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挥砍的动作一慢自然便再无法阻挡贼寇的进攻,锋刃过处仅剩的那名轻骑也再无声息直直倒地。
程瞎子举目四望只见周遭尽是贼寇,随其出堡的轻骑则尽数没了踪迹。
看来是必死无疑了!
他暗叹一声心中却没有丝毫恐惧,说来本就是一条烂命况且在张宁发粮划地后他自认也算是过上了几天好日子。
刀剑不断落在他的甲胄上叮叮当当激起大片火星,他竭力搏杀着手中短枪每每捅出总能带走几人性命,有个瞬间他甚至一连捅穿数人引得旁侧叛卒一片惊恐。
可惜自己实在是太老了,已经早没了当初的勇猛,否则被说是区区些贼寇了,就连荒原戈壁上的野狼群他都敢只身狩猎!
程瞎子这般想着不觉蓦地生出几分悲愤来,他能够感觉到蕴藏在身体中的气力正快速流走,像是被人凭空抽走了一般。正作此想他捅进敌人胸腹的短枪竟是再无法扯出,眼看着有数柄利刃冲着自己手臂斩来他只能退后的同时举刀以作格挡。
孰料金铁交鸣之后他手中钢刀竟是应声磕飞,好在不待叛贼作出反应程瞎子已是死死抓住了一把刺来的长矛,矛尖顷刻间就刺破了他的掌心鲜血好似如线般淌在地上。
可也正是这难以言喻的刺痛感使他身体里再度涌出一股力量,怒吼声中他通过长矛硬生生将那叛贼拽到了自己跟前,还不等那叛贼回过神来便已是连中数刀毙命当场。
见此情形程瞎子又是一阵狂笑,他将那尸首破开还欲再作腾挪前方突然有一甲士大步而来,不,那分明就是一位顶盔掼甲的将领才对!
若银光乍现的刀芒后程瞎子自居的自己浑身一轻,随即整个世界就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他最后只能瞧见一具无头死尸轰然倒下,瞧来是那般的熟悉!
那头领手腕一抖沾在刀上的鲜血便如利箭般打在地上,他冷笑一声呵斥道:“竟连一个老东西都收拾不了,真是一群废物!”
周遭叛卒见了此人皆是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些在柔玄以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叛军也会有如此一面。
头领斜眼瞥向旁侧一名瘦高个:“还愣着做什么,把这老头的脑袋捡起来丢到城门口去!”
早在程瞎子所部遭遇叛军骑军时广牧戍城门就已是关闭,此刻城中可留呼延正一把推开给自己包扎的医师快步冲上城头,然而还不等他向远处眺望就瞧见一众将校官吏垂头无言,为首的戍主刘必也是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可留呼延停住脚步,终究还是发出一声长叹。
短短片刻,他麾下集结的百名精锐就战死三十余人,眼看着叛军铺天盖地杀来他只得下令关闭城门。可留呼延明白自己每多耽搁一刻麾下锐士就会多死伤数人,赖以守城的力量也会削弱几分。
但哪怕知晓城外情况,哪怕是他亲自下令关闭城门,可留呼延仍是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出战者记功登册,其余人务必谨守各处不得松懈!”
良久之后刘必抬起头来吩咐道,众人立时应下。
尽管程瞎子与二十名轻骑豁出性命破坏了云梯,但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叛军却没有半分要退却的意思。在那名头领的叱喝声中近千人开始以积土成山的方式不断往布袋中填入沙土,布袋不够时许多人甚至被迫拖下单薄的衣袍去充当布袋。
紧接着叛军开始背起布袋往广牧城下推叠,哪怕城头守军箭矢不断,每时每刻都有叛卒倒下可终究还是被其将沙土推叠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一名成年人跃起时足可攀到的高度!
于是可怕的攻城开始了。
广牧戍周遭以平原为主并无太多地利可言,加之修缮完成不久戍中没有大量滚石油料储存,致使守城之战异常艰难,西侧城墙一度被十余名叛军占据一隅。
好在危急关头刘必亲率甲士赶到,将其斩杀守军方才重新稳住阵脚。然则同一时间北侧与南侧也遭到了叛军的不断进攻,守军兵力顿时捉襟见肘起来,刘必只得下令由戍中小族与商队强壮组成的后备军前去支援。
双方在三段城墙前赴后继,彼此竭力厮杀,喷涌出的血水顺着墙沿流淌在布袋与地面,竟是令本已雪化的大地再次泥泞起来。而更远些地方,那些此前被叛军挖土掘沙而形成的沟坑中亦是接受着一股股血流的涌入,渐渐地整处沟壑都被染成了黯红。
待到夜幕降临叛军收兵之时超过千具尸首横亘各处,为免影响次日士气那头领索性派心腹连夜将大半尸体连同伴随着的刀盾衣甲都丢入沟壑中。这也使得沟壑里的黯红慢慢溢出,向着四周蔓延而去,恍如被赋予了生命的恐怖沼泽。
刘必彻夜未眠,尽管白日里成功打退了叛军数次进攻,可他也清楚出乎意料的进攻强度令他派出了后备军与麾下为数不多的甲士,自己的牌已经打光了!
明日的战斗必将更加惨烈,介时又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呢?
相比之下似乎程瞎子的死更痛快一些,至少他不用亲眼看着广牧是逐渐沦为地狱。
念及于此刘必向着堡中百姓所聚之处走去,他看到了一双双惊惧的目光,一张张绝望的脸庞。叛军的好大声势瞒不过任何人,而与之作战的广牧戍镇军则显得弱小许多,就连被其视作后盾的怀荒军府也是这般,还远未在镇民心中建立起足够的威望来。
对此刘必只能尽可能安抚,他所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无论是粮食还是衣被他都必须优先供应给守城的士卒们!
与此同时刘必也在盘算着在必要此时,不只是百姓中的男人,那些妇孺老人又能做些什么?
如今万不是仁慈之时,他必谁都清楚如果戍堡有失,那么早已杀红了眼的叛卒可不会放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