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行军
    提起出身高句丽的豪强郑士良,帐中几人皆不陌生。

    王山当即便开口驳斥:“此人素来桀骜难驯,受任现右毅卫幢将后更是称恙在家,不至军营!

    如此自行其是之辈怎能受心腹之任!”

    即便不谈王山报仇心切,从根本上而言安北军中将校皆不喜曾当众质疑自家大都督的郑士良。

    更添其本就与卢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王山不得不怀疑起卢景祚此举乃是私心作祟。

    哪怕是未有出言的张宁也是眉头微蹙,能放任郑士良称病在家,已是念在其夺军都有功!

    岂能再委以重任。

    于是郑经平也忙是言说,当另择人选。

    卢景祚早已料到诸人有此反应,他好整以暇道:“国家危难,大都督投袂而起,持大义而鞭笞天下,是为当世豪杰!

    身居如此尊荣权位理当选贤用能,以匡扶社稷为志。

    郑士良性桀骜乖张,终归却是都督帐中之将!

    昔日刘玄明不以刘曜嗜酒成命而弃之,石世龙因石虎性情残忍滥杀而怒,其母王氏也曾以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汝当小忍之而劝。

    今时大都督功业未成又正值危难,岂能不用其能?!”

    他娓娓道来,言辞恳切,可言语间的含义却令郑经平、王山两人连忙垂头,不敢去瞧张宁的脸色。

    帐中一时再度寂静。

    片刻之后,张宁肃然回神道:“修之所言振聋发聩,使我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旋即张宁下令:“命幢将郑士良暂为右毅卫军主,聚兵三千驰援灵丘,再着东代、昌平两郡供给辎重军粮,不得有误!”

    三人躬身领命,随即张宁又单独留下王山,对其道:“此夜之事暂不可对他人言说。

    唔…若我没记错,吴朗可是留有一子?”

    王山躬身应道:“大都督明鉴,吴兄有两岁幼子唤作吴文恺。”

    “文恺…

    此战之后我欲在蓟城开设武学,介时凡各将子嗣皆可入学,吴家子适龄后当入其中。”

    “末将代文恺先行谢大都督恩典!”

    吴朗死后虽可得相应抚恤田地,但有张宁这句话便是保了其一生富贵无忧。

    待王山也退入夜色中,张宁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摊开手掌,掌心边缘不知何时已然老茧丛生,自怀荒那小小的一方镇将府至此已过数载,其间无数士卒殒命将校身死不提,今日就连吴朗也战死沙场。

    这虽被武人视作命途归宿,早有殉身不恤准备,可落在张宁心头仍是有着几分憋闷与难受。

    ……

    次日巳时,马邑城外军营鼓声震天。

    一鼓之下各军士穿甲取刃,二鼓声中军士集结营前,三鼓之时全军就地盘坐进食,待到鼓声四作数千军士已是列阵齐整,严阵以待。

    随即上有“骁骑左卫”、“白”以及“折冲”字样的军旗各一杆当先开路,以如今安北军制而论,每幢满员千人置军旗一杆,骑军为飞禽如鹈鹕一类,步军作走兽有狻猊一类。

    其中又以张宁所授“先登”、“陷阵”、“折冲”三军最为特殊,其不以飞禽走兽为旗,只上绘张宁亲题字样。

    便如眼下,三旗竖立,意为骁骑左卫白楼军主亲领折冲骑军在此。

    三旗之后有十面“军”字旗迎风招展,是为引军、立帐时的指引之用,同时军字旗亦有变化。

    如散开则该军当列长阵,呈三角时便要列锐阵。

    军字旗之后再有青、赤、黄、白、黑五色旗各一杆,乃作战遇袭时必备。

    若青色旗忽然挥舞,军士便会知晓是有敌自东方而来,旗帜向前军士则攻,旗帜正立便止步,当其放倒时就快速回撤。

    五色旗下有大车数驾,上摆厚皮巨鼓数面由十名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军士看管。

    一旦遇袭,其便会奋力击鼓,一面激励本部士气一面告知其后中军已是接战。

    千骑过后,乃格朗哈济所率三千陷阵甲士组成的中军。

    中军相比前军更是旌旗蔽日,不仅上书“北道大都督”字样的大纛位于阵中,显出张宁及两百亲骑所在。周遭亦有象征长史、谘议、功曹等军吏的各类鸟旗相从,蔚为壮观。

    最后才是一千镇北左卫组成的后军,押送军需辎重。

    三军逐次列阵而行,绵延数十里,气势非凡,一路向桑干郡白狼堆而行。

    身处中军,耳畔是齐整沉重的脚步与猎猎作响的旗声,张宁微微颔首对旁侧的卢景祚感叹道:“自我挥军入主幽燕而来,时有昔日朝廷大臣、州郡名士来投。

    我初时只觉得前者不过是贪生之徒,后者亦是徒有虚名。

    如今仅是曹宗庚所完善的行军规制,就已是令我受益匪浅!”

    张宁此番话并非是刻意称赞,而是真正的有感而发。

    身处后世时受影视小说的熏陶,只觉得行军不过是让士卒跟随将旗而行,打仗作战更是拔剑大吼,就能令万人奋不顾身,死不旋踵。

    哪怕来到这个时代任一方镇将后,这般想法也未曾有过改变。

    毕竟那时麾下不过千人,激昂时一声怒吼倒也能勉强传遍全军,直至随大军北伐时见朝廷经制之师方才晓得其中利害。

    只是自己所部多是王彬、切思力拔这样亲卫出身,并不知晓大军规制的部将,哪怕是后来的斛律金、贺拔胜等也受困北疆,见识与眼界都远不及真正将门子弟。

    自己真是待到皮乾、韩惟实、曹宗庚这些世代将门来投后,才渐渐弄明白其中的复杂,仅是行军一事就有着万般学问!

    安北军也在这般改造下彻底脱胎为规矩森严、制度严苛的强军。

    如今只消军旗一动,军士立时便会作出反应,或悍勇冲杀或列阵鏖战。

    卢景祚闻言亦是道:“兵法有云将帅先教士目,使习见旌旗指麾之踪,发起之意,旗卧则跪。

    次教士耳,使习听金鼓动止之节,声鼓则进,鸣金则止。

    次教士心,使知刑罚之苦,赏赐之利。

    再次才教士手,使习持五兵之便,战斗之备。

    此金玉良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