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皇始二年置。
初为安州,后在天兴三年改名定州,其辖中山,常山、博陵、赵、巨鹿五郡,共二十四县。
其中中山郡有户五万二千五百九十二,口二十五万五千二百四十一,乃是河北首屈一指的大郡,是范阳、广宁等郡的数倍之多。
此地兼具恒、嘉、黑、尧、黄五山,可谓环抱之地。
反观同样连接幽燕与冀相的瀛州,此地并无繁杂横亘的水系,因而中山、常山两郡历代是中原王朝式微时拱卫北方强敌的重镇。
后世唐朝安史之乱时,颜杲卿就是在此起兵切断自范阳而来的安禄山部后路,待到两宋时此地仍被视作堵截金骑的关键所在,一旦丢失河北便不复所有。
正因如此一接到尔朱氏大举而来的军报,斛律金立时征调各县壮丁集于中山郡郡治卢奴城中,并将麾下各军分为三支。
步军与少量骑军入城坚守,余下骑军秘密在卢奴以西,黄山茂密的山林中扎营以作奇兵。
再使左翊卫三幢兵马驻于后方恒水上游的左人城,防止城中水源被断。
与此同时,他又遣派轻骑传令义台可留呼延部,让其务必坚守三日,为本部调度争取时机。
不料仅是第二日,那轻骑就领着一队狼狈不堪的残军归来,斛律金自是大怒亲自使人将其押到军府中,欲要当众治罪以震诸将。
然而当他来当军府堂前时却只见到数十浑身血污的残兵,以及重伤昏迷的可留呼延!
细问方知原来就在尔朱氏大军齐至的当夜,可留呼延欲趁其立足不稳进行夜袭,只是此举早被敌方看破。于是可留呼延先胜后败,遭敌骑突击而重伤昏迷,随即断后的穆有虞战死,坚守义台的宋孝远城破被俘,唯有他们这仅剩的一队轻骑护卫着可留呼延趁乱突围。
闻听此言,饶是适才怒气滔天的斛律金也是一时默然。
事已至此他如何能再责罚这些护将突围的军士,何况谁也没曾料到那尔朱荣竟会亲自率大军而来!
命人安置照料可留呼延及其残部后,斛律金招诸将入堂,环视周遭间众人虽有惊异之色,但都未有流露出丝毫惧怕,不禁微微颔首。
他稍作沉吟后道:“大都督遣我来此时拨有骁骑右卫一军、武威左卫一军,合万人。
其后虽在攻城拔寨时多有折损,不过先有嵇郡守弃暗投明,后添右翊卫、左翊卫各三幢来援……
如今若再算上各县齐集而来的壮丁,我城中尚有战兵一万两千人,壮丁六千。
单以此论,纵然尔朱贼倾军来攻也休想破城!”
这是安定人心之语,众将自然知晓斛律金必有此言,因而具都屏息凝神,他们清楚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此番军议关键所在。
果然,斛律金不作停顿继续说:“眼下敌我两军十余万人集于一处,又呈攻守之势必然久战。
而尔朱贼据天下之图,持海内之命,顾指如意,高下在心。
如此集大权于一身,定会倾诸州之力不惜士卒性命猛攻卢奴城!
某观契胡人,其淫好末,侈靡而不务本,田畴不修!
既是这般我当尽收各县粮秣,以坚壁清野之势御敌!”
此话一出诸将尽皆色变!
先前斛律金虽也下令征调各县壮丁入城守卫,但以己方入主中山的势头而论,终归不算突兀。
如今却是要突行如此激进之事!
往后该如何应对汹汹民意,又当如何对大都督交代?
于是当即有人出声劝道:“将军,我安北军乃堂堂正正之师,以正道而讨不臣,焉能作出此等厉事!
何况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民心有失,城中数千壮丁难保不会生乱,介时反倒是引火烧身!”
斛律金一时蹙眉,比起前面的堂皇之语,反倒是后面实打实的劝谏使他略有些犹豫。
坚壁清野的确是阻敌之计,可这也意味着周边各县定然会有百姓因此而死。
战后自己固然可以向大都督解释、请罪,但已在城中的壮丁听闻此事后若趁机生乱……
“若战事旷日持久,则百姓必生祸心!”
忽然,一名高大的鲜卑男子出列进言:“今日便是将军以其为念,将来百姓也必受贼军欺掠之苦,更甚者化为乱军祸害一方!”
此人身高近八尺有余,气度沉稳,正是瀛州高阳郡郡守,出生鲜卑八大族之一的嵇垂象。
他拱手直言:“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将军受重任镇守一方,当以保境为先!”
“嵇大人说得轻巧,难道仅凭这些大道理就能安抚人心,逼退贼军么!”
有人出声质问。
嵇垂象虽是鲜卑大族出身,但早迁内地又深受汉学熏陶,颇有汉家士族之风。
不过面对质问他很是淡然,只道:“此番可遣轻骑往各县通报贼军来犯之事,着县吏动员治下百姓往幽州暂避军祸。
河北各州郡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如今只要沿途设专人妥善看护接应,又许以良田牲畜,必然应者云集。
介时既能起坚壁清野之效,不使贼军有机可乘,又能令城中青壮彻底归心!”
“好计!”
斛律金闻言拍案而起,豁然开朗地笑了起来。
随即卢奴城中轻骑四出,将军令传于给州县的同时,广传以尔朱氏为首的契胡贼暴虐嗜杀之事。
既有河阴惨案在前,知晓有无数王公大臣都惨死其屠刀下,又有侯景纵火烧城在后,各县百姓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在得到北道大都督府许诺后,立时有大量百姓动身收拾,在惶恐地驱使下当夜就准备出发。
其中凡有县吏不肯从令者,一律按违背军令杀之。
对于不愿背离故土的百姓,则不予强行驱赶,只在为其留下足够口粮后花费钱财买走多余的那部分。
而在卢奴至幽州的沿途州县路途之上,无数的吏员士卒在紧急军令的驱使下行动起来,备足清水与胡饼,日夜巡视本境以防有人趁乱而起行不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