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闭的环境,只有一盏不明亮的灯光高悬于头顶,微微偏冷的色调,让埃德蒙·温特斯仿佛置身于某个静谧的教堂。
信赖会因为氛围而引导。
埃德蒙·温特斯渐渐放松下来,精神不那么紧绷,他低着头开始求助:
“PienchihChengEsq,那我能够为您做些什么呢?”
郑辩知的指节在桌子上敲击。
老实说,他对埃德蒙·温特斯摇摆的态度,感到不满,虽然在一开始就从理查德·费曼的口中,对于此人的性格特点大概有了侧写。
但是,真见到他,又觉得他真不是一个理想的雇主。
西西里人约瑟夫·罗西,明明自己不占理儿,都敢贪婪地做梦,坚定不移地要求弟弟无罪,让他多坐半天牢都要着急。
配合郑辩知钻营着,实现了自己的最初目标。
而埃德蒙·温特斯明显没有根除掉,自己思维之中,根深蒂固的妥协思想。
难道这也是知识分子的软弱性?
他能够被郑辩知简单地左右思想,也很有可能因为外部环境的变动,就做了案件上的逃兵。
这次庭审,郑辩知必须赢。
他得让埃德蒙·温特斯这个,习惯动用脑子吃饭的人,短暂地交出思考的权利:
“我需要你对我足够诚实,任何想法的变动,都要一字不落的告诉我。不许隐瞒,不许说谎,对于有契约精神的雇主,我的承诺将会在庭审上给他惊喜。”
“温特斯先生,你要相信,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专研人士,如果是你也不想要投资者,对你的实验流程指手画脚吧?”
埃德蒙·温特斯无有不应:
“我会向您保证,您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面,一刻也不会忘记。”
“说谎言的嘴,为耶和华所憎恶;行事诚实的,为他所喜悦。”
“如果我稍有违背,那就让上帝惩罚我吧。”
郑辩知对埃德蒙·温特斯的表忠心不置可否,一切都还需要等到波折出现,才能够检验。
他再次确认着,雇主先前在抱怨之中提到的信息:
“你说你专利设计的所有底稿,都被偷走了?”
“包括发动机在测试过程中的实验记录和实验日志、设计图纸和机器原型、试验机构的分析报告、在场其他见证人的记录和签字文件等等吗?”
这些原始资料,摞成一堆,挤不满整个屋子,也得有一个人高。
就算是卖废品倒垃圾站,也够搬个一天一夜。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埃德蒙·温特斯没有发现,还真叫人全部完完整整的偷走了,连个残羹冷炙都没给他留下。
到底显得太过松弛了一点,就算他没有被GeneralElectric状告专利纠纷,大抵他的商业生涯,也不会一片坦途。
埃德蒙·温特斯尴尬地挠头,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郑辩知仿佛观看街边讨饭的猴子一般,怜悯而又悲哀的眼神,任何人第一次被他这么凝视,都很难不打心底里面觉得自己是一只垃圾。
艾莉森·梅隆倒对此事接受良好:
“在美国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郑先生,有些时候隔壁州农场主的牛,会因为得了疯病迷路,突然闯进正在生产的厂房,崩了一个屁,就把厂房点炸了。”
“温特斯先生,你的关键性底稿是怎么丢失呢?”
艾莉森·梅隆本意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但是埃德蒙·温特斯明显更加悲伤了,他颓唐地坐在板凳上,像一只快被风干了的青蛙,深深凹陷的眼眶里面,重新蓄满了泪水:
“因为我的学生……”
“我曾有一个引以为傲的学生。”
他的嗓音因为哽咽,而开始变得沙哑。
他的目光落得很远,仿佛越过了厂房的墙壁,回到了某段郑辩知不曾见过的时光:
“我第一次见他,就发现了他在机械制造方面的天赋。”
“那孩子性格内向,但是踏实、努力,我把他提拔为实验室的助理,给他在我之下的学习资源。”
“科学的圣殿是由我将他引进去的。”
“实在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
郑辩知眉毛一皱,他不喜欢听雇主的煽情言论,理查德·费曼为埃德蒙·温特斯支付的咨询费只有200美金。
他单刀直入地打断:
“他具体带走了哪些东西?”
埃德蒙·温特斯的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但他抬起眼睛偷偷打量郑辩知的神色,又实在不好得罪这位厉害的华裔律师。
只能边吸着鼻子,边说出对方想听的话:
“我第一次画的机器底稿和实验数据记录表。”
“这个发动机我从1940年就开始设计,1941年进入到实验步骤,经过一年多两年的试错,1943年才去申请专利。但是他们拿走了我1940年的设计底稿,以及1941年左右的实验记录表。”
埃德蒙·温特斯好歹也是一个有真材实料的科学家,提炼起事件的精髓来,可以非常迅速。
他有理有据,列出的时间线清晰完整。
但是,郑辩知从不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埃德蒙·温特斯,你知道的,我们法律人讲究证据,你说你的底稿全部都被助理给盗走了,那你这边有保留相应的证据证明,这个发明是出自你手吗?”
他的语气很冷,像是在审讯恶徒。
埃德蒙·温特斯顿时情绪激动起来,急需向郑辩知证明自己的清白:
“郑先生,您这样说的我很为难,我的构思都来自于底稿,但是他却被我最信任的人拿走了。”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经发誓对您的诚实。”
郑辩知微微移开视线,没有将来自他的压力继续施加给埃德蒙·温特斯:
“不不不,我始终相信一个观点——”
“但凡世界上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有迹可循。”
“即使底稿不在,当时设计的图纸一定牢牢的印在了你的脑中,甚至是您在构思过程当中所画的草图,机器的运作方法,相应的公式流程都可以作为您是发明人的证据。”
“如果您拿不出任何的证据,那我可能只能合理推断,您对这个发明一无所知。”
“那我们的委托也没有必要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