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调益州人来荆州当官,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
汉朝其实是有规定的,本地人不能在本地当官,所以荆州出身的世家子,如果严格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来执行的话,是不能在荆州当官的。
不过嘛,这个制度虽然早就提出来了,但执行的并不严谨,而且最多也就局限到郡一级。
比如说是南郡出身的人,不能在南郡当官,但可以去南阳郡或者江夏郡当官,也不是非要离开荆州。
但是呢,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在本地当官有一种异常的执着,再加上是汉末乱世,朝廷法度缺失,世家宗族林立,所以这一条,已经没有人在认真遵守了。
可你不遵守归不遵守,张溪真要用这个为借口,调益州人来荆州当官,在法度层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问题就在于,荆州世家不答应啊。
当初伊籍建议,也不过是让刘备把调去益州的荆州官员放一批回来,可不是要求把益州人调来荆州当官啊。
这种抢地盘的行为,荆州世家怎么可能能忍受?!
所以嘛,荆州派的官员们,包括马良,伊籍在内,纷纷找张溪劝说,让张溪三思而后行。
但张溪表示,他也不想造成这样的结果,主要是他真心缺人,而荆州地面又实在没有人才了,为了稳定地方,安抚百姓,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世家的人一听张溪说这些屁话,立刻就知道这家伙包藏祸心,准备要压榨荆州本地世家。
但不管怎么样,总比让益州人来荆州当官要好。
益州人来了荆州,会孤身赴任么?!会不想在荆州置地谋发展么?!会不想着安插亲信么?!
这简直就是在来抢荆州人饭碗的。
你要是因为战乱逃来荆州避难的,那荆州世家豪强还不好说什么,但你是来当官的,那荆州人肯定不能答应。
所以嘛,南郡的几个世家商量了一下,索性丢出了几个所谓的“人才”出来,应付一下张溪,堵住张溪从益州调人的借口。
就这样,包括庞统的弟弟庞林在内的五六个世家子弟,被丢了出来,应付张溪。
至于李球和张嶷.都已经任命了,哪有随意更换的道理,反正就两个人,伱们荆州世家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益州调人的事儿,咱看在荆襄父老的面上就算了,这两人,你们就不能看看我的面子?!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张溪都这么说了,荆州世家能说啥,忍了呗。
这个张元长可不是什么善茬,那个鱼鳞图册就是这货弄出来的,天知道这家伙肚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坏水?!
现在他都退了一步,不从益州调人了,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别惹他为好。
至于那几个世家子弟嘛,张溪也不嫌少,划拉划拉的,都交给马良去处置。
不得不说,世家子弟受到的教育资源到底比寒门子弟要强的多,这些人的才能,完全可以充实南郡的“掾”、“史”一级的官员。
只有庞林,仗着庞统的关系,跑来跟张溪诉苦.他真的不想出仕,实在是被家族给逼的出来的。
世家子弟嘛,不愁吃穿的,在家躺着也有人养,没事儿游山玩水,寄情人间不好么,为啥非要劳心劳力的出来当官?!
庞林的性格,真的就跟现代人的咸鱼性格很像,但人家不是内卷不过就躺平,人家是真的有咸的资本。
庞家在荆州的地位超然,不管哪个势力掌控荆州,都不会动庞家,庞林只要不出仕当官,完全可以一辈子咸鱼下去。
但现在,庞林的咸鱼生涯,到头了。
张溪笑呵呵的听完庞林抱怨,然后就任命他为南郡兵曹掾,打包一下给关羽送去。
庞林这家伙,不是没有能力,他训练水军的本事,庞统都称道不已.虽然有替自家兄弟吹牛的成分,但庞统的眼界摆在那儿,要是庞林没点真本事,庞统也吹不起来。
再说了,张溪记得,后来刘备夷陵之战,庞林就是水军统帅之一。
正好关羽在重建荆州水军,给他派个懂水军的过去,也能省不少事儿。
做完这些人事安排后,张溪正式开始,筹备建立岳麓书院。
书院是肯定要建的,不是一个糊弄司马徽的借口。
但这年头的书院,更多是一个面子工程,张溪并不指望在这个年代,靠着书院这种东西,培养出多少人才来。
这年头,世家才是掌握知识解释权的人,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张溪来抢夺他们手里这项重要权利的。
因此,一听说张溪要建书院,连马良都忍不了了,过来找张溪探听消息。
对马良,张溪自然没有藏着掖着,同时也是希望通过马良,向荆州世家们传递一些信息。
张溪告诉马良,这个所谓的岳麓书院,只是张溪觉得荆襄之地,文气颇盛,人才辈出,所以建造的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书院。
这个书院平日只作为藏书之所,用来保存一些经史典籍,也提供一些房屋给游学士子居住。
士子们经过官府允许后,可以阅读书院中的典籍,也可以在这个地方以文会友,如果有大儒来访荆州,或者荆州有大儒要效仿庞德公讲学,这个岳麓书院也可以作为讲学之所。
简单来说,这不是学校,就是一个带宿舍的图书馆而已。
马良一听原来是这样,顿时放心不少。
这种类似的东西,在东都洛阳,以及现在的邺城也有,只是藏书之用,能去这里面翻阅典籍的人,基本也都是世家之人。
只要张溪不是找人上课教学,培养寒门人才,那就不算是动了世家们的经典解读权和教育权这种面子工程,就让张溪去做好了。
反正世家们不相信张溪能找到多少所谓的经典放在这个图书馆里,而没有经典的图书馆,撑死也就是个客栈,你愿意搞就去搞吧。
世家们也大多安心了不少,只有司马徽心里呵呵,心说你们哪儿知道那个小辈的心眼。
司马徽已经从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张溪所说的纸张和雕版印刷术确有其事。
尤其是纸张,益州已经在各郡逐步推行这种不算新的文字载体,只不过刘备并没有强行推广,而是弄了个什么“代理权”,把发行权给到了本地世家。
掌握了纸张发行权的本地世家,自然会遭到其他世家的针对,但人家手里的纸张是真的香——一张纸不过十钱到十五钱,寒门子弟都用的起。
而且这些掌握了纸张发行权的世家,在得到纸张的第一时间,并不是用来发售,而是把自家的典籍全部抄录了两遍,一部用来存档保存,然后拿着另一部典籍,去跟其他的世家交换传家典籍。
让那帮本来持反对意见的世家们,心里直痒痒。
不换吧,回头这本经典的解释权,可就是人家说了算的。
毕竟纸张在流通上的便宜占的大了去了,搞不好以后整个益州都是学人家做注释的这本经典,以后人家就是正统了,其他都是伪说。
可换吧.有点丢面子。
益州的世家们现在都挺矛盾的,既希望自己掌握纸张,但又反对别人掌握纸张。
益州世家们可以继续矛盾纠结,但在司马徽看来,这事儿的大趋势已经明确了。
如果在保证自己地位不受太大影响的情况下,世家其实才是最欢迎纸张的人。
那么,张溪一旦建立了这个岳麓书院,从益州那边弄来一批纸制的经典存放在岳麓书院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年头,消息不通畅,同样一本《论语》,在各地的版本都不一定相同,而做注,做解释的人不同,各自的理解也不同。
荆州的世家大族们一看益州人做注的《论语》,发现跟自己的理解不同,那是不是要破口大骂?!
这关系到自家的立根之本啊。
那么怎么才能让大家知道,益州世家对于《论语》的注释是错的,而荆州世家的理解才是对的呢?!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写书批驳,或者索性把自己家对《论语》的注释讲解出来,给大家听,让大家来判断到底谁的注释是对的。
可你批驳的话,人家益州人肯定也不干呐,必须要批驳回来这么一来二回的,这个岳麓书院,根本不需要特意安排人来讲课授课,益州和荆州的世家们,自己都能把这个书院的所有老师都给包圆了,而且还是主动的,你不让我讲课我跟你急的那种。
表面上看,张溪是一点都没有要动世家对经典解释权的意思,但实际上,这个小辈闷声不响的,就把事情给做了。
现在的后辈,真的很了不起士元,元直,孔明等人都不可小觑,这个张元长,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然后,司马徽就开始琢磨,张溪邀请他当这个岳麓书院山长的事儿。
这种书院,将来免不了成为各个世家斗嘴的地方,要是没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压住,还真的不容易开的顺利。
这年头的读书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万一说的火大了,亲手砸了这个“妖言惑众之所”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司马徽,确实是张溪能请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而对司马徽来说.他比庞德公差在哪儿?!
第一,司马徽是外来户,不算荆襄本地人。
第二,庞德公对荆州世家有恩,而司马徽没有。
第一个已经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了,但第二个,机会就摆在面前。
如果司马徽真的成了岳麓书院的山长,那么所有到岳麓的士子都要受他一分香火情,而司马徽如果能在书院的争论中做出公正的裁定,那么对各地世家,也都有一份恩义在。
这件事是一个刷声望和恩义的绝佳去处啊。
为了这么一个职位,司马徽觉得自己豁出老脸去,帮张溪推荐一些本地世家中的优才,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