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润如酥,这一名女子把纸伞收好,迈着步子走进了长乐社,门外悬挂着的邪祟尸首已经腐烂,前几日被清理走了,只是依旧留下了一滩墨绿色的血迹,上面盘悬着许多苍蝇。
这些日子在淳安,女子已经见到了太多的血腥。
在少女的身后,则是一名怀抱着婴儿的村妇,村妇焦急四望。
“姑娘,您家里闹邪祟?还是有邪祟的消息?”赤发鬼此时没了往日的帮主气派,俨然一副富家翁的打扮,看上去甚至和善了许多。
“是你驱邪么?”少女问道。
赤发鬼摆摆手,呵呵笑道:“我哪有这本事?是我们的新任帮主……不,是会长亲自驱邪。”
“可以带我引见么?”
少女正是小武的姐姐,武胜月。
这一些日子,海罡风困住林朝夕,让众多学子自行参考这一场大考。
谁能在淳安诛杀邪祟,便有机会成为海罡风的亲传!
如邹默笙这种家里有供奉道兵的,已经快马加鞭让家里人送过来,企图寻找一尊万妖杀之。
而武胜月却是处在尴尬的境遇。
武胜月父亲是入赘,导致武胜月自己并没有资格获得家族的供奉道兵,供奉道兵是吃家族香火的,非家族血脉无法驱使,除非如余烬这样凭借蛮力降服。
淳安最近乱的很,武胜月这几天单枪匹马想要找寻一点邪祟的讯息,然而都是无功而返,最后在今早遇见了一个见过面的身影,正是之前荒村的村妇。
赤发鬼看了武胜月和怀抱婴儿的村妇一眼,觉得没有多少威胁,笑眯眯在前方引路。
呼!呼!呼!
当距离余烬所在的庭院越来越近的时候,有一阵怪风呼呼乱叫,听的人心惊胆战,那一名婴儿更是哇哇大哭了起来,村妇连忙哄了起来。
“是什么声音?”武胜月心中疑惑,跟随着赤发鬼的脚步踏入庭院,便远远看见一道身影正手持着一个夸张到极点的巨棒,虎虎生风。
余烬此时赤着上身,露出了古铜色的肌肤和完美的身材,这些日子修行落九天,有天地元力淬炼肉体,余烬的身材处处都显露出了磅礴的野性,此时碎兵落在余烬的手中舞起来,上下翻滚,劲风呼呼作响,迎面而来,吹得武胜月只感觉是直面一场风暴。
七天七夜,余烬在这庭院中不断修行,累了就休息一阵,休憩之后再度挥舞巨棒,此时余烬已经不再是一开始的手持巨棒的生涩,碎兵也不再是因为余烬没有李家血脉而抗拒,舞到此时,满庭院都是骨棒的影子,众人似乎闻到了一股巨棒摩擦空气产生的焦臭。
咚!
余烬最后一下把碎兵立在了地面之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整个庭院都是为之一震,甚至众人有一种一叶孤舟在大海上的错觉。
“七天的时间能把碎兵舞成这样,你真是不俗了,毕竟你不是李家血脉。”李捋捋蹲在角落里嗑着瓜子,拍了拍手说道,“但是面对三境,依旧还差了许多。”
“三境的高手凝聚一口真气,实力对比二境是翻天覆地。”
“并且三境中差距太大!比起一境和二境,同样是三境,一境之间的差距足以是云泥之别,开多少窍,开窍法是什么档次的,实力是翻天覆地变化。”
余烬喘了几口粗气,浑身的热气把汗水蒸发,蒸腾出了一股氤氲的气息,余烬回过头来,便看见了赤发鬼领着武胜月几人而来。
“是你!”
这时武胜月才发现竟然是余烬,此时余烬杵着巨大的骨棒,赤着上身,宛如山里的野人一样,狂野,致命,危险。
余烬露出嫌弃的神色,皱眉说道:“你还在淳安?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淳安会很乱,你还呆这里干什么?真不怕又被人抓走,带去马栏见证这个世界的黑暗?”
余烬毫不掩盖自己的厌恶。
武胜月恶狠狠瞪了余烬一眼,说道:“淳安有李知县整顿,你没被抓去地牢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武胜月突然灵光一闪,叫道:“原来如此,你们挂羊头卖狗肉,这里就是小武之前呆的长乐帮?改名叫什么驱邪社,我一时还没认出来。”
李捋捋不知从哪里拿了一片西瓜,美滋滋咬了一口,吐了一地的西瓜子,用手臂碰了碰余烬,夸张叫道:“哇!妙龄少女带着一个娃,和一个奶妈?狗男人,果然是拔鸟无情啊!还要卖老婆去马栏?我三叔告诫过我,碰到像你这种狗男人,要么剁,要么跑,没有第三条路哩!”
余烬揉了揉肿胀的眉心,无奈说道:“这是小武的姐姐。”
“哦。”
李捋捋顿时失去了兴趣,捧着瓜走到了一边。
武胜月听到余烬之前的话,脸上又羞又气,原本想要转身就走,但是看见了身后抱着娃的村妇,终究是按捺了下来。
武胜月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你会驱邪?”
余烬莫名其妙看着武胜月:“关你屁事?”
武胜月沉默良久,终究收敛了傲气,以及一直以来对余烬带坏小武的这一份偏见,轻声说道:“我想请你去驱邪。”
余烬看着武胜月默不作声。
咚!
抱着婴儿的妇女猛地跪在了地上,把婴儿放到了一旁,对着余烬磕头。
“求大老爷驱邪!”
余烬回过神来,望向了这一名妇女,终于认出了对方。
这是田有陆所在的荒村的村妇。
余烬说道:“荒村……是出了什么事么?”
村妇突然扒开了婴儿的衣服,竟然在婴儿胸口出现了无数的墨绿色复眼。
这些复眼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宛如一个巢穴。
此时这些复眼活了过来,眼珠子转动着,齐齐望向了余烬,仿佛是有上万个凝视。
而原本哭闹的婴儿突然止住了哭声,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我在荒村等你。”
“带上你身边的女人。”
话音一落,所有的复眼流淌出了血泪,浓稠无比的血液让婴儿浑身浴血。
对方的气息在刹那间如一朵花一样枯萎。
婴儿的五脏六腑,都早已经被吃空,从荒村一路抱过来的,不过是被邪祟气息占据的躯壳。
村妇捧着婴儿的尸体,神魂在此刻仿佛被抽离,突然眼眶中流淌出了血泪,粘稠的墨绿色汁液从对方的七孔当中流淌了出来。
滴答,滴答……
这些墨绿色的汁液溶解了血肉,落在了地上,如同岩浆一样不断冒着泡,整个庭院都是刺鼻的气息。
村妇抱着婴儿,如同融化的雕像。
武胜月见证了这一幕,双手死死捂住嘴,眼泪如珍珠一样落下,身躯不断颤抖,宛如淋雨的鹌鹑。
余烬把碎兵扛在了肩膀,对脸色同样沉下来的李捋捋偏了偏头。
是冲着你来的,也是冲着我来的。
余烬凝望着碎兵。
也好,看看到底是我手中的骨头硬。
还是他妈的你的骨头硬。
……
“师兄,卢胜已经失踪了七天了,只怕……”
邹默笙看着手中的竹简,随意点了点头:“卢胜身上有先生的一粒文字保命符,这都死掉,看来是惹上了不该惹的。”
“需要做一点什么么?”
邹默笙此时依窗,这里能看见淳安城门,此时在城门之外的天际上,一声鹰啼撕裂苍穹。
城外,几匹高头骏马奔驰而来,带出了一条长长的白浪。
邹默笙露出了喜色:“血麟马!我邹家果然是第一个带供奉道兵回来的,我蛰伏了七天七夜,如今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我不知道卢胜的对头是谁,我只知道手持道兵,如今整个淳安没有几个能被我放在眼里了。”
邹默笙把手中的竹简扔进了火炉当中,听着噼里啪啦的脆响,狞笑一声:“读了几天的鸟书,终于可以出一口鸟气了!”