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谢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郑先生,我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您再见,这是我的荣幸。”
伊桑·博加特拘谨地坐在郑辩知的面前。
现在他处在律所接待室,没有在华裔身边,看到那个杀气腾腾的西西里人,总算不那么紧张。
郑辩知简单地扫过他一眼,就知道他现在生活的状态不错,眉眼间的焦虑一扫而空,仿佛印堂都光亮了许多。
他开口与之寒暄:
“看来你最近的事业发展得很好,足以称得上意气风发,博加特先生。”
被郑辩知点了名,伊桑·博加特瞬间把腰杆挺得更直。
他的眼中饱含敬畏:
“是,拖您的福,我上次报道的文稿受到了主编的赞赏,也给我们的报纸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销量。”
那篇报道出去,引起轩然大波的文稿,每一个字句都经过了郑辩知的斟酌审核。
其中广受好评的案件背景介绍和证据分析,几乎全部出自郑辩知之手,与伊桑·博加特的亲自关系为零。
他现在在报社得到的正式工作,可以说完全拜郑辩知所赐。
两人工作职业不同,伊桑·博加特对他生不起任何嫉妒的情绪,余留在心的只有感激。
伊桑·博加特真心实意地吹捧着眼前的华裔:
“无数人去邮局买各种花色的邮票,给我们寄信,表达对您的赞赏和喜爱,读者们都太想知道您的消息,听听您天才的演说。”
“有关马尔科·罗西案子的报道,将永远留存在《纽约太阳报》的历史光荣榜上。”
“我恬不知耻地告诉主编,您是我的朋友,所以,这次才能由我尝试着与您联系,我再次感激您的帮助。”
伊桑·博加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郑辩知的神色。
希望眼前的华裔对自己满意,让采访的氛围更愉快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安稳生活是怎么来的,以他自己的能力,如果不巴上这颗大树,总快别人一步,拿到对方的专访权,产生刺激抓眼的新闻……
他的事业绝对会摇摇欲坠。
郑辩知的神情平静,除了对同胞以外,他大多只有在骗人的时候笑笑:
“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不用如此惶恐,在你愿意坐下来,听我这个华裔律师讲讲案子的真相,把正义伸张出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成为了朋友。”
“你不曾对任何人说谎。”
伊桑·博加特悬着的内心总算放松了一些:
“好、好的。”
他从随身携带大挎包里,拿出一整沓早就准备好的资料,珍重地打开:
“我要给您读一读您的追随者的来信,他们甚至将您在法庭上的辩论,一字一句地背下来……”
自己的报道在纽约市民中激起了涟漪,比任何事情都更让伊桑·博加特心中激荡。
他已经对这种成就感上瘾。
“很多纽约的孩子都表示,受到您的影响,他们也会将自己的人生目标定为律师,希望长大以后有机会加入您的律师事务所……”
伊桑·博加特将这句话读得极缓,像是吃了一整个软包面一样,饱腹感十足:
“以伸张正义。”
郑辩知熟练地接过他双手递上的信件,不同纸张的触感带来新鲜的体验。
有些纸页上甚至留有泪痕。
他抽出几份,用钢笔写下流畅的花体字:
“这也是好事。我可以挑出其中几封信写些回复,如过你愿意帮我寄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伊桑·博加特震惊于郑辩知的配合。
他目光灼热地盯着郑辩知垂下的眼睛,他手中的问答纸张,几乎被他捏碎了。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我想请问一下您——”
“是否关注到了纽约最近发生的连环绑架案?如果那位罪犯落网,您会为他辩护吗?”
郑辩知挑了挑眉,为什么每个时代都不吝啬于纠缠这个问题。
而且,不愧是《纽约太阳报》的调性,连杀手都没抓到的连环绑架案,都能想办法与郑辩知联动起来,炒炒热度。
不用多想,明天报纸上的标题,一定起得很奇妙。
郑辩知早有一套标准回答:
“这是一个律师道德的问题。”
“首先,在法院宣告一个人有罪之前,我们无权认定其有罪。其次,即使是恶魔,也有获得辩护的权利。这是写在联邦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利。”
当然,在郑辩知这里,只有给他支付了足够报酬的美国人,才有受辩护的权利。
伊桑·博加特谨慎地记下来:
“您是否接了新的案子?也会是刑事辩护的方向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否对其进行追踪报道?”
郑辩知笑了笑:
“当然……不是。”
伊桑·博加特整个人都懵了:
“啊?恕我冒昧我有些不理解这个选择,但是我相信郑先生您的实力,难不成是民事方面的案子?”
郑辩知摇摇头:
“一个专利纠纷案。”
伊桑·博加特一时失语,这个诉讼方向,对现在的美国社会来说还是太小众了,多少人高中的毕业证书都没有,更不少说成为科学家申请专利了。
若是他的报纸对此大书特书,一定毫无销量。
郑辩知看穿了伊桑·博加特的心思。
他逐渐地抛出诱饵:
“不用失落,我的朋友,如果我告诉您,专利纠纷的另一方是GeneralElectric呢?”
伊桑·博加特的眼睛一瞬间亮起,若是一个以弱制强的案子。
可以将报道的重点落到GeneralElectric的身上,以勇者斗恶龙的史诗口吻,叙述这个故事。
冲突吸引眼球。
他又重新立起笔尖,准备开始速记。
郑辩知这才缓缓地说出自己知晓的信息,用广播站播音员式的发音,确保伊桑·博加特听得懂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我的雇主埃德蒙·温特斯是个可怜的科学家,他明明早已经向专利局提交申请,将自主研发涡轮喷气发动机的投入生产。”
“GeneralElectric却突然跳出来,说是他们雇佣的科学家首先发明了该项专利,埃德蒙·温特斯只是个提前申请的小偷。”
伊桑·博加特也是有些法律知识的:
“据我所知,纽约的法律是先发明原则,您的雇主没有、”
郑辩知打断了他:
“若我告诉您——”
“的确是我的雇主先发明的呢?”
“只是GeneralElectric雇人偷走了他的全部底稿。不对、部分底稿。”
这当然是假消息。
但是,郑辩知说得无比自然:
“我对此次庭审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让我的雇主把底稿藏到庭审开始,我们就会赢了。”
伊桑·博加特呼吸一滞:
“这点太重要了……”
他的大脑一时间闪过很多片段,他忍不住压低自己的呼吸:
“您完全可以在法庭上,复现关键证据逆转的伟业。”
“郑先生,您放心,我不会在今天上交的稿子上提及这个。”
郑辩知再次笑着:
“为什么不写呢?阳谋的施展如同江河洪流,无人可以阻挡,无人可以更改。”
“就像上个案子一样,你不也在第二次庭审开始前,就已经落笔宣判马尔科·罗西无罪了吗?”
“博加特先生。”
“我说过了——”
“我们是朋友,我会帮助你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