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奚人倒也是凶狠之辈,此等境地下不思如何救火逃命,只大呼着抄起兵刃意欲斩杀来袭之敌!
更有甚者纵然脚步虚浮,身形踉跄亦是寻到战马,咬牙朝上攀去。
今夜不是阿会部的好日子,是他们崛起之时,然而却都被这些魏人给毁了!
不,他们是敕勒人,是魏人的忠犬!
隔着一重重热浪,赤尔斤甚至能清楚瞧见阿会部部众眸子里跳跃的怒火!
见此情形他厉声喊道:“退!都往后退!”
其实用不着他出声示警,此番前来的皆是军中锐士,是怀荒镇中最有经验的一批老卒。他们在发现阿会部部众将要结起反扑之势后立时就借着火势不断后退,并不忘朝着来时的必经之路继续纵火,以作阻碍。
狗儿一手持着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弯刀,一手举着火把亦步亦趋跟随在众人之后。
不过阿会部部众们哪儿会甘愿眼睁睁瞧着这群纵火袭营之徒安然退去,哪怕本部俟斤已是没于军中,可仍有数名头人挺身而出仗着精湛的骑术踏火而过!
此举立刻激起了其余部众们的凶性,一时间竟是有过百人效仿,呼喝间策马驰来!
狗儿循声愕然望去,只见到视线中的奚人们竟把缰绳缠于腕部,直身而立拈弓搭箭不断抛射出一支支利矢!
哪怕准头比寻常时差之千里,可周遭营帐毡包具是遇火而燃,狗儿等人避无可避只能竭力挥刀格挡,转瞬间便有数人倒下!
黑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狗儿只感觉浑身都像是浸泡在粘稠的污水中,木布烧焦的味道与浓郁的血腥气从鼻腔冲入脑中,直让他昏沉!
他只得机械地在跟前来回挥刀,一面随着众人疾步而退。
忽然脚下不知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
不好!
狗儿暗叫一身立时就从浑浑噩噩间清醒过来,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拽住旁侧同袍的衣袖,可竟然脱手!
此等紧要关头若真跌倒掉队,与等死何异?
狗儿一时万念俱灰好在下一刻一只大手将他用力拖起,见他正盯着自己发愣,赤尔斤破口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俺把这玩意儿举起来!”
凝神再瞧赤尔斤右肩正扛着一张巨大的皮裘,那架势是要以此挡箭了!
狗儿也管不得此举是否有用,迅速与赤尔斤一左一右撑开皮裘掩着众人不断后退。
急促的呼吸间不断有银矢爆射而来,两人竭力拉直了皮裘只感觉像是正顶着一面大鼓,而前方站在一名壮汉不断使着巨锤敲来!
转眼间狗儿就已是双臂发麻,可其余同袍不是在寻到弓箭后不断还射,就是在与两侧以及身后时而冲出奚人厮杀缠斗,当下他只得咬牙一再坚持!
“可得撑住了否则咱都得死!待到回去俺们都能记上一件大功!”
赤尔斤几乎也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由于狗儿身材较矮的关系他需得用上数倍的气力才能将皮裘绷直,拦住疾风骤雨般源源不断拍来的箭矢。
好在这皮裘着实上乘,除了寥寥数根能够穿透外,其余箭矢大多只冲出一半就再无劲力,软绵绵地挂在其上。
远远瞧去赤尔斤与狗儿两人就像是顶着一面布满了铁钉的矮墙!
奚人见这伙卑鄙的魏人仍在逃窜,再不顾忌周遭火势纷纷奋力打马杀来!
当先一人挥刀便朝着狗儿劈去,狗儿不敢放下皮裘只得向着右后方避让,这也使得他自左肩以下尽数暴露在了奚人的视线之中!
饶是他只踉跄迈出了两步,却有数箭转瞬即至,其中一箭正中肩头!
血雾中狗儿惨呼一声再拿不住皮裘,矮墙倒塌的同时一柄利刃更是直取他的脖颈!
好在赤尔斤见状不妙,猛然大吼间浑身筋肉顿时狰狞可见,在巨力作用下摊软的皮裘竟是硬生生被他举了起来朝着挥刀的奚人掷去!
那皮裘少说也得有十余斤,骤然卷掷在手肘上哪儿接得住,奚人不仅必杀的一击没能实现,更是差点从马上被拖下去!
弯刀在空中突然坠下,锋刃从狗儿的左肩靠里两寸处到腹部划出一刀醒目的口子!
随即赤尔斤扑上去抓住他的右臂,将他拖回了队列中!
“你不能死!”
赤尔斤吼完这句话后只感觉四肢百骸的劲力都用尽了,此刻虚弱得紧,连喘气都费力!
狗儿胸前火辣辣地疼,可比起被人一刀砍中脖颈不知要好过多少。
他正要开口,下个瞬间一箭忽然射来深深埋入赤尔斤的胸中!
接着是第二箭,第三箭!
赤尔斤怒目圆睁嘴角立时涌出阵阵鲜血,他偏过头来瞧着狗儿,尽管没有开口但狗儿却能察觉到他的不甘!
紧接着一匹战马狠狠撞了过来,赤尔斤倒飞出去再无半点声音,连应有的惨呼都未曾发出!
一名奚人策马出现在赤尔斤先前的位置上,他挥刀向着狗儿劈来!
狗儿也不晓得是哪儿来的力气,滚身就躲了过去,奚人还待再劈震天动地的马蹄声突兀响起,与此同时还有摄人心魄的嘹亮鼓角之音!
烈火中切思力拔率骑军杀入,将奚人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有生力量彻底冲溃,所到之处只留下一道丈余宽的血渠!
适才想要取了狗儿性命的奚人刚刚调转马头,就被切思力拔拔刀斩杀,他瞧见狗儿扑在地上模样狼狈却似无大险便难得的笑了笑,随即停也不停地朝着更远处杀去!
此番不仅是阿会部,就连辱纥主部与敕勒人亦是怀荒镇军的目标!
残存的奚人四处逃窜,有的被烈火所烧哀嚎着在营中奔窜,滑稽又令人胆寒,有的则意图穿小道逃出这片修罗场!
然而在火场之外正有无数的镇军在缓缓前行,他们将长枪与钢刀并举,在随风猎猎而动的军旗下发出铿锵之声。
他们仿佛一团不断翻动且蔚为壮观的云彩,正以不可匹敌之势向着浓烟滚滚的营帐压去!
那夺人性命的烈火与黑烟在其跟前也显得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