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京城银装素裹,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冰雪覆盖住了一般,往日里热闹的街巷,现在也鲜有人迹。
但即便如此依然还是挡不住来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举人学子们不惧风雪寒霜,在这个冬天里陆续赶到的北京城,准备参加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年科举会试。
来自于素有天涯海角之称的琼州学子在见识到北方的彻骨冰寒之后,整个人都快要被冻傻了。
但有一人,他一身单薄灰衣依然挺立着不屈的铮铮傲骨,犹如一支凌寒独自开的雪中傲梅,站在在排队进京的城门前,没有利用自己的举人特权插队提前验明文引进城。
此刻的他即便是颌下的胡须都已经被冻的结上了碎冰,鼻尖冻到发红,耳朵也起了冻疮,但依然还是没有将他的骨气冻倒,他还是一如往常一般保持自己刚正不屈的身姿,以平和坚韧的性格,始终不曾动摇心中的任何一缕正气。
所以即便是无情的风雪寒霜,也不能让他放下一身不屈的正气姿态,如身旁之人那般缩头抱膀向寒风低头。
“汝贤,快些跟我等先走这边验明举人文引快些进城吧。京师不同琼州,琼州一年四季如夏,但京师却是四季分明,如今也正是腊雪寒天,你就不要再倔强了。”
与海瑞一同来自于琼州之地举子们都受不了这凛冽的寒风,实在是顶不住了,所以就叫着还在一旁硬守规矩的海刚峰,随他们一起插队去进城。
但是海瑞却不为所动,海瑞道:“朝廷赐予我等举人身份,并不是要让我等享受特权的。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如今只不过是受些风霜,我等岂能与百姓相争先入城中?海某不能如此。”
海瑞的话让其他同行的举人学子们脸上顿时也露出了怒其不争的怨怼之气,其中一位年长者对着海瑞训斥道:“自古士农工商,我等既然已有举人功名,自然就是士,既然是士,我等先验文引入城又有何妨?你若是依然如此冥顽不灵,也就休怪我等不讲同乡之谊,弃你而去。”
海瑞傲骨铮铮的还在原地排队,语气淡淡的回道:“请便。”
一同的举人听到海瑞这番话也是气到牙倒,他们还见过像海瑞这么轴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大家寒窗苦读十年,为的不就是可以出人头地高人一等吗?
现在明明可以利用举人身份,享受优先入城的待遇,可这个海刚峰就像是王八吃秤砣了一般,死活不愿意利用特权为自己谋私。
这一路北上京师数千里,走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些同行的琼州学子们也都快被海瑞给折磨疯掉了。
如今这么大冷的天,他居然还要守住所谓的规矩排队在这些下贱的乡里巴人身后入城,这岂能不让人恼怒?
同行之人气道:“你若真愿如此,那你就在这里排队吧,我等这就分别!”
海瑞不看这些同乡举子一眼,依然坚守着自己心中的规矩和道德,在原地排队。
同行之人见状,纷纷拂袖而去,快速的插队到了前面,利用自己的举人身份入城。
进到城中之后,这些人又商议道:“先去找個客栈住下,待到明日我等一同去拜小阁老门路,希望能得小阁老指点迷津,让我等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是极是极,当如是也。”
......
海瑞就这样被同行之人抛弃于城门之前,直到午后他才排到城门之前验明了文引进到了城中。
负责验明文引的守卫看到衣衫如此单薄,须发冻风霜的海瑞,也都不由一怔,这还是他们值守城门多年第一次见到老老实实排队到这般时候进城的举人。
待到海瑞进城之后,值守的城门守卫也不由小声议论起来,“你们看到了吗?一个来自琼州的举人居然在这寒冬腊月里排队进城,真是稀罕呀!”
听到话头的守卫也循着声音看了一眼海瑞挺直的背影,不由点评道:“兴许是读书读傻了吧。好好举人老爷排场不用,整的跟个叫花子一样,真是不知道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嘘——小声点,人家还没走远呢。”
......
从城门进到京城之中海瑞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一时间也不知该去何方,现在他的身上剩下的盘缠也不足以让他有太多的思考余地,毕竟若是会试未能高中,他还要留下返程的银两。
所以海瑞能去的地方自然也就是京师之中最为平常的城西。
顶着寒风海瑞也没有任何的迟疑犹豫,他径直朝着城西的方向而去。
那一片是京中的平民工匠的聚集之地,在那里租一间临时的小舍也就个把两银子就能搞定,这对于海瑞而言却也是最适合他的平价之地。
“王爷,天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穿着皮袄子的孟冲戴着一顶护着耳朵的狗皮帽子跟在朱载坖的身后小声的提醒着。
同样也是一身便装的朱载坖回头嗯了孟冲一声,“叫我公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没开始逛呢,怎么就要回去呢?”
不过朱载坖这身便装虽然看着普通,但却是价格不菲,内衬用的是辽东进贡来的貂皮,而外面则是织绣工艺一流的古月色南京云锦,可谓是低调奢华有内涵,非是皇族中人,还用不上这种布料呢。
孟冲听着朱载坖的话,心里也不禁吐槽起来,什么叫好不容易?这半年多的时间,差不多有一小半的时间都要出门,前天也刚刚去了顺义产业园一圈,刚刚休息了一天,这不就出门逛城西了吗?
孟冲继续劝道:“公子,城西人员杂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可怎么得了?”
朱载坖不在乎的说道:“咱们不还带着护卫吗?有他们跟着能出什么意外?况且这半年多来我这身子也壮实了不少,长了三寸有余,还怕什么危险?真要是危险的话,顺天府尹就该以死谢罪了。”
孟冲听到朱载坖这话后,也尴尬的笑了笑,“公子真会说笑,天子脚下怎么会有恶徒呢?”
朱载坖哼道:“既然没有恶徒,那么我们还怕什么?等会儿我们去琉璃厂转转,本王又想到一件好物,若是能在琉璃厂寻得合适物件,明年咱们的生意可就又能更上一层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