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戒严
    万历四十八年十月三十日,午休之后。

    皇城,西安门至太液池间,西缉事厂。

    满编第一、第二执行大队及第三执行大队第一中队,按照事先的计划开始到演武场集合。

    第一执行大队千总夜烨,第二执行大队千总黄雨铭,第三执行大队暂领所部第一中队千总刘宗琮站在点将台下,他们全副武装,双腿分立,一手扶剑,一手掌旗,默默地等待所部集结完毕。

    夜烨和黄雨铭出身徐氏通州兵。夜烨原为第一杀手局百总,而黄雨铭则是第一鸟铳局百总。西厂执行局整编、改编后,夜烨率先升任第一执行大队千总,而黄雨铭则是等到第二大队扩编完成,才在千总选拔试中脱颖升任。

    刘宗琮则不同,他并非出自徐氏通州兵,而来自御马监勇士营,原本就是千总,因此算是平调。他善骑射、可十矢九中。曾在步战切磋中单挑夜烨、黄雨铭二人而不败。

    但刘宗琮的缺点也很明显,他只会写自己的姓名和表字,基本算是文盲。所以在被调进西厂之后,他每天都会被曹化淳叫去司礼监内书堂,和一群小宦官坐在一起听课,偶尔甚至还能和魏厂督做同学。

    半刻钟后,西厂执行局已编执行二千三百六十一人,及未编人员三百二十四人全部集结完毕。

    不久,身着大红色蟒袍,外披同色披风并套着白狐袖筒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西厂魏忠贤,在亲信宦官及直属护卫的簇拥下来到点将台。

    魏忠贤的直属卫队是一个满编的总旗,按一般编制,这个总旗的应该由一个总旗总统领,但皇上恩许,让魏忠贤的侄子傅应星以千总衔统领此卫队。

    执行局全员到齐后,傅应星走到魏忠贤侧前,抖开卷轴高声呼道:“令未编三百二十四人暂时编入第三执行大队,由千总刘宗琮统帅。”

    “令千总黄雨铭及千总刘宗琮率所部第二、第三执行大队,会同御马监勇士营,按预定计划值岗皇城北、东、西三墙。”

    “令千总夜烨率所部第一执行大队值岗皇城南墙。”

    “令千总傅应星率所部厂督直属卫队值岗承天门。”

    宣读完毕,傅应星收起卷轴,躬身将之递给魏忠贤。

    魏忠贤接过后,傅应星带着直属卫队走下点将台,并行至三位千总前方。

    站定后,近三千人齐身高喝:“领命!”

    与此同时,司礼监秉笔兼文书房掌印太监魏朝来到司礼监本部衙门。

    “钟扬。”魏超呼唤道。

    “奴婢在。”钟扬撩袍跪答。

    “带人去东、西、南、北四城兵马指挥司,命令其明日不开城门并加派巡防。”魏朝负手而立,下令道。

    “奴婢遵命。”钟扬叩头起身,转身离开司礼监本部。

    “樊净。”魏朝叫第二个人。

    “奴婢在。”樊净从后方趋至魏朝身前撩袍跪答。

    “带人去巡捕营,令其戒严全城,并将宵禁时间提前。”魏朝继续下令。

    “奴婢遵命。”樊净叩头起身,亦转身离开司礼监本部。

    “张详。”魏朝叫第三个人。

    “奴婢在。”张详就站在魏朝的右手边,所以直接撩袍下跪。

    “带人去锦衣卫指挥使司,令其暂时接手中城兵马指挥司防务,并令其加派人手严守宣武、正阳、崇文等内城南三门。明日照常开门。”内城南三门连接着京师的内城与外城,不关闭此三门意味着允许人员在北京城内流通。

    “奴婢遵命。”张详叩头领命。离开前,他表情微妙地朝禁闭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司礼监唯一一间禁闭室内,消失了快二十天的崔文升正跪在中间闭目沉思。在被关禁闭的日子里,他只被允许做四件事情,分别是:睡觉、吃饭、出恭、一动不动的跪着。

    其中吃饭、睡觉以及每日起床的时间都有严格的规定。司礼监为他安排了六個小黄门,每人值班两个时辰,昼夜不停地看着他,跟着他,以保证崔文升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盯着。

    一旦他不按规定行事,或者是跪不稳了,小黄门就会拿着竹制的木条抽打他。

    这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对于崔文升这种长时间养尊处优的大太监来说更是如此。他现在特别喜欢晚上,因为晚上可以躺着而不是跪着。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又过了两个时辰了吗?如今崔文升只能通过换班来判断时辰。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但崔文升没有抬头,因为抬头也是不被允许的动作,他要是违规抬了,肩膀上就会挨一下狠的。

    “抬头。”来人命令道。

    这个声音是......

    “老......老......”崔文升的嘴巴几开几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来。直到他猛地叩首将头杵到地板上,发出重重地一声,才仿佛打开了人言的匣子:“老祖宗!”

    在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看守他的小黄门跟哑巴似的,无论是提问还是说话,他们都不回答,多数几句还要挨竹条的鞭笞。他就这么被隔绝在了一个有人存在的非人环境里,几乎丧失了言语的功能。

    “对你的判决已经下来了。”王安的语气听不出冷暖。

    “奴......奴婢能......能留下一条命吗?”崔文升的眼睛里满是祈求与惊骇。

    “明日行刑,你死与不死只在天命。”王安轻笑一声,然后对看守崔文升的小黄门说道:“禁闭撤了。”

    这次会面非常短暂,只说了几句话王安就走了。

    见王安离去,崔文升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崩溃了。他朝王安的背影叩头,等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他又转而朝乾清宫的方向的叩头。

    崔文升一面叩头,一面呼号着求饶,但始终没有一个人过来搭理他......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离开司礼监本部衙门之后,王安侧过头询问跟着他进入禁闭室的汉子。

    “回掌印,小人看清楚了。请掌印放心,小人的手艺是祖传的,不会有问题。”汉子谄笑道。

    “很好,明天的事情不能出纰漏,该活的人要活,该死的人得死。完成得好,有赏......”王安的话戛然而止。

    “小人明白。”汉子躬身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