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怀荒军在入镇后或取用武力,或施以手段达到了与九恪浑分庭抗礼,甚至是略占上风的局面,终以雷霆手段将九恪浑斩杀,使诸族慑服。
但以怀荒军目前的军力尚无法真正做到掌控全镇,尤其是各处曲折交错的巷落与隐蔽的暗道皆无法派出足够士卒巡视把守,这便给了尉迟氏和那曾达可乘之机逃出镇外。
这令张宁既是恼火又大为意外,尉迟氏实力不俗即便此刻仍有与怀荒军一争之力,倘若倾力发动定然还会给己方造成不小麻烦,甚至有机会颠覆此刻局面。可其竟然干脆至极的举族外逃,让自己后续的诸般谋划与手段都付之东流,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对此莫敬一却是如同早有所料一般,他勉力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好一会儿喘息后开口道:“尉迟氏那老东西城府极深,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他本以为此番起事十拿九稳方才倾力而为,不想最后被庭梧你破了局,九恪浑既死镇中诸族也尽胆寒,他自然不愿再虚掷族人性命。
我曾听闻尉迟一族与奚人一部颇有渊源似曾结姻亲,恐怕是去投奚人了!”
有此言后张宁心头便已了然,他忽地轻笑一声:“如此倒也有趣,昔日堂堂的功勋之族眼下竟投了外敌,也不知朝堂里那些大人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一副反应!”
莫敬一苦笑:“庭梧,你就莫要再有此言了!”
在莫敬一瞧来出身世族的张宁多少带有几分离经叛道,这或许来源于对自己被发配至北疆的不满,又或许来源于其他的什么,但总之这可不是件好事。
他又道:“尉迟氏那老东西不会善罢甘休的,说服本就野心勃勃的奚人不会用上太久的时间,这些该死的杂碎很快便会卷土重来的。”
张宁点头,这点与怀荒军中的考量不谋而合。
尉迟氏是御夷镇实力首屈一指的本土大族,其可动员起的力量不容小觑。针对尉迟氏,怀荒军本预设了各种应对其中亦不乏需狭路相逢竭力一战的情况,然则尉迟氏却在莫敬一脱困九恪浑身死后干净利落地退出了御夷,这实在是怀荒军上下都未曾想到的。
思来想去答案直指一点,御夷镇中与奚人早有勾结且渊源颇深的,就是这尉迟氏!
其果断退出御夷镇并非是要放弃此前的全盘谋划,而是为了汇合奚人,是不愿自己族人轻易折损。
眼见张宁也清楚这一点未将尉迟氏等闲视之,莫敬一不禁轻轻呼出口气,安心不少。
他忽然问道:“若贼寇再犯,庭梧以为……”
话未至末张宁已然开口:“武川怀朔二镇告急,此刻北疆军危情急大局有倾覆之危,我等再无虚掷时日之理。我认为当立即整军出塞一举击溃叛逆,彻底解决御夷之危患,不给贼寇喘息谋划之机!”
说着张宁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与莫敬一,后者愕然打开面色登时煞白一片久久无言。
原来自沃野镇军破六韩拔陵杀戍主造反后,此起彼伏的反叛军就彻底席卷北疆,柔玄以西尽皆陷入战火之中。先是沃野镇被叛军迅速攻克,接着是武川与怀朔接连被围,各支镇军陷入苦战。
起先镇军们还能据险而守屡退叛逆,可随着战事日久在人数与士气上均是低靡的镇军逐渐落入下风,哪怕武川镇将贺拔度拔领着三子与众义勇一度击溃叛军,阵斩别帅卫可孤,然则还是因寡不敌众最终退回堡中。
月前,武川镇戍堡终被叛军所破,镇都大将龙城县男贺拔度拔当场战死,其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各领州中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人逃散。
不久后叛军合于怀朔,面对声势大振且人数暴增过十万的贼寇,前番大放光芒崭露头角的高欢再无计可施,在激战三昼夜后怀朔镇破。镇都大将杨钧战死,镇军顷刻星散无踪。
武川与怀朔两镇的接连告破使叛军的气焰达到了最顶峰,一时间从敦煌镇到柔玄镇的数千里尽是烽火,敕勒人、匈奴人乃至是汉人,羌人纷纷反叛,再无一处安宁之地。
这一消息也使得朝野震动,元魏以临淮王元彧为征讨大都督,都督北讨诸军事,使大军屯集在云中准备入北疆讨逆平乱。
然则对于这位临淮王,无论是张宁还是莫敬一都不抱有丝毫期望。
前者自然是因为知晓六镇之乱可不会这么快被平定,后者则更是清楚临淮王元彧的为人与风评。
“临淮王元彧…少有才华,容颜俊美,与从兄安丰王元延明、中山王元熙,并以皆为宗室而又博古文学而齐名……”
莫敬一放下密信,喃喃苦笑。
倘若这样的人物就能够平定叛乱,那么似杨钧、贺拔度拔这般的宿将老将又怎可能战死当场呢?只是哪怕早有所料,可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局势怎会溃烂到如此地步呢?莫敬一一时无言,他也意识到了张宁此刻的担忧。柔玄镇被尔朱氏所掌,其在这场叛乱中是如何立场谁也不清楚,在这般情况下怀荒军主力仍逗留于御夷镇是十分危险且不妥当的,必须得尽快结束此地战事返镇才行。
兵贵神速,分秒必争啊!
唤作是自己能够有决心做出这般决断吗?莫敬一认为大抵是做不到的,自己根本不具备这般的魄力,恐怕留下一支偏师帮助御夷镇恢复实力拒守一方才会是自己的选择。
稳妥但绝不是处于乱世时一个上位者应有的决断。
念及于此莫敬一突然说道:“既是如此,那么一切由庭梧决断即可。镇中军卒,府中官吏,地方豪族若有不从者,庭梧放手惩处便是。”
张宁闻言一愣,稍有些意外。
他的确是需要莫敬一的支持,但这话未免有些过了?似要将御夷镇托付给自己的意思?
“子山,你这话是何意?我绝没有要与你争位夺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