桑幻化出来的却不是逐月萤。
灵力最后凝成一只淡蓝色的蝴蝶,飞舞间翅膀掉落星屑。
谢亭珏的逐月萤在白日显得黯淡,祈桑这只灵蝶却清晰明亮。
灵蝶的身体是透蓝色的,水一般清亮流动。
它由祈桑引导着,慢慢往谢亭珏的方向飞去。
谢亭珏身上有大乘期大能的威势,蝴蝶近不了他的身。
可在灵蝶将要撞上真气,被撞得消弭于天地之前,谢亭珏收敛了身上所有威压。
灵蝶就这么一路飞到他的面前,撞上谢亭珏的眉骨。
随后在他眼前,碎成千万块有色无形的蓝色碎片,像太阳的光变成了蓝色。
透过这些蓝色的碎片,谢亭珏看见一身红衣的祈桑。
似乎是因为他纵容了祈桑的小恶作剧,祈桑笑得特别开心。
重光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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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霞明绮皱。
骤然一阵山风掀起,吹落无数将落未落的棠梨花瓣。
谢亭珏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绪。
正如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任由那只蝴蝶飞到他的眼前。
——或许只是不想看见祈桑失望的神情。
少年笑得眼弯起,灼若芙蕖出清涟。
祈桑唇角上扬,步履轻快地走到谢亭珏身边。
这里的棠梨花香气很浓,谢亭珏却很清楚地闻到了少年身上的草木香。
曾经云渺山终年大雪,只有在祈桑来了之后,才能看见暗绿稀红。
眼前的蓝色流光消失,谢亭珏垂眼轻笑道:“胡闹。”
祈桑手撑在桌上,双手托腮,笑嘻嘻道:“那你也没阻止我啊,师尊。”
谢亭珏向来纵容祈桑,弯唇笑了笑,此事便作罢。
祈桑坐在谢亭珏身旁。
不多时,谢亭珏脸色微变。
他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魔气。
谢亭珏不动声色将这丝魔气从祈桑身上抹去。
“你昨夜,除了去见师兄的那两名弟子,还见了其他人吗?”
祈桑被他严肃的脸色搞得一愣,迅速回答。
“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剑鸣阁的崔妙师姐,还有典经苑的谢逐。”
崔妙是谁谢亭珏知道,谢逐……应当是新入门的弟子。
以那一丝魔气为引,谢亭珏开始卜算谢逐的生平。
算生平与当初为祈桑算命格不同,这是在天地允许范围以内的。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有魔族混入天承门,卜算之后,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明显的嘲意攀上眉眼,谢亭珏心中哂然。
谢逐啊,不过是一个闯入红尘的心魔。
至于心魔的主人……
谢亭珏算出结果后,并不觉得意外。
——云渺山,浮雪殿。
——谢逐是谢亭珏的心魔。
或者说,是那位死去的霄晖仙尊的心魔。
谢亭珏拥有那位仙尊的大半记忆。
他知道“谢亭珏”有心魔,却不知道因何而生了心魔。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谢逐。
不可控的麻烦,当然还是除掉比较保险。
原本这件事也算不得麻烦。
但唯一不可控的变故,就是祈桑与谢逐相识了。
谢逐这个蠢货,还把自己魔族的身份告诉了祈桑。
按常理,魔族潜入天承门,只有诛杀这一条路。
但谢亭珏看着祈桑故作不在意,实则紧张和担忧都溢出眉眼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有趣。
都说正邪不两立。
但一个从骨子里就烂透了的心魔……
也值得自己这个徒弟如此担忧吗?
谢亭珏假装什么都没察觉,照常叮嘱。
“此子命格不祥,手中有诸多腥晦罪孽,你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妙。”
祈桑悄悄舒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我和谢逐就刚认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接触了。”
谢亭珏似笑似叹,“只怕你不能如愿了。”
哪怕祈桑以后对谢逐敬而远之,也会被对方纠缠。
在祈桑看来,他与谢逐的相遇只是一场巧合吗?
——谢逐早从初见祈桑第一面,就开始觊觎祈桑了。
他们的初遇,是这个魔种精心策划的结果。
所有的示弱,可怜,不过是精妙绝伦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