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言将闵女士说的记下了。
工作既然已经完成,他也就没再逗留。
收了尾款,打了招呼,随即一个人离开。
这次,定金是一把钥匙,尾款则是一个地址。
走出会展中心,他便拦了一辆计程车去“验收”。
一把钥匙,一个地址,再加上闵女士有给出门卡和楼层门牌号,报酬是什么显而易见。
半个小时后,王承言抵达目的地。
——一个私密性强、安保好的中高档小区。
小区中错落着四栋公寓楼,每栋楼的采光、通风看起来都不错,园中也有景观、绿化。
从外部来看,至少八十分。
一边打量,一边沿被绿化草坪簇拥着的林荫道往里走,穿过花圃与池塘,他进入A栋。
乘电梯上十七层。
说实话,王承言其实不是很喜欢住在高层。
一是,一想到出门要坐十多层的电梯,哪怕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他仍会觉得麻烦。
二是,电梯一旦出问题,这个家也就不用回了。
不过,当抵达十七层,用钥匙打开1701的门之后,他又发觉住在高层似乎还可以。
可能是闵女士有派人来给房子通风,可能是刚装修完要散一散味道,家里的窗正开着。
门一开,穿堂风随即扑面而来。
虽然十一月的夜风里已经开始有冬天的味道,但来源于心间的舒适感不会被温度阻隔。
吸上一口沁凉,吐出一口温热。
王承言关上门,按亮灯,环视起眼前的客厅。
灰色的地板、略带些许纹理的灰色墙壁、灰色的长沙发,整个客厅没有一丝艳丽存在。
而除了色彩,摆设同样简单、单调。
在门和圆弧形的落地玻璃之间,偌大的空间里只摆着一组沙发、一台电视、一张茶几。
面对这样的装修风格、家具摆设,大部分人可能会觉得单调。
可对于王承言来说,刚刚好。
看来闵女士在安排装修的时候,应该是有从李择明那边了解过他在房子上面的偏好。
持着这样的想法,他换上摆在玄关的拖鞋,走进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书房......
果然,皆是冰冷、单一的。
从外到内完整地参观完全套房间,他掏出手机给闵女士发去信息:「怒那费心了。」
「床上用品今天下午刚安排人换的,你可以直接住。」
回复他的是这么一条信息。
直接住......
看一眼时间,八点二十。
王承言想了想,关上灯退出房子。
住在这儿确实可以,但在住下之前,他要先回现在的住处把部分基础生活用品带过来。
一带,时间被带到九点。
再次回到小区,许是天愈黑愈冷,空气干冷干冷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挂在夜幕上的星星像是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一闪不闪。
比起回家,王承言突然更想看一会儿这似在“摆烂”的星星。
抬着头和它们对视着,他就近坐到了林荫路旁的长椅上,让自己变得和它们一样静。
……
今天的星星好像格外静。
抬头看一眼夜空,裴珠泫放慢了脚步。
有人说,再喜欢的事情天天做也是会倦的。
但她已经连续看了一周的星星,却丝毫感觉不到。
甚至,今天的她就在等夜幕降临,等待星星打卡上班。
原因......
“我相信喜欢看星星的人不会不温柔。”
是这句话。
不是什么哲理学说、什么名人名言、什么心灵鸡汤,就是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
简单到她一听到心里瞬间酸酸的,简单到五秒的记忆不断萦绕在心,让她无数次想起。
在今天前,她从没想过星星和温柔可以联系在一起。
而在听到这句话前,她更没想过星星、温柔可以和如今的自己联系在一起。
是因为说出话的他是心理医生?自己是他的“病人”,所以他在出于责任治愈自己?
或许,答案在星星里吧。
慢慢地、静静地走出两步,她停下来,坐到了林荫路旁被一棵大树遮蔽着的长椅上。
比起答案,她此刻更想纯粹地看看星星。
看看温柔。
……
长椅上,王承言看着星星,思绪渐渐飘远。
在他的脑袋里,一颗颗并不相连的星星汇聚在了一起,连接出四条平行不相交的线。
第一条线是测谎钟。
这条线上有三个节点,一个节点是七岁,一个节点是五天前的上午,一个节点是今天。
五天前的那个节点上,有一个向下划出的箭头,指向第二条线。
第二条线上只有一个节点,霸凌事件。
然后,霸凌事件这个点位又向下划出一个箭头,指向第三条线。
第三条线是以霸凌事件为起点,后边分别亮着十二天前、五天前、今天三个节点。
这条线名为裴珠泫。
而在裴珠泫下方,有一条同样有后三个节点的线。
这两条线一个向上划出等号,一个向下划出等号,等号中央是四个字“行为疗法”。
行为疗法,心理疗愈中的一种方式,常见方式有:脱敏、放松、暴露、冲击、模仿......
王承言想着其中的放松,思考了起来。
接下来他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的时间里采用“放松”去和裴珠泫接触自然没问题。
可问题是,两个月里能有多少次接触的机会?
现在,他要“治愈”的可不只有她,他要“治愈”的同时还有自己......
呼——
忽然,一阵风从侧面吹过。
吹动他的头发,送来一丝清香。
王承言愣了愣,朝风吹来的方向扭头,然后彻底愣住。
那个方向,那颗树下,那张长椅上面,坐着人正是裴珠泫。
她头上盖着一顶粉色鸭舌帽,身上是一件简单的纯色T恤,袖子遮住了半个手掌。
鸭舌帽下,没有扎起的长发如瀑般自然垂下,随风微微荡漾,在风中散开一抹柔软。
月光照在她白皙纯净的脸上,又映得她仿若从月宫下凡的兔子,几分清冷、几分静谧。
她也住在这儿?
看着沉浸在夜色中的她,王承言意识到了这个可能。
下一秒,一片树叶被风吹落,在空中跟没有船夫的小船似的摇摇晃晃,落到她的鼻尖。
裴珠泫歪着脑袋,耸了耸精致的小鼻子,余光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
月色下,他/她的眼睛好像比今晚的星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